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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紫尸谜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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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急诊室接收了一个女病人,26岁,嘴唇紫绀,气喘,咳嗽,咯血,可能是由于严重的缺氧,有点昏睡状态。急诊室郭医生值班,他马上给病人吸氧,建立了输液通路。郭医生一边给女病人检查身体,一边向家属询问病史。“我是郭医生,你们哪位是病人的家属?”

  “我们都是病人的家属。”一个大约50岁左右,穿着一身西装,有点发福,带着副金丝眼镜的男人和两个身穿旗袍的中年妇女神情紧张地围在郭医生的身边。

  “你们谁了解病情,她是几点钟发病的?从前身体如何?生过心脏病吗?”

  “她是吃过晚饭半小时后发病的,就像现在这样,气喘,嘴唇和脸孔发紫。我一看她的情况不对劲儿,连忙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她从前没有诊断出过心脏病,也没生过其他病。”穿西装的男人说道。

  “你是她什么人?”郭医生看着这个有点面熟的男人问道。

  “我是她的丈夫,她是我的四姨太,袁鑫欣,怀孕五个月了。”男人很大方地介绍说道:“这两位是我的二姨太和三姨太。”

  “哦,我想起来了,怪不得觉得您面熟,您是大名鼎鼎的化工大王杜文桐先生吧?”这位中年男人就是永丰化工国际实业有限公司的大老板,经常上报纸的公众人物。

  “鄙人正是杜文桐。郭医生,请问我太太病情如何?”

  “是啊,她的病危险吗?”二姨太和三姨太也焦急地问道。

  “杜先生,您这位太太的病情很重,从我的检查结果来看是急性心力衰竭,有一定生命危险,肚子里的孩子很难保住了。我们已经给她注射了强心剂和利尿剂,正在观察效果,已经打电话请心内科专家会诊了,专家一会儿就到。”

  “谢谢你,郭医生!请不惜一些代价,尽力抢救她吧!她肚子里还有个五个月的胎儿呢。”杜先生坐在床边拉着四姨太的手,焦虑地望着她。二姨太眼含着泪水站在杜先生的旁边,三姨太看到杜先生拉着四姨太的手,板着脸把头扭到另一边,能看得出来她平时和四姨太争风吃醋。十几分钟过去了,强心药物起了作用,四姨太的病情逐渐好转,喘气不那么费力了,嘴唇也有了红润,神智也清楚了。她睁开了眼睛,看到了杜先生、二姨太和三姨太,她没有说话,把头扭到了另一边哭泣起来。“亲爱的,别委屈了!你的病会好的,别着急!”杜先生小声地安慰着,他似乎很疼爱四姨太。听到他说“亲爱的”三个字,三姨太的脸色更加难看。她鼻子里发出了极不服气的响声,转身离开了病房。三姨太的表情和态度杜先生看在眼里,但是,他什么也没说,他知道三姨太是个大醋罐子,欠缺涵养,有什么事脸上都会表现出来。郭医生站在一边为袁鑫欣数着脉搏,脉搏比刚来时慢了,也整齐了,看来病情见好,他也放心了。他仔细打量着已经苏醒过来的袁鑫欣,她脸色渐渐红润,短发,瓜子脸,大眼睛,双眼皮,尖尖的鼻子,天生一副美人胚子的容貌,同身材臃肿的二姨太和高高大大的三姨太相比,她的身材显得那么娇小。不用猜他就看得出来,杜老板一定最喜欢四姨太。

  心内科会诊的专家来了,再次询问了病情,又给她检查了心脏和肺。医生说:

  “她的肺里还有一些湿罗音,看来这次发病确实是急性左心衰。但是,对于一个没有严重心脏病的人来说,突然发生这么重的急性左心衰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我考虑是妊娠性心脏病,还是请妇产科会诊吧。”心内科会诊医生建议把病人转到心内科病房,进一步的检查和治疗。

  妇产科的专家也来会诊了,她拿着听筒听着胎心音。“现在胎心跳动还正常,看来胎儿没受到太大的危害,但是根据她这次急性心衰的严重程度,继续怀孕风险还是很高的。如果以后再次发生急性心衰,大人孩子的安全都很难保证,所以还是建议终止妊娠。”

  “你的意思是小孩保不住了吗?”杜先生关切地问道。

  “如果再发生这么严重的心衰,恐怕大人小孩都难保了。”妇产科医生回答。

  “如果是这样,那就终止妊娠吧,还是要保大人的安全。”杜先生决定道。

  “是啊,有鑫欣你人在,孩子以后还可以再要嘛!”二姨太安慰四姨太说。

  “我看还是做掉了吧,你这病呀,说不定就是这个孩子给你带来的!”三姨太幸灾乐祸地说着风凉话。杜先生生气地瞪了她一眼。

  “三妹妹,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要是惹老爷生气了,能有你好果子吃吗?!”

  二姨太把三姨太拉到一边悄悄地训斥她。

  “我说的是实话。”三姨太不服气地低声嘟哝着。

  “黄吉华,你出去,不要待在这个屋子里!”杜老板生气地说道。

  “出去就出去,有什么了不起的。”三姨太非常嫉妒袁鑫欣,特别是她肚子里的孩子,让她妒忌得发疯。她没有生育过,原本以为是杜老板的问题,可是现在袁鑫欣怀孕了,让她感到理屈,在这个家里抬不起头来。刚刚看到四姨太脸和嘴紫得那么重,以为她马上就要死了,心里暗自高兴,可是,没想到她又活过来了。

  “我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不做人流!”袁鑫欣坚决反对,“这孩子确实是你的骨肉,你还不信我吗?难道你真的要逼我死吗?”

  “鑫欣,先不要说这些气话,你还是要听医生的话,你的安全是最重要的。”杜先生看了一眼妇产科医生,对四姨太说道。

  “这样吧,先住进心内科病房检查,如果没有严重心脏病,再继续妊娠。”妇产科医生提出一个合理的建议。

  看到袁鑫欣病情好转,又不同意终止妊娠,三姨太阴沉着脸扭头离开了医院。杜老板包下了心内科一个房间,科里安排了一个专门特护,二姨太和杜老板亲自陪在床前。自大姨太病死后,二姨太顶替了大姨太的位子主持家里的事务。当晚,袁鑫欣睡得很好,第二天早晨她神清气爽,与健康人差不多,她想散散步,可医生护士不放心,不让她下床。早饭前,杜老板一直陪着袁鑫欣说话,可是她似乎很不开心,一直没开口,杜老板显得有点儿生气,早早就回去了。袁鑫欣伤心地流着泪水,二姨太不停地劝解:“好了,四妹,你也知道老爷最疼爱你,他是真心对你好。你应该理解,他这个人眼睛里容不得半粒沙子。”四姨太把头蒙在被子里,一句话也不说。家里送来的早餐很丰富,稀饭,面包,荷包蛋,还有一些小菜。袁鑫欣虽然有些饿,可是心事重重的她什么也不想吃,最后,在二姨太的劝说下才勉强喝了一碗稀饭和吃了个鸡蛋。

  早晨八点半,心内科医护人员的早交班刚刚结束,袁鑫欣突然再次发病,呼吸困难,胸闷,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嘴唇发紫,口里不停地咳出血性的泡沫痰,明显的急性心力衰竭发作。医生护士紧急抢救,吸氧,注射强心剂、利尿剂,所有急救措施都用上了,可是一点效果都没有。她全身紫绀,血压下降,大脑缺氧,不停地抽搐,昏迷。很快她呼吸和心跳就停止了。

  当杜老板闻讯赶到时,抢救已经停止了,四姨太的病床上蒙着白单。杜老板趴在四姨太的身上痛哭流涕,他没有想到她的病情这么重,变化这么快,否则他不会离开她。“你为什么这么狠心地离开我?你知道我爱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原谅你,我什么事情都可以为你做。”杜老板在四姨太的耳边轻轻地哭诉着。

  “老爷,别太伤心了,人死了不能复生,你要多保重呀!四妹妹她没有福气在你身边生活,她生了这么重的病,也确实没有办法。”二姨太在旁边安慰着杜老板。

  杜老板站了起来摘下眼镜,用手帕擦了擦镜片,然后,戴上眼镜对医护人员说:

  “谢谢你们!你们也尽力了!她病太重了,她们母子没有福气呀!”

