第十二章

     
     　　陆子涛和孟允达两人起身后就早早地梳洗好，盘腿坐在兽皮上等待着泥鲁的“谈判”，眉宇间的闪动似乎极力隐藏着体内的迫不及待的因子，较往常来看，也更是容光满面，如同凯旋而归一般难掩心中的情绪。
     　　只是左等右等等不来泥鲁，焦躁的情绪使他坐立不安，手掌拍了拍桌子终于忍耐不住爆发。
     　　“怎么还没来，要等到什么时候。不就说几句话吗，怎么？我们投靠他们还给我们脸色看摆架子？”
     　　“将军，再等等吧，毕竟是我们有求于人，兴许马上就来了。”
     　　言墨卿在不远处的敖包里就听到陆子涛不耐烦的吼叫，皱了皱眉翻了个身打算继续自己的美梦，就在翻身的刹那肩膀被一件硬物硌到，伸手一摸，嘴角竟倾斜出温暖的弧度。
     　　突然猛地想到什么似的脸色骤变，攥着墨玉坐起身蹙眉望向门帘处，想到那天阿史那泥鲁问自己的话……他似乎已经知道自己与萧俍的关系，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陆子涛跟他提过，既然如此……陆子涛怕是……
     　　缓缓披衣起身，踱了几步走到门帘处正欲掀开，外面响起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听声音应该是把自己住的地方和陆子涛住的地方围起来了，言墨卿抿了抿唇，心底暗叫糟糕……
     　　
     　　“陆将军，真是让你久等了。”泥鲁边道着歉边同狄藏一起走进，嘴上这么说着，脸上却一点歉意也无，走到陆子涛两人面前，大大咧咧坐下身，身旁的狄藏主动地托着三个酒杯分别放在三人面前一一斟酒。
     　　“可汗身为一国之君，事事鞠躬尽瘁，我们该崇敬才是。”眯着眼看着对面的泥鲁反应，只见他笑着掳着自己的胡子，这口是心非的本事每个臣子都是有一套的，高处的人终究是受不住阿谀奉承的言语。
     　　将对方的谄媚尽收眼底，泥鲁笑了笑并不理会：“不知将军为何投靠朕突厥汗国，要知道，这里地方没有你们大翔大，人口没有你们大翔多，日子也不是过得你们大翔人习惯的生活，朕奇怪，不知什么事，让你委身投靠朕如此小国。”
     　　陆子涛听后微愣一下，眼珠骨碌一转，抬起头来时已经换做一副痛心疾首的样子侧过头哀叹：“可汗此事不提也罢，想那时先帝驾崩，皇后之子硕岚继位，不知为何，那梁王竟然无缘无故做上了摄政王辅佐皇帝，可毕竟是太后决定的，无人敢问津。本以为在梁王治理下繁荣昌盛的大翔国好景不长，梁王他野心加重，竟想当大翔的主，他谋害大臣害死太后，朝中动乱不堪，真相大白后才知，先帝也是被他害死了。子涛不想在大翔苟且偷生，可凭我的力量与梁王比实在是悬殊，即带了手下轻骑二千连夜投奔可汗，只想为先帝、太后以及死的不明不白的大臣们报仇。”此番话说得淋漓尽致，投入万分情绪，话罢，陆子涛抬首抹了抹眼睛，侧过头不发一语，让人感觉他未从回忆中平复过心情。
     　　泥鲁静静地听他说完，没有意料之外，也并非在情理之中。大翔国此前的事情多多少少听闻过，却也未见他说得如此离谱，细细打量对方，心底暗暗将他否决，已经没有必要了。面上却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附和着：“原来如此。”
     　　“你在信里提过的礼物可是昨天与你同来的白衣人？”陆子涛皱眉一阵不解，好端端的在说正事，怎么突然跳跃到言墨卿身上，暗中不满。
     　　“此人名叫言墨卿，可汗不知，梁王视他如宝。”
     　　泥鲁动作稍稍一顿，随即大笑：“哈哈哈哈，朕还从来不知，你们五王爷会将哪一个人放在心上，还偏就为一个男人。”
     　　陆子涛脸上一黑，这话听上去是说萧俍的为人他不信任，实则不相信自己的话：萧俍不会有在乎的人，更何况一个男人。
     　　“可汗有所不知，梁王曾为他脱罪而费尽心思，两人的关系在朝中也是众所周知的。我曾写过一封信警告过他为了言墨卿的安全，不要追踪，果然……他就撤退了手下。”听了他的话，泥鲁嘴角微微轻笑，小小的激将法，这鱼儿果然上钩了，看来那个人果然有用。
     　　“想不到，五王爷居然也为情所困了。”呵呵笑着举起桌上的酒杯托在手里，泥鲁看着陆子涛和孟允达认真道：“陆将军，一旦投奔了朕突厥，你随着你的军队可就是突厥汗国的人，朕是你的君王，可知？”
     　　陆子涛缓缓拿起面前的酒杯，难道这样就已经谈好了？怎么总觉得……有何不对……
     　　“臣……知道……”
     　　“很好！”非常满意对方的答案，泥鲁笑了，笑得阴险，笑得促狭，“干杯！”
     　　陆子涛慢慢举起酒杯，偷偷侧头望了望身旁的副将，见他一口将酒液喝尽后才缓缓将杯沿凑近唇边，皱起眉盯着酒杯半晌，仰头将酒灌进，抬手擦了擦唇上的酒液顺便将口中含着的吐在袖子上。
     　　“既是如此，爱将休息休息吧。”
