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局(1)
七点十分，指挥中心接到报案，清洁工人在红旗商场门前的停车场发现一具男尸。
王大林最近的日子不怎么好过，值班接了三起诈骗案，上当的都是老太太。老手法，抓住贪小便宜的心理，换金元宝，或是说家里有人要遭灾，请菩萨消灾，要不就是珍希药材差价太大，骗着捣一手发财之类的。所幸价值都不大，也就一千多，不够立案，但王大林还是接待了。
老太太怕子女责怪，都异口同声称，一个人拿根烟，对她们一喷，就全听那人的了。王大林在肚子里偷笑，要真有这东西，全世界的妇女就别想出门了，男人只要叨根烟一喷，就带着回家了。
这种案子不好破，骗子一般打一枪换个地方，全国各地跑，一般受害人大多也就认了，但王大林遇到个倔老婆，三天两头给他打电话，问人抓住没有，钱追回来没有。
王大林也没招了，把情况汇报给刘队，要上那部破桑塔娜，拉着吴山，满城乱转，遇有人多的地方就把吴山放下去。
让王大林感到有戏的是，从三个受骗老太太描述的经过来看，都是一个人作案，没有帮手，这本事，王大林也有些佩服了。一人作案，目标小，只要容貌稍加改变，受害人一般都认不出，所以再次作案的可能性很大。
一天过去了，没有动静。第二天，王大林把吴山放在了客运站路口，吴山夹个包，探头探脑的在人群中张望，王大林忍不住笑了，放着这么大个羊轱不上手，骗子们都瞎眼了。
过了约一个小时，快到中午的饭点了，吴山朝车这边走来，看来是冻坏了，一点有钱人的形象都没有了，两手揣到裤兜里，塌个肩。正在这时，一支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王大林之前和吴山详细的揣摸了笔录，商量过，一旦有人搭话，吴山不动声色，注意对方的体貌特征，再观察有没有帮手，再听听骗钱的手法。等骗子得手时再抓他。再看吴山，腰也挺直了，脸上笑成了一朵菊花，这孩子，演过了。
王大林下了车，远远的跟了上去。
两个人聊了一会，那人居然拉着吴山进了旁边一间饭馆。
这王大林就不好跟进去了，别引起对方的怀疑。
他骂骂咧咧地拐回去，把车开过来，两个人不知道吃什么呢，肚子一阵乱叫。王大林倒不担心吴山被骗，包里装的都是假币，刘强他们中队前阵破了一个贩假币的案子，王大林借了五万元。
一顿饭吃了快一个小时，两个人出来了，吴山一看吃得就很爽，头上冒着热气，和那人有说有笑的从王大林车边走过去。
王大林看着他们进了农行，心里有底了。大约过了十分钟，两人出来了，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见吴山开始从包里掏钱了，王大林冲了上去。
“什么手法？”把人放到值班室，王大林把吴山叫到办公室，先制定一个审讯方案。
“低价换英镑”，王大林一愣“就他一个人？怎么说的？”
吴山喝了口水“他直接把我带到农行，那都是叫号排队，人很多，他拉着我跑到一个窗口，手里捏着一叠外币，问里面的小姐，英镑对人民币怎么换，里面的小姐说“这不换外币，到中国银行去”，这时，边上叫到号的不干了，哄我们走。那人走出来，说”来不及了，我就按一比三跟你换吧”
王大林伸手打断了他，高手啊，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
他先安排技术上拍照，然后通知那三个老太太过来认照片，让吴山去办别的手续。
几个老太太年龄加起来快二百岁了，眼不花，腿不软，一同认定七张照片中的那人就是骗子。
王大林心里有了底，在办公室桌子上摆满了棍子，鞭子，电线，吴山吓一跳“师，师傅，在这审吗？”王大林表情凝重地点点头“打死那个狗日的，给老太太报仇！“不是吧，师傅”，王大林笑了“吓唬他的，诈骗犯用不着动手”
