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奇怪的火场罹难者
周渊易领着五个学生回到西川大学后，看到救火车呼啸着向校园靠北的一侧狂奔而去。校园北边紧挨着围墙的地方，有一幢九层楼高的集体公寓，那是西川大学教职工的宿舍。此时，黑暗的夜空已经被火光照亮，到处都乱糟糟的，教职工宿舍的楼顶上，好像猛然开了一朵红花，火焰呼呼地飞舞，烟味老远就能闻到。
周渊易眼尖，一眼看到在楼下空地里维持秩序的刘平，他连忙走上去问：“刘科长，出了什么事？”
刘平皱着眉头说：“我刚离开女生宿舍，就看到教职工宿舍这边冒出了一团黑烟，几秒钟之后就看到九楼靠南的一间房里冒出了明火火苗，于是立刻拨打了火警电话。现在消防员已经戴着防毒面具，带着水管和灭火器上楼去了，幸好集体公寓是才修建的，墙壁很厚，火势不会蔓延的。”
“冒烟后，过了几秒就看到有明火冒出？这么说，肯定房间里有助燃剂，才会燃烧得这么迅猛！”说话的，是秦纤纤。
周渊易赞赏地看了一眼秦纤纤，然后问刘平：“是谁的房间失火了？”
刘平答道：“是艺术系的罗菖雪老师。”
“啊——”周渊易身后的五个学生同时惊声叫了起来。
“罗菖雪在家里吗？”周渊易又问。
刘平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罗老师在不在家里，刚才拨他的手机，一直都没人接。也许，他已经凶多吉少了……真可惜，他才刚结婚不到两个月，那间房就他和他老婆住……”
周渊易的情绪顿时变得很低落，他问：“罗菖雪刚结婚？我看他年龄也不小了哦。”
刘平介绍，罗菖雪并不是初婚，五年前，他还在画院当专职画家的时候就离了一次婚。离婚的原因据说是他有了外遇，妻子三番五次找到画院领导诉苦，甚至当着领导的面大打出手，当时在画院里闹得纷纷扬扬。正因为这事，罗菖雪离开了画院，应聘来到西川大学做美术老师。不过，对于一个搞艺术的男人来说，单身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最起码可以合理合法地开始一段新恋情。所以这几年，罗菖雪的女友换了一个又一个。直到今年，罗菖雪结识了一个美艳的中年女人，他的心才收了下来。
那个中年女人叫夏琪溪，四十多岁，年龄比罗菖雪大了几岁，据说一直单身，是西川大学舞蹈团的特聘教师。她的身材保养甚好，皮肤吹弹可破，仿佛少女一般。平日里，她总是将微卷的长发披在脑后，就像一团乌云。时常穿着件白色职业装出现在校园中，走起路来工整均匀，就像每一步都经过了准确的丈量。她浑身散发着一种很特别的知性的魅力，在校园里吸引了无数男性教师的目光，但谁都没有想到她竟与看似放浪形骸的罗菖雪最终走到了一起。
或许搞艺术的人，他们的想法都是难以让人理解的吧。
就在周渊易与刘平唏嘘不已的时候，他们身后传来了一声凄厉的痛哭，就像一只受伤的野兽发出的长嚎一般。回过头去，他们看到一个扎着马尾的中年男人从隐没的黑暗中走了出来，眼中嗪满泪水，望着九层楼上那间透着火光的房间，满面泪痕。
这个人，正是秦纤纤、苏羽的辅导员——罗菖雪。
刘平看到罗菖雪后，惊喜地叫道：“罗老师，你在这里啊！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以为他已经猜到了为什么罗菖雪会泪流满面——他的妻子夏琪溪，一定就在火场里，此时此刻的处境岌岌可危。
罗菖雪几乎快要晕倒了，他扶着一棵剪掉了枝叶的树木，恍惚地望着夜幕中的教职工宿舍，双眼迷离，手足无措。苏羽想上前安慰一下罗老师，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望了一眼秦纤纤，发现秦纤纤也和他一样的困惑。
2
