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夹竹桃(1)
王大林心想，烂保镳，破打手，老子才不干呢。
快一个月了，吴山晚上没事就在王大林家院子外面转悠，看得出，他也后怕了。王大林又好笑，又感动。
高佳却跟没事人一样，该逛街逛街，常跟陈羽两人泡咖啡厅，反正天塌下来，由自己男人顶呢。
王大林还认真找高佳谈过一次心。
“你上次翻脸，说我一大堆毛病是不是真的”
高佳点点头“那你准不准备改？”
王大林想，一大堆家务呢，自己该挑哪样呢。
高佳却想，和你的优点比起来，这点缺点老娘我早笑纳了。
王大林下了决心“以后我就负责给你洗澡吧！”
高佳的手直接掐到了他脸上。
韩小文回来了，由于是神经性损伤，需要慢慢校正，她恢复了一些视力。在吴山的强烈要求下，两人举行了婚礼。
高佳是作为女方家长参加的，韩小文在跪拜的一瞬间，仿佛真的看见姐姐坐在那里笑着为她祝福。
刘局躲着王大林，没敢来，让刘强随了礼钱。
狗日的王大林太狠了，前段时间天天往办公室转，闹着说有人要暗杀高佳，说要让刘局保证每月供应他三条蓝王，不然就把他是高佳幕后黑手的事捅上去。
刘局气的没法，谁让自己指点吴山去找高佳呢，只好答应他的无理要求。这下好了，这以后，王大林见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我的烟呢，啥时候给。
一切恢复了正常，吴山婚假后继续回王大林那一组，王大林也体谅他，只要不忙，就放他回家。
只要不忙，他就常去骚扰吴达，逼他请客。
吴达通过王大林的介绍，早和监狱里的狱警混成了哥们，他妹妹没怎么受罪。
他渐渐的原谅了王大林。唯一诟病的是王大林对孤儿们放任不管的态度，他提过几次，王大林无耻地说“那是有钱人该负的责任，我一个穷光蛋，想管也有心无力啊”，把吴达气个半死。
王大林一个人在办公室发呆，一中队值班，说是在西果园那发现一具尸体，全赶过去了。
没过半个小时，又全部杀回来了。一具无名尸，现场没有任何遗留物，留下法医，刘强让侦查员先回大队汇总情况。
王大林列席了会议。法医没回来，一中队的简单说了一下现场情况。
果园的雇工早上打农药时发现了尸体，成年男性，裸尸，没有任何证明身份的东西，怀疑是抛尸现场，昨天下午工人也在干活，这片还没有尸体。
现场走访也没有有用的线索，因为西果园开了几十个农家乐，平时吃饭的人挺多，路边经常停满了车。
尸体周围没有明显的足迹，警犬闻出果林也发出了无助叫声。
刘强咳嗽了一声“其他问题等尸检结果出来再说。现在的工作是先找到尸源，登报，走访同时进行，王大林，你们组负责失踪人员的情况比对”
说完，刘强看看王大林，看他有什么要补充的。
“这些狗日的还打农药吗，上个星期我们全家才去吃过饭，拔了几个果子没洗就吃了，妈的，回头告他们去”
刘强没话了，安排完走访人员，就宣布散会了。
王法医把王大林叫到尸检室。
王大林还以为有线索了，结果上去才发现，他老人家还没动刀呢。
王法医让他坐下，把尸体盖好“我听说你和刘队对着干了？”
王大林笑了“没有，当时思想跑锚了”
“大林，我跟你说个实话吧，世界上没有所谓的大拿，地球离了谁都能转。刘强刚当大队长，正是要立威的时候，你应该支持他，毕竟，我干了几十年，和领导对着干的，还真没见有什么好下场的，我不希望你走我的老路”
王大林知道，王法医也是政治斗争的失败者，二十年前的事了，现在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
王法医见他低头沉思，拍拍他的肩“其实当领导很累，体谅一下，让着点吧”
王大林点点头“行了，老头，我以后注意”
王法医转过头对付尸体，再不理他了。
