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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牛头窝点的浴血搏杀(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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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死亡,我从来没有这么恐惧过,或许是因为自己曾经面对死亡的时候,没有时间和机会去考虑死亡的恐惧,而当现在自己好端端地活着,却要去面对亲如手足的兄弟的死亡时,那份恐惧才会更加真实地浮现在眼前——让我活生生地去感受死亡的残忍和无情,这是一种撕心裂肺的折磨!

  在可可西里,志愿者每天都要面临死亡的威胁,虽然大家对死亡的感觉是那样近,但或许,每个人心里都会有这样一种想法:死亡永远是别人的事,肯定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而当死亡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时,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许小乐大喘着气,满脸是泪,哭着,喊着,开始说胡话:“我不是个好儿子……我不是个好哥哥……我……我不想死啊……妈……”他哭喊着,身子在不停地打哆嗦,血还在继续从伤口处往外流,马帅怎么按也止不住。

  夜色中看得不是太清楚,但我感觉刀疤用的是美国Barrett公司生产的M98A中口径狙击步枪,它是导气式自动方式,拥有比赛级的高精度枪管,最大有效射程可达1400米,风偏影响只有普通狙击枪的40%。在可可西里这样常年刮风而且十分空旷的地理环境中,尤其适合使用这样的狙击枪支来保证盗猎者组织成员的安全,相比之下,我们的武器装备实在太落后了。

  许小乐在中段距离内被这样的枪弹穿透了胸部,虽然没有完全打中要害,但子弹超强的穿透力,已经打穿了他的身体,在可可西里一场小感冒都会随时让人送命,许小乐挨的这一枪更是致命的。

  “不行,得马上回营地!”看着许小乐痛哭流涕的脸,我压抑不住心头的疼痛和对盗猎者的痛恨,我舍不得许小乐就这样离去。他一直很乐观,是个直性子,喜欢说话,喜欢讲笑话,喜欢和我们打闹,从来没听他抱怨过生活的艰苦。

  “来不及了……”许小乐似乎已经感觉到自己时间不多,他流了一会儿眼泪之后,渐渐停止了哭泣,艰难地伸出一只手抹眼眶边的泪水,抹得满脸是血。我抓住他的手,帮他擦脸上的泪,他忽然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结巴着说,“肖兵,我……我求你一件事,行吗?”

  “说,我一定帮你办到!”我哭了。马帅也哭了,他脱下自己的外套,盖在许小乐瑟瑟发抖的身体上。

  “去年,我……我兄弟小欢被……被盗猎的打死,我……我没敢……没敢告诉家里,我不是个好儿子……”许小乐艰难地说着话,再一次痛哭失声,他想起自己亲兄弟许小欢的死,对兄弟的愧疚和对家人的歉疚压迫得他胸脯一起一伏,他又开始大口地喘气,似乎要憋死过去,“肖兵,我求你……求你……去……去我家……告诉……我妈,她……她生了两个不孝的……的儿子,没……没听她的话……骗了她,没去……没去赚大钱,对不起她……求她……求她……求她……原谅,我……我求求你……”

  许小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变得惨白,身体里的血似乎快要流尽了。他说不出话,只是可怜巴巴地瞪着我的脸,我这一生永远也无法忘记那双充满乞望的、伤心的眼睛。我使劲地点着头,掉着眼泪。

  许小乐喘了一口气,把头转过去,望着远处起伏的山峰。远处积雪的山峰在黎明的晨晖中淡淡地印出一圈轮廓,透着一股凄凉的美。许小乐静静地看着远峰,眼神开始变得空洞。忽然,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转过头,用最后的力气冲我喊,但声音已经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使劲地张嘴,我把耳朵凑到他嘴边,听到他不停地喊:“地址……周青……地址……”

  我知道他是在和我说他家的地址,让我去看望他的母亲,我使劲地点着头,紧紧抓住他的手。可他已经没了反应,他的嘴还半张着,一双瞪得无比大的眼睛仍死死地盯着我的脸,眼神里残留的遗憾、乞求、恐惧,还有对兄弟的愧疚、对母亲的歉疚深深地震撼着我们的心。

