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言墨卿猛地张开双眼，似乎听到了心底最深处的呼喊……
     　　深情却担虑……
     　　“萧俍……”捂着酸痛的脖子慢慢拨开身上的稻草，言墨卿直起身打量着四周的情形，直到发现自己被锁在昏暗的车厢里，直到回忆起晕厥前的一幕……
     　　猛地直起身用力捶打着被关上的车厢门，全然不顾指节上渗出的血珠，发疯般朝着车厢门敲打、捶揍、猛撞……
     　　“萧俍……萧俍……萧俍……”
     　　明知道现下所做一切无论怎样只是徒劳，可是不想停下，或许在黑夜中呼唤着他的名字是自己唯一的慰藉……
     　　似乎又想起小时候的无助，如同现在一样，什么都做不到……
     　　指甲狠狠地抠刮着木质底，发出的尖利的噪音似乎也在嘲笑着自己的无用。
     　　想见他，为何心里却觉得遥遥无期了……
     　　以前可以死得那么坦然，现在只想好好活着……
     　　只闻车窗外一阵凄厉的狼嚎，混合着悠悠的鬼泣……
     　　蜷着身子缩在角落里，往事涌入心头……
     　　萧俍……
     　　我想回家……
     　　失落的心沉沦着自己堕入黑暗的深渊，身体随着不断颠簸的马车迷迷糊糊地陷入昏睡中……
     　　是幻觉还是梦境，看到了记忆中那双温柔的眼眸，鬼使神差地伸手寻找着颈间那块墨玉，紧紧握在手心里，直到被自己的温度焐热，似乎也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恍恍惚惚地再次醒来，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残留着的意识中只是觉得，马车走了很长很长的路，时间很久很久。挥散开一些失落的情绪，言墨卿认真打量着四周，自己被掩藏在稻草中，入眼之处只是一片暗黄。微微蹙眉，直觉告诉自己这里不只这么简单。
     　　想着想着，伸出双手在稻草堆中到处翻找搜寻着什么。突然身形一顿，言墨卿似乎摸索到了什么慢慢拨开角落里的稻草，看到深藏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箱子。眼光沿着箱盖朝下掠过去，果然看到了扣紧的金锁。
     　　察觉到车厢外渐渐放慢的马蹄声，言墨卿缓缓提高警惕集中精神坐回原处，听到车厢门上传来细微的解锁声，“嚯”地一下就被打开，一对笑吟吟的眼神印在自己眼中显得异样的讽刺：“言大人，你醒了？”
     　　废话，不醒难道一直睡着？面上却憋出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彬彬有礼地回答道：“是啊，这马车毕竟比不上家里的床舒服，颠得我腰酸背痛的……这可就是陆将军您的不是了，这种邀请的方式换了谁都不乐意啊……”
     　　看着眼前的人非但没有惧意，嘴皮子耍的像平常一样顺溜，这临危不乱的架势陆子涛心里一阵佩服，脸上的笑也越发谄媚：“招待不周，只能劳烦言大人再委屈一段时日了。”说着向身旁的手下使了个眼色，让他把手上几个包子和一碗水递给言墨卿。
     　　不吃白不吃……
     　　言墨卿伸手接过递过来的食物，看到陆子涛转身离开，留下那个手下缓缓关上车厢的门，赶忙伸出右手挡在了欲关上的木门上：“哎哟喂，我说陆将军……”
     　　闻声陆子涛果然回过身看着车厢中的人影，撇了撇头示意手下先退到一边，转了个身回踱着步子走到言墨卿面前沉默地看着他。
     　　“我说陆将军，我在这里面待了这么长时间醒醒睡睡睡睡醒醒忘了时辰，当然我没忘要吃东西，可我也不能只进不出啊……”
     　　陆子涛眯了眯眼睛看着面前那张翕动的嘴唇，瞥过眼珠想了想又指指车厢的稻草堆：“言大人不嫌弃的话就在上面方便吧。”说罢再次关上车厢门。
     　　“陆将军真是不近人情啊……”言墨卿又一次阻止了关门的动作，看着陆子涛不耐烦的神情慢慢凑近他耳畔轻言轻语，“我是不嫌弃，只是怕脏了陆将军藏着的宝贝……”
     　　嫌恶地往边上挪开一步，陆子涛复又审视了一下眼前的这个人，直觉告诫他不容小觑。转过头吩咐着身旁的手下，随口又唤来一名，让两人看守者言墨卿，走前还不忘提醒：“好生‘照料’言大人，不要发生意外情况。”
