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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特大事故(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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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玲一面给陈名夹菜,一面又给他倒酒。

  连干几杯后,本来没有多少酒量的陈名,就有点不胜酒力了,脸上火辣辣的,头脑里晕晕乎乎,整个身子仿佛飘了起来。

  沈玲却又给他倒了满满的一大杯,陈名忙摆手说:“不行,我酒量欠佳,真的不能再喝了。”

  沈玲把坐椅往他这边移了移,侧头瞧着他,微翘的红唇边带着一丝儿妩媚的笑意,眼眸中泛着一层淡淡的轻雾:“大才子,这么多年来,其实我心里头一直藏着一个秘密。”

  陈名一怔,问:“什么秘密?”

  她说:“这个秘密,跟你有关。”

  陈名的心仿佛被一只调皮的小白鼠抓了一下,不由得问:“跟我有关,那是什么秘密?”

  她一动不动地瞧着陈名,目光渐渐变得迷离和暧昧起来:“你喝了这一杯,我就告诉你。”

  看着她那张温情脉脉的脸和那双似笑似嗔的眼眸,陈名不由一阵心旌摇荡,竟不由自主地端起那杯如血液般鲜红的酒,一仰脖子,很豪气地喝了下去。

  “我的大才子,你知道吗,自从我在学校读到你写的第一首诗起,就深深地,深深地喜欢上了你……寒冬腊月里,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儿,忍着被铁针刺到指尖的痛,给一个她心仪的男孩织毛衣……这种初恋的幸福感觉,直到现在,也让我十分留念和回味……”

  沈玲柔声一笑,整个身子都朝陈名倚靠过来,把她的嘴贴到陈名的耳朵边,轻轻诉说着她心中这个埋藏已久的秘密。

  陈名还没回味过来,沈玲就掏出手机,按了一下播放键,手机里立即响起一首舒缓缠绵的音乐。

  她伸出白皙的手臂,环住陈名的脖子:“还记得当年我们在学校联谊会上跳过的舞吗?”

  陈名说:“当然记得。”被她一拉,人已不由自主站起来,双手揽着她柔软的腰肢,随着舒缓的音乐,将身体慢慢摇摆起来。

  轻歌曼舞,心旌摇荡,不知不觉中,他们从客厅跳到了卧室。

  又在不知不觉中,他俩缓缓倒在了床上。

  那一张简易的木架床,仿佛载不动两个人的激情,夸张地叫起来……

  第二天早晨,陈名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惊醒,睁开惺忪的睡眼,发现床的另一边,已不见沈玲的身影。

  他一惊而起,却看见沈玲早已穿戴整齐,正打开他的柜子,把里面一堆乱七八糟堆放着的衣服往外掏。

  陈名问:“你在干什么?”

  她回头瞧了他一眼,眼中透出一丝柔情,说:“你屋里乱糟糟的,我说过要帮你整理整理的。”

  她嫣然一笑,坐到床边,把陈名的衣服一件一件细心地叠好,再整齐地放进衣柜。接着又挽起衣袖,帮陈名整理屋子,打扫卫生,连床底下和放鞋子的壁柜里,都干干净净清理了一遍。

  早上九点,她开车一直将陈名送到他上班的写字楼下,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临别时,她说:“广告的事,我会叫周总亲自跟你联系的。”

  4

  下午四点多的时候,陈名正在报社的电脑前写一个新闻稿子,手机响了。一接,对方说:“我是周正隆。”

  陈名想起早上沈玲对他说过的话,没想到正隆房产的老总这么快就会给自己打电话,忙说:“哦,是周总,您好您好。”

  周正隆说:“今晚六点,我在花城大道喜相逢酒店冰岛房等你,请顺便带一份贵报广告价目表和广告合同过来。”

  陈名知道广告的事有戏了,不由大喜过望,忙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准时到。”写完手里边的稿子,正好到了与周正隆约定的时间,陈名便叫了一辆出租车,直奔花城大道。

  陈名走进喜相逢酒店冰岛房时,周正隆一个人正坐在桌子边等着他。

  周正隆身宽体胖,为人也极豪爽,哈哈一笑,隔着桌子向陈名伸出手来,陈名忙伸手与他一握,说:“不好意思,周总,让您久等了。”

  周正隆说:“没关系,是我来早了。”

  他开门见山地问:“在你们报纸,做一个整版广告,要多少钱?”

