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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坟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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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彭天昇则整理了一下深蓝色的道袍,朝门外嚷道:\"是村长吗?来了,我马上就来了。\"

  有匕首横在颈子上,我当然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彭天昇出了里屋,关上门,然后开了堂屋外的大门。

  岳父进了彭天昇的家,就开始唧唧咕咕地说起了话。我隐约听到,岳父似乎在说,刚才山坳下的祖坟地里,出了一桩怪事,请彭道士过去解决一下。

  那桩怪事是这样的,就在半小时前,隔壁的陈寡妇又哭哭啼啼地跑到祖坟地去给她男人扫墓,刚在坟前哭了一会儿,就发现坟边的泥土里渗出了鲜红的液体。她蘸了一点,在嘴里含了一下,却发现腥腥的,还带了一点甜味。那是鲜血的味道。

  她大呼小叫,跑回了漆村里。然后岳父带着几个青壮年来到祖坟地,发现不仅陈寡妇男人的坟头出了怪事,还有十多座坟茔旁的泥土里,也渗出了鲜血。岳父有点担心,于是连忙爬上半山腰,请懂风水堪舆的彭道士赶紧过去看看。

  彭道士听完后,也受惊不小,他在堂屋里不停踱着步,还喃喃道:\"坟里渗血,这是大凶啊!坟变了,坟变了\"

  \"彭道士,坟变是什么呀?\"岳父战战兢兢地问。

  彭道士声音颤抖地说:\"坟变,就是坟茔里埋着的东西,发生了某种变化。\"

  岳父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问:\"坟茔里埋着的,当然就是先人们的骨骸啊!那么,骨骸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呀?\"

  彭道士答道:\"是骨骸觉察到了即将有某种变故会发生在他们的身上,于是他们用自己的方式来向世人宣告,他们不愿意接受这种变故。\"

  \"变故,就是说迁坟的事吧?\"

  \"对,一定就是迁坟的事。村长,您也知道的,其实我当这道士,也就是滥竽充数而已。真正懂风水堪舆的,是我父亲。山坳下的祖坟地,是我父亲当年定下的地点,自然是不折不扣的风水宝地,美穴地!而政府在山上选的那面山壁,虽然我也参加了选址工作,但说实话,我还真吃不准是不是风水宝地呢……\"

  \"那……那可怎么办呀?\"岳父的声音,变得更加焦急了,他犹豫着说,\"好在今天我那当作家的女婿就会到村里来。他有文化,平时总喜欢看书,好像他写鬼故事还挺厉害的。写鬼故事的人,多半懂一点风水堪舆吧……要不,我们等他到村里来了,再一起商量商量,看能不能找到万无一失的风水宝地当新公墓?\"

  \"嗯,村长,那您赶紧去公路那边等你女婿来吧。\"彭道士不紧不慢地说道。

  然后,我听到彭天昇送岳父出门的声音。

  我心里急得不行,但匕首就横在我的颈子旁,我哪敢发出丁点儿声音?

  过了一会儿,彭天昇见我岳父走远了,再次回到了里屋。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我,然后问:\"崔先生,您对风水堪舆之术,有没有了解呀?\"

  我眼珠子转了一下,心想,现在村子的祖坟地里遇到渗血水的怪事,一定需要赶紧解决吧。彭天昇只是个滥竽充数的世袭道士而已,只怕他现在也很担心\"坟变\"会造成严重的后果。如果我说自己懂得堪舆之术,说不定他会马上放我出门呢。

  所以,我赶紧点头,道:\"我写作的主业,就是编各类鬼怪故事。写鬼故事的人,自然对鬼怪存着敬畏之心,要研究鬼怪。所以我平时也看了不少讲风水、讲堪舆术的书籍,什么《易经》、什么天星法,什么三合法,什么《地理辩证疏》,什么《沈氏玄空学》,都有所涉猎。\"

  这些书名法名,都是我从最近读过的一本盗墓小说里背来的,天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

  彭天昇的脸色缓和了许多,他沉吟片刻,似乎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对彭波说:\"波娃子,你学写文章赚钱的事儿,暂且放一放,我们得先请崔先生解决坟变这桩怪事才行。\"

  彭波听了他父亲的话,立刻收起匕首。彭天昇又让他先到楼上去看会儿电视,等彭波走了后,彭天昇才小心翼翼地陪着笑,对我说:\"崔先生,刚才对您多有冒犯,请您多体谅,其实我也是出于望子成龙的私心……\"

