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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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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永福门开后,迎面是一队整齐军士。打门的士兵厉声问:“大半夜的,你们家在做什么?”
        她的眼光掠到他身后骑马的将士身上,薄施一礼道:“请将军进来,一看便知。”
        那将士狐疑的下马,领着一队士兵尾随景永福身后。
        水姐面色苍白的手拄铁枪,勉力站在伍厨身旁。伍厨坐在台阶上,撕开身上破烂衣裳,撒上伤药,阿根正咬着牙一旁相助。
        将士的目光逐一扫过三人,最后停留在高大的水姐身上。“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景永福悲愤地道:“将军也看到了,我家大姐与姐夫身上有伤。有人夜袭我家,不想叫我大姐与姐夫投奔军营。”既然庞龙力阻水姐投军,那水姐就更该去前线转转了。
        将士一怔,随即怒道:“京城地界,岂会生出嚣张之徒?姑娘,你口出狂言,该当何罪?”
        景永福恨恨道:“我倒宁愿我瞎扯,可是将军,你去掂掂我家大姐的枪,便知一二。”
        水姐咬牙,将手中铁枪一抛,那将士伸手去接,抱在怀中却倒退一步。他面色一惊:“这位大姐好重的兵器,不,好厉害的身手!”他自问身手在一般军士中出类拔萃,可这样的铁枪却非他能用,而水姐伤重之际,还能抛出铁枪,绝非一般女子。同来的一干士兵均是一愣,转而目光肃然起敬。
        景永福道:“契贼不知从何得知,我家大姐身手不凡使的又是长兵器,若让我家大姐投身军旅,叫景军如虎添翼他们就倒霉了。于是贼人们派了一干武艺高强的杀手夜袭我家,我姐夫舍命相救,这才没叫他们得逞。”
        那将士见水姐搭手于伍厨肩上,后者身子一颤,接着慢慢拍了拍肩上之手,不禁感慨:“贤伉俪情深义重,本将多疑了!”
        景永福与那将士互道了姓名,原来他正是兵部上将,守卫京畿的将军段博。
        段博遗憾地说:“如今令姐伤重在身,不知本将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景永福未答,水姐已冷冷道:“再重的伤又何妨?就算爬着去,我都要去十三郡!”伍厨猛然抬头,神色微变,低低道:“那人……那些人不会叫你轻易北上。”
        “他杀得了我一个,能杀光所有景人吗?”水姐深深地凝望景永福道,“平菇,你也该做个决断了!这几年东躲西藏,还不是次次被人盯上?你命非你命,我命随波逐流,而那流那波就是你。”
        景永福望着她,心中挣扎。她今晚被庞龙一逼,已打算投军,只是抛不下母亲。
        段博看着两人,一脸疑惑。
        水姐又道:“段将军,你请先回。我与妹子商议一番,最迟三日内来军营。”
        段博对水姐施了景军之礼,带着手下离去。阿根送走段博,回院子见到景永福与水姐依然对视,不解地道:“去就去,没那么多话好说!”
        景永福依然无语。
        若夫人在小翠的陪同下走来,她神情激动地道:“我都听见了。福儿,你不用管我,和水姐去吧!”
        “娘!”景永福犹豫地摇头。
        若夫人按住她的肩膀道:“为娘的一直拖累你,我的孩儿,娘知道你想让娘快活,但娘更知道你想飞啊!娘无所谓,真的不在乎……”
        “娘,你不要说了……”
        水姐打断她的话:“段博在门口留下了大批人手。”
        景永福一怔。有些事已经自行运转起来,冥冥中仿佛有只无形的黑手主导着她的命运,先拉她出黑暗的梦魇,后来又推她上多舛的轨道。这一刻,她真信了水姐的话,她命非她命。
        段博留下军士保护说姐,他信景永福半真半假的谎言,更信他所见的水姐确实是难得的良将之材。他接下去会做什么,景永福已然猜到。
        在众人的沉默中,景永福忽然狂笑起来:“庞龙,真不知是你错还是我错。”
        庞龙欲困她于京城,却不知她已不愿再逃避。庞龙不知道,他这样一逼,竟是逼景永福父女相认见。也许在不知情人眼中,如为若夫人选一个最佳的安身之所,没有比景国王宫更好的地方,没有比留在景申茂身边更安全的地方,讽刺的是,那是当年景永福竭力要逃离的地方,可笑的是,那是当年她带母亲逃避的人。
        所以,那断不能。
        庞龙不知景永福的身份,他若知道,她早就见阎王去了。庞龙绝不会叫一个这样的景国公主活在世上,坏他师徒的好事。可是现在不同了,景永福会去要一个身份,可以叫她光明正大的去做她想做的事。
        若夫人将景永福搂入怀中,嘴中喃喃:“没事的,娘不会拖累你的,娘不在乎,真的,娘一点都不在乎……”
        水姐忽然朝若夫人一跪,但她重伤之后支持的太久,竟是一跪就倒了。
        次日,首先来的是宫廷御医,御医走后,门口的军士更多了。傍晚时分,誉帝的旨意送到景永福手上,特准刘寄水参军,赐封四品副将,病愈后赶赴景北军温将军麾下。
        景永福谢恩后,传旨的小公公却叫住了她:“平姑娘,皇上口谕,召姑娘进宫面圣。”
        她一怔。公公笑道:“皇上听说刘寄水还要休养几日,不便见圣,所以召姑娘代为入宫以谢天恩。恭喜姑娘啊!”