     　　言墨卿微笑地点着头细细打量了一阵他们身上的武器，让身后的两人“照顾”着自己。走到一处草丛旁，装模作样地掀起衣摆解着裤子，蓦地听到其中一个人拍了拍另一个人的肩膀，冲他说了声：“兄弟，看好了，我也去一边解个手。”
     　　听到踏着枯草离开的脚步声，言墨卿慢慢转过头，看到了一张近在咫尺的脸，对方恨不得整个人贴在他身上一样近距离看守者言墨卿。
     　　一个白眼飞过去，言墨卿转着脸看着面前人：“我说你能不能回过去，你这样看着我，我能方便得出来吗？虽然说都是男人，你这样看着人实在不礼貌啊……”
     　　无动于衷……
     　　言墨卿开始怀念梁王府门前那帮比较可爱的侍卫了……对，只是比较可爱而已……
     　　“难道你有那什么不良嗜好不成？好吧……既然你想看那就给你看吧……”言墨卿说着就慢慢转过身子当着那人的面掀着衣袍。
     　　那人似乎被言墨卿突兀不雅的举止吓了一跳，当下就立马回过身去。趁着这个空挡，言墨卿猛地跨步上前从后掐住他脖子在他腰上摸索着利器。
     　　眼前这人当然也不是吃素的，反扣住言墨卿的手刚想将他撂倒在地上，只感觉喉咙上被抵上了明晃晃的匕首。
     　　“陆子涛想做什么？”见他额顶冒着冷汗，却硬是不肯回答，言墨卿皱了皱眉箍紧了他脖子后用锋利的刃口在他侧颈上轻轻划了一下，皮肤立刻就被划开涌出血红。
     　　“哎呀……好刀啊……这深山野外的，狼最喜欢这味道吧……”
     　　“你……你想做什么……”听着他颤抖的声音，言墨卿直起刀尖对着他喉咙，在他耳边低语：“真是可惜，这么年轻就要下地狱了，还没成亲吧……”
     　　眼看着刀尖离自己越来越近，那人开始慌张地颤抖：“你想知道什么？”
     　　黑夜中，人的听觉往往比平常更加灵敏，况且在这种处处需要警惕的情况下。偏了偏头，言墨卿似乎听到了隐约而来的脚步声，呼吸异常紧张起来，现在离开是最重要的：“这里是哪？最近又人少的马匹在哪？”
     　　“这里……这里边关是将军兵营的驻扎地……前面……”伸手指着右手边不远处，“轻骑兵的马匹都牵放在那里……”
     　　边关？难道陆子涛想……
     　　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言墨卿微微抿了抿唇，心下一狠，手上的匕首刺穿了那人的喉口。大量的血液喷涌而出，在月光下显得妖艳却诡异，如同一张狰狞的笑脸朝言墨卿离去的背影狂笑着。
     　　用自己最快脚力向前狂奔着，一路上，只听得到自己粗重的喘气声。言墨卿伏着身子小心翼翼地靠近着马匹，马匹另一边还围着一圈的士兵正在进食。心里兀自祈祷着快快离开这里，这样想着，一时间慌乱的分寸，脚步也开始变得迫不及待。
     　　马群听到异响似乎开始烦躁不安起来，有的鸣叫有的乱步着马蹄。一旁的士兵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三三两两地站起身，已有几个高警觉的朝这里走过来。
     　　言墨卿一咬牙，俯下身子跑向前去用手上的匕首割开了离自己最近的牵着马儿的绳子，踩上马蹬跃上马扯着缰绳让马匹掉头。
     　　一时之间周围乱作一团，躁动声似乎惊动了远处的陆子涛，军人的眼力一眼就看出马上的人影，冷笑了一声唤来身后的人吩咐了一句什么，复又朝着轰乱的人群大吼：“吵什么！都吵什么！让他走！”
     　　闻声，吵闹声都停止了下来，言墨卿眯着眼睛看着靠近的陆子涛，以为自己听错，细想之下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却也不敢多想，能跑就跑。
     　　就在他提起马鞭的时候，眼角瞥到了陆子涛面前多出来的身影，举在半空的手慢慢垂落下来，言墨卿一动不动地盯着被陆子涛挟持的非影。
     　　“言大人，你可以继续跑，我不会拦你……你是聪明人，知道你的要为你的作为付出什么代价。”边说边抄起身旁侍卫的长剑对准非影的心口。
     　　威胁……□裸的威胁……
     　　他似是料定了言墨卿不会撂下非影不管似的，嘴角早已露出胜利者的笑容。
