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皇后-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八章 生死一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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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头的雪已停,皇宫之中依旧是银妆素裹的世界,殿外丛丛林木积着指余厚的冰棱凝成水晶柱,如冰晶琼林一般,在艳红灯火下折射出格外雪亮的光芒 仿若琉璃世界。
     
      是夜,盈月照雪。
     
      御花园之中,红白二色梅花开得极繁盛,暗香浮动扑面而来,梅枝舒展傲立,枝上承接了厚厚冰雪,与殷红欲燃的红梅相互辉映,更在冰雪洁白的世界呈出明媚风姿。
     
      一双珠履秀鞋在积雪之上留下了两道蜿蜒的深浅不一的足印,驻足停在了梅花树前,身后的绘春嬷嬷紧紧跟随着。
     
      伸出鹅黄色金线绢衣一臂,玉手轻折,几支白梅与几支红梅,便轻巧落入手中,再抖去些许积雪,梅澜影徐徐转身朝御书房莲步而去。
     
      雪路难行,她走得极是小心。寒夜里,只觉得她罗衣紧裹,纤纤娇躯散发出阵阵梅花的清馨,使人痴罔欲醉。
     
      “咿呀”一声,丈高的朱漆金殿门徐徐打开,似一声嘶哑而悠长的叹息。亦是惊动了殿中之人。
     
      一瞬间,仿佛有剪剪冷风贯入大殿,风吹过风离御身后不远处无数重幽寂垂地的帷幕,飘飘欲飞,更显得整个大殿幽深诡异。
     
      他自堆积如小山的奏折中缓缓抬头,见是她来,眉心不觉微动。合上手中本子,轻轻放至一骡奏本的底层,俊眉一轩,他微笑着问:“都这么晚了,你怎么来了?”
     
      她遥遥驻足,突然掩唇,极轻地咳了一声。身后的绘春毋嫉见状,忙上前轻轻抚顺着她的后背。
     
      风离御微微蹙眉,和声道:“你既然身子不好,这般冷的天,往后便不要随意出门了,应当好生养着才是。”
     
      她悠然偏转身,径自接过绘春手中的红漆雕花提篮,轻声吩咐道:“你去外边等本宫,片刻就好。”
     
      绘春颔首退出,顺手将殿门紧紧关阖上。
     
      梅澜影提着手中篮子,莲步款款,踱至风离御身侧,先搁下篮子放在了书桌上。一旁案几之上琉璃瓶中以清水供养着的白梅,已然是盛放开过,雪白的花瓣上有几道暗黄的痕迹。她将近乎开过颓败的梅花换下,插入自己方才采摘的红白梅花。
     
      她轻轻将它们抖一抖散开,顿时,一股子清冽的冷香芬芳沁人心肺。那红白相间的梅花,相互辉映盛放,清新娇艳,柔美自然。
     
      梅澜影顺手将那些开过的梅花丢入一旁的篓子中。旋即徐徐转身,她身姿轻盈,如蝶舞灵动,带动满室芳香的云。径自取过提篮,轻轻打开篮子盒盖,自其中端出一碗仍是冒着热气的参汤,递至他的面前,柔声道:“皇上日夜操劳国事,想必一定是倦极累极,臣妾特地准备了上好的参汤,用梅花沁水煮过,一点都不会苦。皇上且尝一尝。”
     
      风离御接过参汤,却并未去饮,只是搁在一边,目光轻柔地注视着她道:“你有心了。这么晚来瞧朕,你是不是还有别的事?”
     
      她有些迟疑,眉心微微蹙了起来,似光洁丝绸上微曲的折痕。又犹豫片刻,才道:“今日卫大人来替臣妾瞧过病,臣妾自上次小产后,身子一直点滴出血不止,是以不能侍寝。这臣妾的病皇上应有所耳闻吧。”她小心翼翼的瞧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无波澜,方才一口气说完。
     
      风离御轻轻抬手,替她将额边垂落的发丝顺至耳后,目光中微有歉意和安慰,握一握她略显冰凉的手指,柔声道:“听卫风说起过,当真是委屈你了,那一病,竟是至今未见好。”
     
      “皇上……”她欲言又止,秀眉微簇,似有无限忧憨凝于其间。
     
      “但讲无妨。”风离御低声道。
     
      “皇上,臣妾不是病,而是人祸。是人祸才至此的。”她说着,唇齿间已是因寒冷而微微颤抖。而那样的轻颤,益发显得她身姿清逸,楚楚可怜。
     
      凤眸微微眯起,他微愕,凝眉略有所思。
     
      梅澜影见他滞滞不语,眼中的泪盈盈于睫,将落未落,那样含泪的情态是最惹人心生怜爱的,她低语道:“皇上,卫大人今日说臣妾,也许……”
     
      “也许……什么?”风离御神色有一分迷茫,问。
     
      “顽疾难治,也许,再不能有孩子了。”嚼不住的泪水,终于盈眶而落,幽幽一脉,她并不敢大声的哭泣,亦不敢惊动了他。只静静立着,眼泪汩汩地、默默地滑落下来,连绵成珠,满满浸湿了衣衫。
     
      风离御蹙眉更深,心仿若被千年玄冰紧紧压着,只一味寒冷,寒冷,透不过气来。片刻,他抬手拭去她蜷曲羽睫旁仍不断滑落的泪痕,柔声宽慰道:“这件事,朕一定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抬头,尽是怔仲悲伤的眸中闪迂希冀的光芒,盈盈问:“是真的么?”
     
