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回不去的时光 (1)
“请问，您的女儿舒敏和您还有联系么？”辛十牙开门见山。
“那个孩子太可怜了，其实是我鼓励她和自己的爱人去选择自己的幸福，千万不要像我一样，可是我也有五年多没和她联系过了，或许她已经找到了真爱，或许她已经死了，可是不管如何也比呆在这个家里强得多。”舒国庆妻子的话让辛十牙有些茫然，这些话语说出来的时候很慢，很轻，却非常有力量，字字入耳，辛十牙奇怪这个女人虽然看上去面目丑陋，可是说话却很文雅，甚至略带着一些文艺腔。
“您的话我不是太理解，和自己的亲身父母在一起对孩子应该是有好处吧。”
女人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双腿紧闭，两只手很工整的平放在大腿之上。
过了许久，她抬起头来，辛十牙看到她两眼流出清泪，哆嗦着嘴唇。
“其实比起介一，我更爱小敏，她无论外貌还是性格爱好都和我太像了，可这正是我担忧的，我不想让她像我，像我一样没有幸福，可结果她还是遭受了不幸。”她的声音开始颤抖，情绪也激动个起来，原本泛着塑料光泽的脸颊皮肤居然起了诡异的片红。
“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辛十牙有些奇怪女人的反常。
“您的确不明白，实际上连我也不明白，或许小敏就不应该生下来，一个连自己亲生父亲都遗弃的孩子就该早点死去，这世界上所有的人的命运从出生起就注定好了，有人会被爱被呵护，有人会被憎恨被遗弃。”
“你是说舒国庆？”辛十牙从看到舒国庆心底里有产生的那种无法名状的怪异之感终于清晰地被证实了。
“他根本不是小敏的生父，他不过是个卑微下流的小人，小敏喊他父亲都会玷污自己。”
辛十牙没有想到女人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那么请问，舒敏真正的父亲是？”
介一的母亲的脸慢慢飞扬起一种难以言状的快乐神采，刚才的病痛似乎也一扫而光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安逸的样子，她将手伸进睡衣的口袋里掏出了一张老照片。
“我天天都带着。”说完后女人将照片递给辛十牙，辛十牙小心地接过来，照片还带着身体的余温。
照片并不大，不过保存的很好，里面只有一对青年男女的半身像，虽然是黑白的却并不影响相片将两个年轻人当年的风采完整的复刻保存下来，男的脸型很西方人的棱角，线条分明，五官整齐而温柔，眼神之间总有些儒雅之气，只是看上去有些面熟，却叫不出名字。而旁边的女青年额头留着留海，是当年最时髦的发型，头发乌黑而有光泽，鹅蛋脸双眼很有神，两边向上翘起的嘴角让嘴唇犹如一个碟子一样，盛满了幸福感。
辛十牙很奇怪，照片上的女人无论如何也应该是和这跟男人非常般配，为什么居然和舒国庆这样的男人走到了一起还生育了一对子女。
“这个男人，就是舒国庆的好友，也是舒敏的生父，他叫龙古。”
辛十牙这才发现照片上的男人和自己在龙庆制药里随处可见的董事长龙古的样子颇为相似，虽然人到中年略有发福和老态，但整体来说的确是龙古的样子。
“我进入药厂的时候龙古是作为药物研发的带头人出现在我的面前，那时候我是一名记者，专门为省里一些优秀的科学技术人员写一些表扬文章，我和他第一次见面就互相不可救药的爱上了他，后来便走到了一起，而我则不知道其实他当时已经和老厂长的女儿有了婚约了，他害怕我的存在被他妻子知道会毁了他的前程。可是我不觉得他欺骗了我，因为这都是我自愿的而已。但是在那个时代未婚先孕对于一个女人来说是非常可怕的，一个人在社会上的所有标签都不自觉地被别人以道德准绳来衡量着，这就是所谓的作风问题，如果一个人是坏人他未必作风有问题，但一个人作风有问题就一定是坏人——多么可笑地判定标准啊。”她说处着繁华的时候虽然微笑着，但辛十牙却笑不出来。