  我和马帅抱着许小乐逐渐变得僵硬的尸体痛哭出声,号啕的哭声在广漠无边的荒原上像两条受伤的狼在嘶嚎。清晨凛冽的风在呼啸,伴着我们的哭声在天地之间久久回荡。

  我不是第一次面临战友的死亡,但却从来没有这样伤感过,可可西里无边的荒滩和寂寞增加了更多的悲愤,我们再也哭不出声。马帅问我怎么办,我抬起头,望着远处巍然的雪峰,说:“我们俩伤心就算了,别再把这种伤痛带给自己的队友,咱们就把小乐葬在那雪山脚下吧!日后也好找寻,要是葬在这荒滩上,以后谁还记得地址呢?”

  马帅把许小乐的尸体从车上抱下来,我从小河里捧了一些水,把许小乐脸上的血污洗掉。然后我们开始冲洗车里的血迹,清晨的河水很冷,这条小河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河水似乎快要干涸了,水流很细,我们花了很长时间,才把车子冲洗干净。马帅的外套盖在许小乐身上,早已被血水浸透。他冷得有些打哆嗦,抖着膀子,把许小乐抱回到车上,又把外套往上拉一拉,盖住了那张年轻而留着太多遗憾的脸。

  不知道那座山峰叫什么名字,山峰不是太高,植被分化却很明显,山脚下还长着绿绿的草甸子,往上一截就是荒漠草原植被,再往上,就是黄土和积雪。土层比较硬,我们没有工具挖坑,也没有材料可立碑,便只好用手浅浅地挖了个坑,把许小乐的尸体平放进去,在上面薄薄地盖了一层土,然后又捡了些碎石垒了一座小坟。

  在荒漠上,时间一点一滴地过去,流逝得很快。我们也消耗了太多的体力。休息了一会儿之后,我们眼看太阳已经西斜,就想着抓紧时间赶回营地。我们现在离开营地已经有两天两夜了,不晓得周青他们会担心成什么样子。

  还好,车子的油加得很足,我们风驰电掣地往回赶。半路上,太阳就落了下去,天色又暗了下来。从昨天早上到现在,我们只吃了一点儿鼠肉,昨晚被大雪一冻,身体又耗掉了许多热量,现在早饿得饥肠辘辘了。这时,马帅忽然说:“瞧,那边有个人!”

  我打过方向盘,迅速地往那边开过去。马帅说的人只有一个,正孤独地在荒漠上行走。车子近了,我们发现那个人缩着头,抱着膀子,背上挂个破包,身上的棉袄也破破烂烂,像是个逃荒者。但在可可西里没有逃荒者,有的只是志愿者或是盗猎者。

  看见我们的车子,那个人猛地抬起头,迈着两条腿朝着车子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停下,停下,我要坐车!”他伸直了腰板,抬起了头,把紧缩的身形拉展开了,这反倒显得有几分强壮,他个头挺高,脸上带着一股子憨劲,咧着个大嘴巴使劲地喊。

  “妈的,是二傻子!他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上次不是被抓了送到管理局去了吗?”马帅忽然坐直了身子,抱起枪,对准了二傻子的额头。

  二傻子既然有些傻,他就不会管什么枪不枪,一跑到车子边上,就疯狂地用拳头敲击车门。车子还没停下,他就扳着车门,准备往车上跳,被马帅一枪管子捅了下去。

  二傻子阴着脸喊:“干啥捅我?凭啥不让我坐车?”

  马帅的心情仍然沉浸在对许小乐不幸遇难的悲痛中,他哗地一下拉开枪栓,站直身子,一只脚踩在车门上,把枪管子用力摁到了二傻子的眉心中间,就要开枪。我一把夺下了他的枪,说:“算了,一个傻子,走吧!”马帅又悻悻地坐了回去。

  “谁他妈敢说我傻?”二傻子瞪着眼,有些凶蛮地看着我,我立即回瞪他一眼,二傻子张狂的目光软了下来,嘴巴里叽叽咕咕地说,“我才不傻呢!”