      他郑重点一点头。
     
      梅澜影复又喜极而泣,软声道:“臣妾相信皇上英明决断,必不会纵容陷害臣妾之人,亦不会纵容害的月贵妃惨死之人,臣妾相信皇上一定能还臣妾早逝腹中的孩儿一个公道。”言罢,她撩起鹅黄色的织锦绣花裙,盈盈欠身道:“臣妾就不打扰皇上公务,先行回宫了。”语毕,抬眸间,目光悠悠在他身上一转,似含无限柔情的眷恋。
     
      风离御浓密的睫毛微微覆下,口中更多了几许温柔怜意,“你先回去罢,雪路难行,要自己小心。”
     
      她翩然欠身,徐徐离去。忽又转身叮嘱道:“皇上,参汤快凉了,请皇上早些服用。”
     
      风离御微笑点头不意。
     
      伊人离去,只余新摘下的梅花,芬芳沁人,绕梁不去。
     
      随着朱漆刻金殿门再度沉沉阖上,一袭高俊的身影自内殿,转过十二扇的紫檀木雕嵌九龙腾云屏风,绕到风离御的身边,来人原是尉迟凌。
     
      见风离御凝眉伫立,似郁结在心,也不说话。尉迟凌亦不言语,只是伸手取过方才梅澜影送来的参汤,一口饮尽,滋味甘甜沁凉,一点都不苦,他拍一拍手,赞道:“梨妃娘娘果然是好巧的心思,好巧的手艺,连略苦的参汤都能做的这般味道别致。”
     
      风离御颇为讶异看着尉迟凌一口饮尽那参茶,薄唇微张,只愣愣道:“你竟然就这么喝了?就不怕有问题?”
     
      “这般明目张胆的给皇帝下毒,谅他们也不敢。若是不喝,倒掉着实可惜。”尉迟凌冷哼道。
     
      风离御欺身又坐回龙椅之上,虽是靠着软枕,却只觉得后背愈发僵硬难受,揉一揉眉心,神情极是疲惫道:“尉迟,朕最近很心烦。”
     
      夜色深沉,窗外满天星光漏进零星几点,皆被红绸样的烛光绵柔化开了。
     
      尉迟凌双手环胸,眸色渐渐冷却,徐徐道:“最近朝中掀起废后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自然,月贵妃失足摔倒,难产而死,梨妃娘娘恰巧瞧见是皇后娘娘所推。显然,这件事已是被他们大做文章。皇上你不能一拖再拖了,最近皇上频频失态,再这般下去,只怕要教他们瞧出端倪来了。”
     
      回头一瞥,尉迟凌缓缓靠近那案几之上的琉璃瓶盏,望着那红白梅花,残余的积雪已是融化作珍珠般晶莹,指尖一弹,几滴晶润飞溅而出,他淡淡道:“这花真是美极。皇上,我瞧着你这定力,这演戏的本事是大不如从前了。”
     
      风离御徐徐起身,缓步来到尉迟凌的身边,顺手便将那红白相间的梅花自琉璃瓶中拔出,随手便丢弃于一旁的篓子里,眸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厌弃。已然盛放过的梅花与含苞待放的梅花,丢弃在了一起,皆成了灰败死沉之色,了无生气。
     
      风离御似笑非笑的神情越来越深,只冷冷道:“既是爱梅,那堪折?这句话我早就告诉过她。再美的花离了技头,也是枉然。”
     
      尉迟凌说的极对,是的,他的戏,如今已是愈演愈差。戏子无情,没有心,没有情才能将自己的应该扮演的戏份演好,可如今的他已是牵念太多了
     
      “你确定,不告诉她?”尉迟凌虽是侧眸而问,可眸光已是定定瞧着深远的大殿,茫然出神。再是富丽缠绵的雕刻攒花于他眼中也只是空洞和死寂,他的心,早已是随着月儿,一同死了,余下的仅仅只有推卸不去的责任而已。
     
      风离御深深望了他一眼,摇一摇头,突然生出几许寂寥来。
     
      他的眼神黯淡如天际零碎的星,灰败无神,只轻轻自嘲道:“这一次,我是真的没有把握。自己,究竟还有没有明天。”
     
