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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夜色狰狞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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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年后。

  子夜时分,李斌良一个人走在街道上。

  已经十一点多了,街道上没有行人,四周十分寂静,两旁的楼房差不多也都闭上了眼睛,沉睡在黑夜中。天上没有月亮,连星星也眨动着困倦的眼睛,只有远方偶尔传来一声火车的长鸣,使人感到这座小城市还在呼吸。路灯黯淡,李斌良孤独的身影长长地伸展在地上,随着他的脚步向前移动。

  困意向李斌良袭来,他的眼皮一阵阵发沉,恨不得马上回到家中躺到床上。但,夜已深,白天在街道上奔忙的出租车都已经不见,他只有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走去。

  穿过一条小巷,他走上另一条街道。

  这是一条步行街,虽然已近午夜,可街道两边很多楼房仍然灯火通明,霓虹闪烁。

  这是全市有名的一条街道,有人叫它“腐败一条街”,也有人叫它“黄色一条街”。之所以这么叫,是因为街道两旁全是娱乐场所,什么洗头房、泡脚屋、迪厅、练歌房、台球室、保龄球馆、电子游戏厅……当然,最吸引人的还是那些洗浴中心和几个大饭店。这里,有无数年轻靓丽的“小姐”招待着来客,只要有钱,就可以得到任何服务。最诱人的是,在这里无论享受什么“服务”和进行怎样的“娱乐”活动,都不用担心安全问题,公安机关很少来此检查,即使偶尔在检查中发现了问题,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从成立至今,没有一家场所受过较重的处罚。看,前面那幢最高的建筑不就是“红楼”吗?对,它的名字叫大观园,里边还模仿《红楼梦》的大观园,给每层楼或房间起了个相似的名字,什么“怡红院”、“潇湘馆”、“蘅芜院”,然而,里边不是什么贾宝玉、林黛玉、薛宝钗,而是来自全国各地的“小姐”,根据她们的籍贯和性格,分居各个楼层各个房间,接待有各种口味的客人。里边还设有洗浴中心、餐饮中心、按摩中心、娱乐中心等,一切服务,应有尽有。因此,生意兴隆,日进斗金。

  红楼的主人叫徐铁昆。当然,不止是红楼,这条街有三分之一的场所是属于他的,只不过红楼最大最有名罢了。另外那三分之二,一半也有他的股份。最后的三分之一虽然不属于他,但是,也要按月缴利给他。因为,这条街是铁昆开辟的,是他保证着这里的平安。如果哪家不缴利,惹他不高兴,那么,或者是公安局派出所找上门来,施以重罚,或者一群莫名其妙的打手闯上门来,打砸一场,让你开办不下去,而且无处诉说。

  当然,能到这条街来消费的绝非平民百姓或工薪阶层,花的钱大多数也不是自己口袋里的。每到夜晚你就看吧,车水马龙,尤其是一辆辆闪着高贵光泽的轿车排在街道旁,让人羡慕不已。瞧,虽然已经是子夜,有的场所门口还有一两辆轿车停着。这条街是铁昆对本市的一大贡献,他也为此而自豪,甚至不知从哪儿听来学来的词,说这里是他的“拉斯维加斯”。

  对此,李斌良很是愤慨,他和刑警大队的同志都知道,这里是个藏污纳垢之地,里边有很多罪恶的勾当,应该受到惩处,他们侦破的很多案件或多或少都与这里有关。可是,他们只能把行动停留在嘴上,却不敢动作。因为,市领导认为,这条街为改善经济发展环境做出了贡献,经常给予表扬。

  对,这里是属于铁昆的,他绝不允许别人染指属于他的领地。如果谁敢向他挑战,下场将很不妙。看见了吗,前面那幢黑乎乎没有灯火的大楼……

  这幢大楼叫“不夜城”,也曾经兴旺过两个多月,可现在已经人去楼空。它的主人叫毛沧海。这个不知深浅的外地人,居然想到本市来打天下,以高价买下这幢楼房,开办了“不夜城”娱乐场所,想与红楼抗衡,结果现在已经不知魂归何处。三天前的夜里,他在回家的路上神秘地被人杀死:一刀刺中心窝。

  这就是李斌良和弟兄们正在侦办的疑难案件,也是他今夜晚归的原因。

  案发已经过去三天,从目前的迹象看,短时间内很难取得突破。当然,案件破不了也很正常,李斌良到任后曾翻了几年来的积案卷宗,发现近年来有很多重特大案件未破,其中也不乏杀人案。现在,他主持刑警大队工作两个多月,全市发生的一些杀人、抢劫重特大案件,除了这起都破了,比较起来破案率还是很高的,这起案子破不了,应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可这案子不同,被杀的毛沧海是来本市投资的外地商人,有较大社会影响。市领导对此案也非常重视,分管政法工作的市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刘新峰和市长魏民都做出指示,公安局要采取所能采取的一切措施,尽全力在最短的时间内破案,否则,将会给本市的投资环境带来消极的影响。为此,无论是局长蔡明臣还是分管刑侦工作的副局长秦荣压力都很大。当然,直接的压力还是刑警大队,而刑警大队压力最大的是李斌良。这三天里,他带领全队同志做了大量工作,可一直没查到有力的线索。

