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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巨流河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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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余小妹和余成庆的身体里,也含有超标的重金属,只是含量微小,未达到对人体造成损害的程度。

  欧阳夏辉却对这个化验结果未感到惊讶,他说:“如果所料不错,这些重金属就是诱发凤来村村民群体性癔症的元凶。”

  苏采萱说:“重金属中毒会引发神经官能症,这个病理我倒是选修过。”

  欧阳夏辉说:“人类历史上,汞中毒引发神经官能疾病的例子并不罕见。1953年,在日本的一个小渔村,爆发了一种叫做‘水俣病’的重金属中毒疾病,患者由于脑中枢神经和末梢神经被侵害,发病时会突然表现出头疼、耳鸣、昏迷、抽搐等症状。严重的,会出现精神失常,全身痉挛,身体弯弓高叫,直至死亡。这是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

  李观澜说:“目前看来,凤来村居民的情况与此类似,只是他们的表现方式不同。欧阳老师,是否有一种行之有效的治疗方案,可以让凤来村村民恢复正常。三天后,朱四苹案就要二审开庭,如果不能在此之前控制村民们的过激行为,势必又要引发一场骚乱。”

  欧阳夏辉说:“神经官能症的治疗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重金属中毒也不可能彻底痊愈,目前针对神经官能症有暗示疗法、催眠疗法,还可以采取电刺、针刺等物理疗法,但这些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手段。三天的治疗时间,不会有任何起色。约束村民们的过激行为,还要采取其他办法。接下来,我希望能到凤来村走一趟,找出凤来村村民中毒的源头。”

  凤来村地处偏僻,山明水秀,空气清新。村民们唯一能接触到重金属的源头就是距离村庄不远的腾飞农业集团公司。

  欧阳夏辉在去往凤来村的路上说:“随着社会发展,经济进步,越来越密集的工业正在破坏我们赖以生存的星球,而生态环境病也就成为危害人类的主要杀手。生态环境病可以表现为各种形式,可能是癌症,可能是心脑血管病,可能是精神疾病,也可能是不为我们所知的任何疾病。美国有一部电影叫做《生态危机》,讲的就是生态环境病的一种表现形式。如果说生态环境病最终将毁灭地球,这绝不是危言耸听。”

  苏采萱说:“凤来村有很大可能是受到腾飞农业集团的伤害。据我们调查,腾飞公司的主要产品是氮肥,而他们采取的工艺是低成本的汞催化剂工艺。我推测,他们工厂的废水里含有超大含量的重金属汞,更违反排放污水的相关法律法规,把这些污水排放进巨流河。这些重金属汞经过生物化学反应转变成甲基汞,通过食物链富集在鱼虾和贝类体中,而凤来村村民生存的根本就是巨流河,无论是灌溉、捕食,都离不开这条河,从而导致他们集体重金属中毒。余小妹和余成庆因为长期不在村子里居住,中毒程度最浅,还未达到对身体造成损害的程度。当然,后半段是我的推测,具体情形还需要调查取证。腾飞农业集团公司具有环保局出具的一切完善手续,但是这并不能排除他们的重大嫌疑。”

  欧阳夏辉说:“我同意的你的看法,从凤来村的地理位置和生态环境来看,唯一能够给村子造成重金属污染的源头就是腾飞农业集团公司。环保局的合法手续不难搞到,但事实上的巨大伤害已经造成了。不幸中的万幸是,这起中毒事件因一起命案而及早被发现,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李观澜说:“对于精神科医学,我是彻底的门外汉,有件事情还想不明白,即使凤来村民是因为重金属中毒而导致神经系统遭到损害,罹患了群体性癔症,为什么他们在症状的表现上异常地整齐划一呢?而对灵魂附体的传说又深信不疑?”