      这将是他人生最大的一场豪赌,也是最后一场豪赌,究竟能有几成胜算,他心中没有一点底。
     
      况且,他摇头苦笑,她对他,只怕已是没有半分信任了。
     
      尉迟凌自怀中取出一枚虎头银质令牌,郑重交至风离御的手中,沉声道:“我尉迟家族,代代为将,世世忠良。皇上,尉迟家族所有将士誓死效忠皇上。有这枚令牌,皇上可以随意调动我尉迟家族在风晋皇朝所有州县全部的军队与死士,一呼百应,绝无二话。”
     
      言罢,他轻轻拍一拍风离御宽阔英挺的肩头,仿佛是往昔挚友一般,宽慰道:“御,能为你做的,我都做了。剩下的,也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你真的要走?”风离御俊眉微蹙,大有不舍之情。
     
      尉迟凌的脸有一半落在烛火的阴影中,看不清表情,只道:“我意已决,明日便启程去青州。”扬一扬唇角,他抬首道:“皇上,保重!”
     
      再多的话别,也抵不上这一句话的千金。
     
      “等等。”风离御伸出一手,搭住尉迟凌离去的肩头,面有愧色,简短道:“尉迟,映月的事,我真是无心的……”
     
      尉迟凌高俊的身形明显一僵,双肩微微一震,亦是震落了风离御搭在他肩头的手,转眸哑声道:“皇上,别说了,一切都过去了。”再无言语,他只缓缓抽身离去。
     
      风离御静静立着,面容沉静仿若一望无际的汪洋。有片刻失神,心内已是浪潮翻滚,其实尉迟凌时映月的情愫,他一早就明白,若是没有那一夜的错误,原本他是想等登基之后,成全他们的。尉迟凌为人一向迟滞不善表达自己,虽是郎有情、妾无意,可是他相信映月对他不过是一时迷恋,只要和尉迟凌相处时日久了,总会生出几分真意来。只可惜,一切都晚了。而他对不起的,又何止是烟儿?
     
      行至门口,尉迟凌却突然回转身,挑眉道:“对了,皇上,我忘了告诉你。上次你让我去查的事,已经有了结果。风离澈一路遭数十路人马截杀,最后是在与南漠接壤的青州地带消失的,其后的行踪不明,再无音讯。”
     
      青州……
     
      风离御一双狭长的眸子渐渐眯起。青州,尉迟凌此行也是去青州。突然:他眉间豁然开朗,一丝欣慰悄然爬上冷峻的唇角。
     
      原来,尉迟凌还是惦念他们十几年兄弟之情的,此去青州,尉迟凌一定也有为他打算之意。
     
      心中缓缓释然,他凝视着尉迟凌渐渐没入浓重夜色之中的背影,于风中伫立良久。
     
      今日是月圆之夜,月光如白色羽缎覆在了一片苍茫的雪地之上,枝头已是空落落的,只余几片叶子,偶尔被风吹落一片,已是飘飘旋旋如寒雪飘絮,缓缓坠地。
     
      今日尚且晴好,可也许明天,还会接着是暴风雪。
     
      突然,他很想去看看她。也许迂了明日,想要见她一面就极难了。可欲抬出去的脚,终究是忍住了。前面的路,荆棘而坎柯,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
     
      月圆之夜,下一个月圆之夜,抑或是下下一个月圆之夜,他不知自己究竟还能否像现在这般仰望星空。生死,仅仅在一线间。
     
     
     
     
     
      卷三 残颜皇后 第十九章 玉碎(荐)
     
      因在新年的喜庆中,映月的丧事便在这样的阴寒天气办得简单而极尽哀悼之情。新丧的白色融在漫天素色冰雪之中,尤叫人觉得心凉伤感。
     
      雪连绵无尽地下着,周遭潮湿而黏腻。映月昨日入殓,烟落并没有去,她只是不想看着自己唯一的亲妹妹就这样永远的长睡地下。她甚至不愿去面时,也不愿相信,生命脆弱得仿佛被阳光一蒸便即刻化去的一片春雪。
     
      她本想将映月的孩子抱至自己身边日夜照拂,可却听闻小皇子风离涵因着是不足八月出生,身子极弱,喂不进奶水,随时都会有突发的危险状况,是以离不了御医时时照看,便一直由乳娘带着养在了御医院。
     
      自她生产以后,之前的禁足令便不再有人提起,她依旧是宿在了朝阳殿。
     
      今日一早,撩开厚重的团福锦帘,烟落瞧了瞧窗外,纷纷扬扬的六棱雪花旋舞着,轻盈落下,漫下无穷无尽的寒冷与阴沉。
     
      天,不过睛了一日而已。
     
      转眸吩咐红菱取过一件厚实的雪狐镶边红披风,将宸儿交给乳娘看顾,她裹着单薄的身子,冒雪朝御医院缓步而去。近半月了,她想去看看映月的孩子情况如何,究竟身子好些了没有。
     