戴着防毒面具的消防员用消防斧与液压剪劈开了罗老师家的防盗门后，三下五除二很快扑灭了屋里燃烧着的火焰。火场中一片狼籍，所有家具家电都付之一炬。地上还有几块大片的玻璃碎渣，应该是鱼缸的碎片吧。玻璃碎片旁，还有几条烤焦的金鱼。在现场，他们发现了一具早已烧得面目全非的黢黑焦尸，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就是罗菖雪的妻子夏琪溪。
清理完现场，已接近午夜。法医小高检查完尸体后，对等候在一旁的周渊易说：“尸体全身都被烧焦了，但是我发现尸体的口腔与鼻腔中都没有烟尘。很明显，这场火是在死者死亡后燃放的。毫无疑问，死者死于他杀。起火到灭火的时间并不长，但火势却这么大，应该是有助燃剂的帮助吧。当然，有没有阻燃剂，得让技术科的同事来检测一下。”
高法医的想法，就与之前秦纤纤的推理一模一样。
“嗯。”周渊易点点头，说，“看来基本上可以定性为杀人后的纵火毁尸案。”
他想到了秦纤纤关于木偶的推测，又想到在疯女与巫莲莲身上发现的奇怪情形，于是对高法医说：“你再检查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我是说，看看有没有和今天白天那两具尸体类似的情况发生。”
高法医明白了周渊易的意思，苦着脸再次蹲在了烧焦尸体尸旁，撬开了尸体的牙齿。很快，他就得到了结果：死者的口腔内黏膜上，有清晰的刮痕，这说明死者的口腔组织曾经被人刮下了一大块。就在他准备结束初检的时候，忽然愣了愣，对周渊易说：“周队长，好像有点不对劲。”
“什么不对劲？”
“你不是说死者可能是一个名叫夏琪溪的中年女子吗？”高法医说道，“尸体虽然烧焦了，但我还是能够分辨出，这个人一定不是夏琪溪！”
“你怎么看出来的？”周渊易问。高法医指着尸体黑黢黢的鼠蹊部，说道：“因为，这是一具男尸！”
这是一个让周渊易感到吃惊的发现，他彻底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了。
火灾发生时，罗菖雪正在男生寝室里找新生逐一谈心。他得到自己家里失火的消息，就像发了疯一样赶了回来。他一想到呆在家里的娇妻，心里就疼痛得要命。
不过，当罗菖雪得知火场中的尸体并非夏琪溪后，反应得却有点古怪。一开始，他面露喜色欣喜若狂，但只是片刻，他就郁闷了起来。这也完全可以理解，欣喜若狂，是因为他得知死得不是自己的妻子夏琪溪。而郁闷呢，则是因为自己外出时，家里应该只有妻子一个女人，但现在火场中发现的尸体却是个身份不明的男人，这个男人是谁？是怎么进入自己家里的？据消防员说，防盗门没有被撬的痕迹，莫非这个男人有自己家里的钥匙？或者是妻子把这个男人放进家里来的？这个男人和妻子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会趁着自己不在家的时候让男人来？
这一系列问题，又怎么能让他不感到郁闷。
在周渊易向他了解情况的时候，他迫不及待地问道：“周警官，那个死了的人究竟是谁？还有，我妻子在哪里？”
周渊易耸了耸肩膀，说：“这也是我想问你的问题。”
罗菖雪捋了一下长发，嗫嚅地说：“我一听到失火的消息，就拨打了夏琪溪的手机，可是关机了。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而至于那个死者，我不知道他是谁……”
“你和你妻子的感情怎么样？”周渊易旁敲侧击地问道。这个问题无疑让罗菖雪很是敏感，他顿时涨红了脸，大声叫了起来：“周警官，我知道你的什么意思，你在怀疑我妻子有外遇！我可以很明确地告诉你，我们感情非常好，否则也不会结婚了！夏琪溪是个很纯洁的人！”他气呼呼地说完后，意识到自己有点失态，立刻补充道，“周警官，其实我更觉得这男人可能是个小偷，他偷完东西后准备纵火消灭自己留下的痕迹，没想到却把自己烧死了……”