  我问他:“你不是被管理局抓了吗?怎么又跑这里来了?就你一个?”

  “我又没犯法?抓我干啥?”二傻子瞪着牛眼看我,又说,“来的又不止我一个,路上车坏了,半夜里被人追着打,就都走散了,我都两天没吃东西了,有吃的吗?快给我!”

  我说:“我们也两天两夜没吃东西了,车子也被打坏了。”

  二傻子似乎已经不记得我们是谁,他瞪着眼看我们,看了好一会儿,问:“啥?你们也被保护站的人打啦?车子坏啦?”他说着,跑到车头前边去,用拳头敲了敲引擎盖,又伸脚踢了踢车轱辘,嚷嚷起来,“两个倒霉蛋,比老子还要倒霉!”

  马帅一听这话,气就不打一处来,抄起枪托子,就给了二傻子一记闷棍,跳下车去要揍二傻子。二傻子抱着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喊:“妈的,两个倒霉蛋……”马帅气得不行,要冲二傻子开枪,被我按住了。我劝他:“一个傻子,算了,这茫茫荒漠上,又没有吃的东西,他不累死,也要饿死、冻死,得饶人处且饶人吧。”

  马帅放下了枪,气呼呼地跳上车,抢过方向盘,车子猛地一打弯,疯狂地往营地方向冲去。我被极速掉头的车子甩到了座位上,身子在车身上猛地一撞,屁股几乎要从座椅上弹射出去。我明白马帅心里的悲痛和愤恨,但死一个许小乐已经够了,难道杀了二傻子,我们的心里就能平静下来吗?

  我们的车子开回营地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了。远远地望见那两座宿营帐篷时,我心里却充满了紧张和不安,不知道该如何向周青解释,又该如何向队友们解释,我说不出口。这时,马帅也停了车,半天没再往前开,连车头灯都没敢打亮,他也在犹豫,我们俩就像是犯了法的罪人,心里面没有一丝即将见到队友的激动,相反却胆战心惊的。

  “回去吧,躲不过的。”我说,有点儿心虚地伸手抹了一把脸。

  马帅缓缓地开动车子,往营地驶去,过了一会儿,他忽然扭头说:“好像不对劲。”

  我也觉得不大对劲,太安静了,平时这个时候,何涛正在跟许小乐斗嘴,就算小乐现在不在,他也不应该这么安分,可眼前却安静得让人觉得可怕。马帅立即加快了车速开过去,车子还没停稳,我就跳下了车,往帐篷里冲去。还没进帐篷,就感觉到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很多,像是子弹壳,脚硌得厉害。我冲进帐篷里,竟然没人,又冲进另一座帐篷,也是空的。所有的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整个营地除去人不见了之外,其余的东西基本上都还保留着。

  我立即冲出帐篷,叫马帅打亮车头灯。车灯迅速打亮,照出了眼前一片狼藉的景象:

  帐篷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弹孔,满地都是子弹壳;帐篷外用来做饭的灶具被子弹崩得烂碎,东西滚得到处都是;旁边地上有两个汽油桶,前面那个桶已经被打成了马蜂窝,汽油流了满地,好像还着过火,一大块地面被烧成了焦土;那辆装载着生活物资的大卡车不见了,周青他们也不知去了哪里,地面上的车轮印很乱,横七竖八,到处都是,可可西里强烈的风,早已经把车轮印吹淡,再也不好寻找踪迹。

  我和马帅傻了眼,刚经历了队友的死亡,现在满怀着希望回到营地,眼前看到的却是这番场景。我们都担心周青和队友们的安危,心里又是焦急又是无措。我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不停地问:“谁干的?谁干的?”

  “还会有谁?盗猎的呗!”马帅恼恨地冲我大喊,“我敢说,是牛头和刀疤带人过来干的!周青他们肯定是被这伙人抓去了!”

