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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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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人确是高克艰, 一身便装,往办公桌前头一站, 腰杆笔挺如昔。
        夏天上回见他还是在医院里, 匆匆一瞥,只觉这么多年过去其人好像没什么变化。今天高克艰没戴大檐帽,露出一头短短的圆寸, 一下子就能看出不同来——他的白发明显多了。不过就算是生华发,高克艰也生得颇为与众不同,额前那小搓头发被一分为二,左边纯白右边纯黑,中间有着天然一道笔直的分割线, 却又不像阴阳头,反正打眼看上去还挺和谐的。
        有种酷帅酷帅的感觉, 当然了, 还必须得搭配上那张不见笑模样的硬汉脸,如此才更为相得益彰。
        反正自打他一进来,办公室里那点疏懒而温馨的气氛就全被冲散了,此人仅凭一己之力便制造出了一大片冰川……
        夏天在第一时间站起身, 堪堪挡在了高建峰前面,他有些怀疑高克艰来者不善, 在这个时点上, 该不会是收到什么风声了吧?
        是匿名电话?还是邮件?传真?徐卫东那类小人什么事干不出来,如今再加上一个梁铮,恐怕不搅得天翻地覆誓不罢休。
        “叔叔您坐。”
        “爸, 你怎么来了………”
        夏天和高建峰几乎一起出声,话音显得有点乱,不过高克艰已经都听全乎了。
        “冬至了,你阿姨让你回家吃饺子,打了电话,你也不接。”
        语气很平常,虽然有点像质问。夏天回忆了一下,在他和高克艰为数不多的接触里,这段话算是高克艰说的字数比较多的,至于口吻嘛,好像一直都是这么个调调。
        高建峰早习惯了,拿过手机扫了眼,一下午净忙着答对审计人员,手机静音根本顾不上看,还真有两个未接,一个是李亚男,一个是他爸。他当即了然,按高克艰的风格,电话永远只会拨一次,你不接那就等着面聊吧。
        高建峰翻着手机,一时没说话,屋里的气氛就有点尬。高克艰也没坐下,脸上写满了老子都亲自上来请你了,你还不屁颠屁颠赶紧随朕起驾。
        “行吧,”半晌,高建峰放下手机,“饺子是我阿姨包的?”
        这话问得随意,问完他还看了夏天一眼,夏天不免记起高建峰无数次吐槽人家李亚男的厨艺,心想都这个节骨眼了,这家伙居然还装得这么淡定!可仔细看,又不像是装的,难道说,他已经做好准备要接受暴风雨的洗礼了?
        啧,这勇敢的小海燕啊……
        高海燕当然是装的!这会儿心里正七上八下呢,要说他一个人怎么面对高克艰都不怕,可现在夏天还在,这和他想象的摊牌方式完全不一样。既然生活方式是他自己选的,那么父子之间沟通足以,根本没必要让夏天掺合进来,至于吵架本就是常态,只不过在这件事上,高建峰并没打算和高克艰吵——同意的话,皆大欢喜,不同意,他也没有办法,横竖认准了这条路,朝秦暮楚不是他高建峰的行事准则。
        高克艰嗯了一声:“走吧,夏天也一块去。”
        突然被点名,被邀请的人只好无声消化了一下这种独特的邀请方式,还真是言简意赅不带一丝不热情,掷地有声完全没得商量。
        夏天黑线两秒,到底不大放心,想着干脆去蹭饭也好,于是趁高克艰转身之际,偷眼瞄了下高建峰。
        高建峰正从椅子上往起站,可能是因为最近没休息好,又或者是白天在办公室坐久了,双腿才一用力,老腰突然猛地一紧,一股生疼感从腰间直往上窜,就像是被利器给戳了一下似的,高建峰屁股才离开椅子,又突兀地坐了回去,伸手不自觉地扶了把腰。
        高克艰听见动静半回头,夏天已本能地蹿上去扶住了高建峰,端看姿势恰似从旁环抱。
        “你还没去?”高克艰皱着眉问。
        “啊?嗯,去、去……”高建峰点头应了几声,表情禁不住有点酸,好像还带了一丁点苦,虽然两者都只是一闪而过,旋即就被他换上了惯有的云淡风轻。
        父子俩打着哑谜,夏天却心头雪亮,不就是说去看腰吗!这大半年了,高建峰的腰疼一直没发作,他还以为问题不大呢,看来是疏忽了,高建峰对自己不经心,他居然也跟着不经心,这爱人当得未免也太不称职了,实在是该打!