王大林转到刘强办公室，他正埋头在签文件，见了王大林，他指指沙发“师傅，我说你今天也太不给面子了吧”
王大林冲他伸出两指，刘强从抽屉里拿了包烟扔过去。
“这不来给你赔不是了吗”
刘强仰天长叹“真他妈累啊，师傅，真怀念和你一起搞案子的日子”
“刘强，你是这块料，好好干，我看好你噢”
刘强笑了“刘局也说让我以后有点当大队长的样子，但立威谈何容易啊”
“立威？你不会想杀熟吧”
“怎么会呢，你是我师傅啊”
王大林放心了“刑警大队的大队长怎么立威，破案呗，行了，这个案子我上，你让一中队把前期工作干完交给我就行了”
“我再给你配两人？”
王大林隐隐有种上当的感觉“不需要，有吴山就够了，没事我走了”
看着王大林的背影，一抹笑意浮上刘强的嘴唇。
王大林直叫”好险”，险些着了那小子的道了，再给自己几个人，那就成中队了，必然要有任务，好日子就到头了，好在我反应快。
他不知道，这以后，但凡一发凶杀案，刘强就用这招诉苦，王大林每每都主动跳起来。
王大林转到了内勤办公室，高佳正在偷菜，见有人推门忙关了画面。
“今天中午吃什么饭？”
“你们不是要加班吗？”
“加什么班，尸源都没查到，尸检报告最快也要到明天”
高佳又打开农场“那你想吃什么？”
王大林站到她身后，看着桌上的三个人的合影“我说，让你妈他们回来吧，我都想王爱佳了了”
“我才想呢，我姨不让，说那是老年人的天堂，让他们多呆阵子，还说要想办法把王爱佳的国籍改过去”
“呃？”王大林傻了，这不太好吧。
“老公，我也是刚看到我妈在邮箱给我的留言，怎么办”
王大林摇摇头“你姨决对是想霸占咱们王爱佳，让他们回来”
高佳点点头“就是，我明天就定机票，我姨老说中国不好，其实我挺烦她的”
王大林舒服了“那中午咱吃啥？”
“去小米那吧，吴达去看他妹妹去了，咱们把小四他们接上，一块去吃”
一大家人吃了一顿开心的午饭。
下午一上班，王法医就打电话催王大林去他办公室。
尸检已经结束了，王法医把报告递给他“听说你主动接了这个案子？”
王大林耸耸肩。
“从胃内残留物判断，死亡时间是四十八小时前，西果园肯定不是第一现场。
另外，尸体无钝器伤痕，无器质性病变。从他胃里提取的残留物，小赵正在作进一步的毒性化验”
王大林抬起头“你觉得他是被毒死的？”
王法医点点头“类似中毒我见过，不是化学性物品中毒，而是植物性毒素”
“比如说？”
“夹竹桃”
王大林摇摇头“那玩意我吃过，味道大的很，傻瓜都不会去碰”
王法医笑了“你怎么吃的，煎水喝的吗？”
“吃的叶子？”
王法医吓了一跳“煎水喝可以，对心脏好，还利尿，但中医都慎用，吃叶子，你居然没死？”
王大林笑笑“我又连吃了好几片仙人掌，肚子疼了两天，就好了。都说仙人掌解毒，那时候年青，就试了试”
王法医叹口气“胆子真大，夹竹桃花，叶，枝都含一种叫夹竹桃苷的毒素，我以前见过小孩误服中毒死亡的案例，和这人的体征类似，我才作出的判断”
王大林皱起眉“他的下颔，颈部，口腔内部有没有伤痕？”
“没有，你怀疑有人硬掰开嘴喂他吃的？”
王大林点点头。
“如果混在刺激性气味的食物中，他就吃不出怪味了”
王法医指了指报告“最后一顿饭他吃了荆芥菜，还有麻辣鱼”
这两种菜味道都够冲的，王大林想。
“老头，检验结果出来了，叫小赵给我送过去”，说完，王大林拿着报告走了。
王大林回到办公室，满脑子都是那具尸体，看上去三十七八岁，从手脚判断，没有干过体力活的痕迹，应该是城里人，发髻很高，应该是脑力工作者，其他，就不好乱推断了。
王大林躺在破沙发上发呆，吴山探个头进来“师傅，没事我先走了”
“滚进来！”
吴山走进来，一脸的无辜。
“你学点好的不行吗，学着逃工，你他妈别不信，你们这样腻下去，不用半年，你就烦了”
吴山挠挠头“我可没逃工，你这没事，我就跟着三中队去守候了，他们说好给我分点分呢”
