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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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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到京城的时候,景永福忽然想到一事:“伍厨,你将那景申韫丢下水的时候,有没有觉出什么异状?”
        依然坐在水姐身旁赶车的伍厨转回身,恭敬的道:“没有。他确死无疑。”
        景永福收回身子,车内小翠道:“那毒中后不立刻施救,活不了。”
        “有什么问题吗?”阿根问。
        景永福皱起眉头。这半路没风吹草动,有点不正常。按理说庞龙既然为景申韫来到毓流两人之间肯定联系密切,这会儿不该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因为景申韫的尸体绑上石头沉入信江,迄今都没被找到,所以他们才没有任何举动吗?可她白担忧了半天,直到入了京城,依然没见到任何与景申韫有关之人。
        一到京城地面上,司马静松就提出告辞。银票和司马秋荻都给他了。司马秋荻红着眼与若夫人告辞。景永福安慰他道:“又不是此后见不着了?回去后跟你父亲好好说,你要到我家来常住都没关系!”她心里却在嘀咕,司马静彦会放他跟她们在一起才怪!
        若夫人也有点依依不舍,与司马秋荻在客栈门前罗嗦话别,两人相处多日,司马橘子的废话竟也熏染到若夫人。景永福听他们的对白,越听越觉着酸。司马静松在旁不耐烦地道:“夫人,终有一别。我大哥平日最宠秋荻,回去后断不会为难他的。”
        这时,水姐和伍厨双双转过头,景永福不禁也跟着他们往身后看去。
        不远处,一袭白裳的司马静彦不可置信地望着若夫人。
        景永福心下叫一声苦!
        若夫人显然也感到了司马静彦的注视,她微转脸,然后神情在一瞬间定住。所有人都觉出了其中另有隐味,言语声消失,只剩下一片疑惑的眼神。
        司马静彦艰难地收回目光,沉声道:“静松、秋荻,我来接你们了。”下一刻,又情不自禁地再次注视若夫人:“秋荻这孩子没打搅夫人吧?”
        司马静松神情古怪,看了眼司马秋荻又看了眼若夫人。
        若夫人垂首,低低道:“他很好,我很是喜欢。”
        司马静彦转而对景永福施礼道:“平姑娘,秋荻承蒙你多次照顾,司马静彦往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还请你见谅。目下虽是京城,但我们均有身份,人多眼杂的地方万万不能入住。我司马家在这里有几处宅院,虽不及王都居所,但还算清净干净。如若姑娘不计前嫌,还请赏脸移驾到我处。”
        司马秋荻大喜。
        景永福想了想,道:“司马大人,那就多谢了,不过房钱我们还是要给的。”
        司马秋荻的欢喜立减不少。景永福说给房钱就是租借他家的房子而不是跟他住一块儿。
        司马静彦再次深深地凝视若夫人,过了片刻,他低声道:“夫人,平姑娘,你们随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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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车行驶中,若夫人不安的对景永福道:“司马静彦知道了你我,福儿,你看他会不会……”
        景永福道:“可以肯定的是,没有好处的事,司马静彦不会做。娘,你别担忧,这里不是燮国。”
        另一车里,司马静彦反复吟叹三字“平大福”。司马静松不解,司马秋荻却是知道,他父亲知晓了景永福景国公主的身份。
        当晚,景永福婉拒了司马静彦的宴请。之后,接连两日,她都以母亲长途劳累身体不适为由,挡了司马静彦。
        第三日景永福还是让他见了若夫人。因为三拒后,她听见了一段对话。
        司马静松问:“大哥,为何一定要见她?人家明摆着不想见我们。当年你娶蔚氏,我不在家,回来后就只见你多个儿子,没见过他娘……难道秋荻那孩子是你跟那平氏生的?”
        司马静彦道:“休得胡言!”
        景永福贴耳在门上,却也听不见两人远去的对话。水姐在她身后道:“司马静彦说,你娘是他生平唯一喜欢的女子。”
        景永福一怔。
        征求了若夫人的同意,景永福终于让司马静彦进了门。她心想,不让这人见一下,他是不肯回燮的,只是见了徒生惆怅。果然,两人在院子里说了会话,司马静彦就黯然离去,次日带着司马秋荻回燮。
        景永福问若夫人他们说了些什么,若夫人道:“他求我随他回燮,可是那如何可能?即便回到当日,我也是不肯的。”
        由此她确定,她母亲从未喜欢过司马静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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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周后,一件大事发生。景燮边境才告缓和,景契边境却传来军情。契列萨大举入侵景国北部十三郡,掳财劫舍,明火执仗。景国再次招兵买马,大规模扩充军备。同景燮边境的战役不同,契列萨人更野蛮凶横,不是从一点入侵,而是齐攻数城。
        京城的景永福一行人不知道北部战况究竟如何,只听百姓纷纭众口,有的说十三郡全部失守,有的说对峙不下,但没有说景军得胜的。
        每天都由伍厨外出采办,打探消息。他虽武功不及水姐,但作为杨氏为迪王栽培的暗探,伪藏手段,跟踪及反跟踪的能力都比水姐强。这一日他回来告诉景永福一个不可思议的消息:
        “喜王没有死!”