  “是啊,我们也没预料到她的病发得这么急,还没来得及给她做一些必要的检查,她走得这么快!”心内科护士长同情地说。

  医生的解释很简单明确,患者是由于反复的急性心力衰竭发作,最终导致呼吸循环衰竭死亡。心力衰竭的病因可能是妊娠性心脏病。可是,心内科的专家们也留下了疑问,这个女人得的是一种他们一时说不清楚的怪病,他们感觉不会像他们说的妊娠性心脏病这么简单,一定还有什么原因没被发现,只是由于住院时间太短还来不及为她做进一步的检查。杜家拿来了四姨太平时最喜欢穿的衣服和饰品,二姨太亲自为她洗浴更衣,最后,把她送到了医院的太平间,一个绝代佳人带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突然的离开了这个世界。太平间已经满了,没有空床,藏豪为四姨太加了一张床。

  他为四姨太的尸体做了登记,然后,为她化了妆。看到太平间里这么拥挤,杜家决定第二天就出殡,尸体在太平间里只存放24小时。

  1948年的10月,战争虽然还没蔓延到这座城市,可是从前线下来的伤病员越来越多,死亡的伤兵也多了起来。太平间里尸体已经放满了,有些尸体已经在这里存放了六七天,发出腐败的气味。按照当时政府的规定,如果尸体放在太平间里一周以上还不拉走,医院就可以作为无人认领的尸体处理。可是,由于藏豪的尸体防腐处理技术好,有些尸体可以在太平间里保管10天不腐。藏豪一下午忙着做这些尸体的防腐处理,他用1∶5000的高锰酸钾液清洗尸体的皮肤,特别是口腔、鼻孔、会阴和肛门这些容易腐烂的地方。他把大块的冰块搬到停尸房里,让停尸房的温度保持在零上1~2摄氏度,他很认真地一项项把这些事情做好,最后用来苏水把地面进行消毒。快吃晚饭时,他坐在停尸房的凳子上休息,点了一根香烟吐着烟圈,眼睛盯着上午送来的袁鑫欣的尸体,经过化妆她的面孔已经显得不那么青紫了。藏豪知道她是个阔太太,送她来太平间的人都喊她四姨太,虽然她已经怀孕,小腹微凸,但从脸部和身体那清晰的轮廓可以看得出她超群的美貌和丽姿,从她的装束和饰品上,也能感觉得到生前的荣华富贵,只可惜她命薄福浅早早就去见阎王了。四个太太,那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享乐啊!只有富贾和阔少才有这个本钱。他一个穷当兵的,笨嘴笨舌,呆头呆脑,连一个老婆都讨不着,只能白日做梦。可是,今晚,这个四姨太是他最好的猎物,他要好好享用。

  藏豪到食堂打回一些饭菜,坐在隔壁的宿舍里喝起了小酒,他心情特别好,一边自饮小酒一边哼哼着家乡小调。这段时间,他又悄悄搬到太平间的宿舍住,因为太平间工作忙,经常夜里加班,陶主任也默许了。“当当当!”突然有人敲门。“谁呀?”藏豪打开门一看:“呦,是陶主任哪!请进!”

  “我看你大门没锁,就进来看看。呵呵,原来你一个人在这里喝酒呢!”陶主任没等他让就坐在桌子旁边给自己斟上一杯酒,“来,藏豪,我就不客气了,干杯!”

  “嘿嘿,干!”藏豪这才反应过来,说道:“没什么下酒菜,你吃菜,陶主任!”

  “我这里有一只烧鸡,刚买的,本想回家喝点酒,正好来你这儿了,一起喝点酒。”陶主任拿出一只干瘪瘪的小烧鸡,撕下一只鸡腿递给藏豪。

  “嘿嘿,谢谢!”藏豪咬了一口,连骨头都一起咽了下去,然后擦擦嘴说:“真香,好吃!”

  “吃吧,我也不拿回家了,都吃光!”陶主任把烧鸡放在桌子上。

  藏豪不客气地又撕了一只鸡腿,憨憨地说:“我就吃两只鸡腿,剩下的你拿回家吧!”

  陶主任看着这只鸡瘪瘪的身骨架笑了:“你全都吃了吧,这么一只小鸡,除了两只腿,还有什么肉了!”之后,他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和藏豪干了一杯。接着,感慨地说:“人活着,身体好、心情好是最重要的,钱财名利都是身外之物。你瞧,杜文桐的小老婆,才26岁,有名的漂亮,怀着五个月的孩子,说死就死了。”

  “哪个杜文桐?”藏豪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就是上次死了老婆的杜文桐呀!西北赫赫有名的化工大王,全省第一首富。他的四姨太今天因为心脏病发作猝死,人就在你这里放着呢。”

  “原来是那个四姨太呀!我从她的装束上也猜出她是富家太太。”

  “红颜薄命!”

  藏豪问道:“她一定有严重的心脏病吧?”

  “好像没有,我听心内科主任和专家讨论,对她的死感觉很奇怪,不大像心脏病发作。早晨起床还好好的,吃过早饭不久突然心衰发作,呼吸困难,血压下降,全身青紫,不一会儿工夫就死了。”

  “我发现她皮肤青紫,有点儿不太正常。”藏豪眨了眨他的小眼睛问道:“不会是吃什么东西中毒了吧?吃饭后多久发生的?”

  “据说是饭后一个多小时。你怀疑的也有道理,有些中毒死亡的人就是浑身青紫,比单纯心衰引起的紫绀厉害得多。”

  “几个月前,我见过一个氰化钾中毒死的人,也是浑身青紫。”

  “氰化钾中毒的人几分钟就死了,不太像。亚硝酸盐中毒要半小时到一小时后才死亡,也会浑身青紫,死前会出现心衰的症状,容易误诊为心脏病发作。”陶主任补充一句。他是专门研究中毒病理的,对中毒药物很在行。

  “如果是亚硝酸盐中毒那就简单了,我这里有高锰酸钾液,还有美兰,在她口腔里涂上药水马上就可以分辨出是非。我今天下午还用高锰酸钾液给尸体消毒呢,但没给四姨太消毒处理,因为我听说他们家明天就出殡。”

  “算了,我俩别瞎猜了,也许她真是心脏病发作死的呢!”

  “嗯哪,杀人总是要有理由的,我看她家里人对她很亲,都很伤心。”

  “这可不好说!急诊室护士里有人说杜文桐的三姨太看到四姨太病重了,好像有点儿幸灾乐祸的样子,后来,被杜老板骂跑了。”

  “是吗?那就更要怀疑她是中毒死的了。要么,我们过去查看一下?”

  “算了,别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了,弄不好还惹得一身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藏豪顺从地点点头。老陶嘱咐道:“明天杜文桐的四姨太送葬,可能会有大官到场,别出什么差错呦!”晚上十点钟,陶主任才离开太平间回家,临走时反复叮嘱藏豪第二天千万不能出错。其实,老陶怀疑藏豪经常偷尸体的内脏做标本,怕他再干出像几年前偷取杜老板大姨太肾脏的那种事,但是,他最担心的还是怕藏豪奸尸。

  送走陶主任,藏豪锁上太平间小院的大门回到自己的房间,他拉上窗帘,把医院的白单铺在自己的床上。此时,四姨太的尸体对他来说充满着神秘和刺激。他打开停尸房的门锁溜了进去,四姨太的尸体正好放在屋子中央,上方悬吊着一盏小灯,四周还有其他四具尸体,尸体周围堆满了冰块,屋子里的温度已经接近冷藏室的水平。他无法克制住身体里那野兽般的欲望,道德、伦理、法律和陶主任的叮嘱都被他通通抛到脑后。藏豪迫不及待地把四姨太抱回自己的房间,然后,锁上房门,迅速爬上床,在被窝里搂着冰冷的四姨太。他瞪大双眼看着这个美人胚,面孔娇小,鼻子尖尖,嘴唇丰满,他把脸贴到这张冰冷的脸上。他不甘心她像睡眠中一样闭着双眼对他不理不睬,于是,用手剥开她的眼睛,他想看看她睁开眼睛的样子,然而,借着灯光他看到了一副让他战栗的面孔,她脸蛋上的粉霜和嘴唇上的口红被藏豪蹭掉了一大片,露出青紫的颜色,那双紫得发黑的眼睛冒出复仇的目光,正凶狠地瞪着他,很像传说中的鬼尸。他吓得浑身颤抖,不敢正眼看她,再也打不起精神来,急忙钻出被窝。藏豪用颤抖的手把她的眼皮重新合上,用白单子把她的脸蒙上,他不想再看到她那令人惊恐的面容,不想让她再躺在他的床上,他几乎一分秒钟也没迟疑急忙把她送回到停尸房。当他准备离开时,突然想到四姨太蹊跷的死因,他觉得有必要把尸体检查一下。

