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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猝死之谜(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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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这一别,不知相见何期……

  “紫燕,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上官凛有些担忧地看着托腮坐在窗前的上官紫燕,他的问话并未得到任何回应。上官紫燕手中把玩着一个金锁,下意识地翻来覆去轻轻抚摸,不时举起来在耳边摇晃几下,锁下点缀的小铃铛便发出丁零的声响。锁身在窗口透入的阳光的照射下,散发出灿然光芒。但上官紫燕的目光却好似穿过金锁落在遥远的地方,兀自思索着不知名的心事。

  上官凛无奈一叹。那晚在风月楼与琳琅畅谈,不觉间直到天明。他发现琳琅对诸多事情,皆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仿佛风月之地的一股清流。待结束谈话,两人竟仿佛早已熟识一般。他匆匆赶回客栈已是天明,却发现上官紫燕独自坐于青翊房中出神,手中便是握着这金锁。上官凛认得此物,乃是青翊所有。上次在城门口,他曾欲将金锁交与上官紫燕,上官紫燕并未收下,不知为何现下到了上官紫燕手上,可青翊却不见了踪影。

  上官凛也曾试探地询问上官紫燕,但上官紫燕只有淡淡二字“走了”。上官凛不便多问,思及前一晚他与青翊的对话,他料想青翊必是有他非离开不可的理由。这几日,上官紫燕虽看似同平常无异,但时常会望着金锁发呆。上官凛明白,她不再是从前那个心无烦忧的妹妹,她的心缺失了一角,只是为了不让自己担心,做出强颜欢笑的模样罢了。

  上官凛起身,走到上官紫燕身旁,重又唤道:“紫燕……”

  上官紫燕这次才终于回过神,转头报以询问的目光:“哥哥?”

  “紫燕,有些事要讲求缘分,莫要太执著于心才好。”

  “我知道,我只是想试试看,青翊所说过的话是不是真的。”上官紫燕说着,又摇了摇金锁,俏皮笑道,“他曾说,不管身在哪里,都会循着上面的铃声找来,果然是骗人的,无论我怎么晃,他也不会再回来了。”

  “紫燕,你若心里不快,尽可以同哥哥说。”

  上官紫燕摇摇头,小心地收起金锁,故作轻松道:“我没事,哥哥你方才说了什么?”

  上官凛见状,也不再逼她,只又重复了一遍自己原本的话:“我看你这几天都闷在房里,想问你上街去逛一逛可好。”

  “好啊,我们现在就出发。”上官紫燕雀跃地拉住上官凛的衣袖,便向外走去。上官凛只来得及露出一抹苦笑。

  昨晚一场大雨,将街道冲刷得分外干净。空气中浮动着雨过天晴的清新,晴空万里,阳光明媚却并不刺目,偶有一两朵白云悠然飘过,正可谓一片和煦。行在街上深吸一口气,沁人心脾的舒适,令人周身倍感轻松。

  但上官紫燕显然无心享受这份惬意,她拉着上官凛穿行于各个摊贩之间,仿佛一只忙碌的小蜜蜂。尽管手中已塞满食物和一些零碎小玩意,她仍兴致不减地挑选着。上官凛只宠溺地跟在后面,一一付了钱,他希望上官紫燕能借此暂时抛却烦恼,哪怕仅是眼前一刻也好。

  忽而人群有些骚动,若不是上官紫燕一直扯着上官凛,两人险些被挤散。他们驻足观望,发现很多人皆往同一方向赶去。上官紫燕疑惑道:“哥哥,前面怎么了?”

  上官凛摇了摇头,随手拉住一名正经过身边的人问:“请问出了何事?”

  “听说护城河漂来一具尸首,官衙正派人去打捞呢!”那人说罢,忙脚步匆匆地继续赶去看热闹了。

  上官凛道:“紫燕,我们也去看看。”

  “嗯。”

  两人随着人流,很容易便寻到了打捞尸首的现场。河岸边已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随后赶到的官差,设起人为的屏障,将百姓隔开在十几步之外。上官紫燕和上官凛艰难地挤过人群,终于能清楚看到前面的情形:几名官差正将一具尸首从河中吃力地抬出,放到距护城河远一些的地上,尽管那里已铺设好干燥的毛毡,但一接触到尚滴着水的尸首,还是被湿淋淋地晕染出一大片水渍。

  “是顺着因昨晚大雨而上涨的水流从城外冲进来的吧?”人群中有人忍不住议论。

  “真可怜,是不是溺水而亡?”