        众人都惊讶的看着他。
        “连我自己都不敢相信,但他确实还活着。”伍厨道,“我动用了迪王在京城的人脉调查,他只比我们晚三天到京城。”
        小翠最惊骇:“那样的毒都毒他不死?”
        景永福沉吟道:“庞龙□的弟子,果然没一个好惹的!”
        阿根搓搓手道:“早知道当日再补上一刀!”景永福喟叹,没了呼吸的冰凉尸体,谁会想到去补一刀?
        水姐冷冷的问:“那他为什么忽然不追着我们了?”
        景永福猜测道:“有很多可能,譬如他那日虽没死,却伤着了。又或者他早一步得了契列萨入侵的消息,没空顾着拿我了……”
        水姐置疑道:“他难道是个拥君爱国的王爷?”
        景永福冷笑道:“绝对不是。”他若是的话,就不会自己拿她,而是搬请景申茂请她了。转而她想到一种可能,于是她目光炯炯的盯住伍厨。
        “如何能联系上你家主子?”
        伍厨垂首低声道:“他已回国,而且他未必会见姑娘……”
        “我不是要见他!”景永福立刻打断。
        也许声音稍微大了些,连阿根都瞪着她。
        她低下声道:“我只是想问他些事情,你可否与我传信?”
        “姑娘想问什么?”
        她思量半天,终究诺诺道:“算了。这一路传过去,还没到他哪,可能就被人先看了……”
        水姐取笑道:“有什么不可见人的?”
        “哪有,只是同为庞龙弟子,李菲对景申韫不放心,景申韫又岂会放心于他?”
        若夫人认真的说:“那你就写一封除了迪王别人都看不懂的信。”
        “啊?”
        若夫人和蔼地微笑,一瞬间景永福读懂了母亲的意思。她硬着头皮道:“福儿明白了。”
        若夫人的意思是让她画一副画。景永福觉着她娘还嫌她不够丢人。
        ###
        景永福的面前是一张素白宣纸,手上是管上品羊毫,饱蘸浓墨,没有朱黄之色,按阿根的话说:“给她颜料?浪费!”
        所有人都好奇地围在桌子边,她手一抖,一滴墨化在纸上,一慌,又是一滴。
        小翠凝视她问:“心心相映?”
        她啐她一下。搁下笔,大力地将纸揉成一团,“再来一张!”
        伍厨为她新铺一张,一会后又被她揉成一团。如此丢了十几个纸团,她终于画完了,比较满意地笑道:“好了,保管只有那人看得懂!”
        小翠惊讶的问:“这黑呼呼的一团是什么啊?”
        阿根摇头道:“画画,就是个缺胳膊断手的都比你有前途的。”
        景永福恶狠狠地瞪他一眼。
        若夫人思索片刻后问:“福儿,你画的是虫吗?”
        景永福嘴角一抽,不过她母亲的说法,也算比较接近了。
        她画的其实是龙,她要问李菲庞龙究竟打什么主意。不过她能画出龙样才怪了。
        画由伍厨送出,还没等到李菲回信,前方战况已定,十三郡全线失守,契列萨人此次竟攻下城池不走,将所占之城纳入契国版图。景国开始动荡,誉帝昭示全国,誓言夺回十三郡,驱除契蛮。一时间京城民情激昂,无数热血男儿投奔军营。景永福偷偷随水姐去京城募军处看了下,母送子妻别郎,一副副感人场景,而军营里,蹈厉之声气冲牛斗,使她这个旁观者亦热血沸腾。
        事实上,景国还没到穷途末路,民心在则国在,纵然常年来苛捐杂税压得百姓生活困苦,纵然酷吏贪官腐蚀着景国,但一朝大国,非一战就能拔起,一日即可灭亡。
        水姐自军营回来后更加沉默,连阿根和小翠也成天在宅中坐立不安。身为景人都想为国效力,国家危难在即,血性之人岂会安居于室?
        景永福知道水姐想为国效力,而她何尝不想?只是她有太多难处,只怕一入军营,再无法摆脱某些东西。
        李菲的回信终于到了,如景永福预料那样,亦是一副画。画的是一幅景。风卷狂沙,荒芜一片。沙,即萨的同音。由此确定了她的猜测:庞龙师徒勾结外邦,里应外合才使十三郡那么快就落入契列萨人之手。以时间推断,正是孤云城后,景申韫无暇顾她,转投了景北战场。
        “可恨那景申韫,身为我景国王族竟做通敌卖国之事!”景永福情不自禁地捶了下桌面,李菲的画一飘,她这才看见画纸背后一角,极小的一字。
        平!
        她为之心悸,缓了心情后她不禁叹息,此一字,叫她如何作想?
        一“平”三意。平大福,平氏,平安。李菲将所有意图一字涵盖,亦将她的处境一字概之。
        当晚景永福翻来覆去,辗转难眠。李菲在问她,平大福你该何去何从?将平氏送到我处如何?你去平战事为国出力还是再寻个平安去处?