  陈名掏出一份广告价目表递给他,说:“整版三万,半版一万八。”

  周正隆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一本支票簿,爽快地写了一张三十万元的支票,从桌面上推给陈名:“金山大厦的售楼广告,整版,连登十期。广告文案,我会叫广告公司设计好后再传给你们报社。”

  陈名心头一跳,三十万元的广告费,足可令他在那个见钱眼开的张鹤面前挺直腰杆吐气扬眉了。

  他正要伸手去接支票,周正隆忽然一缩手,又把支票收了回去,盯着他说:“不过陈记者,在签定这笔广告合同之前,周某有个小小的条件。”

  陈名说:“周总有什么要求,请尽管吩咐。”

  周正隆掏出一支大中华,点燃后夹在手指间,忽然问他:“韩香这个女孩儿,陈记者认识吧?”

  陈名狐疑地点点头,说:“在金山大厦工地上见过两次,算是认识吧。”

  周正隆吐出一口烟圈,不动声色地瞧着陈名,目光渐渐变得锐利起来:“有人看见在金山大厦工地出事故的那天上午,韩香曾交给你一包东西。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将韩香交给你的那包东西交给我,这份广告合同我立即就签了。”

  陈名一怔,这才想起韩香曾经交给他,叫他代为保管的那个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

  陈名略一抬头,正好瞧见周正隆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里,似乎带着一丝阴险的笑意。

  他心头猛然一震,忽然想起韩香当时的紧张神态,她将这信封交给自己几天后便遇车祸身亡,这是巧合还是……

  韩香交给自己的东西,周正隆为什么想要回去?

  难道那信封里东西与他有关,难道韩香的车祸与他有关?

  新闻记者的敏感,立即使陈名意识到这其中必有蹊跷。

  不管如何,韩香交给他的东西,绝不能落入别人手中。

  想到这里,陈名不由把头一摇:“周总,我想你可能搞错了,韩香与我,不过萍水相逢,并不十分熟识,她怎么会有东西交给我呢。”

  周正隆脸上笑容倏收,盯着他道:“只要你交出那包东西,就可以拿到好几万块广告提成。你最好想清楚了再答复我。”

  陈名越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更加坚定了决心,说:“周先生,我想得很清楚,实在想不起韩香曾经交给过我什么东西。”

  周正隆脸色一变,眼中寒光一闪,收起桌上的支票,起身说:“那好,陈先生,咱们的广告合同取消了。等你想得起来的时候,咱们再谈。”说完用刀锋般的眼神狠狠盯了陈名一眼,摔门而去。

  陈名疑窦丛生,心知韩香交给自己的那个信封里,必定藏着某些让周正隆心存顾忌的信息。

  待周正隆一走,他便也立即离开了酒店,乘出租车赶回报社。

  韩香交给他的那个信封,他并没有带回住处,而是一直锁在自己的办公桌里。

  天色已晚,办公室里的同事早已下班走了。

  陈名开了灯,打到自己的办公桌,掏出钥匙,打开最下面一个抽屉,拿出那个被透明胶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信封,犹豫一下,还是拿起剪刀,剪开了信封口。

  最先从里面滑落下来的,是一封写在白纸上的信,内容如下:

  陈记者:

  当你打开这只信封时,我已经带着父亲的骨灰,回到了鄂北老家。我留下这只信封,只不过是想将金山大厦工地那次事故的真相告诉你,并希望能通过你和你们报纸,将真相公之于众。其实那一场事故,并非是由于吊车工人操作不当引起的,而且伤亡人数,也远比沈玲公布的要多。

  周正隆为了节省成本,一直偷工减料,在金山大厦的建筑上使用低价劣质水泥。出事的那天晚上,正是由于顶层的一堵承重墙质量不过关而突然倒塌,砸垮了外面十几层楼高的脚手架。当时正在脚手架上忙碌的工人多达三十余人,全部摔落下来,十三人当场摔死,七人重伤。因为周正隆没有给工人们买保险,工地一旦出事,所有赔偿都得他自己掏腰包。按照相关政策,在这种情况下,他至少得给每个死亡的工人二十至三十万元不等的赔偿。这样一算下来,这场事故,他至少得赔偿伤亡工人数百万元。