周渊易并不同意这个说法，因为他知道，火灾发生在这个神秘男人死亡之后。再说了，还从来没听说有小偷会在偷完东西后再纵火消除犯罪痕迹。纵火的罪名，可比偷窃的罪名大得多了。
但是，他却并没有当着罗菖雪的面反驳，他认为，关于火场的隐秘细节，还是让别人知道得越少越好。而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找到夏琪溪的下落。或许这个男人的真实身份，只有夏琪溪才能给出确切的答案。
可是，到哪里才能找到夏琪溪呢？
这时，罗菖雪突然说道：“你们是不是应该去我妻子的办公室看一看？她平时有个记事本，有什么日程安排，都会写在本子上的。她常常都对我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只要找到记事本，就能找到线索。这个笔记本，她通常都是放在自己办公桌的抽屉里。”
3
在刘平的陪同下，周渊易来到了西川大学的办公大楼。舞蹈团的办公室就在办公大楼的三楼，用传达室的备用钥匙打开大门后，周渊易拉开日光灯，目光如炬地梭巡着办公室里的情形。
日光灯的镇流器“呜呜”地响着，办公室的四面墙壁上，挂着几面落地的大镜子，几位著名舞蹈家的大幅海报就贴在镜子上。靠窗的一侧，搁着几张写字台，写字台上摆放着电脑。周渊易注意到，在一张办公桌上，有一口长方形鱼缸，缸底的氧气孔正不停地冒出气泡，“噗噗”作响，引得鱼缸中的几尾金鱼乐此不疲地在人造水草中游弋追逐着。
拉开写字台与办公桌的抽屉，周渊易与刘平并没有找到什么记事本。打开电脑，也没有任何收获。这不禁让两人很是失望。周渊易郁闷地转过头来，注视着鱼缸中来回游动着的金鱼，忽然间眼中一亮。
鱼缸的底部，铺满了银白色的细沙，人造水草就固定在细沙之中。周渊易清楚地看到，在细沙中，有一截黑色的木头露在了外面。这木头的颜色，周渊易很是熟悉，他今天已经看到过三次了——那是木偶的颜色！
周渊易捋起袖子，将手伸进了鱼缸中，取出了这块木头，果然是只四肢细，躯干粗的木偶，与那三只木偶一模一样。木偶的眼睛鼻子都是炭笔画在上面的，因为水的浸泡而变得有些模糊，但依然能分辨出五官。
看着这只木偶，周渊易不禁感觉有点心悸，他又有了不好的预感。
疯女手中的木偶头颅破碎了，她死于坠楼。巫莲莲手中的木偶颈骨折断了，她是被吊死在脚手架上的。秦纤纤又发现一只被淋了汽油的木偶，随后一个神秘的男人死在了一场奇怪的大火中。这两起死亡事件都与木偶的预兆完全一致。
而现在在夏琪溪的办公室里，发现一只淹在鱼缸里的木偶，难道，这是在预示着夏琪溪将死于水中吗？
周渊易心中蓦地一颤，转过头来，问：“刘科长，西川大学里，什么地方有水？”
刘平答道：“虽然东山校区是才建成的，但是基建还是搞得不错，所有的水龙头里，都有水。”
“呃，我不是问这个……我是问，校园里什么地方有足以淹死人的水？”
刘平挠了挠后脑勺，才面色悚然地答道：“能够淹死人的水，除了女生宿舍外的那个人工湖，好像就没有其他的地方了……”
周渊易像着了火一样，拔腿就冲出了舞蹈团的办公室。当他向女生宿舍外的人工湖赶去的时候，才想起了一件事——他没看到苏羽、林玄他们几个人。本来周渊易和他们约好午夜去图书馆天台用玄学查找凶手，现在已经到了约定时间，可他却在校园里疲于奔命，根本没法参加天台查凶。那几个家伙一定趁着自己调查火场的时候，结伴去图书馆天台做所谓的水晶球降灵会了吧。
虽然周渊易并不相信所谓的玄学，但他还是希望林玄能够成功。这个世界上，有很多我们不了解的事。或许，林玄的努力真的可以为案件侦破带来转机。
周渊易冲到人工湖旁，拿着手电筒照射着湖面。很快，他就看到一具尸体漂浮在湖面上，随波荡漾，身体时起时伏。从体型上来看，这应该是一具女尸。
看到这具女尸，周渊易几乎都要崩溃了。
