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可汗有令，将军的轻骑兵留在城外！”
     　　陆子涛骑在马上焦急着等待着城口守军的通报，跨下的汗血马似乎也感应到了主人的心情，躁动不安地乱蹭着马蹄子，仰起马头低哼几声。
     　　听到守卫大声的传报，陆子涛僵持了半会儿，皱眉看着自己的身后的军队，又转过头盯着前面的那些突厥守卫，心中虽有不满，毕竟这么多手下兵，但至关自己的生死，既然阿史那愿意让自己进去，说明投降有望。想到这里，内心弥漫着更多的便是难掩的迫不及待，至少有存活的希望。
     　　轻咳了一声，陆子涛侧头看向一边的两名副将，那两副将随之就心领神会驾着马小跑到陆子涛身旁等候他施号发令。
     　　“乔慎，把军队安扎好，这里交给你。孟允达，去把言墨卿带过来随我们一起。”说罢将头转向另一边，对着身后的几名亲信简单吩咐了一句“一起进城”。
     　　言墨卿被孟允达“请”到将军跟前，抬头看了看眼前狼旗飘扬，冷风吹过肩头不经意使他打了个冷战，身体些微的颤抖。
     　　已经是突厥城外了吗……
     　　将言墨卿顿时煞白了的脸色看尽眼里，陆子涛眼角浮现得逞的暗笑：“言大人，随本将一起进城吧。”
     　　“将军请先留步。”为首的守将上前几步打量着眼前一干人等，操着笨拙的汉语看向陆子涛，伸手向着身后的士兵一个动作，随之五匹骏马牵至众人面前。
     　　“可汗怕将军过来到此路途艰辛，特意安排了五匹宝马，省得将军的马匹疲乏过尽，耽误了可汗为迎接将军安排的洗尘宴。”
     　　陆子涛盯了那守将好半晌才慢慢跳下自己的马匹，看着自己身旁的五人，最终将眼神定在言墨卿身上。
     　　“言大人，本将亲自‘护’着你。”说罢自己上了一匹马，拽着他的手臂将他拉至马上，剩下的四人也跟着纷纷提胯上马，守军从中间让出道来，目送扬鞭而去的几人，卷起马蹄下的尘土扬扬飞起遮盖住远去的背影。
     　　
     　　“可汗，陆子涛一干人等会不会是有意蓄谋的诈降？”身穿浅蓝衣服，外着半长灰白羊毛夹子的修长身影慢慢在案间踱着小步，乌黑的头发编成辫子披散在脑后，脸颊轮廓分明，碧蓝色清澈的瞳孔却在颦眉深锁间露出满是浓浓的忧郁神色，担忧的表情溢于言表。
     　　听到他的话，高处的人缓缓起身负手在身后，银白的里衣包裹着高大健硕的身姿，华丽的羊皮大衣更是将眉宇间的英雄气概展露无遗。
     　　他沉默了着，抬起首看着毡帐顶端的绦缁（天窗），片刻后冷哼了一声，嘴角挂上了胸有成竹的自信笑容：“落荒而逃的蓄意诈降吗？陆子涛来投降没错，但卖命的话……”落手之处掳动着自己下颚的胡须，想到陆子涛在城外传递给自己的信函，阿史那泥鲁嘴边露出玩味的笑，礼物吗？
     　　“狄藏，等着，这下可有好戏了。”
     　　说话间，纷乱的马蹄声响起在敖包外，泥鲁轻笑了一声，转过头看向狄藏，眼里流动的神采分明无声地示意着：他们来了。也不等人通报，掀起门帘大步向外走去。
     　　下马后看着身骑的宝马被马童牵走，陆子涛微微皱眉，无奈现下境况只能识相地跟着引领的侍者脚步缓缓向敖包靠近。
     　　看到布帘前站着等候的人浑身散发出的不凡气概，心中料想此人应该就是突厥可汗了。随即快步上前跪在泥鲁脚边，一脸毕恭毕敬：“陆子涛拜见可汗！”
     　　自己的上司都跪了，那下人怎有不跪的道理，见状陆子涛身后的几名下属连连跪拜于地，唯有言墨卿直直站着身子抱拳作揖施礼。