“接下来龙古却做了个令我要憎恨他一辈子的决定，他为了事情不被暴露又能和我经常见面，于是自作主张的让我嫁给舒国庆，而作为回报他将舒国庆招进企业并做了会计，虽然大家都知道舒国庆素来名声不是太好，但他为了堵住舒国庆的嘴也装作不知，龙古还向我许诺，让我把舒敏生下来说以后一定给女儿和我一个名份，我愚蠢的相信了，因为我也惧怕那些可怕的道德枷锁，但是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十几年，当龙古成为了董事长后也彻底忘记了我，忘记了已经因为病痛折磨成现在这样的我，可是他不应该将女儿也忘记，从生下舒敏到她离家出走，十五年来他只是定期给一笔钱，而这些钱也被舒国庆花在了女人和赌桌上，凭心而论舒国庆对我很好，几乎是捧在手心里过日子，这种和龙古之间的落差让我慢慢死心，决定做他的妻子算了，于是后来生下了介一，可是儿子出生后他开始变了，他天天说儿子可能也是龙古的，说我还和龙古不清不楚，他虽然不敢打我，但每天用言语攻击我，我懒得理他，可是儿子和女儿却被他弄得性格孤僻乖张，五年前舒敏走了，现在介一又走了，我已经无法独自支撑了，我实在不知道还有任何活着的留念，所以我恳求您一定把介一带回来，那孩子是很善良的人，根本不想他那个不负责任的父亲，我真的很怕他也跟着自己姐姐的脚步去了我再也找不到，再也无法触及的地方。”虽然情绪激动，但是介一的母亲依然保持着坐姿没有失态，只是声音有些颤抖。
“可是我不明白，为什么您保守这个秘密多年，为什么今天要说给我这个陌生人听。”辛十牙奇怪地问。
介一的母亲用双手按在因为说话过快而剧烈起伏的胸口上，她抬起头带着优雅的笑容看着辛十牙。
“因为您的声音。”
这恐怕是辛十牙听过的最莫名其妙的答案了，如果说什么长相身份之类的还说得过去，这和自己的声音有关系么。
“您一定会很奇怪，甚至以为我根本就被病痛折磨的神经不正常，但是请相信我，当我再房间里听到您说话的时候，我已经可以知道您绝对是一个善良有正义感而且一定可以讲我儿子带回来的人，我对声音的判断已经几十年了，从来没有失误过，包括龙古，其实我知道他和我在一起是在撒谎，但是我没有选择，我只能爱上他，就像我的女儿看见那个夏老师一样，舒敏见到夏少元的那刻起就注定要跟着他，哪怕被他抛弃被他背叛，她没有其他的选择，这是我们这种人的宿命，所以我不希望介一也变成这样，算我恳求您，把介一带回来，让我在临死之前能和他在一起。”
女人说完，忽然站了起来，然后艰难地跪在地上，弯下腰双手交叠放在前面额头触碰在手背之上。
从客厅玻璃窗流溢进来的淡黄色的阳光穿过了两人，将一个母亲低矮的影子投射在冰凉的地砖之上，她就那样谦卑地跪在辛十牙面前，如同跪立在神佛之下虔诚的教众，眼前的景象如同一幅油画一般。
辛十牙站在原地低下头看着，却并没有走上前去扶起那女人，而是用无比坚定而有力的话语回应她。
“请您放心，无论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会把介一带回来，还有您的女儿舒敏的下落也是。”
说完后辛十牙转过身体打开门，一言不发离开了舒国庆的家，他没有回头，因为他怕自己会控制不住，那种对他来说看上去无比陌生的感情实际上也是他一直所期盼所梦想得到的。走出大楼后辛十牙调整下自己的状态恢复了过来。
回到公寓的辛十牙觉得非常疲惫，而等候他都是的楼曲萌却满脸怒容。
“你总算回来了。”
“嗯，因为忽然想走一走，所以没有坐车，结果没想到几乎快爬回来了。”辛十牙将身体一下子扔进柔软的沙发上，像猫一样将身体缩了起来打算闭上眼睛休息下。
“那个老色狼，我真的很想把他揍一顿，实在忍的难受，所以干脆就灌酒给他喝，结果没想到他酒量又不大，喝醉了更加毛手毛脚，不过没想到他居然断断续续地说了不少龙古的坏话呢。”楼曲萌撇着嘴抱怨起来。
“他说了什么？”辛十牙依旧闭着眼应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