  最重要的是,国家相关法规规定,一次死亡三人(含三人)以上九人以下的事故,可以定性为重大事故,一次死亡十人(含十人)以上二十九人以下的,为特大事故。如果按这个标准来定性,金山大厦工地的这起事故,就是一起特大事故。发生这么大的事故,一旦调查起来,身为公司法人代表的周正隆只怕难逃牢狱之灾。

  为了减少赔偿,规避责任,周正隆便使出瞒天过海之计,叫来一批马仔,连夜把现场清理干净。死亡的十三个工人中,只有我父亲和另一个工人有家属在工地上,周正隆答应我们只要我们不把事情捅出去,他就给我们两家每家赔偿二十万。而另外十一个死亡的民工,来自全国各地,既无老乡又无亲人在场,便成了他毁尸灭迹的对象。他交待其助理沈玲,如果有人问起,就说这场事故是一起由于工人操作不当引起的人为事故,事故中只有包括我父亲在内的两人死亡……

  所幸的是,我身上当时正带着一台数码相机——这台相机本是我从同学那儿借来的,想来青阳跟父母亲照两张合影带回学校。我躲在一堆砖块后边,将周正隆指挥马仔“处理”这起事故的全过程都拍了下来。但是因为我父亲的死亡赔偿款还没拿到手,所以不敢贸然把这些照片公布出来。只好将相机的储存卡取出,装入信封交给你。我一旦拿到周正隆的赔偿顺利回到老家,就立即打电话给你,叫你拆看这封信……

  读完信,陈名把手伸进信封里一摸,果然有一张数码相机SD储存卡。

  他急忙打开电脑,****读卡器。

  储存卡里果然储存着不少照片,打开一看,前面几张,都是韩香与父母亲在工地上的合影。看到第八张的时候,照片上的光线为之一暗,出现了金山大厦工地脚手架倒塌,工人们纷纷摔到地上的镜头。

  往下一张,却是正隆房产的老总周正隆带领着数十名马仔赶到事故现场,驱赶四周围观民工的场面。

  第三张,事故现场亮起了一盏大灯,惨白的灯光下,十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一字儿排开,场面触目惊心。

  陈名一数,正是十三具尸体。

  第四张照片,一辆没有牌照的三围栏带棚小货车停在事故现场,周正隆正指挥几个马仔往车上装尸体,地面上,已只剩下最后两具尸体……

  一共有十七张照片,果然像韩香在信中所说,用镜头详细记录了周正隆带领一帮马仔“处理”这起事故的全过程。

  而可怜的韩香,在写这封信的时候,还天真的以为自己能顺利回到老家,却不知在陈名拆看这封信时,两人竟已阴阳相隔。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置她于死地的那一场车祸,显然是周正隆在觉察到蛛丝马迹之后为绝后患而精心设下的阴谋。

  周正隆在设计害死韩香之后,原本以为可以安枕无忧了,却不想有人向他透露消息,说在金山大厦出事的那天,看见韩香曾跟陈名这个记者有过接触,并将什么东西交给了陈名。于是周正隆又大感不妙,立即把矛头指向了陈名。

  想到这里,陈名忽然又想起了沈玲,她为什么执意要到自己的出租屋里去,为什么对他这个久未联系的老同学表现出过度的热情,为什么执意要给他整理房间打扫卫生,甚至连最肮脏的角落也不放过?

  那只有一种解释,她是受周正隆之命,不动声色地到陈名的出租屋里寻找这个信封去的。

  陈名的心,顿时寒了。

  陈名咬咬牙,抓起桌上的电话,拨通了张鹤的手机:“张社长,我手里边有一条爆炸性新闻,你敢不敢登?”

  张鹤说:“小陈你别一惊一乍的,先说说是什么新闻?”