王大林没话了，又看错了，原来他跟着自己混，年底也捞不了几分，评先，评优都没份。也对，年青人谁没点上进心呢。
王大林下了决心，这个案子如果破了，自己去找刘强要分，都给吴山。
“有案子，你回来跟我吧”
吴山点点头，坐了下来。
王大林把案情简单的说了一遍，吴山摸着下巴“夹竹桃，师傅，这东西很少见哪”
“是，这种植物八九十年代很常见，几乎家家都养，现在确实少见了”
王大林想了一下说“你去查一下花市，顺便到报社发个认尸启事”
吴山走了，王大林原躺回破沙发。吴山进步的问题也该考虑了。
王大林发呆到下班，给吴山打了个电话，先回家了。
刚进门，高佳一脸凝重地把他拉到客厅。
“我刚和爸妈聊过视频，他们一致要王爱佳办新加坡国籍”
“这不太好吧”，王大林一脸的无奈。
高佳郑重地望着王大林“你决定吧，我听你的”
王大林犹豫了，是啊，对王爱佳来说这是个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可他们从小受到的红色教育，让他觉得改国籍是件不好的事。
最后他咬咬牙“咱们决不改国籍，永远当中国人，王爱佳嘛，将来她想改回来也行啊，那是她的事了”
看得出高佳很激动，抱着王大林就亲“你同意了？”
王大林点点头。
高佳慌着往楼上跑“我给他们说去，爸爸就耽心你不同意呢”
王大林对着她背影大喊“晚饭呢”
高佳回过头，冲他甜甜一笑“亲爱的，一会给你做，今晚加菜”
大清早，小赵的电话就打过来“结果出来了，塞你办公室了”
王大林迷了一会“死因是什么？”
“夹竹桃苷中毒”
王大林挂了电话，看来王法医的判断是对的。
他赶到单位，吴山已经在办公室了，昨天安排的工作他都干完了。
王大林翻了翻尸检报告，皱起眉头，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尸体到底是谁！
吴山拿出小本子“两家花卉市场我都跑了，根本没有卖夹竹桃的，花农说住平房的有些小家可能有养的，我打算下一步到一三一团那片的平房去转转”
王大林点点头“小文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在家当主妇呢，她挺支持我工作的”
“这样，以后我给你放假就回去陪老婆吧，别跟着别的中队要分了，回头我们破的案子也都打分，都给你”
吴山连连摆手“不，不，师傅，我不是这个意思”
王大林笑了“要求进步是好事啊，再说，你跟着我，又去别的中队混分，别人怎么看我”
吴山的汗都下来了“师傅，我再不去别的中队了”
“别说了，就这么定了”
“师傅，我跟着你学子不少东西，我真不是为了那几分，我就是有时候觉得闲着也是闲着”
妈的，王大林不爱听了，敢情我在你眼里是个闲人哪，哼哼。
“这样吧，咱们兵分两路，你把周边的几片平房区都跑一跑，农机场，一三一团，机建连，老州医院，还有，开干齐乡，都要跑遍，抓紧时间，去吧”
吴山有点发傻，被王大林瞪了一眼，忙跑了。
好心当作驴肝肺，王大林一肚子火。
他转到法医室，小赵正忙乎着给人作伤残鉴定，王法医在自己的办公室，见王大林进来，他指了指椅子，低头继续忙自己的。
桌上堆了一叠尸体照片，王大林拿起来随手翻着。
王法医扶了扶眼镜“查尸源的照片，吴山拿了一部分，其他的你拿去，有报失踪的先给人家看照片，别动不动就带人上来认尸，一是对尸体不尊重，二是苦主也受不了”
对于中肯的批评，王大林向来是虚心听取的。
他指了指照片“你个老妖怪，怎么弄的，眼睛怎么是睁开的？”
王法医笑了“绝吧，是小赵弄的，好象用透明胶粘的”
王大林拍拍头“这小子有前途啊”
楼下有人喊王大林。
值班室探出个头“报失踪的，刘队让找你”
