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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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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巴黎的深夜,路上看不见几个行人的影子,湿润的地砖反射着路灯发黄的光线。
       冷风顺着我的脖子往下灌进衣服,我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但是总觉得怎么也跑不快。
       从我的寓所到香榭丽舍只有十分钟步行的路程,我却像跑了几个小时。
       我听见了不远处的枪声,在深夜里格外的清晰,血液一下子冻结了。
       
       大约二十秒钟之后,陆陆续续地,整个街区大面积的枪击声响起,一场深夜的枪战爆发了。
       我呆在原地,事情显然超出了我的想象。
       枪击的声音范围在扩大,并且在向我这边靠拢,我隐约知道了这件事并非像恩斯特所策划的那样,一定有什么变化发生,同时我也明白我应该立即离开此地。
       是的,我一定得跑了。
       可是我的脚像是被胶着在了原地一样,甚至过了一会儿我还一步步往54号的方向靠近,那里,正是一场冲突的中心。
       我真的控制不了自己,因为我还没看见他。
       
       就在我还往那边跑着的当口,我看见了几簇火花在黑暗中闪烁——我知道那是枪口。
       我就地一滚,侧身,只听见嗖嗖的几道锐利的风声从头顶、身旁飞过,我已经听见从好几个方向而来的脚步声了。
       这时候我才开始寻找逃跑的路径。
       可是总归是迟了,当我刚刚进入一条分枝的小巷入口时,我的右腿嗖的一麻,整个人摔了出去,手擦掉一大块皮。
       
       枪
     械的声音已经到耳边了。
       我扶着墙站起来,将一只手背到脑后示意。
       子弹射中了我的小腿,我只觉得那里湿漉漉的一片,风吹上去很凉。开始的麻木渐渐过去了,疼痛像是水一样慢慢淹没上来,浸润着浸润着,越来越强烈。
       我疼得发抖,这还是我第一次中枪,我大概能感觉得到骨头没断,但是我浑身的肌肉随着伤口一阵阵地抽搐。
       头开始发晕,不过至少还管用。
       我举起手,用非常蹩脚的,带着法国腔的德语说:“大人,我是平民……”
       我开始佯装出语无伦次的样子。
       “上帝啊,我的腿,您打断我的腿了……别杀我,我是效忠帝国的……”
       
       我瞄见那几个拿枪的人穿着的是党卫军的黑军服,于是低下了头把脸藏进黑暗里,小巷里没有灯,巷口接着大道,射过来的光线很模糊。为首的军官走上来,用枪杆顶着我的喉咙,他盯着我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用疑惑地声音问了一句:“你是什么人?”
       
       我支支吾吾,说了一个法语名字,那人好像是看不清楚,皱了皱眉用不耐烦的声音说:“带回去查查。”
       被拖出巷子时,我回头看了一样香榭丽舍54号的方向,摩托车队已经把那里包围。
       我暗中摸了一下外套的口袋,心里一凉,枪还在身上……真是个要命的玩意儿,我铁定得进去了。
       
       有趣的是,被扔进监狱的犯人还能享受到医疗待遇,我现在正被架着一条包扎的像根柱子似的腿,两臂绑在审讯室的铁椅子上。
       我本来是和一堆半死不活的嫌疑犯一起接受搜身检查的,结果那党卫军的小伙子疑惑地拿灯光照了照我的脸,霎时间就像见到了陆军上将一样,脸都白了。于是我开始接受特殊待遇,一连几天都有一群人围着我转。
       
       两边站着的看守一个站得像钢钉一样一动不动,脸板得像石刻;而另一个一直在不停地打着哈欠,直到一个雷厉风行的年轻军官拉开门走进来,身材适中,一头漂亮的白金色卷发柔软蓬松,上来就狠狠地甩了那个犯困的士兵好几个耳光。
       我眯着眼睛,看见那个士兵的两边脸颊迅速地肿胀了起来,他一脸的惊恐看着比他矮了一个头的长官。
     
     
        我心里暗暗笑了一下,那一头白亮的软毛怎么看怎么象……一只白化种的小松狮犬,我忍不住呼哧一声笑了出来。
       长官转过头来,斜斜地吊梢眼严厉地瞪了我一眼,乍一看去,这人给我感觉好像有点安东尼克的那种妖媚味道。
       啧啧,肯定一样的毒舌。
       