        事到如今,她已对李菲去了疑心,他不会拿她做文章,若将母亲送至他处也能得个稳妥,只是如此一来,她与他日后势必再见……
        景永福正胡乱思想着,屋外忽然传来猛烈的兵器撞击声,她连忙披衣而起,小翠与若夫人离她屋子近,都批了衣裳聚到她屋前。
        水姐持铁枪正与人大打出手。伍厨和阿根悄无声息出现在景永福身旁。
        来人正是庞龙。他白发白须一身浅灰布裳,清瘦面容风度翩翩,加之身手矫健剑若游龙,粗看外貌还真似仙风道骨,出尘不凡。只是一双狭眼精光烁烁,出卖了他的野心。
        虽然所持只是一柄普通长剑,但以庞龙宗师级剑师级数,即便手握木剑,亦是无坚不摧的利器。只见他剑花翻飞,穿梭于黑蛇似的铁枪幻影间,轻盈自如,即便正面接下水姐雷霆般重击的铁枪,依然保持潇洒从容的姿态。
        景永福虽看不清两人如何出手如何交手,但看水姐面色凝重而庞龙气定神怡,这高下已然分明。恐怕水姐所仗的,乃是兵器之重,而所碍的,亦是兵器之重。铁枪固然力重千钧,霸道凶狠,但也滞重缺失灵敏,对峙天下知名的大剑师,落败只是时间问题。
        可她担忧的是庞龙并非来打败水姐了结前约,她转望伍厨,亦是一副担心模样。小翠悄悄地上前一步,那庞龙就开口道:“小丫头不要轻举妄动,老夫不是来害命的!”
        小翠止步,景永福问:“先生所为何来?”
        庞龙手上不停,道:“只来会会你家大姐,几月不见,长进多少。”
        这显然是句空话,景永福知他不会道明来意,眼见水姐逐渐招架的多还手的少,心下更忧。忽觉身边一阵轻风,伍厨终耐不住出手相助。
        这是景永福第一次见到伍厨的真功夫,他使的是掌刀,贴身近搏的身法。因他的加入,院中情形更为激烈。伍厨近身主攻,水姐换了助击,但两人联手依然不是庞龙的对手。庞龙施出了更胜之前的剑术,先前她还能看到剑花,这时却只能见到白晃晃的剑影。伍厨身法灵巧,但掌刀是接不了剑的,他只能凭着轻巧身法闪挪迅移,见缝插针的劈掌。
        “小心!”水姐喝一声。伍厨侧身,面上已添一道血淋淋的剑痕,他却连哼都没哼一声,手中掌势更加凌厉。
        阿根一颤身子,他习武数年,自然是看出了场中的险恶。
        很快,伍厨身上的剑伤多了起来。庞龙也似动了杀气,剑的走向全聚集在伍厨身上。
        “后退!”水姐大喝。伍厨本能的往后一缩,庞龙的剑尖到他眼前,铁枪急速赶到,挡下剑来。一声巨响,水姐接下了庞龙必杀伍厨之剑,她虎口震破,铁枪竟似再也握不住。伍厨扶了她一把,却见她立枪于地,嘴一张,吐出口血来。
        景永福心惊之余,终于明了庞龙的来意,他就是要重伤水姐,令其无法北上十三郡,而将她拖在京城。
        小翠掷一小瓷瓶给水姐,却被庞龙截下,拢入袖中,笑道:“这就当你毒伤喜王的赔礼。”
        “你卑鄙!”小翠忍不住骂道,“什么大剑师?你根本就是个欺世盗名的卑鄙小人!”
        庞龙微微一笑:“老夫不与你一个黄毛小丫头计较。”转而望景永福道:“平姑娘,想不到我那两个徒儿都与你有缘。可你厚此薄彼,送迪王画作,却送喜王一票毒药。奉劝姑娘一句,李菲那心思,就连老夫作他师傅多年也没能看透,你还是别趟他的混水,能离多远就多远。”
        景永福道:“不劳费心。”
        庞龙依然微笑着,又对伍厨道:“你应该姓杨吧?作为迪王的心腹,做什么事前都得想想你主子。看在你主子份上,这次老夫暂且放过你性命,但是下次就没那么好运了,切记切记!”
        伍厨面无表情,眼却遥望远空。庞龙长笑一声,拂袖离去。
        小翠这才跑到水姐身前,为其治伤,却听水姐道:“不忙这一时半会,来人了……”
        众人方才明白,庞龙为何会放过伍厨。他是怕一时间力毙不了伍厨,反被人看见他这著名剑师的真面目。才一会儿功夫,门外就传来马蹄声响。先前水姐的重兵器与庞龙的打斗声太响,竟引来了京城守军。
        众人均注视景永福,她道:“娘,你和小翠暂且回屋,水姐,你们待在院中别走,我来应对。”
        雷锤般的敲门声响起。
        景永福握紧了拳道:“这是他们逼的!”
        “开门!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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