      雪路难行,一路之上,呵出的白腾腾的热气仿佛都能瞬间凝成冰,天气恶劣,又是极冷。
     
      待近到御医院,远远便已是闻着一股子浓烈的酸涩药味,扑鼻而来。入了殿中,她顺手解下披风,银灰的狐毛尖端还有着融化的雪珠,亮晶晶的一颗一颗,似水晶珠儿似的。
     
      卫风此时已是为御医院之首,他最是眼尖,瞧见烟落前来,忙上前恭迎,道:“皇后娘娘万福。”
     
      烟落微微露出一丝笑意,道:“我来瞧瞧涵儿可好。”
     
      卫风扶烟落进了内殿,寻了一张宽敞的檀木凳,又是垫了好些软垫,方才让烟落坐下,抬眸觑了她一眼,语气微微带了些责怪道:“娘娘也真是的,自己生产尚且未出月,不好生养着,竟然还不辞风雪,跑到这么偏僻的御医院来。”
     
      旋即有宫女奉上热腾腾的红糖红枣汤,烟落径自取过饮了一口,身子顿觉暖了,盈盈一笑,姿容妩媚,道:“涵儿早产,身子赢弱,离不开御医院。自然只有我亲自来探望了。”言罢,她环顾四周,疑问道:“咦,涵儿呢?怎的还不见乳娘抱来?”
     
      “正在喂药,一会儿就好。”卫风低声道。
     
      “哦。”烟落如羽睫毛微微覆下,仔细瞧了瞧四周,这御医院之中,紧挨着墙处按着一顶巨大的药柜,上面密密麻麻的皆是小斗,每个小斗之上皆做好标签。地上、桌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药罐。看起来就像个药房一般。
     
      扫视一遍,她突然注意到,其中有一个药罐之上,贴着玉央宫的标签。心中不由疑惑,口中已是问道:“这梨妃究竟又是得了什么病,竟还在服药?”
     
      卫风敛眉,淡淡答道:“梨妃娘娘上次小产后伤了身子,下身一直出血不止。她原本底子就差,且顽疾难治,恐怕今后是再难有身孕了。”他也不隐瞒 只如实相告。
     
      烟落一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不免觉得有些尴尬,说不清心中是什么感受,惊愕还是同情,只得别过眼去,不再说话。心中低叹,一个女人若是终其一生不能有自己的孩子,那会有多么遗憾,这映月造的孽,也是够大了。
     
      片刻后,也许是外面几十个药罐同时在煎着药,冒腾的热气将内殿都熏蒸得极闷。烟落觉得背上已是覆了一层薄汗,渐渐竟是觉着左脸上的疤痕之处有些微痒,不觉伸手去轻轻抚触磨蹭。
     
      似突然想起什么一般,烟落垂眸问道:“卫大人,这次我生产后,好似恢复得挺快。”
     
      她展颜一笑,旋即又赞道:“卫大人的医术是益发精进了。”她不过生产半月,现下已是觉得整个人神清气爽,今日晨起照镜子之时,但见已是容色若三月桃花。就是之前那疤痕似乎也淡去了好些,不像原先那样蜿蜒狰狞凸于肌肤表面,只余三道浅粉色的痕迹,也不知究竟是为何。难道是因为她生产的缘故?
     
      卫风伸手理一理袍摆,歉然一笑道:“微臣哪有这等好的医术,若是让微臣用药,娘娘的身子至少要半年以上才能全然恢复。这可是莫寻,哦,不,应当唤作完颜寻才是。是他,走时留下的一张药方,才保娘娘身子恢复如初的。”
     
      烟落听着听着,眉心间闪过一丝惘然。这莫寻,她是一点也看不透,既然要报复她,又为何要救她?还照顾她?真真是让人一点也摸不明白。无忧,她的无忧,她尚未来得及见上一面便被莫寻带走了。此时此刻,她竟然不知自已是该恨他,还是该谢他。
     
      卫风不察烟落神色渐渐迷惘,只一味说着:“还有,过了两日他还差人送来一味草药,名唤神仙王女草。这可是美容养颜的极品圣药,微臣此前只曾听闻,从不曾见过,这次还是托娘娘的福,得以一见。”
     
      言罢,他仔细瞧一瞧烟落的左脸,见她此时正因着淡淡的痒意而轻轻磨蹭着疤痕,不觉微笑若三月春风抚柳,喜悦道:“瞧娘娘现在,这疤痕已是好却了许多。”
     
      烟落腾然一惊,手狠狠一哆嗦,手腕上一时雕龙琢凤手镯硌在桌上“玲玲”乱响。霍然站起,她低喝道:“谁让你给我医治脸的?我才不要医治!”
     