  藏豪时常配合法医做尸体解剖,对于检验尸体有些经验。他打开停尸房的电灯,在灰暗的灯光下解开她旗袍的纽扣,松开她的内衣,用手触摸着她的皮肤,他发现她的皮下有几个肿大的淋巴结。他把手放在她的肚子上隔着腹壁触摸她的肝脏,肿大很明显。这应该是中毒反应的表现,但他还不能确定。四姨太的身体还保持着柔软的弹性,她的身体随着他手的触动在轻轻地颤抖着,她冰凉的皮肤刺激着藏豪的神经,他感到自己的肌肉在收缩,有点儿兴奋,亢进,喘着粗气。他一时间忘掉了这是一具面容狰狞的僵尸,站在床边闭上眼睛幻想着这是个活着的女人,一个和他一样兴奋和渴望的女人。他的脑子浮现出鲍梅的身影,嘴里不停地喊着:“鲍梅!鲍梅!”他把她的手放到自己的后腰,希望有一种被拥抱的感觉,可是他手一松开,她的手臂就滑落到床上,盖在尸体头部的白单滑落到地上。藏豪睁开眼睛,突然看到了一张紫黑色的面孔和一对凶狠的目光,他面部一阵阵地痉挛,声嘶力竭地号叫了一声,瘫倒在床下,大口地喘着粗气。在那一瞬间,他像泄了气的气球,瘪了,他那肮脏的欲望和丑恶灵魂还没来得及发泄就被吓得烟消云散。过了好一会儿,他从刚刚的幻想中醒悟过来,慢慢镇静下来。他站起来望着这具青紫色的尸体,小腹和后腰已经紫得发黑,她一定是中毒死的!这时,他闻到有一股从她的头部飘过来的怪味,他看到四姨太嘴边流出残留的食物。可能是他刚刚搬动中,胃里的东西返流出来。四姨太死因的神秘一下子勾起他的好奇心,冲散了他本想继续发泄的欲望,他壮壮胆子把残留的食物收到一个瓷碗里,然后,清洗干净她的脸孔,重新化好装,穿好衣服,盖上白单。一些都整理妥当后,他锁上停尸房的门,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藏豪从标本室取来一个玻璃三角杯,把四姨太胃里逆流出来的食物放到里面,然后,把三角杯拿到试验台,他要做个检验。按照陶主任的说法,似乎亚硝酸盐中毒的可能性比氰化钾要大,所以,他先鉴定她胃里的食物是不是含有亚硝酸盐。他滴入几滴10%的高锰酸钾液,用一根玻璃棍搅拌均匀,食物和高锰酸钾混合在一起呈现出紫红色。他又取来一瓶10%的稀硫酸,他知道如果他加入几滴稀硫酸食物仍是紫红色,说明食物中不含有亚硝酸盐,如果食物的颜色消失,则说明食物里含有大量的亚硝酸盐。接着,他滴了几滴稀硫酸,然后用玻璃棍搅拌几下,食物的颜色一下子消失了。他呆呆地站在标本室里,心里全都明白了,四姨太是被亚硝酸盐毒死的。

  后半夜了,藏豪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一闭上眼睛眼前就出现四姨太睁着紫黑色的眼睛瞪着他的画面,他索性打开灯望着天花板。他不停地打着哈欠,可是不敢闭上眼睛。他心里想着巧儿、月翠和鲍梅,过了很久,他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陶主任就来到了太平间,他不放心地到停尸房里检查尸体。他揭开四姨太的白单,从头到脚认真地检查着,衣服整洁,除了肩膀上有点儿呕吐物残留的痕迹外没有任何异常。他放心了。接着,他来到藏豪的房间,看到藏豪睁着眼睛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陶主任刚想说话,藏豪打起了呼噜。嗨,这小子睁着眼睛睡觉呢!“醒醒吧,一会儿杜文桐一家该来拉尸体出殡了。”他随手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藏豪被叫醒了,坐在床上伸了个懒腰,说:“头儿,这么早就来了。”他知道陶主任不放心,特意早早来太平间,说不一定已经去停尸房检查过了。他心里很从容,很平静,因为他昨晚没干坏事。

  “嗯,我怕你睡过头了,会耽误事。”

  藏豪坐在床边对陶主任说:“头儿,四姨太是被毒死的。”

  “没有证据,不敢随便说。”陶主任坐在椅子上向后仰着,“不过,我也怀疑她是中毒死的。”

  “嘿嘿,我有证据。”

  “你有什么证据?”老陶一下子坐了起来。

  “我昨晚把她胃里溢出来的东西化验了。”藏豪有意不急于说出结果,他想看看陶主任的反应。

  “亚硝酸盐中毒?”

  “嗯哪,正是亚硝酸盐中毒。”

  “可亚硝酸盐中毒的原因太多了,可以见于食物中毒,也可见于误服,也可以是人为投毒。不太好判断哪!关键还要看亚硝酸盐的来源。如果你有把握,可以向保卫科汇报。”

  “向保卫科汇报?高科长不上班了,保卫科现在没人。再说,找老高也没用,他那么笨,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

  “你打算报官吗?那可是要有把握呀!这可是杜文桐的姨太,弄不好会惹麻烦的。”

  藏豪的小眼睛转了几圈,心里想着鬼点子,嘴上附和着陶主任说:“是啊,我也没把握,万一吃的食物里含有亚硝酸盐呢?比如腌菜含有较多亚硝酸盐,还有吃海鲜后再吃大量维生素C也会产生大量亚硝酸盐哪!还是先别报官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我看也对,先别报官了。既然病房的心内科医生已经诊断急性心力衰竭了,我们也没有充分理由推翻诊断。”

  “嗯哪,主任,听你的。”藏豪表面上附和着陶主任,可心里很清楚这个女人确实死于中毒,根本不是心脏病。这么急重的中毒,除去误服,就只能是被害。他认定四姨太是被害的,但他心里另有算盘。

  上午九点钟,杜家亲朋好友陆续来到太平间。送葬的队伍比起当年给大姨太送葬更加庞大,气派十足。唢呐声,哭喊声,号成一片,震耳欲聋,越闻越悲,仿佛世界末日就要来临,连站在一边素不相识的看热闹的女人和小孩都被感染得流下眼泪。杜文桐身穿黑色西装,其后跟着身穿黑纱的二姨太和三姨太。藏豪引导他们来到四姨太的床前,杜先生站在床边默默看着,眼圈红润,泪水从眼镜片后流下来;二姨太拉着四姨太的手哭诉着姐妹之情;三姨太则站在两米外用手帕擦着眼睛。杜家的亲属一批批地进来与四姨太告别,每个人的心情都显得沉重和悲伤。藏豪站在旁边悄悄地观察,希望找出一点儿破绽,可是,他一点儿看不出杜家哪个人与四姨太有仇。是啊,即便是仇人怎么能让他看出来呢?如果是杜先生毒死四姨太,应该有充分的理由呀!

  他那么宠爱她,怎么会谋杀她呢?二姨太好像也没有可能,她年龄与杜先生相仿,长得慈眉善目,一看就是个好心肠的人,她拉着四姨太的手时显得那么悲伤,肯定不会是凶手。三姨太似乎不太愿意接近四姨太,站得远远的,难道三姨太暗中操纵了谋害案吗?他不敢肯定。四姨太的尸体入棺了,送葬的队伍就要出发。

  藏豪突然发现杜先生身边有个保镖背影十分熟悉,与此同时保镖无意间回头也看到了他。“豪哥,我是吕汉。”吕汉见到藏豪显得很亲切,过来与藏豪握手,从口袋里掏出包香烟,递给藏豪一支。

  “原来是你呀,吕汉!怪不得我看背影感觉很熟悉。你怎么到杜家了呢?”藏豪接过香烟点着,深吸了一口。

  “我上次在戏来灯不是告诉你我要换地方了吗?”

  “嗯哪,我记得你说过准备给一个老板当保镖。原来是给杜文桐当保镖哇!还好吧?”

  “嘿嘿,还好。在哪里不是混碗饭吃呢!豪哥,你怎么样?”

  “我嘛,老样子。”

  “吕汉,快上车,走了!”远处有人喊道。

  “哎,马上就来!”

  藏豪问:“晚上有时间吗?六点钟我在俞山小吃请你喝酒。”

  “豪哥,怎么能让你请呢!我请你!”说完,吕汉钻进一辆黑色吉姆轿车前座,向站在轿车旁的藏豪招招手。送葬队伍出发了,长长的送葬队伍浩浩荡荡直奔南山公墓。

  “吕汉,你刚才招手的那个人是谁?”杜先生坐在后排警觉地问道。

  “我的一个朋友,在医院里工作。”

  “哦,你有朋友在这家医院里工作。他是做什么的?”

  “在病理科工作,管理太平间。”

  汽车发动机的声音淹没了外面嘈杂的声音。藏豪脱下军装和白大衣,悄悄跟着送葬队伍,他心不甘,他想弄清楚到底谁害死了四姨太,他觉得这里面有文章做。

  下班后,藏豪来到俞山小吃,这里离杜老板家有段距离,所以,他等了一会吕汉才出现。“豪哥,不好意思,一路堵车,来晚了。”

  “没关系,请坐!”藏豪点了四菜一汤,两瓶烧酒。晚上六点多钟,俞山小吃坐满了客人,有猜拳罚酒的,有高谈阔论的,有醉酒哭闹的,小饭店里十分吵闹。藏豪和吕汉坐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里相互敬酒。酒过三巡,藏豪问道:“吕汉,我托你打听的事情有结果吗?”

  吕汉反问:“豪哥,你是指崽子的事情吗?”

  “嗯哪。崽子他现在在哪里?”

  “咳,早晨见面时间匆忙,没来得及和你说。我没见过他人,但听大茶壶说他在宁夏贺兰开了一家小妓院,月翠在妓院里,生意挺红火的。”

  “不可能吧?月翠不会跟他干的。再说,他哪来的钱办妓院?”

  “月翠也是不得已呀!其实与其说是妓院,不如说是个暗娼,租了一个小院,三间房,崽子帮助‘拉皮条’。大茶壶还悄悄派去两个妓女。”

  “你知道地址吗?”

  “不知道,只听说在贺兰城闹市区柳树巷附近。”

  “月翠知道他把巧儿害死了吗?”