这个凶手就在他的眼皮下犯案，简直太猖狂了！不到二十四小时里，已经有四个人罹难，而且死亡的方式各不相同，并且都有木偶做预告，凶手的手法几乎称得上毫无破绽，找不到丝毫有价值的线索。
法医小高赶来的时候，刘平已经指挥保安将女尸捞出了湖面。女尸平躺在湖边的草坪上，嘴张得很大大，露出里面黑洞洞的口腔。小高就看了一眼，就厌恶地扭过了头，对周渊易说：“天哪，她右侧的智齿被活生生拔了下来，牙床上还有新鲜的肉茬，不可能是以前拔出的……”
不可能是自杀，没人会在自杀前将自己的智齿拔下来。周渊易在脑海里重组着犯罪现场，当他在一片玄虚中模糊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人，拿着医用钳在湖边拔掉一具女尸口中的智齿时，他也感觉到胃中有不可名状的物质正在翻涌着。真恶心！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忍住不让自己呕吐。
随后赶来的大批警察，在湖边拉上了一道黄色的警戒线，警车的警灯闪烁着，打破了宁静的校园。女生宿舍中，一双双惊恐的眼睛注视着湖边的动静。这注定会是无眠的一夜，在随后各寝室的卧谈会里，天知道又会有多少奇奇怪怪的传闻成为女生们的话题。整个校园的上空，被恐怖的气氛所笼罩，夏日炎热的气温，再加上低气压的肆虐，更令所有学生的心头像是塞入了一团肮脏腐坏的棉絮，让人难以呼吸。
经过罗菖雪确认，湖面上漂浮的女尸，就是他的妻子夏琪溪。他再次陷入了无可救药的歇斯底里中，趴在湖边嚎啕大哭起来，泪水霎时便占满了他的整个脸庞。看到他的恸哭，周渊易却听到身旁一个年轻保安不屑地说了一句：“这家伙，可真能装……”
年轻保安的这句话，顿时引起了周渊易的注意。他回过头来，对这个保安说：“你刚才这话的意思是什么？”年轻保安诡异一笑，说：“昨天下午，我去西川大学市区本部找战友玩，可是战友有事外出了，我就到校外一家网吧打游戏，正好看到罗菖雪也在那里上网。他和他老婆一直都是校园里的焦点人物，所以我认识他。不过，他不认识我。”
“然后呢？”
“我觉得有些好奇，就坐在了罗菖雪身边的位置上。”年轻保安的脸稍稍有点烫，他为自己的偷窥欲感到了些许害羞，毕竟偷窥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看到罗菖雪一直用QQ聊天，语句非常肉麻。毫无疑问，和他聊天的人是个女孩，而且，肯定不是他的老婆。”
“你怎么能肯定和他聊天的不是他老婆？”周渊易问出这个问题后，就不禁哑然失笑，没有哪个男人会在QQ里和现实生活中的老婆打情骂俏，罗菖雪这个曾经的浪荡公子更不会例外。
年轻保安说完后，便被刘平唤去做事了。周渊易认为这个保安提供的线索很有用，如此说来，罗菖雪与夏琪溪的关系并不像他所说的那样亲密。从某个方面来说，他甚至有谋杀夏琪溪的动机。难道不是吗？在警方惯常的侦破逻辑中，婚外情是催生凶案的重要因素。如果不考虑木偶的线索，罗菖雪就是杀害夏琪溪的首位嫌疑人。
就在周渊易为自己找到一个突破口而感到欣喜的时候，他忽然看到湖边的草坪后，出现了几条黑影，正慢慢靠近女生宿舍的大门。几个警察警惕地望着这几个人，防备他们靠近湖边的凶案现场，几柄手电的光柱同时射向了他们。周渊易这才发现，这几个竟然就是秦纤纤、苏羽、赵铁昆、林玄和龚蓓蕾。此时他们的表情都很沮丧，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看他们的表情，一定是他们在图书馆天台的查凶行动受到挫败了吧？
周渊易随即想到秦纤纤在小饭馆里所做出的推断，不由得心想，这个聪明的女孩要是知道了他今天得到的所有线索，会不会又做出一个能够启发他的推理呢？
想到这里，他精神一振，快步向五个少年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