  欧阳夏辉说:“群体性癔病首先表现为一种群体性的一致的或接近一致的共同行为,而未必一定要有头晕、恶心、呕吐等疾病的表现。在一些天王巨星的见面会上,有些影迷、歌迷浑身颤抖、哭泣,过激的还会晕倒,这都是群体性癔病的轻微表现形式。当然,这种说法,会遭到追星族们的激烈反对,所以,精神医学工作者轻易不肯说出他们对这个群体的看法。凤来村的村民们生活封闭,文化程度低,容易受到心理暗示,这都是群体性癔症易感人群的特点。我推测,他们在患病初期,目睹了一位老人借用灵魂附体的假象来训斥、约束后辈的行为,并领略了这种行为收到的奇效。从而对‘灵魂附体’产生敬畏、影从,绝不允许他人质疑,甚至不惜以鲜血来捍卫‘祖先灵魂’的神圣。”

  李观澜说:“这种力量太可怕了。欧阳老师,这些村民能够痊愈吗?”

  欧阳夏辉的洞察世情的双眼里掠过一丝黯然,轻轻地说:“但尽人事,各安天命吧。”

  他们在提取巨流河水样时遭遇了村民们的激烈阻拦。

  凤来村的一半村民都聚集在巨流河边。呈扇形把他们三个人围住,没有人说话,静默地站着,狠狠地盯住他们,眼神里带着对生命和世界的鄙视和冷漠。

  在盛夏的阳光里,苏采萱却感觉到一股阴冷的寒气,袭遍全身。

  李观澜急忙把欧阳夏辉和苏采萱又推回到车里,一边道歉说:“是我大意了,没预料到这个情况。这件事由我来处理,你们在车里别出来,通知防暴大队赶过来协助。万一发生意外,立刻开车离开,不要顾及我。”

  李观澜在人群中瞥见朱大海和余得水,向他们招手说:“朱书记,余村长,你们过来。”

  朱大海的目光呆滞而涣散,余得水则呆呆地注视着潺潺流动的巨流河水,似乎没有听到李观澜的召唤。

  李观澜稍提高声音,说:“朱大海,余得水,请你们到我身边来。”

  朱大海没有动,却有几名三十几岁的健壮村民向李观澜凑过来,目光里透着杀气,脸上和手臂上的青筋暴突。

  李观澜见状,退后两步,高举双手,脸上露出友好的笑容,说:“凤来村的乡亲们,我是市公安局的刑警支队副队长李观澜,相信你们中有些人在法院门前见过我,我这次来,有一个好消息带给你们,据我所知,朱四苹的案件目前出现了重大转机,她有从轻情节,法院在二审时会酌情减轻处罚。”

  这几句话虽然是李观澜在危急情况下的权宜之计,却也没有撒谎。以欧阳夏辉在精神科医学界的权威地位,如果为朱四苹出具精神鉴定,一定会帮助她在很大程度上减轻处罚。

  村民们听见他们最期待的这几句话,都受到一些震动,冷漠的脸上出现柔和的神气。

  李观澜转了转眼珠,顺势又说:“凤来村是个好地方,当年朱、余两家的先人在这里白手起家,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辛辛苦苦地开辟出这一块堪称世外桃源的村落,他们的后代,也就是你们,才得以在这块土地上生存繁衍,用你们的勤劳继续创造美好的生活,应该说,凤来村村民是值得尊敬的,而你们的祖先,更值得尊敬。”

  李观澜知道凤来村民有严重的敬祖情结,抛出一顶高帽子,逢迎他们的祖先,果然收到了效果,村民们的脸色明显缓和下来。

  一位村民忍不住接话:“那你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还想把我们驱赶出这块地方?凤来村是我们的家园,我们不走。”

  李观澜有些莫名的惊诧,随即反应过来,知道村民受到谣言的蛊惑,他没有犹豫,马上说:“乡亲们,你们放心,凤来村是你们祖辈生长的地方,没有人会让你们离开,也没有人能够让你们离开。我们现在做的,是帮助你们建设一个更加纯净的生存环境。我现在可以透露给你们一个重要线索,根据公安部门掌握的情况,有人在这条巨流河里,在你们的母亲之河里,下了剧毒,我们必须对它进行化验,然后澄清河水。”

  朱大海终于站了出来,“李支队,你说河水里有毒,有什么证据?”