  案子难度很大,但必须侦破。即使市领导不做指示,李斌良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么大的案子,破不了案无法交代。他当刑警的时间虽然不长,但有这么一股劲头:当刑警就是破案的,破不了案,尤其是社会影响大、人们关注的案件破不了,还怎么当刑警?他还觉得,破案有点像自己在念中学时做的那些疑难数学几何题一样,你解呀解呀,怎么也解不开,可别泄气,继续努力,锲而不舍,换个思路再解,忽然茅塞顿开,找到了解题的钥匙。那时,你只觉一种难以言喻的胜利感觉充溢身心……对这案件也如此,只要自己苦苦追寻下去,最后一定能够攻破。也正因此,从这起案子发生他就没回过一次家。晚饭前,妻子女儿打来电话让他回家,四岁的女儿在电话里说想爸爸了,说着说着还哭了。这打动了他,要不,他还不会回家。

  对了,李斌良现在已经是刑警大队教导员,大队长因病住院,由他主持大队工作。今晚,他就是因为毛沧海被杀案件,才忙到深夜回家的。

  “腐败一条街”的位置并不是很好,更不是市区的繁华地段,因此,走过一条街后,就是一条十分偏僻的马路。李斌良再次感到困意袭来,不由打了几个哈欠。他想了一下,决定走更近的路。于是,他拐向一条便道。

  说是便道,其实是一条不宽的小巷,两边是围墙和住宅。也没有路灯,因此显得很暗,但李斌良并不害怕。一则他胆子本来就挺大,二则当了半年多的刑警,锻炼得也不知什么叫害怕了。何况,怀里还有手枪,就更无所畏惧了。他想也没想,就向便道深处走去。

  这条便道不宽,勉强可以通过一辆车。李斌良在便道上走着,忽然想起毛沧海被杀案。他也是夜里一个人被杀的,他见过他的尸体,那是个身体强壮的中年人,可就在黑夜里,不知被谁一刀刺进了心窝,再也不能爬起来了……他一悚,警惕起来,四下看了看,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他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惧,感到身边好像隐藏着罪犯,随时会突然扑上来……他不由得摸了摸腰间的手枪。

  一种不祥的直感袭上心头。

  还在多年前,他就发现自己有这种直觉,每逢要发生不祥的事情时,总会产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还是在读中学时,有一次他正在教室里上课,忽然感到身心不宁,没放学就往家跑,结果发现母亲犯了心脏病,而家里人都下地了,是他找人找车把母亲送到乡卫生院抢救过来的,如果他晚回来一会儿,母亲就可能死去了。还有一回,也是上中学的时候,放学路上穿过一片小树林时,他觉得浑身汗毛直立,觉得有事,做了准备,结果埋伏在树林里准备袭击他的几个心怀叵测的家伙没能得逞……

  现在,这种感觉又来了,而且更加强烈,他又四下看了看,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镇定下来,暗暗笑自己胆小,继续迈步往前走,就在这时候,他听到后边传来马达声。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一辆车。从车形上看,是一辆吉普。他扭回头继续向前走,忽觉后边的车声不对……再一回头,见吉普车没有亮灯,正在向自己驶来,速度极快。

  便道很窄,无处躲闪,吉普车眨眼间已经逼近。李斌良大喊起来:“停车,有人,我是警察……”可吉普车像无人驾驶,继续向他冲来。他只好快速向前跑去,吉普车紧紧跟在后边,越逼越近。很明显,它就是奔他来的,是撞他来的。现在拔枪也来不及了,生死一瞬间,一股热血从他的身心升腾,他忽然停下脚步,转过身,冲着迎面撞来的吉普车飞步冲了上去,就在吉普车即将撞到身体之即,他飞身跃起,跳上车盖,跳上车顶,又一个跟头从车上翻下,摔落于车后。

  他重重摔在地上,手掌被擦破,胳膊和大腿好像断了似的疼痛,头还撞到路旁的一块石头上,只觉天旋地转,差点儿昏迷。可是,他告诫自己,不能昏过去,不能……恍惚中,他看见吉普车在前面停下,车门打开,一个人跳下车,轻捷地向自己跑来,手中还有一个细长的东西闪着寒光。李斌良的心狂跳不已,挣扎着从腰中拔出手枪,推弹上膛,指向前面,困难地叫出一声:“不许动,我是警察……”