报案人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不是很漂亮，但看上去很温柔。
她进了王大林办公室，接过他递过来的照片，看了看“是我老公，说吧，罚多少？”
王大林一愣“什么罚款？”
她指了指照片，照片是半身裸照“穿成这样被你们抓了肯定是干那事了，我什么也不想说，也不想听，交钱能放人了吧”
王大林心说，小赵你个王八蛋。
“哦，刑警队不管那事的，对了，你不是看了报纸过来的吗？”
“报纸？没有，他两天没回家了，不是说失踪二十四小时就可以报案吗，等等，他，他没什么事吧”
报案的女人身体开始发软，死死盯着王大林。
“你先有个思想准备吧”，说完，他领着女人去了法医室。
路过内勤室他喊上了高佳，这时候，有个女人方便一点。
女人看到尸检室门上的牌子时就开始发抖，高佳只好伸手去扶住她。
打开尸布，她开始尖叫，大哭，并冲上去抽尸体的脸。
王大林看不下去了，正要过去拉她。她突然安静了，指着尸体的大腿内侧冲王大林喊“不是他，他这里有三个红色的血痣，这个人没有”
她满怀希望地看着王大林，王大林也傻了。
王法医咳嗽了一下“血液一旦停止流动，出血点都会淡化，血痣自然看不见了”
那个女人昏了过去。
女人被扶进内勤室，王大林安排高佳顺便给她作一份笔录，自己跑去找小赵了。
小赵正趴在桌上写东西，王大林朝他头上弹了一下，小赵叫了一声，跳起来拼命揉头。
“王大林！你王八蛋”
王大林把照片往桌上一拍“你干的好事”
小赵拿起来看“怎么了，不挺好吗，听说已经找到尸源了”
“你胡整什么，把家属吓个半死”
“王大林，不懂别乱说，一具裸尸，又没有明显的体貌特征，照张普照，放报纸上谁能认出来，喏，这是普照，这是我处理过的照片，你自己看看，一不一样”
王大林接过来仔细地看了看，别说，还真不大一样。
小赵又递给他一面镜子“你把眼睛眯成缝，看看和睁开眼睛一不一样”
王大林对着镜子照了半天，余光发现小赵在笑，知道被这小子耍了，把镜子扔还给他。
小赵还笑“不用照了，我可以告诉你，不一样。所以，用普照登报，除了生活在一起的亲人，朋友，同事都未必能认得出来，登报还有什么意义。
我正写这方面的论文，进了教科书我就是专家了，以后见我要懂礼貌”
王大林没话了，小赵说的很有道理，他冲小赵伸出中指“等你成了砖家，我就拿砖拍你。等会高佳谈完话，你和家属去趟她家，提些男方的东西和尸体作个比对，对了，顺便把他家的环境看一看”
说完也不看小赵，径直走了。
在办公室等了一上午，快下班了，高佳才推门进来，把笔录扔桌上，看看王大林“中午在外面吃点吧，胳赙都酸了”
王大林盯着笔录，刚想伸手，想了想，忙把高佳扶着坐下，轻轻帮她敲着背“不忙，我先帮你揉揉，你给我说说就行了”
高佳惬意地闭上眼睛“唉，你说，我怎么都不烦你呢”
王大林眼睛溜着笔录，干笑着说“我表现那么好，你烦我干什么”
高佳笑了，王大林俯身在她的脖子上亲了一下“工作时间，咱们谈谈工作呗”
高佳翻了他一眼“死者叫李磊，三十七岁，电业局二项目部经理，二十六日晚上离家至今。
妻子叫孟新芹，三十二岁，电业局服务大厅的办事员，家里有个五岁的女儿”
“完了？”王大林停了下来。
高佳睁开眼睛“接着按”
王大林赶紧上手。
“我也是老警察了，还能不看你给我的笔录提纲吗。最后的晚餐，他是在家里吃的，麻辣鱼，爆炒小河鲜，豆角炒肉，木耳炒肉，糖拌西红柿，凉拌荆芥，还喝了两杯酒”
王大林手又慢了“她的记性倒好”
“那天是他们的结婚记念日，领结婚证的当天，他们在馆子里就点了这几个菜，所以，每年这一天，他们不是在外面吃，就是在家作，总这几个菜”
王大林笑了“咱们记念日到哪吃？”
“我要吃西餐”
“好，咱们找最贵的地去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