  “谁知道,这就是官府该去查的事了。”

  见几名官差简单查验过后,又抬起尸首准备离开,上官紫燕偏头向上官凛询问:“他们会将尸首送去哪儿?”

  “应是刑部的停尸房,刑部中的赎罚处,专门负责处理京中掌罚罪事,凡京城中罪案,皆会交由赎罚处,由主事调查审理后,再由刑部侍郎、尚书审核定案。”

  “刑部赎罚处,不就是……”上官凛掩住上官紫燕的口,以眼神示意她在此不宜多言。

  此时被抬的尸首正好经过围观人群前,被河水浸得肿胀的尸首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只见尸首仰卧,眼口紧闭,一张白得无一丝血色的脸已扭曲变形得几乎难以辨认。全身浮肿得变大了好几圈,湿透的衣服紧贴在身上。吓得一些胆子略小的人,赶忙闭上了眼。

  “咦?这不是陈老板吗?”忽然有人惊呼。

  “哪个陈老板?”这一声立即引来人群的沸腾,人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说话之人,“你认得此人?”

  “就是那个据说在风月楼一掷千金,包下琳琅姑娘,还曾言及要为她赎身的米商陈万良嘛,我之前在风月楼门口,见过他和琳琅姑娘在一起。”

  “难怪最近没听说他在风月楼出现,原来是死在河里了。”

  “唉,世事难料……”

  周遭的话语传入上官凛耳中,他微微蹙起眉,似是陷入了沉思,片刻,他开口唤道:“紫燕。”

  “什么?”

  “我们今日就赶往刑部去看看可好?”上官凛并未转头看上官紫燕,而是注视着官差离开的方向,声音中却似别有一番深思。

  上官紫燕虽不明白哥哥为何突然想去刑部赴任,但对于她来说,在哪里已无差别。她点头应道:“听哥哥安排,我怎样都无所谓。”

  于是,他们未再停留,而是径直返回客栈,收拾好行装即准备赶往刑部官衙。在结账时,掌柜告知,青翊走前已帮他们付了足够的房钱。上官紫燕眸光闪动,但仍若无其事一般并未开口,却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金锁。

  刑部位于京城之南,在京中具体职掌审定各种法律,复核各地送来的刑事案件,会同九卿审理“监候”的死刑案件以及直接审理京畿地区的待罪以上案件。刑部内又分各司各处,各尽其职。除正三品尚书、正四品侍郎各一人外,大多数事务皆由各部主事负责。上官凛所任职务,正是赎罚处主事,平日审理京中刑事罪案。

  由于赎罚处主事一职空缺已有些时日,京城又不比原本的小县,各种案件繁多,遂积压了很多事情,护城河陈老板浮尸一案,自然也交到了这里。上官凛拜会过刑部尚书以及侍郎,便即刻投入到卷宗的翻阅和问案处理中。尽管有上官紫燕从旁帮忙,却也时常忙得不眠不休,让上官紫燕很是担忧。

  一连几日的阴雨天气,将空气搅得湿漉漉的,仿佛随时能拧出水来,也带来几分入秋的微寒。上官紫燕在院中拦下手端托盘的小丫鬟,接过托盘遣了她退下,自己则径直往书房走去。主事虽不像朝中品阶官员有各自的府邸,但亦分配了一个单独院落,拨了下人供单独使用,比起他们之前的居所,宽敞舒适了许多,且距刑部衙门不远。上官凛平日除了升堂审案,大部分时间皆在家中书房度过。

  上官紫燕穿过庭院来到书房门口,并未敲门,直接推门而入。因为凭她的经验,通常即使是敲了门,专注于公务的上官凛也大都听不见。与其站在外面吹冷风,不如自觉些直接入内为好。果然,上官凛提着笔,依旧低头看着卷宗,仿佛根本没发现有人走进来。

  上官紫燕行至桌案前,用力将托盘放下,上面碗勺相碰,发出叮当的声响,终于成功引起上官凛的注意。上官凛咳了几声道:“紫燕你来了。”

  “哥哥,先把药喝了。”

  “暂且放那里,我稍后便喝。”

  “不行。”上官紫燕坚持道,“你已有好几次看卷宗忘记喝药,我见你这几日咳得越发厉害,定是天气阴冷受了寒,又不注意所致,明日我再去找个好郎中来给你看看。”

  “不用如此麻烦了,普通风寒而已,过几天它自己便好了。”上官凛说罢,又是一阵猛咳。

  上官紫燕将药盅内的药汁倒在一旁的碗里,递给上官凛,双目一瞪道:“你就知道公务要紧,身体难道就不重要了?这么大个人,还要我这个做妹妹的操心!”