  李斌良扣动手指,感到手上一震,看见枪口冒出了火光,接着就再也坚持不住,眼睛一黑晕了过去。

  02

  昏迷中,李斌良看不清杀手的面容和身影,只看到他的一双眼睛,一双阴冷狰狞的眼睛正在盯着他,而那双眼睛就是凶器,就是那双眼睛要杀自己,盯得他头痛欲裂,心里恶心。李斌良想和他拼争却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眼睛盯着自己,随时要杀死自己。他要动一动,可是,没人帮他,他动不了……忽然,他听到了熟悉的呼叫声:

  “李教,李教……斌良,斌良……”

  “教导员,教导员……”

  头又猛地一痛,那双眼睛突然消失了,眼前一片迷离的碎片,他一下醒了过来,眼睛猛地一睁,看到了一片刺眼的灯光,接着,真的看到了一双眼睛。

  这不是梦中的眼睛,而是真实的人的眼睛,眼睛里充满了关切和担心。接着,看到一副胡子拉碴熟悉的黝黑面孔。

  他是谁?这么熟悉,这么亲切……可一时叫不出他的名字。对面的眼睛突然闪光,一滴眼泪顺着脸慢慢淌下,一个熟悉的声音叫起来:“斌良,斌良……你怎么样,没事吧,妈的,是谁干的,说呀,是谁干的,谁要杀你呀……”

  李斌良脑海一亮,意识一下恢复了,并叫出眼前人的名字:“吴——哥,是你……”

  正是刑警大队副大队长吴志深。他见李斌良醒来,高兴得一把握住他的手摇起来:“是我,斌良,你醒了,没事吧?到底怎么回事呀,把我急死了……”

  他这一摇,李斌良只觉手臂一阵疼痛,脑袋也天旋地转起来,想说话又一时说不出来。吴志深察觉到了自己的莽撞,急忙停下手,又心疼又抱歉地对李斌良说:“对不起,斌良,我太激动了……怎么样?好点了吗?”

  李斌良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这时,他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眼前挂着吊瓶,这是怎么回事?他想动一动,可刚一动,就觉得胳膊和腿上巨痛袭来,包着纱布的头也一阵眩晕。

  过于一会儿,他意识到自己是在医院的病房里,也看清了周围的人:除了副大队长吴志深,还有几个刑警大队的弟兄在身旁,他一一想起他们的名字:沈兵、熊大中……他忽然想起刚才发生的事,急忙挣扎欲起:“怎么回事,我怎么……在这里……你们……”

  听见李斌良说话,吴志深脸上露出由衷的笑容:“别动,要是能行,先说说咋回事;要是不行,就休息一下再说!”

  李斌良已经完全想起自己遇险的经过。这怎么能等?他费力地描述了事情经过。吴志深和几个弟兄非常吃惊。通过他们的口,李斌良也知道了自己晕过去以后的事:枪声发挥了作用,吓退了杀手,唤来了正在巡逻的民警,他们把他送进医院救治。后来,吴志深和刑警大队的弟兄们听说了这事,纷纷赶来……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两个小时了,天已经快亮了。

  听完李斌良的介绍后,吴志深黑脸泛出紫色。他咬着牙骂道:“妈的,居然有这种事?到咱们刑警头上动土,也太猖狂了!”

  正说着,病房外面有脚步声,又有两个人走进来。室内的弟兄们则纷纷向外走去,只留下了吴志深。李斌良从弟兄们的招呼声中,知道进来的是蔡局长和秦副局长,想起来打招呼,可身子痛,头又晕,动弹不得。

  出现在眼前的先是头发已经花白的蔡局长。他刚要说话,蔡局长急忙一摇头阻止他:“别,如果不能说话就别说,好好休息!”

  李斌良还是费力地说出声来:“蔡局长,我没事,谢谢您来看我……”

  秦副局长沉着脸也出现在眼前:“能说话吗?能说就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李斌良忍着疼痛,把遇险的经过说了一遍。秦副局长听完,鼻子哼了声骂道:“妈的,居然有这种事?敢向咱们刑警下手……这案子非破不可!”

  秦副局长说着转向吴志深,没好气地大声道:“这种时候,你还在这里干什么?马上行动,把别的案子都撂一撂,全力以赴查这件事。先从车查起,把全市所有的吉普车都给我查透,看昨天夜里谁的吉普车没在家,干什么去了?发现疑点立刻向我报告……”

  李斌良虽然头疼,仍听清了秦副局长的话,急忙挣扎着阻拦:“不,秦局,别把警力都投放到这案子上,毛沧海被杀那案子也不能扔下!”

  秦副局长沉吟片刻,接受了李斌良的建议:“对,那起案件也不能搁下,吴志深,你和胡学正分一下工,你带人查斌良这件事,让胡学正查毛沧海的案子……哎,对了,学正怎么没来,他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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