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瓶中手稿(1)
对于自己的祖国和家庭，我没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可说。在我的国家，我备受凌辱。最后，我不堪忍受这种折磨，逃离了自己的家园。因为多年在国外流浪，一家人之间没了往来，关系也变得冷漠了。我家庭还算富有，这让我受到了高于一般人的良好教育，而且我从小就喜欢思考问题，所以对于自己所学的那些知识，我都努力地做好了分类，并牢记于心。对于德国伦理学家的学说，我觉得尤其有意思，我不是对他们的辩论感兴趣，我只是乐于戳穿他们的虚伪。别人总说我是个天资平庸的人，认为我没有想象力，对于我的怀疑论调，总是给予批评。在世人看来，所有的事情都离不开形而下学的论调。我也因为太过偏爱形而下学的论调，而受到了这种普遍存在的错误观点的影响。总的来说，我和大家一样，都容易迷信。我觉得还是事先说明一下为好，因为我下面说的故事太过离奇，要是不说明我是个不信空想的人，那么读者都会认为这不是我的亲身经历，而觉得这是我编造的荒诞故事。
我有许多年时间都在国外旅行。在一八××年，我在爪哇岛登上了开往巽他群岛的船。我只是个普通的旅客，没有什么明确的目的，我出门旅行只是由于在家感到不安而已。
我们乘的船是在孟买用马拉巴的麻栗木制造的，它能载重四百吨，是一艘裹着铜壳的漂亮帆船。船上满载了货物，有拉克代夫群岛生产皮棉和油类，也有一些椰皮纤维、红砂糖酥油和鸦片。货物摆放得很不合理，这让船身不平衡，在海面上摇摆个不停。
我们出航的时候没赶上好风向，靠着一点微风，我们在爪哇岛东海岸行驶了很多天。途中并没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情，只是偶尔遇到了几艘小船，一路上倍感寂寞。
在一个傍晚，我无聊地靠在船尾的栏杆上看着云彩，在西北角，我看到了一朵孤单的云彩，它看上去显得尤为特别。在离开巴达维亚后，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天上有云彩出现，而且它鲜艳的外表也让我很关注。我就一直凝望着那朵云彩，在太阳下山的时候，那朵云彩也开始向两边扩散，最后形成了一条长长的烟霞。这之后，我看到了一副异样的海景，还有暗红色的月亮，这引起了我的注意。那副海景不断地变化着。那些海水变得很透明，显得有些不寻常。海底让人看得很清楚，就好像很浅一样，可是船上抛下测深锚后，我却发现我们已经在距海底十五英里的海面上了。天气很热，到处都弥漫着灼人的暑气。夜晚来临了，海面上的风浪也平静了，这股平静的氛围让人无法想象。船尾的蜡烛看上去很安静，没有风的伴舞，火焰只能静静地站着，我拿起一根发丝，可是依旧看不到有风吹过的迹象。船长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不好的兆头，他安心地让船在岸边停了下来。这天晚上，他也没派人守夜，那些船员也都躺在甲板上睡了起来，我想，他们一定是马来人。我怀着一种不好的预感走进了船舱里。在我看来，那些景象好像预示着暴风雨的到来，这让我感到很忧虑。我把我的担心告诉了船长，可他对此完全不放在心上，对我置之不理。这让我更加感到不安，到半夜都没睡着，于是，我起来走到了船舱外。我刚踏上甲板就听到了一阵嗡嗡声，我不禁为这水车飞速转动般的声音吓了一跳，船身马上开始抖动了，这时，我还愣在那里没回过神来。瞬间就涌起了一阵巨大的波涛，船差点被掀翻，浪头不停地朝船身袭来，整个甲板都陷入了波涛之中。
这时还刮起了一阵大风，可这刚好救了这条船的命。船身满是水，可是由于桅杆折断后掉入了海里，所以减轻了重量的船还是艰难地浮出了海面。在暴风中晃荡了一阵后，终于保持住了平衡。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奇迹的作用而幸存了下来。那时候，我被浪头给击晕了，我醒来时，发现自己卡在了船尾的舵上。我好不容易才从那脱身，我还有点晕头转向，看了下周围才回忆起以前的情况，原来我随着船一起卷入了可怕的漩涡之中。过了一会，我听到有个瑞典老头在说话，他是同我一起上的船。我使劲力气，大声向那个声音的方向喊着他的名字，不久，我就看到他跌跌撞撞地向我这走了过来。我们接着搜索了船舱，发现只有我们两个幸运地逃过了这场灾难，其他人都被卷入到海里，我想大浪袭来时，船长和大副，还有二副应该都在睡觉，肯定在睡梦中就被大海给吞噬了。没人来指导，我们根本就不知道怎么驾驭这艘船，而且我们害怕船随时可能会下沉，被恐惧折磨得什么事也做不了。我估计，初来的台风扯断了锚，这才没有让船翻了过来。在大风中，我们的船飞快地在海面上航行，不停有海水涌向甲板，我们很幸运，没有被海水给卷走。船尾的骨架被损毁得很厉害，船身也到处都有严重的损伤，可让人倍感安慰的是，抽水机还能用，压舱物也都在。狂风已经开始减弱了，对我们也没什么威胁了，可我依然盼望着风暴快点结束。我和那位瑞典老头都确信，这艘船绝对经受不住下一场巨浪的侵袭。不过，现在看来那事情还不会发生。我们费了好大的力气才从船里找到了一点红砂糖，我们在接下来的五天里，就一直以它为食。在急风的带领下，这艘船以让人吃惊的速度前行着。最初的四天里，我们一直朝着东北偏南方向前进，应该是朝着新荷兰的方向航行。可是第五天，船被改变的风向拖向了更靠北的位置，这时，温度也变得越来越低了。太阳的光也显得黯淡了不少，让人感觉不到什么温暖。天上依旧没看到过云彩，可是那股大风一直没有减小，还变得越来越大了，一直在我们身边怒吼着。我估计已经到中午了，我们再次看起了那个昏黄的太阳。太阳几乎没有一点光亮，只能看到一点红晕，也感觉不到任何热量。再落到海平面前，太阳的火就会突然消失了。这时候，只能看到一圈朦胧的银环，不久之后，便沉入了大海之中。
我们等了好久就没见到太阳重新升起。我们一直认为第六天一直都没到来。我们就这样一直被黑暗所包裹着，只能看到离船二十步以内的东西。我们在黑夜里不得脱身，只能偶尔看到一些闪烁的磷光。我们现在看不到涌现的白浪了，不过依然感觉到暴风并没有停止肆虐。我们在起伏的波涛里航行，四周是一片让人感到恐惧的漆黑。瑞典老头如今害怕得要死，我心里却总感到不解。对于那艘损坏严重的船，我们也懒得去打理了，我们死命抱住了桅杆的残柱，完全不知道现在的时间和位置，只能痛苦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可是，我们还是明白自己正向南方飘去，我们可到了比航海家走得更远的地方，可是奇怪的是，我们一直没碰到预计中的冰块。我们时刻都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有时一个巨浪打来，看起来就像是要把我们给吞没一样。我们没在巨浪的袭击下葬身大海，不得不说是个让人感到惊讶的奇迹。我听瑞典老头说，这艘船货物并不多，我这才想到，这艘船被打造得很结实。这虽让我燃起了一丝希望，可是马上又产生了悲观的情绪，随时做好了死的准备。船越往前开，天也变得越黑了，我总认为，再过不到一个小时，我一定就会死在这里。巨浪不时地把船抛向半空，这让我们感到非常害怕，这一上一下弄得我们头昏，可是空气好像凝滞了一般，安静得很，不会让海怪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