  “他没告诉月翠巧儿死了。他骗月翠保证不会伤害巧儿,月翠才答应和他一起去贺兰。他本想让月翠再回妓院为他赚钱,月翠坚决不同意。后来崽子与大茶壶一商量,觉得还是自己开家小妓院,月翠同意了。”

  藏豪听了这个消息,目瞪口呆,半晌说不出话。他想不明白,月翠曾经说过不会再和崽子在一起,怎么又好上了,而且还一起做了生意。“月翠不会这样!打死我我都不相信。”

  “豪哥,我真的不骗你。你别生气,我说句实话,月翠她再好也是个妓女,她认的是钱。你有钱时她对你好,你没钱了她还会对你好吗?”

  “可是,她并不知道我没钱,她们一直把我当成有钱人,看做是个富翁。”

  “哼!你早露馅了。她们去医院找过你,你不在,她们见到了你的头儿,头儿对她们说你每月的薪水还不够自己花销的。她们知道你是个穷当兵的,没有钱。

  “啊?你怎么都知道呢?”

  “我听崽子说的。崽子说他认识一个悄悄跟踪你的姓柳的年轻人,那个姓柳的说你盗窃了一大笔钱,有钱逛妓院,赎妓女,所以崽子想敲你一下。后来从月翠那里听说你根本没钱,他看敲诈不成本想放了巧儿,没想到等他回那里时巧儿和矮子都坠楼摔死了,他吓得赶紧带着月翠逃跑了。”

  “你们真是害惨我了!老子好不容易弄点儿钱赎出两个女人,结果都没了。”藏豪想起这件事一脸怒气,一拳头砸在桌子上。

  吕汉看藏豪发怒了,后悔自己刚才话多,连忙劝说:“豪哥息怒,等弟兄我以后发财了帮你找个女人。”

  藏豪听了这话脸色平和下来,说:“等你发财,我都老了,也干不动了。”

  吕汉嬉笑着说:“豪哥真逗!凭你这么健壮的身体,八十岁当新郎也没问题,嘻嘻!”

  “怎么,你还真想让我等到八十岁呀?”

  “哪里,哪里!我也是开玩笑。你放心,不出两三年兄弟一定发财。不瞒你说,现在杜先生很器重我,他说手下很缺人,让我好好跟着他干,以后有机会让我当厂长,管理工厂。”

  藏豪相信吕汉说的是真话,但不相信他能当厂长,他觉得杜先生忽悠他,因为吕汉好像没有长“厂长”的脑子。他不好意思流露出自己的想法,随口敷衍一句:“那我就等你发财了!可别真让我等到七老八十呀!”

  “放心,豪哥,我吕汉说话算话!”

  “不管怎么说,我饶不了崽子,我要报仇!有机会我要去趟贺兰把月翠抢回来。”他的前一句话说出来仍然气势汹汹,而后一句话说得软绵绵,显得底气不足。

  他心里明白,没钱是万万不行的,就算把月翠抢过来,她也不会死心塌地跟着他。钱哪!还是要有钱!他心里感叹道。藏豪突然想起今天和吕汉见面的主要意图,他想了解杜家的内情,因为四姨太死得蹊跷。“吕汉,你到杜家多久了?”藏豪显得不经意地问道。

  “有一个月了。”

  “哦,这么久啦,应该适应了吧?”

  “不行,还不太适应。豪宅里规矩多,事多,有些事麻烦得很,还要慢慢适应。”

  “你不就是个保镖吗,有什么麻烦的?”

  “我虽然是个保镖,但也要处处小心谨慎。因为住在他们家里,随时要处理好和几个姨太太家人的关系。”

  “哦,大家庭,姨太太多麻烦事也多。”

  “可不是嘛!四姨太没死的时候与三姨太矛盾很大。四姨太受宠,三姨太吃醋,杜先生摆不平。”

  “不会吧?杜先生这么大家业都置起来了,不会连两个女人的事都摆不平。”

  “听后厨师傅说,大姨太生了三个女儿,两年前患尿毒症死了。二姨太也生了两个女儿,杜先生一直没有儿子,不满意,都50多岁了,为了生儿子才娶了三姨太。”

  “三姨太从前是干什么的?”

  “三姨太年轻时是交际花,整天在舞厅里陪上流人物跳舞,喝酒,打牌。年龄大了以后,她想找个人嫁了,就盯上杜老板。开始时杜老板蛮喜欢她的,经常冷落二姨太,可是,二姨太很大度,不在意,她也希望三姨太为杜先生生个儿子,为杜家了却一桩心事。可是没想到,偏偏三姨太自己肚子不争气。四五年过去了,她没有一点儿怀孩子的迹象。杜先生眼看年龄一年比一年老,心里很着急,整天闷闷不乐。二姨太也不高兴,经常埋怨三姨太。”

  “埋怨她什么呢?”

  “喝酒,吸烟,熬夜,打牌,生活不规律。三姨太不服,认为是老爷不行了,不是她的问题。杜先生听了一气之下娶了个比她还小四岁的大学生,就是四姨太。”

  “四姨太喜欢杜老板吗?”

  “这个我也说不清,估计还是看上杜老板的钱财和家业了吧。没想到今年四姨太真怀孕了,把杜先生乐得够呛。可是,三姨太到处放风说四姨太怀的是野种,杜先生听了气得够呛,据说为这事还打过三姨太一个耳光。”

  “嘿嘿,挺热闹!那四姨太怀的是不是野种呢?”

  “哪来的野种啊!都是三姨太吃醋的缘故。”

  “既然三姨太说四姨太怀了野种,那她总要有点儿什么证据呀?”

  “是啊,后厨师傅和保姆八卦时我也这么问过,他们说四姨太发现自己怀孕了,整天恶心呕吐,吃不下东西,要求回四川老家柳阳镇,说是要吃老家的饭菜养养身体,杜先生就亲自派保镖送她回到老家。四个月后四姨太没有妊娠反应了想回来,杜先生又派保镖把她接回来。四姨太回来后,三姨太很郁闷,到处散布四姨太的坏话,说四姨太的肚子不像怀孕五个月,像怀孕三四个月,是回老家以后怀上的。这些话传到四姨太耳朵里,她也急了,两个人为此经常吵架。”

  “到底怀孕四个月还是五个月,请个医生看看不就清楚了吗?”

  “是啊,杜先生也特意为此事请了医生,不过……”吕汉说到这里突然话止住了,“算了,不提他们家的事了。豪哥,喝酒!”

  “嘿嘿,我再敬你一杯,早日发财!”藏豪也没急于逼问。他明白越是吕汉不想说的话,可能越是他想了解的情况,他耐心地等待机会,等吕汉再多喝点儿酒,精神放松些再去套他的话。连干几杯酒之后,吕汉脸红得发紫,显得很开心。自他进了杜家,很少喝酒,正好今天杜老板不出门,所以他请了假出来与藏豪约会。“既然你救过杜老板的命,他一定不会亏待你。你好好跟着他干,一定会有机会。”

  “借你吉言,我再干一杯!”吕汉把杯中白酒一饮而尽。

  “你是怎么救了杜先生的命,能不能说给我听听。”藏豪心里确实有点儿好奇,但他更想知道杜老板有什么样的仇人。

  “你是我的恩人,我也不用瞒你。不过这个故事我只对你说,你可不能传出去啊!”于是,吕汉绘声绘色地讲起了这个令他时来运转的故事。

  吕汉虽被藏豪打伤了,但还是很感激藏豪的不杀之恩。特别是后来他听说矮子坠楼摔死了,他暗自庆幸捡回一条小命,他心里明白,矮子是被藏豪扔到楼下摔死的,但是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敢报官,因为他们敲诈也有罪。

  一个多月前,吕汉去城北的市立医院看病,一个当初给他做骨折复位固定的老医生查看了他的伤情。老医生姓彭,身材高大,四方大脸,浓眉大眼,头发花白,戴着一副黑边眼镜,穿着白大衣,敞着衣怀,脖子上挂着听诊器。吕汉的右肩锁骨骨折用石膏固定已经两个多月了,老医生认为他的伤基本痊愈,给他撤掉了石膏。吕汉活动了一下肩膀和右上臂,感觉没什么不舒服,手臂活动灵活,力量也没见小,心里很开心。老医生给他检查了肩膀和关节,满意地说:“你不愧年轻力壮,武艺高强,恢复得非常好,以后还可以继续当打手或者保镖。不过为了保险起见,你这条胳膊还要继续用三角巾悬吊三天,别做吃力的活。”

  “你怎么知道我是打手?”吕汉不解地问道,他没有说过自己是个打手。

  “哦,我看出来的。”

  “谢谢彭医生,三天后我还要来看吗?”