        高克艰看着他俩,没再说话,随后径直先出门去了。
        高建峰手撑着桌子,慢慢站起来,不忘抛给夏天一记安抚的眼神,“没事,坐时间长了腿有点麻。”
        他没让夏天扶,自己也没叉腰肌,一步一抖索着往前走,心想真是谁难受谁知道,回头一定得抽空去做个牵引拉伸腰部按摩了。
        走出办公楼,眼见高克艰的车就停在路边。这回好像也没得商量,高克艰稳坐泰山,那意思就是你俩直接上车走人,高建峰此刻是勉强直立行走,压根也没余力开车,索性咬着牙钻进了后座。
        夏天看着他那副难受的模样,揣在裤兜里的手狠狠捏了把自家大腿,高建峰腰上毛病不轻,这么下去可不行!怪不得呢,每回都是躺平了任撸,轮到自己的时候,他最多也只是翻个身侧过来搞一搞……夏天坐进车里,想着那画面,居然奇迹般没能躁起来,反倒满心满眼涌起阵阵疼惜。
        车子发动起来,连带司机一共四个人,全都十分有默契地演绎起了沉默是金。
        高克艰本就是只人形大冰棍,偏生火力还极旺,大冬天里摇下车窗,整条胳膊全搭在外头,手指勾在车窗边缘,姿势很是拉风。司机是个二十出头的小战士,对首长此举早已见怪不怪,一声不吭默默忍受着冷风吹。
        这感觉有点奇妙,明明高建峰就坐在他身边,两人一没逗贫,二没调情缠绵,甚至都没想去聊这些天来发生的、至今才告一段落的那些事,只是安安静静地坐着,仿佛是回到了学生时代,人在教室里,前方讲台上站着虎视眈眈的周妈——周妈气势还是弱了,他俩可比那时候要老实得多。
        不知道高克艰会不会从后视镜里观察两个人乖巧的模样,夏天全方位回顾了一下,觉得高克艰和历次见面时状态差不多,并没什么异常,而且他听高建峰说过,高克艰虽说脾气暴,但从来有一说一不兜圈子,如果真打算就他俩的关系兴师问罪,那就没必要非把人拽回家去,当场直接问不就得了吗?
        所以,还是他想多了?夏天余光扫到正盯着窗外看的高建峰,拿起手机假装翻看了一会,他知道高建峰手机目前还处在静音状态,于是点开短信给身边人发去一条。
        【你爸几个意思?他会不会知道咱俩的事了?】
        高建峰感觉到震动,装得挺像那么回事,隔了一会儿才好整以暇地从兜里掏出了行动电话。
        【不知道啊,天哥,兵来将挡吧,不过我是兵,一定会掩护好你的。】
        夏天看着这条直想翻白眼,迅速回道:【有点正行好么,能预先给我个防备吗?大概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暴跳如雷,还是一通狂骂?嗯,这两个好像都差不多。不过这么大人了,高建峰目测比高克艰还高个三公分,除了中段现在不太给力,总体也是身强力壮,所以总不至于动手吧?何况高建峰的脾气也不是站那不动让人揍的,哪怕那人是他亲爹,不能还手,大可以用跑的嘛。
        高建峰却在愣神,思考着怎么回复,他嘴上轻飘飘的,心里未尝不打突。刚才看见高克艰的一瞬,他就有种不好的预感,继而有股冲动想当场直接坦白算了。自从高克艰去医院看过他,父子俩的关系明显缓和多了,当然原本也不是他不愿见高克艰,而是高克艰不满意他不接受组织安排,军旅生涯没能做到有始有终。
        其实那时候领导给他安排的出路,真可谓一个赛着比一个好,毕竟以他的家世背景,没道理在部队还混不出个前程来,好比第一年就保送他去军校,上面的确打算按新时代高科技战争人才的路子来培养他,所以高克艰的不满意多少也有道理,他认为儿子归根到底只是为应付差事,熬足四年,然后拍拍屁股闪身走人。
        冤枉啊,可现在再扯这些已经没意义了,高建峰这大半年都忙于开疆拓土,连恋爱都没时间好好谈,有时候阖上眼,刚想琢磨下怎么和家里人交代,却还没来得及模拟场景,人就已经睡过去了。
        结果突如其来一场纷乱,其后老爸又突然出现在他办公室里,这才逼得他不得不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该怎么开口呢?连夏天都能看出高克艰白发激增,他做儿子又岂会有视而不见。再强悍的铁人也有老迈的一天,高克艰毕竟是五十多的人了,早已不复当年狠。而除了在前途规划上特别一意孤行,其他地方还真不干涉自己,至少绝不会催自己找对象结婚生孩子,这么看来,已经是够不错的了。