      她的声音急促如喘息一般,一浪逼着一浪。
     
      莫寻,神仙玉女草,谁让他多事为她医治?她表情骤冷她才不屑医治,她极端憎恨自己这张与梅澜影有三分相似的脸。她就是楼烟落,独一无二的楼烟落。她宁可容貌极丑尽毁,也不屑做梅澜影的替身。
     
      卫风第一次瞧见烟落这般生气的样子,不觉震惊与诧异,侧眸柔声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 虽然她与皇上之间的事他多少知晓一些,可是他总以为她当日自毁容貌亦是一时冲动,毕竟天底下哪有女子不爱惜自己的容颜?想不到,她竟然性子刚烈至此。
     
      烟落气急,险些打翻了手中的红枣汤,咬牙一字字道:“脸伤可治,心伤难愈!”
     
      是的,不医治,是为了牢牢记住她所受过的耻辱,永生不忘记!
     
      顿一顿,她寒声又道:“还请卫大人从现在起,不要再浪费那珍贵的药材了。”口气中全然是不容拒绝。
     
      卫风顿时无语,心内暗自后悔自己一时嘴快,如果瞒着不告诉她,还是那般偷偷将神仙玉女草煎入药汁中,不出半月,她的脸便能复原如初了。可现在却……
     
      正在彼此尴尬中,只见一名乳娘抱着一个蓝青色的织银纹襁褓进入内殿,里边嚣出一张皱巴巴的小脸来,正兀自沉睡着。
     
      那乳娘一见烟落暗沉铁青的脸色,竟是吓得脚一软,跌跪下去,而怀中本就是睡得不安稳的孩子,亦是被惊醒,不觉大哭起来。
     
      烟落身子一震,慌忙抱稳孩子,口中“哦哦”地柔声哄着。而涵儿仿佛生来与她有缘一般,她一抱至手中后便立即乖了下来,小脸依偎着她,吮着手指 又甜甜睡去。
     
      样小的孩子,整整比她的宸儿小了一整圈,抱在手中丝毫没有重量,因着是早产,他的肌肤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粉红,满脸的褶皱尚未舒展开来。依稀能瞧出那孩子脸型的轮廓,以及唇形像极了映月,只是那阔眉,既不像映月,又与风离御截然不同。
     
      她伸手抚了抚孩子熟睡中粉嫩的脸庞,小小唇边还残留着漆黑药汁的痕迹。心内顿时苦涩四溢,可怜还这样小的孩子,生来便没了母亲的疼爱。映月啊映月,你怎么会这般糊涂?只为了心中执念竟是一错再错,赔上了自己,也害苦了涵儿。
     
      烟落神色怜惜的吻一吻孩子的额头,日后,她一定会待这个孩子如己出。长长叹了一口气,她幽幽问道:“涵儿现在的情况怎样了?何时本宫才能抱回去亲自抚养?”
     
      乳娘福一福身答道:“皇后娘娘,小皇子眼下仍是体弱,吐奶极是严重,常阻塞呼吸,时时都有险情发生,是以需有御医寸步不离,轮班照拂。”
     
      卫风接过话道:“娘娘,大约还要照拂一月左右,等小皇子长大些,身体再强健些,微臣自会将小皇子抱去朝阳殿给娘娘抚养。请娘娘务必放心。”
     
      烟落凝眉“哦”了一声,又低头温柔注视着那孩子,轻轻伸手抚着他熟睡的小脸,如同一个慈爱的母亲。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平静。
     
      可偏编就在此时,御医院外却突然响起一阵嘈杂,似有人焦急寻问道,“皇后娘娘可是在此么?杂家听说娘娘来了这里,便急着赶来了。”
     
      烟落心内一阵疑感,她甫一出朝阳殿,就有人寻她,会是什么事?心内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右眼皮突突地直跳起来,难道是祸事来了?
     
      忙将手中孩子交还给了乳娘,未待及起身,只见一名内监已是疾步撩帘入内,是常跟在刘公公身边的人,见了烟落便直直跪下去,俯首躬身叩拜道:“皇后娘娘金安,奴才可找到您了。皇上请皇后娘娘去一趟正泰殿,眼下正急着呢,群臣正在正泰殿中等候。皇后娘娘赶紧的,过去瞧瞧罢。”
     
      请她去正泰殿一趟?群臣等候?烟落森森冷笑起来,这受质询于朝堂,莫不是要给她定罪?
     
      她慢条斯理地正一正衣襟,凉凉瞥过那名内监一眼,平声静气道:“好,且让本宫先行返回朝阳殿,换件衣裳再去。”
     
      那小太监瞠目结舌,惊愕连连,结结巴巴道:“可……可……皇上……正等着呢……”
     
      烟落徐徐起身,甩袖姿态优雅,慢慢系上来时所穿的披风,摆摆手道:“那就让他去等着!”
     