     　　与其他几人明显不同的身姿，身上的衣袍只是单薄的白衣，看样子那只是件中衣而已，纤细却不瘦弱的身体在飒飒的寒风中不见颤抖，反而更让人感觉到逼人的傲骨。
     　　陆子涛谨慎地抬起头看着上方的王者，见他不发一语地盯着言墨卿，以为对方不敬的举止惹怒了他，不善地转过头正欲让他跪下，泥鲁浑厚的声音响起在头顶：“这位可是陆将军信上所言之人？”
     　　言墨卿微微一愣，余光瞄了眼陆子涛，心底已经猜到阿史那泥鲁话里的意思，更为吃惊的是作为一方霸主，竟然能将别国的母语说得此般流利顺畅，完全听不出一丝别扭。
     　　张了张口未将话说出口泥鲁意味不明地笑着看了眼言墨卿，示意陆子涛一干人起身：“将军一路艰辛，朕已命人备好休息处，不妨先放松一日，明日再谈要事可好？”
     　　陆子涛心里清楚，对方询问自己意见只是出于客套而已，而自己根本没有说“不”的资格。但这毕竟是件大事，为了早日到达突厥，多日赶路行军的确身体乏惫不堪，现下既然已经到达目的地，心里的石头算是可以放下一些。想到泥鲁只是答应可以一谈，心底暗暗长叹一声，夜长梦多。面上却装出一副欣喜的样子，向泥鲁连连道谢。
     　　
     　　对他们口中所说的“要事”完全不感兴趣，或许是心里早已猜到是什么事。默不作声地跟着下人走进一个敖包中，简单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内处的陈设，看到长条桌上摆放的大盘烤全羊，言墨卿不觉胃里一阵咆哮，二十多天仅靠着硬邦邦的馒头过活，不知不觉又让他想到了儿时那段饿肚子的光景。
     　　既然有盛宴，不吃白不吃。言墨卿走到桌旁坐在虎皮毯上，随手在自己衣摆上随意地擦了擦手心，伸手到大盘里抓了块羊腿子就胡乱地啃咬着。
     　　“不怕羊肉里有毒吗？”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随着布帘缓缓掀起，光是地上倒影的魁梧身形就能猜出来者何人。
     　　言墨卿听了听吞咽的动作，垂眸看了眼手里的羊腿，毫不在意对方的话，一点儿也不拘谨地再次啃肉，趁着吃东西的空隙看了看他：“可汗不会毒死一个有利用价值的人。”说完托起右手边的茶具，灌了一口奶白的液体，顿时眉头蹙起，一脸欲吐的表情，似乎不适应浓烈的奶腥味，只能迅速咽到肚子里将羊奶放回。
     　　“你是五王爷的人？”泥鲁眯起碧眼盯着言墨卿，心里早已经有数，却仍是故意问着，心中的猜测与事实绝对的吻合才好。
     　　五王爷……说的就是萧俍吧，要用自己威胁他吗？言墨卿动作明显顿了顿，只是一刹那的功夫又恢复成淡定的神色，“可汗应该问王爷，我算不算他的人。”
     　　“哈哈哈~很好。”对于言墨卿连回答都不算的言语，泥鲁并不发怒，只是豪爽地大笑了几声，转而又看向他，“这些天先在这里暂住吧，绝对上宾对待。”
     　　上宾对待？心底顿时涌上一丝冷笑，是阶下囚才对吧。萧俍……会因为自己有危险吗？言墨卿缓缓垂下头，双手抱着羊腿轻轻点头：“多谢可汗。”
     　　满意地点了点头，泥鲁转过身掀起布帘走了出去，前脚刚踏进自己的敖包，狄藏就蹙着眉头跑到他身旁：“可汗，五王爷他……来信了。”边说话边将手上的书信递上前。
     　　泥鲁伸手接过信函，眯眼默念着纸张上的文字，看完后将之塞到狄藏手上，昂扬地走到自己的王座上笑得诡异：“事情，越来越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