  上官凛在上官紫燕的监督下,把碗内的药一饮而尽,微微一笑:“紫燕你真是长大了。”

  “哥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早就不是小孩子了。”上官紫燕不满地撇嘴辩驳。

  “是,是,你已能替为兄我分忧了。”上官凛顿了顿道,“现在哥哥就需要你去帮一个忙,你到衙门跑一趟,将给护城河浮尸一案验尸的仵作唤来,可好?”

  “终于查到那桩案子了吗?”

  上官凛点点头,其实他早有意勘察此案,但由于之前堆积的案子太多,他不能无故厚此薄彼,只得暂时搁置了几日,其间派了人去城外的护城河上游沿河搜寻。他有意去找琳琅看看情况,却一直无法拨出时间。

  上官紫燕离开不久,便带来了刑部的常仵作。常仵作像是早有准备,行过礼之后,将一册验尸记录恭敬地呈于上官凛书桌之上。上官凛边翻看着边询问:“常仵作,你且把验尸结果与我说说。”

  “是,大人。”常仵作上前一步,如实道来,“经查验,死者姓陈,乃外县来京米商,属下检查尸首后发现,尸首腹内无水,指甲干净,脑后有一重物击打的致命伤,可以定论,乃死后才被扔入水中,非溺水而亡。”

  “常仵作怎如此确定?”上官紫燕不解地问。

  常仵作也知上官紫燕的身份,便不避讳地答道:“姑娘有所不知,凡溺水而死之人,必会饮进过多的水存于口、鼻、腹中,而此尸首仅口中有微量水,腹未胀,内无水,乃入水时已不再呼吸所致。且生前溺水若有知觉,定会本能挣扎,指甲中充满河里泥污,此尸首亦无。综合上述结果,死者必定是入水前便已断气。”

  “死者身上除头部伤痕,可还见其他伤?”上官凛复又问。

  “并无,未见生前有打斗或被强行捆绑的痕迹。”常仵作想了想,又补充道,“但在尸首的衣物上,发现其他织物上的细线。”

  上官凛颔首,又转向上官紫燕:“紫燕,你去看看何捕头在何处,叫他来见我。”

  上官紫燕应了声,不多时,便与何捕头一同返回。

  “何捕头,前日我差你带人去巡查城外的护城河上游附近,可有何收获?”

  何捕头将手中一只木箱递到上官凛面前回道:“在河中捞起一块被单,上面有部分血迹,另找到几截散乱的绳索,不知与此案是否有关。”

  上官凛拿起绳子和被单端详片刻,又交与常仵作:“你来看看,与你所说的织物可相像?”

  “从颜色和质地观来,同这被单有八九分像。”常仵作仔细翻看着,“但具体还需取了回去,和属下从尸首上找到的细线再做比对,另测量血迹的高度尺寸,与尸首伤口处是否吻合,即可得出结论。”

  上官凛又从木箱中拿出一个扇佩状物问:“这是何物?”

  “属下也不清楚,此物在捞起被单时就钩在上面,就一起带回来了。”何捕头答。

  上官凛留下扇佩,将木箱盖好交给常仵作:“常仵作,你且先回去查验这几样证物,尽快呈详细结果于我。”

  “是。”常仵作接过木箱,行了礼便告辞退下。

  “何捕头,关于死者本人,可有查到什么?”

  “死者陈万良,于半年前来京做卖米生意,但据我们查问,此人在京中无亲无友,除了平日生意往来之人,仅经常出入风月楼,且只找一名唤琳琅的姑娘,并无其他相熟人士。”

  “这陈万良可有何仇家?”上官凛追问。

  “生意场上难免有竞争对手,但据闻陈万良并非奸商之流,相反待人宽厚,在同行中口碑也甚好,未查出什么端倪。”何捕头迟疑片刻又道,“唯有琳琅姑娘那边尚未探过,要不要派人去询问一下?”