      少刻,烟落换过一袭正统的皇后五凤朝日服,头戴紫金飞凤玉翅冠,细心描绘过了容颜,打扮得极是庄重与华贵,益发显得整个人光芒四射。
     
      待一切理毕之后,已然是接近正午,只怕正泰殿中的群臣早已是等得极不耐烦。
     
      神色清冷凝重,她一步一步沉沉踏入了正泰殿中,步步如落地惊雷,衣装纹丝不动,行动间并无生出一丝多余的褶皱波澜,那样的姿态,高远沉着,那样的气度,稳如泰山。
     
      本已是因着等待时久而颇有微词的一众群臣们,在瞧见烟落如此一步一步端庄入殿之时,瞬间变得鸦雀无声,皆被她冷冽正肃的神色所震撼。
     
      正泰殿中,大而空阔,殿中墙壁栋梁与柱子皆饰以腾龙花纹,大气沆瀣。赤金九龙珠宝璀璨的宝座上方坐着的正是风晋皇朝当今的君王风离御。只见他头戴通天冠,白臣珠十二袭,垂在面前,遮住了他的表情。只是体态微斜,微微露出疲惫之色,想来亦是等得太久了。
     
      烟落身姿轻盈,缓缓上前,低头福一福,沉声如磐钟,“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雍容华贵,端庄秀雅,完美无可挑剔。又毕恭毕敬问:“不知皇上唤臣妾前来朝堂,所谓何事?”
     
      风离御微微直起身,他已是好些日子没有瞧见她了,此时不免多看了几眼,她的气色显然好了很多,甚至比以往益发的红润,而且那疤痕似乎也好了许多,心中欣慰不已。面色却极力维持平静,呼吸都带着漫长而清冷的意味,只淡淡道:“方才,众爱卿不是众口烁烁,凿凿有词,怎的皇后来了,一个个都哑巴了?倒是说话呀,有什么不满,大可以当着皇后的面说,不必忌讳。今日朕一定会有公断。”
     
      烨烨朝堂之上,百官肃立如泥胎木偶,唯有慕容成杰眉飞发张,面色赤红,率先出列道:“皇上,臣以为,皇后心胸狭窄,不能容人,先是戕害妃嫔,害的梨妃小产。后又是推到月贵妃,致其难产而死。皇后本非善类,且德行有亏,心肠狠毒,这等阴毒之人,皇上断断不能留。”他说的是字字铿锵,落地有声。
     
      刑部尚书李文清旋即出列道:“安邑郡王此言差已,掘我刑部目前所收集到的证据而言,并不能直接证明梨妃小产乃是皇后所为。更何况,月贵妃之枉死,只梨妃娘娘一人证词而已。仅仅据此不足以定罪。”
     
      慕容成杰冷冷一笑,毫不退让,紧逼道:“那是皇后娘娘手段阴狠高明,做事不留痕迹。李大人请仔细想,这两桩事中,除了皇后以外,谁能从中获益最大?难不成,月贵妃还能自己跌倒,害死自己不成?而那时,分明只有皇后娘娘近在月贵妃跟前,这点有众多人证。臣实在想不明白其中缘由。”顿一顿,他斜觑了一眼李文清,又道:“不知李大人可有不是皇后所为的证据?”
     
      李文清顿时哑然 憋红了脸,不再言语。
     
      慕容成杰一脸正色,震声道:“国有定例,我风晋皇朝一贯推行,有罪推定之制,皇后娘娘若是拿不出不是自己所为的证据,不能替自己辩解。按照我风晋皇朝的法制,便是罪名成立。”言罢,他双眸圆睁瞪若铜铃,冷锐阴森若秃鹫,俯视耽耽,直直瞧着烟落,寒声问道:“不知皇后娘娘,可有何辩解?”
     
      烟落眸中神色平静得如冰冻三尺,不见丝毫波澜,唯有转眸的一瞬闪烁芒刺似的寒光,她喉底的语音晃出无数圄涟漪与波折,冷冷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臣妾一切但凭皇上圣裁,绝无一句怨言!”
     
      心底亦是冷笑连连,她能分辩什么?自然不会有人相信映月是故意摔倒的,毕竟谁会愿意断送了自己的性命?况且,映月已然去世,她也不会此时说出真相,再连累了映月的名声。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了,至于映月在卷轴之中暗藏麝香之事,她更是不会说出。
     
      大殿之外,寒雪如飞絮扯棉,而她,会让这样的秘密随着大雪一起被掩埋,永不提起。
     
      况且即便说出真相,也无人会信,只会毁了映月名声而已。还不如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敷衍着,由她一人担下罢了。
     
      风离御微微直起身,单手揉了揉微皱眉心,面容看似平静心中却是气急。他就知道,以她倨傲的性子,是断断不肯替自己解释的,大有一种该死的慷慨凛然、大义赴死之状。真教人气得牙根直痒,眼下都什么时候了,她还是这般倔强,闹这种意气。
     
      心中极是无奈,他只得挥一挥手,费力咽下喉中压抑的薄怒,只淡淡问:“那以安邑郡王之见,又该如何处置皇后呢?”
     