  \"咳,咳,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们赶紧去解决坟变的怪事吧\"我提议道。

  \"好,好,好!我们这就出去!\"彭天昇友好地扶着我,出了他这间两层洋房。

  站在半山腰,我朝远方眺望,见到朝公路那个方向的小路上,有个身影正在飞快地奔跑。我立刻认出,那是我的岳父,他正准备去公路那边接我呢。我大声呼喊岳父的名字,可他死在是离得太远了,根本听不见。

  彭天昇不好意思地对我说:\"真是对不住,刚才情急之下,怕他发现你被我关在里屋,只想着把他赶紧诓走,让他跑了一趟冤枉路。\"

  \"没事……\"我装作不介意地摆了摆手。

  \"嗯……崔先生,您先去山坳里看看祖坟地里坟变的情形吧?\"

  我点了点头,现在还没见着岳父,我还是先听彭天昇的吩咐吧,免得他再次心生不爽,又把我关起来,还让他那傻儿子拿匕首架在我的颈子上。

  去祖坟地的小路,比我刚才来的那条小路又狭窄了许多,或许根本就称不上路,只是小兽踏出来的兽径罢了。而且这条小路还险了很多,紧紧贴在悬疑上,弯弯曲曲的,脚下稍一用力,就有小碎石哗啦啦地朝下掉。

  彭天昇牵着我的手腕,小心翼翼朝山坳下走去。而我也一边走,一边用另一只手抓住山壁上的小树,确保行走时的安全。

  我俩大概走了十来分钟,但山坳下的祖坟地离我们还是很远。

  脚下的路越来越险,几乎半只脚都悬在空中了。而这时,我忽然看到前方走来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生得白白净净的,腰肢婀娜,穿了一件深蓝色的衣服,衣服上也有祥云的图案。

  一见那女人,彭天昇便打了个招呼,说:\"陈寡妇,你又去看了你男人呀?\"

  哦,原来这个女人,就是陈寡妇呀。看样子,她是个年龄不大的俏寡妇嘛。

  陈寡妇点点头,羞答答地说:\"彭道士,坟变真是太吓人了……我被吓得都不敢再多陪陪我男人了,只好现在回家去。\"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朝我们靠近。

  我知道,现在得让陈寡妇从我身边经过,她才回得了家。

  这小路那么险,我必须让身体紧紧贴在山壁上,才能让陈寡妇走过我身边。可是,如果让她走小路的外侧,她肯定会很害怕的。她毕竟是女人,而我是男人,我又怎么能让人家走小路外侧呢?

  于是我挺直腰身,也松开了抓住山壁小树的一只手,示意陈寡妇从小路内侧通过。

  陈寡妇淡淡朝我笑了笑,表示了一下感谢,然后款款向我走来。

  就在她经过我身边的时候,我似乎嗅到从她身体传来的一股幽香。

  我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而就在这时,她伸出一只手,落在我的肩膀上。然后,她的手中突然涌来了一股力,狠狠推了我一把。

  \"蔼-\"我发出一声惊呼,双腿一个趔趄,身体竟朝山壁下的悬崖滑了下去。

  我拼命地张开手挣扎,天不亡我,一只手居然抓住了一株生在悬崖上的小树树干。

  我的双腿在空中摇摆着,嘴里大叫着救命,抬头望向陈寡妇与彭天昇。

  而此时,我见到陈寡妇和彭天昇同时拾起了几块石头,朝我抓住小树树干的手指砸了过来。

  \"你们要干什么?\"我嘶声裂肺地叫着。

  但即使不问,我也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他们这是要逼我松开双手,坠入悬崖之下。

  \"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杀我?\"我歇斯底里地问。

  彭天昇停止了丢掷石头,顿了顿,然后冷静地说:\"好吧,就让你当个明白鬼吧!\"

  陈寡妇也面无表情地说:\"这件事嘛,得从五年前我喂我男人吃了砒霜说去……\"

  \"什么,你喂你男人吃了砒霜?\"我大惊失色地问道。

  陈寡妇点点头,说:\"没错,砒霜是彭道士给我的。我那男人简直就是个窝囊废,整天就知道面朝黄土背朝天,忙碌一年也挣不了几个钱。彭道士就不一样了,虽然家里有个傻乎乎的儿子,但人家能凭看风水挣钱,跟着他,我就不会受苦了。\"

  我明白了,陈寡妇为了让日子好过点,于是和邻居彭道士一起,毒死了自己的男人。

  陈寡妇又说:\"虽然彭天昇没娶我,但每天波娃子睡着后,他都会开门让我进房里睡觉。饭菜也是做好后,每天让波娃子给我送过来。这种日子,我也很满足了,只是天知道政府为什么会突然想起到漆村来修水库,还说要迁坟。\"