  “如果拿掉三角巾没什么不舒服的,你就不用再来了。”

  吕汉吊着胳膊高兴地离开了。一条长长的外走廊从病房大楼的大门口一直连接急诊室,走廊的两边是花园,有花草、树丛和凉亭。由于天气已冷,花草树叶已经枯萎,花园显得冷清。他打算通过外走廊,穿过急诊室走出医院。天色已经偏黑了,一阵北风吹过,冷气袭来,他不禁打了个寒战。医院大院里空荡荡的,白班的医生护士已经下班,夜班的也已经接班,外出散步的病人都已经回病房吃晚饭了,院子里没有人走动。他在通往急诊室的长廊上快步行走,突然,看到一个黑影从院墙上翻下来,躲进一片小树丛里。他马上停了下来,躲在一根大柱子后面观察着。贼吗?为什么要翻墙进医院?难道要偷东西?他警觉起来。过了一会儿,黑影从树丛里钻出来鬼鬼祟祟向四周望了一下,看到院子里没有人迅速来到急诊观察室的后窗,向屋子里偷窥着。接着,他好像用什么东西熟练地把窗户打开翻身跳进房间。不好,贼进屋偷东西了,吕汉立即跑了过去,悄悄探头往窗子里面望去。哇!这哪里是盗贼呀!明明是个罩头蒙面的杀手,一身黑衣黑裤,双手带着黑手套,正站在床边用力掐住床上男病人的脖子。被掐住脖子的病人满脸紫红,张着大嘴喊不出声音,瞪着眼睛,手脚乱蹬挣扎着。

  “住手!”吕汉大喊一声纵身跳进屋子里,杀手见有人进来,扭头想跑。吕汉立即双手抓住杀手的肩膀,双臂一用力把杀手拎起来摔倒在病房门前。他刚想扑上前去制服他,“嗖”的一声一把飞镖向他刺来,他向后一仰,飞镖擦肩而过,正扎在他身后的墙壁上。他一个鲤鱼打挺站稳脚跟,准备冲上去搏斗,却发现杀手已经跑出门外反锁住房门,等到他用力打开房门追出去时,杀手已经冲出走廊消失在夜色里,无影无踪。吕汉回到病房,看到那病人浑身颤抖,惊魂未散,正用惊慌的眼神看着他。

  “老头,你不用害怕,我是来救你的,刚才那个蒙面杀手是要杀死你。他下手太狠了,我如果晚来一步你就没命了。”

  病人手捂着脖子干咳了几声,点点头说:“壮士,你们俩的打斗我全都看清楚了,多亏你及时赶到救了我,否则我这老条命早没了。

  “你没事了吧,我去帮你找医生和护士吧。”

  “不用了,别惊动医生和护士了,我没事。”

  “哦,没事就好。你家里没人护理你吗?”

  “有,一会儿就来了。”

  “我帮助你倒杯水润润嗓子,如果你没什么事我就走了。”

  “壮士,你要是没有急事的话就在这里陪我一会儿,我的家属一会儿就回来了。”

  “好吧,我现在走,怕你还会有危险。”吕汉关上窗户,搬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来。他看着这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感觉有点儿面熟,但想不起来在哪见过。“老头,你得罪什么人了吗?这个杀手看来是要置你于死地呀!”

  “是啊,你再晚来一秒钟我就不行了。你喊住手时,我的眼前已经发黑了。壮士,你好像也是个病人。”他指着吕汉胸前吊着的三角巾说。

  “没事,肩膀骨折了,刚拆了石膏。”

  “不愧是壮士,肩膀骨折了还这么力大无穷啊!”

  “我只不过是情急之中来了一股勇劲儿罢了,要是平常的话,我这条胳膊也不敢用这么大的力气。”

  “嗯,你不仅是个壮士,还是个勇士,难得呀!等我病好了一定要好好感谢你!

  请问壮士大名?”

  “我叫吕汉。没什么,老头,别客气,这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以后要小心点儿啊!根据我的经验,蒙面杀手一般都是你面熟的人,如果是陌生人他没必要蒙面,而且他蒙得很紧,只露出两个眼睛。”

  “你说的对,也许是个熟人。请问你是做什么的,在哪里上班?”

  “嘿嘿,我在北市区戏来灯,当个保安。”

  “哦,怪不得你动作敏捷,身手不凡。好样的!”

  “嘿嘿,你过奖了,老头。我是出其不意把他给撂倒了,这小子也不是吃干饭的,你看这把飞镖,甩得又狠又准,如果一对一打起来,他也是个难对付的人。”

  病人回头看了看墙上的飞镖,伸出手去拔,拔了几下没拔出来。吕汉站起来抓住飞镖用力把它拔了出来,这是一支普通的飞镖,除了钢刃锋利外,没什么特别的,他随手把飞镖递给病人。病人拿着飞镖仔细看着,说:“勇士,你看,这飞镖柄上有个字母‘G’,凭这个记号我能找到这飞镖的主人。”

  “这么说你能找到杀手?如果抓到他,千万别饶了他,这家伙太狠毒了。”

  “你放心吧,我饶不了他。”

  吕汉从病人说话的口气感觉他不是一般人,仔细看他的长相,方脸,剑眉上弯,眼皮虽然有些下垂,但两眼炯炯发光,脸和嘴巴绷得紧紧,给人一种说一不二的感觉。“你老好像不是一般人哪。”吕汉不知不觉改口,不再称他老头。

  “你就称呼我‘先生’好了,我虽然年龄有点儿大,但人还不老。我是杜文桐,你可能听说过我的名字。因为我太有名,难免树敌,所以,发生刚才那种事一点儿也不奇怪。我非常感谢你救了我的命,也很高兴认识你这个朋友。”

  吕汉听了他的话目瞪口呆,惊讶得半天不知该说什么好,心里感觉很激动和庆幸。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相信他救的这人竟是西北赫赫有名的杜文桐。

  “你是杜文桐?哦!怪不得我看你有些面熟。嘿嘿,我在报纸上经常看到你的相片。”他有点儿不好意思,刚才还称呼他老头呢。他一直挺得直直的腰杆一下子弯了下来,说话时有点点头哈腰。

  “来,坐下吧!先别急着离开,有你在我感觉安全些,陪我一个晚上吧,我会给你些报酬。”杜先生从口袋里掏出一叠钱递给吕汉。

  “没问题,我今晚陪你,不过不需要报酬。”吕汉摆摆手,没有要钱,“杜老板,怎么没有家里人在你身边呢?”

  “下午管家一直在这儿陪我,刚离开一个多小时。”

  “你应该雇个保镖呀。”

  “我有保镖,一会儿会陪我太太们来看我。对了,过一会儿我太太们来,你不要提刚才发生的事,也不要对任何人说。你就说是我的朋友来探望我,别的什么都不用讲。”

  “明白。杜老板,你不打算报案吗?”

  “不报案,我自己可以解决。你就称呼我杜先生吧,其他事你就不用问了。”

  “好吧,杜先生,需要我做什么,你随时吩咐。”

  吕汉拿出一支烟递给杜先生,杜先生摆摆手说:“我气管不好,最近不敢吸烟,吸烟就胸痛,也闻不来烟味。你要吸烟可以到门外去抽。”

  “我也不抽了,我烟瘾不大,只是随便玩玩。”吕汉把香烟放回到口袋,心想这个杜老板倒是蛮和蔼可敬的,看来自己救对人了。他暗自庆幸自己的运气好,竟然救了杜老板,今后说不定会得到他的赏识,以后也有了依靠,心里美滋滋的。

  夜班护士进来巡视病房:“杜先生,这是你的药,请服药。”护士给他倒了杯水,看着他服了药就出去了。

  “杜先生你得了什么病?这个可以问吧。”

  “没问题,可以问。医生说是高血压,因为情绪激动导致血压升高。服药后血压已经降下来了,再休息休息就会好。估计明后天就可以出院了。”

  病房门开了,二姨太和三姨太走了进来。二姨太手里拿着一串饭盒,三姨太手提着个水果篮,后面跟着个青年人,一身黑装,看身材和举止动作就猜出来是保镖,可是人长得眉清目秀,文气十足,倒像个书生。“老爷,饿了吧,来吃饭。”二姨太把圆圆的饭盒一个个拿出来摆在桌子上,溜肉段、鱼香肉丝、小白菜炒虾仁,还有一条红烧鲫鱼。香喷喷的饭菜,馋得吕汉口水直往肚子里流。“老爷,我给你洗个苹果吧。”三姨太拿着苹果在水盆里洗着。

  “苹果给吕汉一个,他是我的朋友,专门来看我的。”

  二姨太、三姨太和保镖不约而同扭头看着吕汉,吕汉不好意思地站起来,接过三姨太递过来的苹果。“谢谢!”一连鞠了两个躬,张开嘴一口咬下去半个苹果。三姨太看他的吃相就知道他是个穷人,下人,不明白老爷怎么突然有了一个这样的朋友呢,于是,不情愿地白了他一眼,扭身给杜先生削苹果。

  二姨太比较憨厚,也有修养,说起话来很中听。“既然是老爷的朋友,那就是我们的朋友,坐下慢慢吃。”她的话音还没落,吕汉一个苹果已经吃完了。

  “四姨太怎么没来?”杜先生看着保镖问道。

  保镖表情不自然地回答:“四姨太说她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休息。”

  杜先生面色不悦说:“吕汉,过来,和我一起吃饭吧。”杜先生拿起一双筷子递给他。

  “老爷,这可是你一个人的份哪,不够两个人吃的。”三姨太表情不悦,插嘴说。

  “没关系,我不饿,少吃点儿。”

  “老爷今天是怎么了?平时对我都没这么好。”三姨太瞪了一眼已经拿起筷子的吕汉,她觉得这个男人有点儿傻气,不懂事,一点儿不知道客气,让吃就吃。

  “怎么,你今天连他的醋都吃呀?”杜先生有点儿不悦。

  二姨太非常明白事理,看出老爷不高兴,赶紧说:“吃吧,陪老爷一起吃。没关系,我今天带的饭菜还算多。”保镖背着手靠墙站着,神情自若,面无表情。

  吕汉夹了几口菜饭慢慢地嚼着,不好意思多吃。杜先生吃了几口饭菜就撂下筷子不吃了。“吕汉,我吃饱了,剩下的你全吃了吧。”吕汉从来没吃过这么香的饭菜,胃里早已咕咕直叫了,看到杜先生真的不吃了,毫不客气地把剩下的饭菜吃个精光。

  “呸,哪来这么个饿鬼,还说是朋友。”三姨太小声嘟哝着,虽然声音很低,但杜先生和二姨太能猜到她说了什么。

  “好了,你们都回去吧,我要休息了。今晚吕汉在病房里陪我,小熊,你也回去吧。”

  二姨太意识到他今天心情不好,识相地说:“老爷早点儿休息吧,明天我们再来看你。”

  二姨太和三姨太收拾好饭盒回去了,那个年轻人也跟两个姨太一起离开了。

  他们走后,吕汉不解地问道:“杜先生,那个叫小熊的是你的保镖吧。你怎么把保镖打发走了?”