       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下,手里拎着我那把黑色的手
     枪玩转了几圈,然后啪的一声拍在我的面前。
       “这枪不错。”
       我不以为意地抬了抬眉毛。
       他拿起桌面上的资料翻了翻,对着我看了一眼,然后念道:“安迪洛尔?多米尼克?赛廷,哟,没想到居然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我实在昏昏欲睡,懒洋洋地说:“客气了。”
       说句实话,自从在这种没完没了的审讯中得知这次的暗杀已经被破坏之后,我唯一的愿望就是好好睡一觉。
       好吧,随便你们怎么折腾我好了。
       
       他有些惊讶,不过马上又恢复了那种凶悍的神情,他问那个被扇得很惨的士兵:“审了多久了?”
       
       “三天,长官。”
       
       他不耐烦道:“我要具体时间。”
       
       那个士兵战战兢兢地说:“我只有两班岗,一共三十个小时,其余是……”
       
       “可以了,你现在就给我滚出去,换个清醒的上来。”
       
       我听着听着,眼皮就要合上。然后右臂上一道清晰的撕裂的痛又把我从半昏迷的状态拉回来,我忍不住龇牙咧嘴。
       我有气无力地吼道:“拜托!”
       
       白色的小松狮犬恶毒地笑了一下:“拜托什么?”
       我歪头看了看我的右臂,一道钢片穿过我的上臂肌肉,拉动的过程中带出一堆堆凝结的血块。
       我一面冷汗直冒,一片咧嘴笑了笑:“长官,您好歹也换个地方吧,在这样锯下去我右手就废了,您就是让我写我也写不出来呀……”
       
       他歪头想了想,然后说:“你知道我要你写什么?”
       
       我抬起下巴指了指审讯桌上的那一迭纸,“就是那个报告嘛!”
       我说:“写完了让我睡一会儿行不?要我写多少都行,我都连续七十多个小时没合眼了……”
       
       他先是露出了一丝有些快意的笑,然后看了看那些胡言乱语的“审讯成果”,看着看着骤然暴怒,厚厚的一迭纸就在他手中唰唰两下被撕成几截,白色的纸片满室飞舞,他眼睛喷火地看着我,我亦是笑眯眯地看回去。
       他一边点头,一边怒气冲天地说:“你倒是有胆……好……”
       他刷地一下拔出一把大口径的枪抵住我的额头,说:“信不信我现在就毙了你?!”
       
       我又开始混混欲睡,半睁着眼睛看着他:“这样不让我睡觉真的是比死还难受……要不你干脆开枪算了。”
       
       他沉默了一下,又慢慢地放下了枪,语气中的怒火也慢慢降了温,他冷笑一声道:“你还真吃准了我不能杀你。”
       
       我打了个哈欠。
       
       他又有些肝火上升的趋势,一把揪起我的领子,扯得我右臂的口气撕拉一声,我一下子咬破了嘴唇:“靠!”
       
       他似乎享受着撕裂和流血带来的刺激,咧嘴笑了一下,他说:“我虽然不能杀你,但是也能有别的办法让你开口……就算你再能扛,还有盖世太保的一套家伙,我就不信你还能嬉皮笑脸……”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行,长官,您当然能让我开口……”
       
       他说:“说!这次刺杀是不是你主使的!”
       
       我委委屈屈道:“您说是就是咯,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吼:“放屁!你想包庇谁?!说出来!”
       “你们的人都在哪里?法国的组织总部在哪里?”
       
       我呵呵笑了起来:“长官,您这问题可问大了……我们的人哪是我一个人能说得上来的,基地那么多,我要是随便报上一个城市,您也不能信吧。”
       
       他狠狠地甩了我一耳光,我被扇的嘴里一甜,继而他抓住那根钢片用力一拉,我的耳边就听见哗啦一声皮肉被掀开的声音……
       钢片切开了右臂扯了出来。
       ……老子废了。
       我低低地吼了一声,喉咙里也冒出血来,整个半边身子在尖锐的痛觉之后陷入了麻木,一阵恶心的紧,昏昏沉沉之间,听见有人敲了敲审讯室的门。
       
       “中校阁下,您的电
     话。”
       
       “不接。”
       
       “是巴黎最高军政处的电
     话,陆军的那位。”
       
       他皱了皱眉,然后接过一块方巾来擦了擦手,冷冷地向我撂下一句话便走了出去:
       “你给我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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