  李观澜在此刻不能流露出一点凤来村民已经集体中毒并罹患群体性癔症的言语,他撒了个谎:“这是我们在化验朱秀香的尸体时得出的结论,余成庆的体内也含有毒素,我想这可以解释他为什么会大逆不道,不敬祖先,这不仅因为他的性格忤逆,也是中了毒的缘故。”

  李观澜明知道几百名村民都已经失去理智,出言稍有不慎,他就会被愤怒和仇恨碾成齑粉,不得已用余成庆做了垫背,他知道这是目前村民们最能够接受的说服方式。

  凤来村民在情绪脆弱的情况下,果然受到感应,对李观澜的话半信半疑,互相交流着眼神,嘁嘁喳喳地低声议论。

  朱大海质疑说:“你说河水被人下了毒,为什么我们这些人都没有事?”

  在李观澜尚未开口回答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骇人的、撕心裂肺的惨叫,余得水翻倒在地上。他如癫如狂,双手撕扯着衣服,撕成一片片的,直到露出了肌肤,又用双手在肌肤上乱抓乱挠,直到挠出一道道血痕,挠得皮肤溃烂。

  他的身体弯曲成虾子的形状,嘶哑的叫声惊心动魄,似乎正在经历着大苦痛、大折磨、大煎熬。

  欧阳夏辉和苏采萱打开车门下来,奔向余得水身边,欧阳夏辉忧心忡忡地念叨着:“他中的毒发作了。”

  这时,全副武装、手持盾牌的防暴队员们也乘车赶到,但是已经没有人再顾及到他们。

  欧阳夏辉奔到余得水身边,想去拉住他的手,余得水如癫似狂,侧过头来,露出白森森的牙齿,用力向欧阳夏辉的手上咬去。

  欧阳夏辉虽然年事已高,毕竟接受过公安部门的系统训练,急忙迅速地缩回手。余得水一口咬空,上下牙齿相击,发出令人皮肤发麻的咯吱声,他的牙床上渗出血来,染得嘴唇和牙齿一片血红。

  苏采萱说:“欧阳老师,他现在很有攻击性,你还是不要靠近他。”

  欧阳夏辉关切地说:“我虽然接触过重金属中毒的案例,但是症状都没有他严重,他目前的情形,与日本水俣病患者的症状非常相像,而且已经濒临晚期,我担心他有生命危险。”

  苏采萱说:“那我们现在有没有办法?”

  欧阳夏辉说了什么已经再也听不清楚,完全被淹没在余得水的嘶叫声和村民们惊骇的呼声中。

  余得水的身体愈来愈弯,头埋在胸前,双腿蜷曲,团成一个球,在这样的压迫下,依然发出沉闷却凄厉的吼叫声。忽然,他的身体在骤然间像是弹簧一样舒展起来,变得僵直,吼出一连串谁也听不懂的古怪言语,七窍流血,嘴里咕嘟嘟地吐出白沫,气息越来越微弱,直至杳无声息,失去生命的迹象。

  现场瞬间鸦雀无声。村民们被余得水临终时的诡异情状震撼得发蒙,巨大的恐惧感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一个星期后,曲州市公安局、环保局联合作出结论,腾飞农业集团公司因违法排放污水,对巨流河凤来村段造成严重污染,河水中汞含量超过其他河段五十倍以上,其他重金属,如镉、锌等也严重超标,导致凤来村村民集体重金属中毒。

  半年后,曲州市中级人民法院做出终审判决,腾飞农业集团公司相关责任人员被判处有期徒刑三至十年不等,由集团赔偿凤来村村民三千万元,并承担全部治疗费用。

  一年以后,凤来村村民大部分恢复健康,村落又恢复了正常的生活生产秩序。其间,有十三名村民因重金属中毒而死亡或导致终身残疾。

  凤来村群体性癔症一案,成为曲州市历史上最大的环境生态病案例。广袤的自然为人类提供了生存空间,造就了人类的自给自足和富裕的生活,但是当人类以贪婪和无知向自然无穷尽地索取、破坏它内在的和谐时,大自然对人类的报复,也必将是无比残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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