  “不是有你在吗?你比他强多了。好了,不要问那么多问题了,我知道你现在对我很好奇,以后时间久了,你就都懂了。今晚你就睡在旁边这个小床上吧。”

  吕汉把房间的门窗检查了一遍,关了灯放心地躺在小床上。他感觉像做梦似的,竟然与赫赫有名的杜老板睡在一个房间里,心里美滋滋的。过了好一会儿,他睡着了。那一夜,吕汉睡得很香,而杜先生一直没睡,他不敢入睡,他怕杀手再次进来。

  第二天杜先生办理了出院,回到家里休息。吕汉也回戏来灯上班了。

  俞山小吃的客人走得差不多了,可是藏豪和吕汉两人还聊得一点儿没有要走的意思,范老板也不好意思撵他俩走,他知道吕汉曾是戏来灯的打手惹不起,这个藏豪也是驴脾气。算了,让他俩喝吧,喜欢喝到几点就喝到几点吧,范老板趴在一张桌子上打起盹儿来。吕汉几杯酒下肚面色通红,精神兴奋,有点儿口无遮拦,不停地讲着他救杜先生的事情,他很得意,很自豪。“嘿嘿,事情就这么巧,我认识了杜文桐。”

  他端起酒杯敬藏豪,“豪哥,也感谢你呀!”

  “谢我什么?”

  “我要是没受伤,也不会上医院,不上医院去,也碰不上这个机会。”

  藏豪听得津津有味,还想继续听下去。“吕汉,你能不能讲点儿别的。杜先生不是有保镖吗?怎么后来又雇你做他的保镖了呢?”

  “你别急呀!我马上就要讲到这里了。”

  “你看都几点了,你最好简单点儿讲。要么,我问你什么你回答什么吧。”

  “好哇,我们是兄弟,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我全都告诉你。”

  “后来杜先生怎么想起来要雇你当保镖了呢?”

  “他的保镖小熊突然病倒了。”

  “小熊生了什么病?”

  “怪病,胸闷气急,口吐白沫,不能活动,一活动就会晕过去,他躺在床上口唇紫绀,连话都说不了。医生说是缺氧心衰。”

  “小熊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了解,只是在杜老板病房里见过他一面。年龄与我仿佛,二十四五岁,很秀气,很精干,很沉稳,平时挺健康的,其他的就不清楚了。

  “关于他的病,你详细讲讲怎么回事。”藏豪觉得这个信息十分重要,立刻来了精神。

  “豪哥,我讲细节吧,你让我简单讲;我简单讲吧,你又让我详细点儿讲。算了,我不讲了,都是他们豪宅里的事,与我们不相关。太晚了,我要回去了。”吕汉站起来准备离开。

  藏豪连忙拉了他一把:“别走,坐下,弟兄,再喝一杯。你知道我是搞医的,对怪病很感兴趣,你详细说给我听听,讲完再走吧。”

  “好吧,既然你感兴趣,我就详细讲给你听。”吕汉看到藏豪对他的故事很感兴趣,便坐了下来兴致勃勃讲了起来。

  吕汉回戏来灯上班的第二天,突然杜家的人到妓院找他。来人是个五十几岁麻子脸,他自我介绍说:“我是杜先生的管家,奉杜先生之命接您到杜家去一趟,杜先生与您有要事相谈。”

  “杜先生找我有要事相谈吗?”吕汉受宠若惊,感觉身价倍增,意识到有喜事降临。他得意地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大茶壶,希望他准假。

  大茶壶上下打量来者,感觉有点儿派头,不像普通人,便问道:“哪个杜家邀请他去?有什么事直接对我说吧。”

  “这位先生是……”管家看着吕汉,指着大茶壶问道。

  “哦,他是我的头儿,领班。”

  “哦,领班先生,失敬。鄙人是杜文桐的管家,今天奉杜先生之命特意来接吕汉先生去杜家有要事相谈。”

  “啊?杜文桐,是那个化工大王杜老板吗?”大茶壶吃惊地问道,转身又问吕汉:“你认识杜老板吗?”

  “嘿嘿,当然认识。否则他干吗派管家来接我呢。头儿,那我就去了。”吕汉显得很得意。

  “去吧,去吧!”大茶壶大方地挥挥手,看着吕汉钻进当时最时髦的美国造黑色的吉姆牌轿车里。嘿,这小子怎么认识杜文桐呢?以前从来没听他说起过,人哪,士隔三日当刮目相看!大茶壶这时才想到,他这辈子还没坐过轿车呢,心里泛出一股酸溜溜的滋味。

  杜家大院坐落在南山风景区的一个山沟里。这里有一大片豪宅,都藏在群山石林中,省城里的有钱人几乎都住这里。杜家大院位于山脚下,四方大院,红砖高墙,一对黑色的大铁门正对着一条自家专用车道,远看红色的屋顶位于密林之中,格外醒目。汽车一直开进杜家院子里,停在一座三层欧式洋房的门前。

  吕汉在管家的引领下来到客厅,杜先生已等候多时,看见吕汉进来,从沙发里站起来走过去与他热情地握手。“勇士,我打算聘你为保镖,不知你同意不同意?薪水是原来小熊的两倍。”杜先生直截了当地说。这件事情对杜老板确实是个要事,没有什么事情比他的命更重要了,经历了上次病房被害事件,他对自己的安全甚为重视,他需要找一个吕汉这样强壮、朴实、忠诚的保镖。实际上,从他被救的那一时刻就有了这个想法。

  “愿意,当然愿意。只是不知道小熊他怎么办,不干了吗?”

  “小熊生病了,去了几次医院一直没治好,现在社会这么混乱,我不能没有保镖呀,我首先想到你,既然你同意了,今天就上班。吃住、服装和日用品全都由吴管家给你准备。”

  “我做什么呢?”

  “别急,吴管家会教你。你很快就会熟悉起来。”

  就这样,吕汉像做梦一样当上了杜先生的保镖,住进了杜家大院。整个白天他都在接受吴管家的培训,包括他的工作、任务、举止仪表和大院的规矩。吕汉的住房被安排在一楼,窗户正对着前院和正门,从前这里是门房先生住的,房间不大,摆设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一把椅子。夜深人静了,楼房的灯光都已熄灭,风吹着树枝发出“沙沙”的声响。不知从哪里传来间断的呻吟,好像是个男子的声音,吕汉打开窗帘向院子里望去,突然,一个影子从院子里一掠而过。他警惕地注视着,影子被树丛挡住,他想起了医院里的影子,感觉肩上的责任重大,既然他已经是保镖了,就应该时刻保护杜先生的安全。有刺客!他紧张起来,迅速从房间出来,悄悄来到客厅,他看到影子背对着他正和杜先生说话。影子回头看他一眼,是吴管家。吕汉绷紧的精神一下子放松了,看来虚惊一场。杜先生向他摆摆手,意思是没什么事让他回房间。于是,他回到房间解开衣扣,深嘘口气,伸个懒腰躺在床上。半夜里,他被尖叫声惊醒,穿上衣服来到走廊。灰暗的走廊空荡荡的,突然安静了下来,他站在走廊里等待着那惊魂的尖叫声再次出现,他要判断声音来自哪里。对面的房门“吱嘎”一声打开了,一个脑袋探出来,把吕汉吓了一跳,向后倒退了两步。定眼一看是厨师,原来他也被尖叫声吵醒了。过几分钟,尖叫声再次响起,这是一种难以形容的痛苦声音,好像从走廊的另一端地下面传上来。吕汉问道:“师傅,什么人在叫喊,你知道吗?”

  “是小熊,他生病了,连续几个晚上都在叫喊。”

  “我能去看看他吗?”吕汉听到这种撕心裂肺的痛苦号叫有些同情,毕竟都是保镖。

  “你去了也没用,请了几个医生来看过了,心脏病突然发作,治不好。自从得病后,他有点儿神志不清,不能说话只会喊叫。”

  “这个病是怎么得的呢?”

  “医生说他得的是一种怪病。”厨师脸上露出一副酸楚的样子摇摇头,“唉!”