      慕容成杰上前,进言道:“自然是废后?”
     
      “废后?!”风离御轻笑一声,眼角余光冷冷扫向慕容成杰,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一下接着一下,沉寂的声音,回响在了大殿之中,教人猜不透他此刻如何所想。
     
      右相易兆一见这等情由,不免急了,赶紧上前低声暗不道:“皇上,皇后失德,是断断不能纵容的。”
     
      风离御眸色冰冷,出人意料道:“可朕属意立宸儿为太子,若是他的母后为废后,日后教他如何在宫中立足立威?此等难题,朕还真想请教安邑郡王一番。如何,才能既惩治了皇后,又不影响宸儿日后的威望呢?”转移话题,他将难题踢回给了慕容成杰。
     
      这立太子之言一出,满朝皆是哗然,当下便议论纷纷。
     
      慕容成杰脸色瞬间铁青,略一思村,旋即进言道:“皇上尚且年轻,日后还会有很多子嗣,现在就立太子,言之尚早罢。况且,即便要立,臣提议,两名皇子皆在襁褓之中,历来立太子不过是立长立贤,皇上为何不立皇长子为太子?”
     
      刑部尚书李文清旋即出列道:“皇长子七月余早产出生,身子比旁人均弱,现下仍在御医院中看护救治着,这早产儿难免日后影响天资。立太子历朝来当立贤,且月贵妃资质平平,并无建树,其子实在不适宜立为太子。而皇后出身名门,资质聪慧,才情智慧望及风晋皇朝无人可比,其子必定是天资不凡。臣亦是赞同立嫡出的皇二子为太子。”
     
      “可,皇上毕竟年轻,此时立太子,实在太早。”慕容成杰不想话题竟是被轻易转移,皱眉分辩道。
     
      风离御适时介入一句,道:“昔日朕与风离澈争夺皇位,明争暗斗,达数年之久,想必各位都是亲身经历。缘何至于此,皆是因先皇迟迟不立太子所致,前车之鉴,为了避免重蹈覆撤,祸起萧墙,朕作此决定,亦是断了日后皇子们之间的纷争,众爱卿以为如何?”
     
      众臣纷纷出列,郑重拜倒,山呼道:“皇上圣明。“
     
      慕容成杰脸上飞快划过一丝凝冻的寒意,心念一转,眸中精光一轮,便计上心来,他敛衣叩首道::既然皇上执意要立皇二子为太子,臣亦无异议,只是请皇上未雨绸缪。”
     
      风离御微微眯眸,不解道:“如何未雨绸缪?”
     
      慕容成杰朗朗大声,道:“前朝孝文帝欲立幼子为太子,又恐其生母淑妃正当壮龄,为了防止其牝鸡司晨,祸乱朝政。因此借故赐死淑妃,才立幼子。”他上前一步,震声道:“臣以为,前朝孝文帝决断于前,英明过人!”
     
      风离御一惊,声音已是隐隐含了怒气,“你要朕赐死皇后”
     
      慕容成杰毫无惧色,大声道:“是!”
     
      忍无可忍,风离御紧紧握了拳头,指节寸寸发白。
     
      此时,搁在四处角落之中铜盆里的红罗碳“扑哧扑哧”地烧着正旺,偶尔扬起一星半点火星,那微弱的声音衬得殿内愈加静如积水,连窗外落雪着地的绵绵声响亦清晰可闻。
     
      烟落只是含了极有分寸的微笑,端然站立,静默不语。
     
      “臣以为不妥!”
     
      就在此时,一缕清越的声音终于打破了一室的沉寂。那声音,宛若天籁,徐徐在人们耳边响起,那音调,更是有如魔音一般抚平了每一个人此时躁动不安的心。渐渐平静下来。
     
      说话之人,正是一直端身立于左侧一列,沉默不语的左相慕容傲。
     
      只见他徐徐出列,躬身双手微阖,缓缓道:“前朝孝文帝年近五十方立太子,且当时淑妃年方二十,前朝备受外戚专权之祸,孝文帝自然有所顾忌。而皇上与皇后年龄相当,以前朝孝文帝比当今皇上,差之千里,安邑郡王着实是多虑了。”
     
      其实,方才一入正泰殿之时,烟落便已经留意到了慕容傲,依旧是清逸俊朗的他,穿戴一袭沉重的藏蓝色朝服,那气质还真真是有几分不相容。他,本应该是不沾染尘世的,可如今却身在这充满血腥争斗的朝堂之中。
     
      慕容傲的话,无疑让她的心中划过一丝清甜的安慰,终究还是有人在乎她的,关心她的。她并不是孤独一个人,她的傲岢哥总是在背后默默帮助着她。为了她的安危,即便是与自己的父亲在朝堂相抗衡,也在所不惜。这样的情意,她错过了,忘却了,应当是她此生所为的最蠢笨之事。
     
      略带感激的目光投向了他,而他亦是回了一抹清逸宽慰的微笑。
     
      慕容傲的语出,使慕容成杰不禁愕然,呼吸渐渐急促,暗自捏紧了朝服一角,他气的直发怵,伸出苍老干瘪的一指,横眉指向慕容傲,隐忍怒气道:“皇后心思歹毒,日后如何能教育好皇二子?戕害妃嫔,戕害龙嗣,如何能不处置?皇上若是今日不处置,如何教众朝臣心服口服?”
     