        按照弗洛伊德的理论,一个男人的成长大抵要从精神弑父开始。高建峰出外能独当一面,实现了财物自由,又有了稳定且蒸蒸日上的事业,这个过程已经完成。所以他不再需要对抗,反倒是回过头再看,父亲早已不是那座他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山了。
        岁月消弭积怨,经历换来释然,和外面的风刀霜剑一比,高克艰在他成长过程里的跋扈和严苛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反之,如果没有那些严格的操练,他知道自己就是个温室里的少爷秧子,初到部队还不知要怎么适应,丢多少人才能跌跌撞撞地成长。
        说到底,高克艰亏欠他的,大概也只有一个母亲了,可那件事,随着年龄渐长、听到看到得多了,他渐渐地也就懂得了服从命令听指挥的意义,那并不是某个单独的个体能够操控的。
        既然如此,高建峰就不想和父亲正面起冲突,尽管作决定时那种大无畏的精神还在,可脑子里想的却已是该怎么迂回着来。
        难啊,瞧这大冷天还开窗户的架势,显见着肝火依旧那么旺,对于离经叛道的接受程度……高建峰默默叹了口气,再度拿起了手机。
        【没事,他好面子,要发作也不会对着你,能让你去家里吃饭,肯定就不是为谈这个,我会搞定,天哥放心。】
        盯着最后那四个字,夏天全明白了,高建峰这是打算独自面对,任凭高克艰有多少火,他一个人承受就是。嗬,能扛事的高同学果真数十年如一日,但他却不再是那个一无所有,需要别人照应的夏天,只要不是让他放弃这段感情,无论高克艰提出什么责难或是要求,他自问都能接受。
        其后一路沉默,车子开进军区大院,才停稳开门,扑鼻的饭香已经从窗缝里溢出来了。李亚男打发高志远看着锅里的饺子,自己迎出来笑着和高建峰、夏天打招呼。
        夏天仓促上门,连个礼物都没带,原本很失礼,好在女主人一贯大方爽快,对他和对自家人并没差,倒是看着高建峰,她禁不住劈面来了一通数落。
        “老靳那儿去看了么,人家说你可有一个多月没去过了,想怎么着啊,再这么下去我可叫人把你拉去做封闭………”
        话也就开了个头,高建峰反应快,立马上去拿一串话堵住了李亚男的口,还顺手从兜里摸出块巧克力糖球,笑眯眯塞进李亚男嘴里,“知道了,一定按时去!这糖还行吧,过阵子我去趟欧洲,回头再给您带比利时巧克力。”
        甜到黏牙!李亚男一阵无语,心想这小子就是看着酷,实际上插科打诨顺手拈来,简直让人没招没招,又爱又恨!
        高家吃饭是圆桌,围坐一起不存在那种家长制的氛围,老高话不多,会穿插着问几句夏天公司的情况,他并不说那类年轻有为的夸赞话,只是偶尔缓缓一点头,肯定的意味油然生出,反倒比任何言语都更能令人信服。
        李亚男先和夏天聊了会儿业内八卦,随着她眼睛看向高建峰,意想不到的话题突然间开始了。
        “建峰,张芳阿姨家的文意,你还记得吧?人姑娘现在省卫视晚间新闻当播报员呢,前阵子说起在杂志上看见你了,想找机会跟你吃顿饭,你给我个准信哪天有空?”
        说完,她又看看夏天,“你也该抓紧了,我一般不操这闲心啊,都是自己人才说的,回头等我解决完他,你要是还没消息,我就给你好好物色物色。”
        亟待解决的对象吞下一只饺子,哭笑不得地想,阿姨您面前坐着的就是一对,您还搞什么拉郎配啊!!!
        高建峰没回话,高志远在一旁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他不动声色地对着李亚男说:“您这还叫不操闲心呢,一气操俩,我听着都怕,回头我一定争取大学在校期间搞定这事,绝不让您再为我操心,啊。”
        “啊什么啊,有你什么事?”李亚男嗔怪地瞪他一眼,“老实吃饭,就你那样,整个一书呆子,有人能看得上你才奇怪呢!说正经的呢,建峰,赶紧给我个准话。”
        这还上劲了,高建峰感觉旁边人筷子都不动了,他不想让男朋友心里有任何不爽,笑了笑应道:“您省点心吧,也怪我没交代清楚,我已经有对象了。”
        话音落,餐桌上的碗筷声音全停了,空气里有长达半分钟左右的凝滞,连高克艰都抬起眼,微微皱眉看着高建峰。
        手心里开始冒汗,夏天一边默默鄙视自己,一边暗暗佩服高同学的勇气,可接下来,话该怎么圆?