  他叹了口气,转身回房了。

  吕汉顺着叫喊声走过去,发现声音是从地下室传上来的。他顺着黑洞洞的圆形楼梯下到地下室,门半开着,里面的灯光散落在门外。他悄悄摸到门口,探头向屋子里望去,空荡荡的屋子正中间放着一张单人床,小熊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面色青紫,屋子里站着穿白大衣的医生、小熊的父母、杜先生和管家。医生严肃地说:“看来他的病情恶化得很快,心衰很重,你瞧,他现在连叫喊的力气都没有了。可能今晚过不去了,还是送医院吧。”

  小熊的父母眼含泪水不停地给杜先生作揖,嘴里念叨着:“杜先生,求你开恩,救救他吧,他还年轻,不能死呀!”

  “好,管家,你赶快备车。”杜先生看见吕汉站在门口向屋里看,于是,向吕汉招招手,“进来吧。小熊病情加重了,进来帮帮忙吧。”地下室灯光灰暗,小熊躺在床上费力地喘着粗气,面部、鼻尖、口唇、耳垂都有点儿发紫,随着呼吸鼻子里鼓出一串泡沫状的液体。他微睁着眼睛看着吕汉,吃力地抬起右手指指胸前,嘴唇动了几下想说话,可是他没有力气,又再次用手指着他的前胸。

  “他是不是胸痛啊?”吕汉扭头问医生。

  “他现在全身哪儿都痛。他心衰很重,肺子里都是水,说不出来话。”

  管家跑下来说:“老爷,车备好了。”

  “好,马上去陆军医院。吕汉,你把小熊背到车里。”杜先生催促着,他害怕小熊死在家里。北方有个风俗,病人死在家里不吉利。吕汉答应一声,走到床前背起小熊就走。小熊的手脚冰冷,脖子和身体已经软绵绵的,似乎马上就不行了,吕汉着急地跑了起来。杜先生叮嘱吴管家和吕汉:“你们两个把小熊送到陆军医院,告诉医生全力抢救,用最好的药物,一定要救活他。”三个姨太穿着睡衣神情紧张地站在二楼的楼梯口向下面望着,豪宅里发生这种怪病,说不清楚她们是焦急还是害怕。四姨太看到小熊被背了出去,悄悄擦着眼泪,扭头跑回到自己的房间;三姨太幸灾乐祸地看着;二姨太则绷着脸表情十分严肃。

  吉姆轿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到了陆军医院急诊室门前,他们把奄奄一息的小熊抬到急诊室的观察床上。管家和吕汉几乎同时喊着:“医生,快救人哪!”

  一群医生和护士跑来抢救。氧气的流量开到最大,输液,强心针,呼吸兴奋剂,各种抢救药物轮番使用,没有任何效果。小熊的口鼻冒出很多粉红色泡沫,口唇紫绀,这是典型的心衰征象。很快血压测不出来了,呼吸停了,心跳停了,小熊永远离开了这个他刚开始向往的世界。负责抢救的医生沉重地对他的父母和管家说:“心脏病太重了,严重的心力衰竭,来得太晚了,所有的抢救药物都用了没一点儿效果,最终死于循环呼吸衰竭。”

  “怎么会这样呢?他一直身体棒棒的,没有任何病,怎么突然得了这么重的心脏病。”他的父母痛哭起来。

  吕汉的故事总算讲完了,他自斟了一杯酒感慨地说:“唉,人太脆弱了,像小熊这么健壮的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后来呢?”藏豪问道。

  “后来就把他送到你们太平间了。”

  藏豪说:“哦,我记起来了,这家伙送来时面色青紫,穿着一件黑色中山装,衣服上都是呕吐的污垢,我曾为他换过新装,化过妆,整过容。可怜的家伙!”

  “我听吴管家和厨师说,这小子人还蛮不错的,就是有点单纯。”

  “小熊葬在哪里了?”藏豪问道。

  “杜先生很伤心,厚葬了小熊,把他埋在了南山公墓。”

  藏豪深思了一会儿,说:“恐怕他太单纯了,连小命都没了。”

  吕汉反驳说:“他是生病死的呀!这和单纯又不相关。”

  藏豪告诫他说:“不管怎么说,富豪家里的事你不要掺和进去。”

  “嗯,这个我懂。”

  两壶酒喝得一滴没剩,两个人走出俞山小吃就分手了。夜深人静,藏豪独自走在漆黑的路上,心里十分惬意,想知道的东西差不多都知道了。小熊和四姨太相继以相同的症状和病情死亡这绝不是偶然,这件事与杜老板、二姨太、三姨太有着密切的关联。他决定先把小熊的死因调查清楚。

  藏豪相信小熊与四姨太一样死于亚硝酸盐中毒,于是,他决定到南山公墓掘墓验尸找出小熊被毒死的证据。他不需要费尽心机弄清楚为什么小熊和四姨太被毒死,他也不关心他们之间复杂的关系和恩恩怨怨,只要他掌握了小熊和四姨太被毒死的确凿证据就抓住了杜家的把柄,不管凶手是谁,二姨太、三姨太或者杜先生本人,反正都是杜家的丑闻和罪行。他相信只要他亮出牌杜老板一定会与他私了,他会发一笔大财。他不想破案,不想抓凶手,也不想置人于死地,他只想得到钱。

  两天后的一个夜晚,藏豪带着铁镐、铁锹和铁钳骑着自行车来到南山脚下,他把自行车放到一个岔路口旁边的树丛里徒步爬上南山公墓,借着手电筒的光线一个坟头一个坟头寻找小熊的坟墓。此时,他才发现他不知道小熊的名字,他这个人有的地方很精明,有的地方很粗心,他完全可以从太平间的登记本上查找,可是现在他只能根据墓碑上的日期和姓氏来查找了。他有点儿后悔白天没到墓场踩点,现在这么一个漆黑恐怖的夜里很难一下子找到小熊的坟墓。他在一个山坡上找到了两天前刚刚下葬的四姨太的坟墓,坟墓周围新种植了几棵松树,比起周围的坟墓四姨太的坟墓显得又高又大,墓碑也很壮观,袁鑫欣三个大字很醒目。

  唉,可怜的红颜薄命女子呀!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你是死于非命啊!他坐在四姨太的坟头,点燃一根香烟自言自语说着。这是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的夜晚,天上厚厚的乌云遮住了空中行走的月亮,萤火虫从一个坟头飞向另一个坟头,好似传说中的鬼魂在飘动。从山谷中刮过来的北风寒冷凛冽,发出呼啸的吼声,摇动的树枝和树干发出“吱吱”的响声,对面山坡上传来一阵阵狼嚎。他有点儿后悔一个人来荒郊野外,万一碰到群狼怎么办?他不怕鬼魂,他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鬼魂,正是因为他是一个无神论者所以他才胆大无比,可是,他害怕野兽。他用手电筒不时地向周围照着,手里紧握着铁镐,生怕突然从树丛里窜出一条饿狼。突然,他周围的树丛里传来“哗啦啦”的响声,他的心被惊吓得揪了起来,翻身藏在四姨太的墓碑后小心谨慎地观察着四周的动静。难道是蛇?他想起了蛇谷遇险的一幕,心被揪得更紧了,他几乎要崩溃了,想扔下铁镐铁锹向山下跑去。很快四周又寂静下来,他鼓足勇气再次用手电筒向地面和树丛照着,没有看到蛇,也没有看到任何动物。他安慰自己,天气冷了蛇已经快冬眠了,不会有蛇了,树丛里也没有狼的影子,狼都在对面山坡上。于是,放心大胆地站起来继续寻找小熊的坟墓,他用手电照着每一个墓碑,认真看着,生怕漏掉一个。他来到了一个大点儿的坟头前刚打算看石碑上的字,突然坟后发出轻微的响声,他急忙打开手电筒向坟头照着,看到坟后有个脑袋在闪动,接着他借着手电筒的光柱看到一张雪白的脸。他大叫一声,举起手里的铁镐扔了过去,铁镐“嘭”的一声砸在水泥坟头上,又“当啷”一声落到地上。坟墓后传来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他举起铁锹准备扔过去。

  “兄弟,别打,咱们是同行!”一个声音从坟包后传过来,随后从坟头后冒出两个黑衣人手里也拿着铁镐和铁锹。

  “你们是什么人?”藏豪吓得一连向后退了五六步。

  “兄弟,别怕,我们爷俩和你一样也是出来盗墓的。我们本想悄悄跟着你,看看你要盗哪个墓,没想到被你发现了。”

  “原来是这样啊,哈哈!”藏豪明白了,原来是碰到两个盗墓贼。他仔细一看,两人一老一少,都是瘦瘦的,脸孔白白的,一看就是白天不出门夜里游荡在坟地里的盗墓贼。他们把他也当成盗墓贼了,他不由自主乐出声来:“呵呵,兄弟,我们可以做伴儿了。”

  “老弟,你刚才那一镐头差点砸到我的脑袋呀!”老盗墓贼说道。

  “嘿嘿,你俩也把我吓得够呛!”藏豪也回敬一句,“半夜三更躲在坟后面,我以为真见鬼了呢。你说我能不打吗!”

  “老弟,你打算挖哪个墓呀?有没有目标?我们可以合伙干,有福同享嘛!”