那人一进来，见了这阵式，有点心虚地看看吴山“叫什么，多大了，从哪来，在这干过几次？”王大林一只脚踩在椅子上，恶声恶气的问。
“我叫周强，三十七岁，山东人，打工的”
王大林斜着眼睛看看他，这时门开了，刘强探头进来，见到这场面一愣，冲王大林招招手“师傅，你来一下，有个事”，说完友善的冲吴山笑笑。
王大林被刘强拉到他的办公室，从抽屉里拿了两条玉溪“我爸让我带给你的，师傅，你来真的吗？”王大林笑咪咪的接过烟“吓唬他，最近忙不忙”，刘强笑了“哪一个都留外伤，我想师傅也没这么外行，我们，最近那个无名尸，到现在都没人认”
王大林点点头“帮我唱出戏？”
王大林一脚把门跺开，冲进去，刘强在后面拼命拉着他“师傅，不能打啊，你手重，上次那个骨折的还没出院呢”，王大林气乎乎的说“骨折，便宣他了，少蹲一年监狱，你”，他指指周强“想少蹲几年？”
周强直接跪下了“我交代，钱都在卡上，一分都没花，可我这都是被人逼的呀！”
王大林示意刘强坐下“怎么回事，说说吧”
“我一直在乌鲁木齐混，小打小闹，混个饱饭，由于我一直是一个人干，在乌鲁木齐混了五六年倒没出什么事。可今年年初，我踩错了点，骗了一个老太太一千多块钱，结果她儿子翻了半个乌鲁木齐硬是把我找到了。
后来，我才知道我得罪了”鬼头”，道上见过他的人并不多，他一直在幕后，我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他对我的要求很简单，一个月，给他十万元，算是赔罪和拜山头，我无奈，打了条子”
王大林和刘强对视一眼“我好象是因为诈骗把你带到这来的”
周强抬起头“我有证据，他知道我跑不掉，条子我复印了一份，而且，我还录了音”
刘强眼睛亮了，王大林知道他想搞大案子。
“还有，后天，他亲自来收钱”，周强说完这句头低下了。
刘强拿起桌子上的手机“在这里？”周强点点头，王大林冲刘强使了个眼色，别急。问周强“你这样可坏了规矩，不怕他回头收拾你？”大哥，我到哪凑那十万块，他这就是让我死”
王大林让吴山给他作笔录，自己去了刘强办公室。
两个人听完录音，刘强说“定个敲诈没什么问题”，王大林点点头“交给你了，连周强一起”“师傅，谢谢了”，王大林笑了“我又没任务，周强这个有点麻烦，三起累加才勉强够立案，到了法院，只要肯交罚金，就判缓了。反正你看看办吧”
下午，刘强找到王大林“我通过乌市警方查过”鬼头”了，原名叫丁建国，十五年前道上的头面人物，据说到南方拜了个老大，转到了幕后，他老大在乌市成立了三家大公司，由他打理，底子还是不太干净，但没有直接的犯罪证据，师傅，咱们抓到大鱼了”，王大林沉吟了一下，笑笑“抓住人让我见一下”
刘强还没有抓到这条大鱼，却发现手里有条更大的鱼，一条死鱼。
无名尸有人来认了，是他的母亲，老太太看了尸体肩部的胎记，就认出了自己的儿子，办完手续，按规定，老太太出示了死者的相关证件。
一看身份证，关镇海，刘强的头”嗡”的一声，这小子可太出名了，在乌苏，可以说是家喻户晓，当年，乌苏兴起城市建设，关镇海带着手下的一帮兄弟，跟着开发商，说拆哪里，他们就冲进房里，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等人跑出房子，挖掘机已经把房子推平了。这件事引起社会很大震动，当地公安局接到报案，把关镇海及其它涉案人员全部抓了起来。
但到了起诉阶段，所有的证人居然都退缩了，关镇海被当庭释放。
出来后，据说他变得很低调，认识了几个大老板，也作起了生意。
想不到这个当年名噪一时的黑老大，居然客死街头。
王法医的尸检很确定，死亡时间是尸体发现时间的四十八小时前，死因是颅内大面积出血，就是脑溢血。
刘强带老太太在殡仪馆认完尸，老人结完费用，要求直接把尸体火化了，带回去安葬。