        李亚男顿时兴奋起来:“谁啊?谁啊?老高你知道吗?透露点呗,哎什么时候带回来吃饭啊,不对呀,这事夏天肯定知道吧,那还瞒着我们可不够意思,说说,是他们公司的吗?”
        高克艰也转过头,虽说一副山中高士的派头吧,但夏天总觉得他在竖着耳朵,等高建峰或是自己开口作答。
        手心里的汗出了一层,黏黏腻腻的,随之而来的是一阵紊乱的心跳,胸膛里好像安了个不停挥舞的拳头,把五脏六腑都搅得天翻地覆——该帮着圆谎吗?他当然能想出无数天花乱坠的说辞,编故事谁不会,可承认却只需要两个字——是我。
        足以一剑封喉。
        这可真是个一念成佛,一念成魔的时刻啊……
        就在此时,夏天余光看见高建峰放下了筷子,以一种相当沉稳的态势开口说:“是……”
        “哥!”
        高建峰和高志远几乎同时出声,后者紧接着飞快地说:“你是不是吃完了啊?我想起立体几何有几道题一直弄不明白,你给我讲讲吧。”
        李亚男愣了一下:“干嘛呀,这吃饭呢,你又想起做题,哪挨哪儿啊。”
        “哥,你不是吃完了么?”高志远不理旁人,只盯着高建峰问。
        高建峰迎着对方目光,一个眼神,彼此间已会意,高志远用意这么明显,可实际上却有些多虑,刚才他想说的并不是哪个具体的人,而是想阐述他对这段恋爱关系是极其认真的,他已打定主意要单独面对高克艰,做父亲的有权利知道,而他也有义务不让夏天面对任何质疑和冲突。
        话题被打断,只好就这么不了了之,高建峰顺势站起身,和高志远一起上楼去了。
        他很放心,高克艰不会再盘问夏天,李亚男就算再盘问也没有用,夏天必然明白他的意思,不会背着他和他的家人单独公开这件事。
        这厢关上房门,高志远立刻长吁一口气:“大佬!您可真行,好不容易回趟家,是准备来个世界大战吗?我当初说的话你倒是听进去了哈,没辜负人家夏天,还把自己给搭进去了。”
        高建峰牵唇笑笑:“是啊,得谢谢你的醍醐灌顶、推波助澜,效果好极了。”
        高志远翻个白眼,“你真的定了?”
        高建峰看着他,堪称轻快又不失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也得想好时机啊大佬,老高最近心情不错,我还想有好日子过呢。而且别说我没提醒你,他这次体检明确查出来血压高,必须、必须要制怒!要保持情绪不波动,你地明白?”
        高建峰沉默片刻,一点头:“明白,这么说,他现在什么都不知道?”
        高志远怔了怔:“应该不知道吧,我这阵子天天回家吃晚饭,然后才去宿舍,没听说他有什么异常啊,而且你看我妈那架势,明显是不知道的。”
        那就好,不用被动摊牌了。
        高建峰放下心,他是皇帝不急,可把旁边小太监急坏了,高志远摇头兴叹:“我都不敢想象那画面,你说,他知道以后不会和你断绝关系吧?”
        高建峰摸摸鼻翼,一笑:“应该不会,主要是咱国家不兴这套。”
        高志远无语,良久丢出一记自求多福的眼神,彻底不想再管这人了,他翻开数学卷子,指了指后头几道几何大题,合着讲题这茬倒也不完全是托词。
        应付完小弟,高建峰再下楼,看见那三位正坐在一块吃橙子,高克艰和夏天聊起治疗高血压的药,一个说血压降了就不用再吃,另一个说降压药吃上就得终生服用,半天过去,谁都说服不了谁。好在高克艰并没不悦,只十分克制地哼了几嗓子,小小不然地表示了一下他对药贩子的理论怀有不满。
        几个人闲聊到九点来钟,高建峰看看表才说要回去了,和夏天溜达出院在门口打了辆车,直到坐上去,夏天方才露出一点忧心来,一扭头,却对上了高建峰那双弯弯的笑眼。
        “刚才快吓尿了吧?”高建峰满眼揶揄。
        夏天:“………”是啊,裤子差点湿了,一会儿回去你给洗么?