     　　言墨卿咬着下唇看着非影，嘴角不明思议地露出轻笑，满脸鄙夷地看着陆子涛，双手捏紧了缰绳再松开，再捏紧再松开，最终笑着看着非影：“我们算患难兄弟吗？”
     　　一句话刚说出口，双手脱离了缰绳的言墨卿被人扯着手臂从马上狠狠掼到地上。还没来得及呼痛又被人拽着头发提起来拖到陆子涛面前摔在他脚边。
     　　“言大人，介于你这种行为，是不是应该让你尝尝所要付出代价的滋味呢？”陆子涛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言墨卿，看着他就像砧板上的鱼肉，“要知道，我杀了你如同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倘若你乖乖的，我就不会动你。”
     　　双手撑在地上慢慢爬起身，发冠早已在拉扯中被挥散，此时柔顺的青丝披散在脑后，偶尔有几缕凌乱地飘舞着。言墨卿浅笑着看着面前的人：“陆将军，你说的话鬼都不要听，不信看看太后会……”陆子涛似乎听到“太后”二字心虚，没等言墨卿开口说完，抬腿就踹在他肚子上将他欲说出的话逼回喉咙：“言墨卿，看好了你现在的身份！”
     　　“言大人！”非影挣扎着向言墨卿靠近，无奈身体被细绳束缚着，再好的伸手却也无济于事，只能眼睁睁看着言墨卿半跪在地上捂着肚子粗喘着向他摇手示意没事。
     　　言墨卿忍痛的表情和非影担忧的声音传到陆子涛视觉和听觉中似乎一样的享受，见他笑着看着非影伸手指着地上的言墨卿：“言大人？你叫他言大人？难道不该叫萧夫人？”
     　　语毕，四下一阵哄堂大笑，围着看热闹的士兵□着将视线聚集在言墨卿身上。陆子涛将非影交给身后的两名侍卫扣着，踱步走到言墨卿面前缓缓蹲下身扣住他下巴掰起，左右打量着眼前的面庞：“真不敢相信，你竟然是萧俍的弱点，看来要挟你比要挟他更管用……”
     　　言墨卿身体猛地一僵，顿时明白了一切……
     　　原来萧俍心里一直是有自己的，不是他不说，而是他不能……
     　　想到那时自己苦苦追着问着他答案，看不出来吗？自己难道看不出来他对自己的温柔吗？为什么一定要知道答案……
     　　后知后觉的自己直到现在才明白对方的用心良苦，自己是他的弱点，是他的把柄……不光他的弱点暴露在敌人面前，更重要的是他不想让自己危险……
     　　言墨卿……你真是混账……
     　　陆子涛收回手在言墨卿脸颊上拍了两下：“好了，惩罚时间到了，言墨卿，我说过你要付出代价的。”边说边向言墨卿身后的几个人使者眼色，那几人立马就回应过来，抓着言墨卿四肢将他按趴在地上。
     　　“陆子涛！”言墨卿仰起脸恶狠狠地看向他，而这种眼神看在陆子涛眼里丝毫没有一点威胁的意味。哼笑了一声，走到他左手边，陆子涛缓缓抬起右脚用力踩在言墨卿左手指节上，旋转着右手的匕首，将刀尖抵在他手背上。
     　　言墨卿咬紧牙关，冷冷地看着陆子涛，眼神中看不出害怕，看不出妥协，看不出恐惧……有的只是满目的憎恶……
     　　“不要用这种眼神考验我的残忍，或者……你喜欢另一种游戏……”陆子涛说着慢慢离开言墨卿走到非影面前，隐隐感觉到他话里的意思，言墨卿拼命挣扎着按压着他四肢的人，看着陆子涛顶着非影的腿弯逼着他跪在地上，让两人拽着他的双手按在地上。
     　　“陆子涛，混蛋！你放开他！你给我放开他！”言墨卿朝着陆子涛大吼着，四肢却怎么反抗都逃不开束缚，双手因气愤用力抠挖着地面，直到指甲被磨断，指尖被磨破……
     　　“这叫主仆情深吗？”饶有兴致地凝视着言墨卿的眼神，“折磨他时，你的表情，比折磨你的时候有趣得多。”说着一刀落下狠狠刺进非影左手背中，只听非影闷哼了一声便不再发出声音，紧锁着双眉忍着剧烈的疼痛。
     　　猛地别开头，言墨卿颤抖着身子急促呼吸着，半晌后竟诡异地笑出声：“陆子涛，你不得好死……”
     　　“啪”地一声，也不知谁在他脸颊上狠狠扇了一掌，言墨卿被巨大的力道打得猛地偏过头去，嘴角慢慢渗出一抹鲜艳的颜色。毫不在意地将口中的血沫啐在地上，四肢上的力道渐渐松开，言墨卿支起身子蹒跚走到非影身旁扶着他的上身抱紧，抬起头冷笑着看着陆子涛。
     　　“记好我刚说的话，千万不要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