  陈名就把金山大厦工地瞒报事故伤亡人数的事说了,张鹤一听来劲了,道:“咱们报纸不就是要搏出位吗,这样的新闻登出来,肯定卖得比省城晚报还火。小陈你辛苦一点,连夜把这个稿子写出来,要特写,一定要写得有力度有深度,要有振聋发聩的效果,然后将稿子和照片发到我邮箱,明天我一早上班就看。只要你写得好,下期头版全都是你的了。”

  放下电话,陈名抑制住满心的愤慨,在电脑里打开文档,敲下了“2个还是13个?正隆房产金山大厦工地特大事故被瞒报的背后……”这个新闻标题。

  5

  第二天早上,陈名刚一上班,张鹤就把他叫进了社长室。

  陈名看见张鹤的电脑桌面上,正打开着自己发到他工作邮箱里的那篇六千字的特稿。

  张鹤拍着桌子叫道:“嗯,不错,这条新闻确实具有爆炸性,你写得也很不错,有深度有力度,而且是咱们的独家新闻。这下咱们的报纸想不扬名报界都不行了。”

  他又在电脑里点击了两下,“咦,你不是说一共有十七张照片么,怎么这里只有三张?”

  陈名说:“我只挑了三张最具震撼力的照片送审。”

  张鹤说:“这样的重大新闻,只配三张照片怎么行,你把那张储存卡给我,让我亲自再挑几张好照片配上去。最好把那个女孩写给你的信也给我,让我影印一份放在文章的结尾。”

  陈名一拍手:“不错,这样一来,就更有震撼力了。”

  顺手掏出那个信封递给他,信封里装着韩香冒死交给他的那张SD卡和那封信。

  陈名心想:韩香,我总算没有负你所托,这条新闻一旦登出,周正隆这个无良老板非得坐牢不可。你在天国,亦可安息了。

  张鹤瞧了陈名一眼,拍拍他的肩膀嘉许地说:“看你一脸睡眠不足的样子,昨晚是不是干通宵了?辛苦你了,我给你放两天假,回去好好睡一觉。”

  陈名正求之不得,把工作上的事交待一下,就回出租屋睡觉去了。

  两天后的星期天,报纸准时出版,陈名跑到印刷厂,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张报纸一看,却傻了眼,他那篇头版头条的特写不见了,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条金山大厦即将竣工发售的新闻。

  再往后翻,第四版广告版,竟登了一个整版的金山大厦售楼广告。

  陈名想起被张鹤要去的那张储存着全部照片的SD卡,心中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跑回报社。

  双休日报社没人上班。

  陈名打开电脑查看自己电脑里的照片备份,但是连开几次机,电脑都无法运行。

  陈名奇怪地打开主机机箱盖一看,不由倒抽一口凉气,里面的硬盘早被人拆走了。

  陈名不觉怒火中烧,立即打通了张鹤的手机。

  张鹤在电话是拿腔捏调地说:“谁啊?我正跟正隆房产的总经理助理沈玲沈小姐在酒店吃饭呢……哦,原来是小陈啊,对了小陈,从下星期一开始,你不用来上班了……”

  “王八蛋!”

  陈名咬着牙,骂了一句。

  6

  陈名被张鹤炒鱿鱼的第二天,省报第二版头条,全文刊登了陈名的那篇题为《2个还是13个?正隆房产金山大厦工地特大事故被瞒报的背后……》的特写,并且配发了三张韩香偷拍到的照片。

  你一定会问,那张储存着全部照片的SD卡被张鹤拿走了,陈名在工作电脑里的备份也不见了,怎么还会有那些照片的呢?

  说起来其实很简单,因为陈名的邮箱有自动保存草稿的功能,每发出一封邮件,都会自动备份存进草稿箱里。

  陈名往张鹤的工作邮箱发那些照片和稿件的时候,也无一例外地被自动保存了下来。

  离开张鹤的报社之后,陈名一咬牙,就把这篇报道和那三张照片发到了省报的新闻投稿邮箱里。

  报道登出之后,立即在社会上引起轩然大波,青阳警方迅速行动,周正隆和沈玲的下场,就不用细说了。

  而陈名呢,正是因为这篇上了省报的新闻稿子,他被一家正规报社看中,现在已经是一名货真价实的实习记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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