        高建峰却在此时伸过手,一下子握住了夏天的手,夏天好像心有余悸似的,竟然本能地挣了挣,其后才想起司机隔着护栏应该看不见,随即放松地往后一仰。
        “怕倒不至于,就是有点紧张。我当时想,你要是说了,我立马就认,本来就是我招惹你的,说是……”他看一眼前头的司机,忽然又觉得没必要,跟着无所谓地一笑,“说是我勾引你的都行,反正事实就那样,有什么冲我来,你爸根本就不该怪你。”
        高建峰颇有兴味地眯眼听着,“嗯,然后呢?让他把咱俩一块轰出去。”
        “轰一时可以,不能一直轰,”夏天看着他说,“他要不认你,我就天天去他办公室楼下堵他,磨也好求也罢,怎么都行,我豁出去不要脸了,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不信求不下来。”
        高建峰起初听着直乐,可听到后来心里却微微有些发涩,他知道夏天是认真的,更知道夏天是个多要强、多么有自尊的人,现在却说着这样的话,为得什么已无须赘言。
        他笑了下:“你不用老觉得是你勾搭的我,我要对你没意思,你就是把自己开出花来也没用。”
        夏天不会开花,但听完这话自觉可以摇摇尾巴,他凑过去笑问:“行,那给你二十分钟回忆,下车咱好好聊聊,您老究竟是从哪一刻开始心动的?”
        这类问题,恋人间一般常问常新,可叹他们居然一次没讨论过,高建峰顺势反省了一把,这恋爱谈得失败啊,谈得太不认真、太不正经了!必须得腾出手,过阵子刚好要跟一帮互联网大佬去欧洲考察项目,干脆着手安排个度假吧,得让他的工作狂男朋友好好休息一下了。
        何况自己的腰,也很需要温泉水以及爱人强有力手指的抚慰。
        温泉水倘若有灵,可能并不想搭理他,至少前头的司机大哥扫听到了方才那段少儿不宜,从后视镜里瞄了好几眼,这会儿正有些心疼自己为什么大晚上拉了这样一对狗男男!
        小区里不让进车,到了地方,两个人只能在门口下。晚上微微起了点风,高建峰先下车,瞥见夏天一缩脖子,立马把围巾摘下来给他系上了。高建峰一贯耐寒,戴围巾纯粹是为搭配,夏天则是习惯性穿得少,冬天一般只穿个薄呢子大衣,里头是衬衫,风一吹立马全透。
        被猝不及防围了个温暖牌,夏天心里很熨贴,搂着高建峰,在他耳垂上亲了一口,含含糊糊地问:“想明白没,可以回答问题了吧。”
        高建峰的耳垂很软,不管是亲上去还是含在嘴里,口感都特别好,好到让人欲罢不能,夏天叼着那处绵软的所在,愈发不想松开,其实高建峰回答与否已经不重要了,他又不是信不过他,何必非要听人家怎么夸自己呢?
        凌乱的气息在耳畔游走,在呵气成霜的天气里牵扯出丝丝温热,撩拨出一股股的情意绵绵,高建峰自从开启了新智识,历经半年光阴,虽然还没接触全垒,但对于夏天的身体已然熟到了若指掌的地步,当然知道不存在size合不合适这个问题,所以目前所缺的就只是那临门一脚。
        他忽然想,其实情到浓时,根本无所谓是在欧罗巴酒店里的king size上还是在自家的旧床上,又或者周身是否有温泉水滑腻的包裹。
        高建峰被亲得心动神驰,情愫暗涌,不由一手抱住男朋友的腰,一手固定住斯人脖颈,温柔地一下下啄着那两片薄唇。
        冬日晚上十点,街面人烟稀少,偶有走过路过的也都在低头疾驰,夜晚的都市光怪陆离,各类妖孽出没横行,混迹于此间的人们早已司空见惯了。
        是以这一吻耗时有些漫长,从温柔到凶狠,恰如某些事件开场的前奏,高建峰纵然动情,理智犹存,心想总不好在大街上一直啃,一路啃回去也有点二,不如借着这势头迅速跑回家,冲个澡干正经事要紧。
        “天哥,”他轻轻推开兀自牢牢搂紧自己的人,“哎哎,先停一下,先回……”
        话音戛然而止,夏天的嘴唇才刚离开,满眼还都是暧昧,目光虚弱迷离,只觉得怀里的人在刹那间浑身绷紧,紧紧挨着自己身体的坚实胸膛里,突然跳出了一阵跌宕起伏。
        夏天茫然抬眼,继而看清楚了,高建峰脸上正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神情——瞳孔微缩着,隐含着一道不可名状的惊和恐。
        他下意识回眸,在相隔十米远的地方,看见了那道惊悚的来源,一个本不该出现在此的人,高克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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