        景永福按规矩塞了银子给他,又问:“是现在吗?”
        公公笑得更甚:“正是。”
        景永福沉吟道:“容我换身衣服。”又问,“是公公带我入宫吗?”
        “正是咱家。”
        “那劳烦公公等候,请到里间来,平菇叫人看茶。”景永福微微一笑,“还有些小玩样请公公欣赏。”
        景永福换了那身翠绿衣裳,随公公上了马车。阿根担忧地送她到门口,目送马车远去。
        马车里,装扮成小公公的小翠也一样担忧的望着她,若庞龙亲临的话,别说小翠,就是未伤的水姐都不是他的对手,但景永福赌庞龙暂时还不想要她的命。
        但也只是暂时,眼前情况微妙。前面几句与公公的对话,景永福便觉出了异状,以她对景申茂的了解,他那样的帝王,听了段博的推荐,只会赐封,不会面见,何况召见的又不是水姐本人,谢恩的话按官场规矩,应该由水姐病愈后自行去谢。
        果然,小翠微微掀起的帘外,不久后出现了军营。但这个方向绝不通往王宫。军营很快过了。景永福静默着,等待着将会出现的人。
        马车不疾不徐的行驶了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
        一个笑声车外响起:“到了。”
        ——可惜不是景申韫。景永福心想。
        小翠低喊一声,佯装倒在车里。
        “姑娘何必为难一个小公公呢?”
        景永福掀开帘子,看见一张陌生的脸。他身后是座豪华府邸。
        “这里是哪里?你又是谁?为何骗我来此?”景永福斥问。
        “这是姑娘的宅子,我是姑娘的下人。”那人恭敬地说,“姑娘可以叫我沧水。”
        景永福仔细打量此人,“你是……喜王的人?”
        沧水道:“难怪喜王一直夸赞姑娘聪颖。沧水能服侍姑娘是沧水的福气,还请姑娘先下车,进屋里说话。”
        “喜王在哪里,叫他见我。”景永福拖延着时间。
        沧水答:“喜王这会不在这里,但他再三吩咐沧水,一定要照料好姑娘。”
        景永福又与他磨蹭了几句,他虽然在笑,但面上气势已变。“姑娘就不要想着有人来了!还是进里面说话吧!”
        沧水上前,打开车门。景永福瞪着他,手中握着防身的匕首。
        “这把刀子不错,看似出自契列萨吧?”沧水嘲讽道,“只是这样的刀子也只能杀杀小宦官吧?”
        他探手抓她,不防地上的小翠手一扬,一星寒光冲他面门飞去。危急关头,他身子一侧,堪堪与毒器擦过。接着,他又急急倒退三步,小翠指间数点寒星疾射,被他一一避开。与此同时,幽蓝毒烟弥漫出马车,附近的侍卫逐一倒下。
        “好毒的小丫头!”沧水变色,慎重的从怀中取出一方帕子,掩住口鼻,低沉的声音帕后响起,“难怪连喜王都差点死在你手上!”
        小翠站起挡在景永福身前,一上马车小翠就在车里做足了手脚,只要不离开马车,她们绝对是安全的,但奇怪的是混合毒药毒倒了马车附近所有的侍卫,沧水却无事。景永福隐隐觉出这亦是当日景申韫未毒发身亡的原因。
        “来啊!”小翠对沧水招手。
        沧水眉头一锁,忽然道句:“不好!”便转身夺路而逃,数十支利箭在他身后追逐。段博带着大批人马赶到了。官兵绕过景永福的马车,马蹄声声耳边呼啸。
        景永福探身看见后方黑色军甲严阵而来的军队,再次叹息,可惜这次设计谋她的不是景申韫,不过景申韫可要比沧水精明多了。
        她的叹息还没消失于风中,远处有个铭刻在记忆深处的声音洪亮响起:“姑娘先解了毒,朕在此等你。”
        景永福尘封多年的厚重心门,刹那发出轰然之声。她坐回车内,声音已逝,余音却久久回荡。
        “平菇?”小翠唤了声。
        “走!”景永福站起身来,“我们去见誉帝!”先前她叫阿根通知段博遣人尾随,到了地儿就可一举拿下设计谋她的人,但没料到却惊动了景申茂。
        “誉帝?”小翠惊诧。
        景永福想了想道:“你一会乘机溜回去告诉我娘他们,这里都发生了什么。”
        小翠慎重地点头,从怀中又取出一个小药瓶给她。景永福虽笑不出来,但还是道了句:“算你聪明!”