     　　泥鲁厚道地笑着，转身还没走到门帘就听到身后“噗通”一声重物落在地上的声音，孟允达趴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扭动抽搐着，挣扎了半晌，抬手艰难地举起颤抖着指着泥鲁，半途中却以无力地落下，到死终究不瞑目。
     　　“老狐狸！”陆子涛“嗖”地站起身踹翻了桌子，收起伪善的表情恶狠狠地盯着他，望了望自己的酒杯忍不住气红了脸，“想毒死我，我投降你本就是为了寻一条活路，老狐……”
     　　“陆子涛，你应是庆幸能死在朕手里，不然落在五王爷手上，你可是连全尸都求不得。还是束手就擒吧，毒不了你，其他法子多得是，惹怒了朕，这罪可有得你受。要怪的话，黄泉路上去怪五王爷吧，他要你死，朕也不得因为你得罪了大翔。”
     　　东奔西走为的是什么？留下条命求生，他心里知道萧俍的手段，可却忽略了眼前这个男人，毕竟是一国之主，神圣威严如此，还能如何呢？纵是必死无疑，也要拼个你死我活。
     　　陆子涛满眼杀意地盯着泥鲁，眸子中的愤恨不言而喻。那双明亮的眼装载着求生的意识，又何尝没有必死的决心。
     　　突然想到还有一个把柄，陆子涛转身从长靴中掏出匕首朝敖包边缘划开了一个长长的口子。
     　　“陆子涛，你怎能从朕眼皮底下逃走。来人，放箭！”
     　　而此时的陆子涛早已杀红了眼，不管阻挡在他面前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始终挥动着手上的匕首，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围上来迅速地靠近他，不管……他不管……
     　　就算死……也要拉着你萧俍的重要的人一起下地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身上好几处地方都中了箭，他却恍若未觉，额上的血水顺着眉弯融进眼睛里，混合了眼泪模糊了视线……
     　　“为……什么……”
     　　言墨卿掀起敖包的门帘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陆子涛将手中的匕首高高举国头顶向他冲过去，却被泥鲁手上的弓弩刺穿了喉咙，表情近乎残忍的扭曲。继而如同脱线的木偶般重重摔在地上。
     　　将手上的武器交给身旁的狄藏，泥鲁随口吩咐了他一句让他处理好两人的尸首，抬眼看到了那边的言墨卿，暗笑了一下向他的敖包走过去。
     　　“可汗一大早就大开杀戒，啧啧……见血不吉利。”言墨卿随意地走回去坐在兽皮上，抬起头云淡风轻地笑着看着高处的魁梧身姿。泥鲁挑了挑眉看向他，见他眼里没有惧意，一派从容。
     　　“朕不喜欢跟朕谈条件的人。”说到这里故意向他瞟了瞟，观察着他的神情继续说道，“要看什么人……才跟我开得起条件。”
     　　“我只知……可汗不会杀我，至少……暂时不会动手。陆子涛冒犯了你，他死有余辜。”
     　　泥鲁慢悠悠踱到言墨卿身后，眯眼看着他挺直的背脊，弯腰俯下身掬起他一簇长发放在手里，故意忽略了他的话，凑近他耳边：“不久后……王爷就会亲自来到这里。”
     　　猛地僵了一僵，言墨卿立马回过神来笑得一脸淡定，心脏却剧烈地跳动着带动墨玉在胸前微微地一起一落。
     　　起身轻轻放开手里的青丝，泥鲁负手站立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可惜……他不是特意来接你的……”
     　　泥鲁的话戳中了言墨卿的死穴，微微一愣后却又觉得不对，泥鲁为何要向他说这些，自己做筹码就做筹码，他没有必要对自己啰嗦这么一通，深深吸了口气，抬起头看向他：“可汗，你到底想说什么？”
     　　“朕只是想告诉你……五王爷不久后就将兵临突厥城下，那天可是天大的好事，只想言公子能一起庆祝，并没有别的意思。”听完言墨卿随便地“哦”了一声低下头就不再言语。
     　　本以为言墨卿能冷静地反问自己问题以为自己的话没能刺激到他，现下煞白的脸色看来，那个男人终究是他记挂在心头的。
     　　泥鲁神采地走出敖包，狄藏早已在门口等候，看了他一眼，轻咳了一声：“处理好了吗？”
     　　“已经办好了。”狄藏恭敬地跟在他国主身后侧头微微向言墨卿敖包望了望，转回头。
     　　“四日后将陆子涛首级送去城门□给五王爷，顺便将这封信带给他。”泥鲁说着从羊皮大衣里抽出一封信交到狄藏手上，“马上去把娜塔叫来见朕，告诉她，朕已经为她挑选好了足够让她满意的夫君。”
     　　闻言狄藏蹙了蹙眉，不好的预感缓缓升腾，抬起头想跟可汗再确认一次他所听到的话，举首时人却已走远。
     　　难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