  \"就是\"彭天昇接口道,\"迁坟的时候,一掘开她男人的坟茔,就会看到在地底埋了这么久的尸骨,全都变成黑的了。\"

  这个道理我也懂,众所周知,砒霜的主要成分的三氧化二砷,不易分解,即使毒死人多年后,也会沉降在尸骨上,令尸骨变作黑色。

  彭天昇又道:\"要想不让人知道她男人死于砒霜中毒,惟一的办法就是不让人掘开坟茔。所以协助政府工作的时候,我故意找了一面风水不是太好的山壁,修建了公墓。今天陈寡妇去哭坟的时候,又在祖坟地附近的一条地下水里撒了猪血干凝后磨成的粉末,让坟地里涌出了血水。然后我会编造坟变的谣言,再对漆村的村民们说,根本找不到比原来更好的风水宝地,要想让先人安息,就让尸骨都埋在原来的地方。就算水库蓄水后淹没了祖坟地,也不打紧,只需开坛作法尽到礼数就行了。只要不掘开坟茔迁走尸骨,就不会有人我和陈寡妇毒死了她男人。\"

  我明白了,他们现在遇到的惟一障碍,就是我。

  他们不知道从哪里听说我这个来写铭文的作家,擅长写鬼故事,揣测我或许懂得一些风水堪舆方面的知识。他们担心万一我能在附近找到一处风水宝地美穴地,漆村的村民还是会同意迁走祖坟。所以他们干脆半哄半骗,让波娃子在公路边接到我,把我骗到了彭道士的两层洋房里。又以教波娃子写文章赚钱的借口,把我困在他家里。

  彭天昇也狞笑着说,其实最初他也不想杀我的,按照政府的计划,祖坟地的坟茔最晚得在一周后迁走,到时候就算祖坟没迁走,水库也会按期蓄水。彭天昇本来只打算把我困在他家里一礼拜就行了,谁知道我那位岳父村长却偏偏因为坟变的事儿来到了他家里,让我在里屋里听到了那段对话。

  彭天昇也特意试探我究竟懂不懂风水堪舆之术,假若我实话实说,说自己一点也不懂,他也不会起意杀我。可是我却要死不死地假装自己精通风水堪舆之术,这就让彭天昇不得不决定在这条悬崖小路上杀死我。

  听到这里,我只好仰天长叹,心想自己真是祸从口出呀!

  彭天昇又冷笑了一声,而陈寡妇则径直拾起一块碗口大的石头,扬起手臂,准备朝我的脑袋扔过来。

  我忍不住闭上眼睛,心想,这次我命休矣了!

  可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惨叫。

  再睁开眼睛,我看到陈寡妇正用手捂住自己的脑袋,几缕鲜血从她的指缝间渗了出来。

  小路上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陈寡妇,你为什么要拿石头砸我的师傅?爸爸说了,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还让我要随时保护崔先生!\"

  说话的,是我那笨徒弟,波娃子,彭波。

  彭波一边说,一边继续居高临下,朝陈寡妇的脑袋扔着石头。

  陈寡妇嘤咛一声,跌倒在羊肠小路上,身体嗤嗤地朝悬崖下方滑了过去。当她就要跌落悬崖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彭天昇的裤脚。

  彭天昇猝不及防之下,身体也是一个趔趄。

  接着,他俩一起朝悬崖下方坠落了下去。

  我听到了这对奸夫淫妇在空中坠落时的惨叫声,\"啊--\"

  最后,我听到\"砰\"的一声,世界顿时清净了。

  这时,彭波也忍不住哭了起来:\"爸爸,爸爸!\"

  我挣扎着沿小树树干攀上了羊肠小路,然后搂住了哭泣的彭波。

  闻讯赶来的岳父,领着村民来到悬崖之下,找到了彭天昇和陈寡妇的尸体。两人都是脑袋着地,当场死于非命。

  我们来到祖坟地的时候,坟地引进没有再渗出血水了。我和岳父在祖坟地旁搜索了一番,找到了陈寡妇掘开地面撒血粉的位置,解开了坟变的由来。

  至于山壁上新建的公墓并非风水宝地一事,我则保持了沉默。

  漆村村民们迁坟的计划得以继续实施,而我则找了个理由回到省城,因为在漆村里,我找不到无线网络信号,没办法上网搜索其他公墓的铭文,只能在搜集完当地资料后回家去撰写。

  回家的时候,我把彭波也带回了省城。我把他送进了一家职业技能培训中心,让他学习打字。

  别看他傻乎乎的,但却没多久就学会了打字。那份我刚起草好的千字文言铭文,他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敲好的。

  我想,帮他找份打字员的工作,肯定是没问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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