        在小翠的搀扶下,景永福下了马车,无视远处的目光,她将小翠给的药瓶往车身上使劲一丢。瓷裂粉飞,一瞬间,马车周身着起火来。那火不是艳红的,也不是幽蓝的,而是普通的明黄。小翠精心配制的毒药和引火粉,合在一起烧着了也不过是寻常之火。景永福看着那火势越烧越猛,神飞心远,若不是小翠拉她往后,一串爆出的火苗就打到了她身上。
        火熊熊燃烧,化去了周遭毒气,却不能抹杀曾发生的凶杀。地上的众多死尸,几具仰面的无不面孔扭曲表情惊恐,可他们连绝命的呼喊都不曾喊出来。
        黑甲军在火势减弱后冲进了景永福身旁的豪宅,只有少数几个胆大的留在门口翻检尸体。一将士恭敬的引景永福见驾,她垂首默随其后。夜仿佛也有呼吸声,一起一合在耳畔徘徊。终于她走到了他的马前。
        火辣辣的目光聚焦头顶,沉稳的声音徐徐逼入心坎:“姑娘真乃能人,难怪令姐要你随她一同投军。今日若非段将军带朕来此,朕还真的失了个人才。”
        景永福行了叩拜之礼,心底回荡的却是另一句话:
        ——她是个痴儿!一个无用的废物!不是本王怜悯,养她这么大,她早该死了。本王能容忍她这样的痴儿活在眼皮子底下,已经是对她的仁慈了。
        “姑娘请起。”骏马上的帝王道,“姑娘且走近些,抬起头来,让朕瞧瞧。”
        景永福与小翠起身,她往前走了三步,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顿时凝固。眼前的誉帝,九五之尊的玄袍加身,威武神俊的白马于跨,器宇轩昂却掩饰不住岁月的蚀痕。他老了。鬓角染霜,眉宇眼角细细的纹路,嘴线斜斜往两边拉下。残忍无情的眼眸如今换了厚实的沉凝,他不再是她记忆里的誉王爷,他是景申茂,景国的誉帝,她的生父。
        景永福忽然莫名想到一个不该在此时此地思索的问题:她没有继承母亲的容貌,所以她应该更多的继承了誉帝的部分特征,这也是景申韫初见她就道似曾相识的原因。她的容貌和某些景氏女子应有几分相像。
        景申茂的眼一颤,嘴唇微微一颤,却是说不出一字,接着他更仔细的端详景永福,神情严肃。燮国传出的画像毕竟无法神似,眼前所见才是最真实的。
        景永福知道他已然认出了她,当下再次叩首,稳稳道:“民女平大福参见陛下,祝陛下万寿无疆。”
        “平大福……”景申茂低低地咀嚼着这个名字,他身旁的段博失态,竟出声道:“你……你竟是平大福!难怪,难怪……”
        无数目光投景永福而来,誉帝的亲军虽然训练有素,但“平大福”这个名字还是像石子一样打上军士的心头,涟漪一般展开。
        景申茂翻身下马,亲自扶起她。当景申茂的双手托起她的手肘,她感到了传递来的颤栗。
        “起来说话!”景申茂顺势抓住了景永福的双手,他手心的温暖和她的冰凉迅速互相交替。
        “你……真是平大福?”景申茂的声音沙哑起来。
        “正是。”景永福再次抬头,迎上他的目光。
        “大福……”又过了许久,景申茂才涩涩的道,“朕已经等了你很久,朕等得实在太久!”
        景永福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任由他握着她的手,任由他的指肚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摩拭。她曾想过无数次与他再见的情景,曾想过她是怨恨的,她是不屑的,她是冷漠的,但真见了,才知道,都是,又都不是。
        百感交集,最后竟融成苍茫的空白。她忽然了解,有一种恨,会因为牵涉太多最终变成茫然,而爱,亦是一样。
        初冬的第一场雪飘然而至,这在景国可算罕见。一星白点,几点冰星,细细疏疏的撒了下来。夜色之中,分外懒散。
        “随朕回宫!”景申茂恢复了王者气势。
        “哦。”景永福犹在恍惚中,不防被景申茂一把抱起,横放上白马。她侧坐没有坐稳,他一手把住了她。她回过神来,一双大手已穿过她两肋,抓起了缰绳,她不禁搭手在他臂上,只听他沉声道:“坐稳了,抓住朕的手。”
        俊马扬蹄,景申茂忽又在她耳畔苦声道:“靠得近些,大福……”
        景永福顿时重重地掐住他的手臂,这双曾弃她于不顾的臂弯如今护得再紧又有何用?
        黑甲军前后扈拥,威风凛凛的行进在京城的大街中。他们手中的火炬照亮了前路。雪点稍大了些,纷纷扬扬的飘落,想要覆盖大地却又无力,落地后悄然化入静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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