  藏豪的脑子一转有了主意,说道:“我正在找一个姓熊的坟,一个月前刚埋的新坟。”

  小盗墓贼用手电筒照着藏豪身边的墓碑,突然喊起来:“这个墓主姓熊!”藏豪顺着手电筒灯光一看,果然墓碑上刻着:熊镇刚,日期正好是一个月前。嘿,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总算找到了!他连忙跑到墓后面把铁镐捡了回来。

  “老弟,这是谁的墓?有货吗?”老盗墓贼问道。

  “谁的墓我不知道,但我听说有不少好东西,所以我专门来找它。”藏豪随口胡编了一句,正好让两个盗墓贼帮他挖坟。

  “既然这样,那我们哥三个一起挖吧,有货平分,如何?”

  “没问题,我同意。”藏豪爽快答应下来。

  坟墓表面的一层水泥并不很厚,藏豪几下就用铁镐把水泥层砸开,三个人一起用铁锹挖土。大约一小时后,红色的棺材露了出来,两个盗墓贼非常熟练地用撬杠把棺盖撬开了个头大的缝。“老弟,我拿手电筒照着,你看看里面有什么好东西。”老盗墓贼让藏豪把头伸进棺材里看看。

  藏豪打开手电筒刚想向棺材里看,突然感觉两个盗墓贼在搞小动作,好像老盗墓贼向前推了一把小盗墓贼,小盗墓贼举起镐又犹豫了,没砸下来。藏豪警觉地跳出坟坑,摆出要打斗的架势。“你们想干吗?少给我来这一套。还没拿到货呢,就想杀人灭口呀!”藏豪曾经听说过一些盗墓的故事,其中就有这样的事情,棺盖撬开个缝一个人趴下来往里面看,另一个人把他打死独吞财物,然后把他永远留在棺材里,这就是经典的杀人越货。此时,两个盗墓贼也摆出一副准备打斗的架势,凭勇猛和力量藏豪并不惧怕他们,但他现在不想厮杀。于是,他狡猾地说:“实话说吧,我刚才往里面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白挖了。你们就是害死我也是白害。”

  两个盗墓贼没想到藏豪这么警觉和机灵,慌忙掩饰说:“哪里,哪里!你误会了。只不过让你先看看,你真的看到里头什么都没有吗?不大可能吧?这么大一个坟应该是有钱人家的。”

  “我来看看!”小盗墓贼跪在地上,打开手电筒顺着缝隙向里面照着,“好像没什么东西呀!”他们不甘心,用力把棺盖撬开,把棺材里翻了个底朝天,什么宝贝也没找到。藏豪用手电筒照了一下尸体的脸部,他曾为这具尸体整容和化妆,他肯定是小熊。“大哥,你是怎么侦查的?选了这么一个穷鬼。”小盗墓贼埋怨着。

  藏豪假装失望的样子,说:“我也没想到,这么大的坟包里会埋着这么一个穷鬼,扫兴!”

  “算了,扫兴就扫兴吧,干这一行总是难免扫兴,每次揭开棺盖的时候不是狂喜就是失望,不过我就喜欢这种刺激。”老盗墓贼显得很老练。

  小盗墓贼不死心,跳进棺材里伸手摸尸体的衣服口袋,生怕遗留什么宝贝。他好像摸到了什么东西,脸上突然露出笑容,随即从死者的怀里拽出一块怀表。他上了几下弦,表针“嘎嘎”地走了起来。“嘿,还是个瑞士金表呢!”小盗墓贼站在棺材里开心地笑了。藏豪感觉有点儿奇怪,新衣服是他给小熊换上的,应该什么东西也没有,怎么会出来一只怀表呢?他俯身仔细查看,发现怀表是从尸体的一件白色内衣口袋里搜出来的。他记起来了,小熊死后内衣并没换过,看来小熊死前指着怀里是想告诉吕汉他怀里有东西。

  “我也看看还有什么好东西,别漏下了。”老盗墓贼也趴下来在尸体身上摸索着。突然他兴奋地喊了一声:“嘿,有了。”他从尸体后腰摸出一个皮囊,打开皮囊伸手拿出一把飞镖,“嘿,这小子是个练武的,身上还有飞镖,一共四把飞镖。”藏豪伸手拿过一把飞镖,用手电筒照着,飞镖的尖端锋利闪亮,柄部刻着个“G”字。

  吕汉曾说他在病房里救杜先生时杀手甩出一支带“G”字标记的飞镖,看来飞镖是小熊的。难道是小熊想杀死杜先生吗?他为什么要杀杜先生呢?或许正是由于这个飞镖暴露了他的身份,最后惹来杀身之祸,看来这个保镖太嫩了,情急之中暴露了自己。

  老盗墓贼把皮囊放在一边,又弯下腰继续在尸体身上摸索。这次,他从尸体的口袋里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藏豪和小盗墓贼同时把头凑了过去用手电筒照着,老盗墓贼打开信封把东西抽出来。“妈的,原来是个笔记本!穷鬼,死了还把笔记本带进棺材。”他失望地随手把笔记本扔到棺材里。

  “爹,你说这个人都死了一个月了,怎么身体没有腐烂呢?好像也不太臭。”小盗墓贼从棺材里爬上来。

  “告诉你几遍了,出来盗墓时不要管我叫爹,你怎么没有记性。”

  “哦。一时忘了,以后记着。大哥,你看他被埋了一个月还没烂,是不是有点儿怪?”小盗墓贼马上改口说。

  “是吗?我看看。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呢?不过现在还没有结冻呢。”老盗墓贼拿着手电往尸体脸上、手上照,撅着鼻子闻着,“嘿,还真奇怪,是没什么太大的臭味。难道是中毒死的吗?有些中毒死的人腐烂得慢,不像正常死亡那么臭。”

  “大哥,你都见过什么东西中毒尸体不腐呢?”藏豪感兴趣地问道。

  “最常见的是服水银,有些庙里的出家人临终前为了使自己圆寂后肉身不腐,提前许多天不吃不喝,还偷服水银,结果真的死后肉身不腐。后人都以为他真的修炼成仙了,其实,这也是修炼成功的诀窍。”

  “水银中毒的人全身发紫吗?”

  “咱们盗墓的都是夜半三更的,也看不出来紫或不紫的,不过水银中毒的死人确实没什么臭味儿。”

  “还是大哥见多识广,经验多呀!”藏豪有意地奉承一句。

  “嘿嘿,我干这行快二十年了。算了,管他怎么死的呢,我们把坟填回去吧。”

  盗墓的也讲究规矩,掘了人家的坟盗了东西后,要把坟再填回去,有时甚至让人看不出来这个坟被盗过,否则会遭报应。

  “天快亮了,你俩回去睡觉吧,我自己填。”藏豪希望把他俩尽快支走。

  两个盗墓贼听了藏豪的话很开心,小盗墓贼把怀表揣到自己怀里就跑开了,老盗墓贼说了句“够朋友。四把飞镖你两个,我两个。后会有期”,也乐滋滋地走了。藏豪没有急于动手验尸,一直听着他们远去的脚步声和手电筒的亮光完全消失才放心大胆地从他随身携带的小包里取出尸体解剖器械,跳进棺材里。他先把笔记本揣到怀里,然后,开始验尸。这具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只不过腐烂得慢一些,腐味轻淡。他解开小熊的衣服,看到他的腹部皮肤紫黑色,肚子有点轻微鼓起,藏豪用手术刀切开他的肚子,麻利地把他的胃割下来放到一个玻璃容器里,然后,把他的肚皮缝起来。

  解剖完毕,藏豪盖上棺盖,用铁锹把坟坑重新填好,把坟包堆起来。藏豪带着两把飞镖,扛起铁镐铁锹离开公墓向山下走去,此时他蓬头垢面,全身一层灰土,活像从坟穴里钻出来的鬼魂。幸好天色未亮,没人看到他,否则他这模样真会把路上的行人吓出毛病。

  藏豪站在岔路口向山的另一边望去,那个方向再往前不远就是疯人院,他想起了鲍梅,她还在那里住院。如果她恢复记忆该多好啊!她不会嫌弃他穷,她能和他一起过平常的小日子,可惜,她现在已经不认识他了。他感到很失落,很无奈。回到太平间时天已亮,他顾不上换衣洗漱一头钻进标本室里,把取回的胃放到试验台上。他一刀切开胃,立刻流出一股掺杂着食物的银白色液体。他瞪大眼睛仔细一看,真的是水银哪!怎么会是水银中毒呢?应该是亚硝酸盐呀!他的症状与四姨太的症状一模一样。接着,他又把胃里的食物做了化验,结果与四姨太一样亚硝酸盐反应强阳性,原来小熊是两种毒物中毒哇!怪不得吕汉听到他在临死前的夜里悲惨地号叫,可能是剧烈的腹部绞痛。看来他们是生怕他不死啊!

  一夜的折腾藏豪感觉疲倦,躺在床上把小熊的本子掏出来看,上面歪七扭八的字体读起来很吃力。日记记录截止在他死亡前三天,看来他是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突然中毒的。他没有察觉到自己中毒了吗?也许中毒后他心里明白,说不了话,也写不了日记了。藏豪看着日记,不知不觉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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