  上官凛略一沉吟:“暂且莫要去打扰琳琅姑娘,她那里我自有定夺。”

  送走了何捕头,上官紫燕玩味地看着上官凛道:“哥哥,你可是认得那琳琅姑娘?我怎觉得你在维护她?风月楼,这名字听着好生耳熟,我想起来了,你说去喝酒那日,不正去了风月楼吗?”

  上官紫燕的言语中,刻意避开了青翊的名字。上官凛也不揭穿她,只反问:“你跟踪我?不然如何得知?”

  “我,我那是正巧经过。”上官紫燕心虚道。

  “你可知琳琅是谁?她便是前几日,你在街上撞到的女子,我只是去归还她当时遗落的胭脂罢了。”

  “原来是她,看来这琳琅姑娘与我们还甚有缘分。”上官紫燕意味深长道,“哥哥你会为还一盒胭脂而专程走上一趟,可是心动了?”

  “休要胡说,这次是为了查案,你若不相信,明日与我一同去见她便是。”

  “我才没有那么不识相呢!”上官紫燕说罢,不再给上官凛解释的机会,飞快收拾好东西走了出去。

  上官凛无奈地失笑,上官紫燕这丫头,几时变得如此敏锐了?他抬手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角,又重重咳了几声。不知是否最近太累的缘故,竟真觉得浑身疲惫,深感无力。

  上官凛并未如预计中前往风月楼。因他在当夜,风寒忽然严重起来,咳嗽不止,且卧床发起了高烧。上官紫燕用尽了办法为他退热,皆不见成效,上官凛依旧周身灼烫不已,烧得时而清醒,时而昏迷。上官紫燕不放心遣下人去找郎中,只得吩咐好丫鬟看顾上官凛,自己出了门去。

  街上已是一片漆黑,若换做平日,即便是入夜,还会偶有行人。但今晚多日的阴云未散,此时更是下起瓢泼大雨。满天乌云遮住星月,不见一丝光亮,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下来,串连成一片帘雾,触目所及,视野中一片朦胧。上官紫燕撑了伞,独行在雨中,身上的衣衫和脚下的鞋早已被雨水打湿了大半。

  她在街角驻足,努力透过眼前的雨幕分辨方向。本就对京城不熟悉的她,根本不知该要到哪里去寻好郎中,现下更是迷了路,连自己身处何方都搞不清。偏这般天气,又无一路人能让她询问。

  她咬住唇,一股挫败感油然而生。不久前刚在哥哥面前夸下口,说自己早已长大,此刻才发现,连这点小事都做不成。哥哥染病在床,青翊又不在身边,立于偌大的京城街头,上官紫燕深感前所未有的孤单无助。她摇了摇头,甩去自艾自怜的想法,不能就这样认输,她一定要努力,使自己变得更加坚强。

  不远处隐约传来车轮声,上官紫燕侧耳仔细听去,声音逐渐清晰。果然片刻之后,一头戴斗笠身穿蓑衣的车夫,驾着一辆小马车碾过水花而来。上官紫燕未及多想,一提气,飞身便挡在车前。车夫一惊,忙喝住了马,让车停下。

  “姑娘,你不要命了?”

  上官紫燕还没回答,车内传来一道婉转的声音:“出了什么事?”随即,一张让上官紫燕有几分眼熟的脸探出车外。

  “这位姑娘……”

  “琳琅姑娘!”没等车夫说完,上官紫燕依稀忆起在哪里见过眼前的女子。她正是那日街上与自己相撞之人,亦是哥哥口中风月楼的琳琅姑娘。

  “你是……”琳琅望向上官紫燕,显得有些疑惑。

  “我们前些日在街上遇到,我撞掉了你的物品,后来哥哥还去归还过你的胭脂。”

  琳琅恍然道:“你是上官公子的妹妹?”

  “我叫上官紫燕。”上官紫燕用力点点头,终于有种看到救星的感觉。

  琳琅见她一副狼狈模样,忙问:“紫燕你这是做什么去?为何站在如此大雨中?”

  “琳琅姑娘,你可知何处能找到好郎中?”上官紫燕焦急道,“哥哥发热不退,我要找郎中去给他看看,可又不认得京城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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