      慕容傲突然敛衣拜倒,徐徐道:“皇后才思明慧,早年亦是悉心协助皇上登上御座,扫平原太子逆党叛乱,功在社稷。眼下皇后虽然有罪,可依刑部尚书李大人所言,其证掘亦不能算是铁证。如因此而草率轻易处死皇后,诛杀有功之人,岂不是行‘飞鸟尽,良弓藏’之事,日后难免寒了开国功臣之心。臣以为万万不妥。”
     
      风离御益发直起身,正襟而坐,凤眸微眯,挑眉问道:“那依左相之见,该如何处置皇后呢?”
     
      慕容傲再次一拜道:“不若暂留皇后名分,遣皇家寺庙带发修行,以观后效!”
     
      风离御一听,旋即挥手道:“就这么定了,皇后楼氏,戕害妃嫔,有失后宫德仪,念其昔日助朕登基,暂留皇后名分,遣留华寺带发修行,静心思过。无诏终身不得回宫。至于皇二子……”
     
      顿一顿,他微微握拳,深吸一口气道:“皇二子,便交由梨妃抚养,澜影性情贞静,温柔婉顺,比皇后更适合抚养孩子。至于废后一事,朕为了宸儿日后威望考虑,众爱卿就不必再提了。”
     
      如此折中的处置,群臣再无可争,纷纷赞同。
     
      烟落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其实,她既然能来这正泰殿,便是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根本就不在乎这皇后的名分。可是她却万万没有料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梅澜影自小产后,身下一直出血不止,卫风言日后难以有孕,此事她方才已是听说。难道便是这样的原因,所以风离御才要残忍的夺去她的孩儿,还给梅澜影么?然后从此他们一家四口,再无旁人打搅,倒是日子过得无比惬意。
     
      殿外是银妆素裹的冰雪琉璃天地,殿内却是暖意融融宛如春天,唯有人心,阴冷胜雪。
     
      他侧是将她,利用的彻彻底底,利用她坐上皇位,还要她替他生下天资聪颖的皇子以继承皇位,又用她的女儿去换回边疆的和平。最后,再和自己心爱之人厮守?
     
      他还算是人么?
     
      不知缘何,在得知这样残忍的事实之后,她的心底却是出岢的平静,平静的近乎骇人的可怕。也许曾经有太多太多的残忍冲击过她的心,也许曾经有太多太多的意外历练过她的神经,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她此刻的感觉,除了平静还是平静,除了麻木还是麻木。从表情到内心,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起伏。
     
      她端正敛衣,盈然拜例,凤袍之上真红缠金的凤凰有如绽开云釉般的华彩,仿佛要腾飞起来一般。紫金飞凤玉翅宝冠垂下银丝珠络恰到好处地遮住了她盛妆后的容颜,和唇边,一缕鄙夷。
     
      “臣妾谢皇上英明圣裁,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抬眸的那一瞬间,她平静如止水的目光与风离御不期而遇。
     
      轻轻一笑,她笑得那样浅淡,好像初秋阳光下恬然舒展的一片枝叶。
     
      可冰冷不见底的眸中,却漏出一缕来不及掩饰的杀意,清晰无比。
     
      他瞧得真切,微微怔愣收回目光,旋即起身,只狒袖道:“散朝!”平静的语调,不带一丝一毫情感,背身而立,正抬步欲离殿。
     
      “啪”的一声,似是有物什清脆落地的声音那声音,更像是王佩落地。
     
      风离御一惊,立即转身,却只见一枚蝶形玉佩,是那样的眼熟。蝶儿双翼,此刻已是碎成两半,静静躺落在冰冷的汉白玉石板之上。
     
      烟落似长长吁一口气,状似疑感的瞧着自己的一双手,撇一撇唇,徐徐叹道,“啊呀,瞧臣妾的这一双手,还真是产后无力,竟然连个东西也拿不稳。”作势弯腰去捡,可伸出的手却停留在了半空之中,又缓缓收回。
     
      望一望那碎成两半的蝶形玉佩,抬脚踢了一下,她惋惜道:“哎,既然碎了那也无用了,不必捡了。”
     
      敛衣,她行了一个最是端正的大礼,宛然道:“臣妾告退。”转身离去,端庄的步伐,与来时无异。
     
      风离御愕然望着她渐渐消失在重重宫阕中的背影,默默无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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