刘强看着寒风中老人蹒姗的背影，叹了口气，生前再怎么风光，死后也是一堆灰，如果没有母亲，关镇海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
感慨完，他开始安排中队的人研究”鬼头”的抓捕方案。
本市最繁华的街边，有栋八层的商住楼，一二楼的门面开有酒店，娱乐城，洗浴中心，三楼是大河公司的办公场所，整栋大楼的产业都归一个人所有，这个人就是朱大河。
朱大河本人，是个面目呆诺的人，八十年代，朱家五兄弟在社会上是打架不要命的主，小有名气，但也就是打个架，泡个妞。九十年代，朱大河带着三个弟弟南下广州，一呆就是六年，九七年，几个人衣锦还乡，成立了大河装修公司，招募社会闲散青年，当年他们的行为被媒体作为解决国家就业压力的典型还被宣传过。
但没多久，周围的几家内地人开的装修公司，不是被盗，就是莫名其妙地着火，最后都告破产关门了，唯大河公司越作越大”
随后公司又涉足建材业，这时，他们的本质才显露出来，九八年到两千年，市里所有小土建项目的包工头，无一例外，都必须从大河公司进货，否则，不是工人被打，就是常有社会上的混混到工地滋事。
报警，警察来他们走，警察走，他们就又来了。
后来，一个校园工地，由于用了他们的劣制水泥和钢材，三层高的教学楼，还没剪彩就倒塌了。包工头跳楼自杀，此事没再追查，大河公司清掉所有库存，退出了建材行业。
零五年，市区所有娱乐场所，洗浴中心，或多或少都有大河公司的股份，朱大河为人越来越低调，势力却越来越大。
大河公司会议室，朱大河坐首座，次席是公司才聘请不久的常务经理赵南守，依次坐着朱家三兄弟及公司各口子负责人，一群乌合之众。
朱家老三先发言了“大哥，你听了谁的鸟话，把各k厅，迪吧的股都低价卖了，兄弟们撤出场子吃屎去”，朱大河看了一眼赵南守，笑了一下“还有什么问题，接着说”
会议室一角的一个年纪稍大的人说话了“朱老大，我们兄弟跟你也七八年了，咱们是吃哪碗饭的，你最清楚，现在撤出娱乐场所，弟兄们手里压的货出不了手，带的小妹都飞光了，我手下的小弟都等着吃饭呢，你到底唱的是哪一出”
话音刚落，周围都随声附合。
朱大河眼睛本来就不大，他翻着眼睛扫过全场“大家都是这样想的吗？”会议室静了下来。
朱大河指着赵南守“我聘他当经理，你们也是同声反对，为什么？他和我们不是一类人嘛，是不是？可我们现在是干什么的，商人！妈的，懂不懂，周大砍，你当年掂两把西瓜刀，从商业街街头砍到街尾，牛逼吧”
被朱大河点到的光头，呵呵笑着，挠挠头。
“可你被关了多久？两年，不是我给你上下打点，你狗日的现在还在干吃不拉喝清汤呢！”
光头的头耷拉下来了。
“商场就不同了，只要你有钱，有本事，你可以让人活，也可以让他死，而且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懂吗，钱，才能让人真正怕你”
朱大河站起身，打着手势强调自己的语气“你们没事也看看书，学学什么叫商战，你”，他指着另一个人“你手里的摇头丸最多，全高价卖掉，能赚多少？”
“十万！”
“十万，要雇多少小弟？冒多大风险？你觉得你玩的均，辑毒科的人不管你，猪！搞清楚，在他们眼里你只是小杂碎，给你笑脸，不抓你，你以为是和你关系好？那是想把你养肥了，拉进去一次宰了，省心！真正的警察没人会和你我交朋友的”
全场的气氛越来越压抑，朱大河却越说越兴奋“外面的人叫我们黑社会，你们还沾沾自喜是不是，配吗？你们有政府的人当保护伞吗？一群有组织没纪律的散沙，见了交警，派出所民警，你们跳的老高，要人权，要证据，见了刑警个个想把头塞进裤裆里”
说到这，朱大河高举双手“这一切，都要改变了！”
所有人都静静的看着他，朱大河却摆摆手，不往下说了。
“总之一句话，我的话你们要不折不扣的去执行，我撒出走的钱都要收出来，该卖的卖，低价也行，各自把各自的小弟都散了吧，没钱你们也看不住他们，免得惹事。