  “不,先别肯定,你先冷静一下,我们来分析分析!”我一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一边劝慰马帅。还好马帅并不是那种没有理智的人,他胡乱地发泄了一通之后,慢慢安静了下来。我们重新检查了帐篷内外的现场,仔细分析前因后果:

  首先,外面地上残留的一些印迹表明,攻击者开来了许多辆车,而且枪战只是瞬间的事,没有持续太长时间,但人手一定不少,从帐篷上布满的弹孔和满地的子弹壳就可以断定,至少有一二十个枪手在同时开枪射击。

  其次,外面虽然很零乱,但帐篷里面的东西却依然摆放整齐,可见战场并没有延伸到帐篷内部,当枪战一开始的时候,帐篷里的人就全部跑出来了。战争是在帐篷外部进行的,从满地的子弹壳和被打穿的汽油桶可以断定这一点。地上只有少量的血迹,更可以说明,枪战持续时间并不长,周青他们要么是被抓走了,要么就是开车逃走了;

  再次,能一次性派出如此多枪手来攻击志愿者营地的盗猎者绝非是小组织性的,一定是一个有着雄厚实力的盗猎者集团,而且距离志愿者营地不会太远。速来速战,速战速走。如果不是这附近又来了大批的盗猎者,那应该与牛头有些关系,再加上昨晚我们与刀疤的对抗,还有那十来个开车寻觅的枪手,更让人觉得心中可疑。

  我说出自己的看法,并问马帅:“你看,周青他们是被牛头抓走的可能性大,还是逃走的可能性大?我们那辆装载物资的大卡车不见了,如果不是被牛头的人开走,就有可能是周青他们开走的,而且这地上有少量的血迹,到原来停车的位置附近就断了。”

  “如果是被牛头他们抓走了呢?”马帅看着我。

  我反问他,并且解释自己这样认为的依据:“盗猎者见了志愿者,就像老鼠见了猫,不是逃走,就是合伙把‘猫’搞死,他还会把‘猫’抓住,再带回自己的老窝里吗?我看,周青他们以少对多,而周青又是个考虑比较全面的人,力量不平衡时,她绝不会硬拼的,开车逃走的可能性比较大些。”

  马帅不吭声,眉头皱了很久。他没有外套穿,半夜的风一阵紧一阵地吹过来,冷得他不停地发抖,他只好钻进帐篷里,翻出一件皮袄穿上。到处翻了一通之后,他又跑出来,走到原来做饭的地方,把打烂的灶具翻开,竟然从一堆破烂物下面翻出了几块碎裂的面饼和两包方便面。我们俩都饿坏了,马帅把方便面揣进怀里,把面饼分给我,两个人先填了填饥饿的肚子。

  马帅坐在一个破锅底上,边吃边说:“我刚才进去翻了一下,其他东西都还在,可能是来不及带走,但周青的电脑和一些资料都不见了,应该是被她带走了。看来,他们逃走的可能性比较大。”他说着,一边嚼着嘴巴里的东西,一边转头四处看。

  到处是荒滩旷野,一部分杂乱的车轮印早被强劲的风吹散抹平,往四周看去,不是土包子,就是雪山,周青他们会去哪里?离开可可西里,去格尔木?不太可能,我们还没有回来,周青不会扔下我们不管。或者,她是开车去了卓乃湖区域,与才嘎次仁的志愿者队伍会合?也不太可能,两者曾经发生过几次矛盾,而且两个管理者之间的意见不合。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带着队友们到了附近的某个地方,等我们回来,我们要么在这里等她,要么就到附近找找看,看是否能发现他们的踪迹。

  “三更半夜的,补充下体力,咱们休息一晚,明天一早再去吧!”马帅说着,他吃完手里的东西,走到那两个汽油桶边——前边的那个汽油桶被打穿了,汽油早已经流干——马帅晃了晃后面那个汽油桶,欣喜地喊,“肖兵,这里还有小半桶汽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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