在座各位，包括我亲兄弟，跟我这么多年，没让你们失望过吧，好，我保证，以后让你们过上数钱数得手发软的生活，散会！”
朱大河留下了赵南守“嗯，关镇海的事我听说了，真的不会有事？”
赵南守摇摇头“那个人以前是个学医的，他杀的人都会有明显的病理特征，放心吧，如果真有事，公安局不会让把尸体火化的”，朱大河点点头“十万啊，不过值了”，赵南守取下眼镜擦了擦“他以前欠我一个人情，这个价，还是打过折了”
“不说这个了，咱们现在凑了多少了？”差的远呢，才四百多万”，朱大河搓着手说“四百万，如果你不劝我，这栋楼我最少让对方再加一百万，不提了，我再想想办法，乌鲁木齐那边的人明天就到了，如果没有意外，他那的二百万是没有问题的。政府那边没有问题吧”
赵南守看着朱大河“朱总，用人不疑，所有竞标人标的价我都给你了，其它你觉得还有问题吗？”
朱大河拍着赵南守的肩，哈哈大笑“行，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说得好”
赵南守淡淡的说“其他几个竞标人我作了了解，若娜和叶建松因为前阵的一起刑事案件退出了竞标，若娜从此下落不明，叶建松带女儿出国散心去了，他不在公司没有拿主意的人。所以这两个最有力的对手可以取掉了。在下来就是关镇海”
赵南守朝空中吹了口气“我想他最后参与竞标，肯定也是得到了风声，不过，他也可以取掉了”
朱大河把头舒舒服服地靠在椅背上，听着赵南守的汇报。
“吴达的公司很有实力，他拿下那块地要盖个大型超市，标的价是六百五十万。方山本来是最没有竞争力的，谁都以为他会拿那块地盖个修理厂，政府不可能给批的，但我看了他的计划书，他要搞个七层的室内停车场”
听到这话，朱大河眼睛一亮“好主意啊，我怎么没想到？”看到赵南守嘴边抹过一丝讥诮的笑意，也尴尬地笑了“我随口一说，你接着说”
赵南守点点头“朱总，你给我的钱没有白花吧，方山的标的价是六百八十万”，朱大河连连摆手“说什么呢，你可是我从陆老板身边挖来的人才啊，对了，这两个不行也做掉，钱我出”
“死一个是意外，连死三个，警察会找上门的”
“有道理，钱我会想办法，你明天去火车站接人”
泰国国际机场，一个满脸横肉的男人在不停的擦汗，从下飞机，一家老少在这巳经呆了五天了，护照怎么会丢呢？报了警，但肯定找不到。问过大使馆，补办最少还要一个多星期。大汉跺了跺脚，肯定是上海机场的那个男人偷的，都登机了，他才说有急事，下机离开，妈的，肯定是他。怎么办，家里一个能主事的人都没有，一群废物，完了。
刘强灰头灰脸的从王法医办公室出来，老王头发大火了“没给你说吗？尸体被发现的时间和死亡时间整整差了两天，那片那么繁华，停车场躺了具尸体据然没人发现，猪吗？回去老老实实汇报给王大林，听到没有？滚蛋！”
犹豫再三，刘强还是推开了王大林的办公室，听完汇报，王大林沉默了，王法医纯粹是为了工作，而他就不能不考虑刘强的感受了，毕竟是刚进步嘛。
他安排吴山去王法医那拿尸检报告，拉着刘强坐下“你怎么看？”刘强点点头“王法医说的对，我当时压根就没多想，只想的把无名尸赶快处理掉”“反正死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别多想了，经一事，长一智”“师傅，我送走刘强，王大林靠在椅背上想了半天，也没什么头绪，干脆回家了。
一家人的表情都很古怪，王大林第一次感觉自己象个外人，尤其高佳和丈母娘，在饭桌上不时把头凑一块，嘀嘀咕咕，一脸的神秘。
王大林把求助的目光投向老丈人，谁成想老丈人压根不跟他对眼，低头吃饭。
王大林第一次食不甘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