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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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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离“逸园”并不算远的马勒别墅花园里,焰火把在大草坪上举行的花园婚礼推向最高潮,宾主俱已微醺,欢声笑语盖过了焰火的轰鸣。新郎新娘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相拥亲吻,满脸又幸福又尴尬的笑容。

  “他们这样真好,真让人羡慕啊。”

  柯亚萍呆呆地望着场中央的新人,轻声说道。

  此刻她和孟飞扬正远远地站在一片柏树之下,起初孟飞扬是想躲到人少的地方抽根烟,恰好焰火表演开始,柯亚萍来找他回席,两人却意外发现从这个角度看焰火感觉更好,而且没有旁人打扰,于是便站住了一直看到焰火结束。

  “唔?你说什么?”孟飞扬还沉浸在璀璨即逝的惆怅中,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柯亚萍指了指前方:“我是说他们……唔,终于能够相伴一生了,多么幸福。”

  “哦,是啊。”

  孟飞扬几乎脱口而出:结婚的时候都说要白头偕老,那怎么现在离婚率还节节攀升?转念一想在人家婚礼上这么说太不厚道,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飞扬,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些轰轰烈烈的爱情都是故事,真正的爱情就是两个人平平淡淡地过日子,相伴相守,和和睦睦地度过一生,到老到死都在一块儿,这才是最大的幸福。你说是吗?”

  “呃……是吧。”

  她神采灼灼的目光让孟飞扬略微有些不自在,他含混地应了一声,又抬头仰望夜空。硝烟逐渐散去后,黛蓝的天空上重现黑云,几点星光无精打采地忽闪着。刚刚还那样激动人心的辉煌,一旦消失就好似从未存在过。

  可是我们会记得——那曾经有过的绽放。

  孟飞扬看了一眼身边的柯亚萍,她纤细的身影是这样平凡,神情中还有种平常罕见的恳切。他向她微笑了,是的,绵长隽永的当然是爱,共度一生更是难得的幸福。然而,假使无法共度一生呢?爱,难道就不存在了吗?

  孟飞扬知道,在他的心中还保存着一份最深挚的情感,一种可以为之献出生命的激情。这甚至都不能被称为爱情,而更像是对自我、对存在、对胸怀中一切美好的证明。

  似乎是为了再次向他强调美好的短暂,孟飞扬的手机恰逢其时地喧闹起来。现实一如潮水退却去后裸露出的沙石海滩,污浊、粗砾、望不到尽头……

  孟飞扬向柯亚萍使了个眼色,接起电话:“喂?”

  “飞扬!哈哈哈哈!节日快乐!”

  伴随着尖利的怪笑,张乃驰在电话那头扯着嗓子叫喊,一听便知醉得不清。

  “节日快乐。”孟飞扬皱起眉头说。

  “刚才的焰、焰火看了没……太美啦!哈哈!”

  孟飞扬把手机拿开一些,耳朵都让他给震聋了。

  “张总,你有事吗?”对于张乃驰的生意成败,孟飞扬现在有种强过以往的莫名关注。

  “有!当然有!飞扬,你、你赶紧过来一趟,来!我们的生意成功啦!哈哈哈哈!”

  怎么回事?孟飞扬的心顿时收紧了。

  “好,我马上过来!”

  张乃驰商住两用的客厅里黑黢黢的、弥漫着一股浓重的酒气。房间里的黑暗反衬出户外明丽的夜色,刚刚落幕的焰火好像还在玻璃窗上残留着姹紫嫣红,一踏进这间屋子,孟飞扬就明白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苦笑,终究还是太在意了……

  “不许动!”

  角落里响起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孟飞扬猛地转过身,长沙发隐在最暗处,上面模糊可见一个人形,手里还平端着一根长长的东西,似乎在向他瞄准。

  “张总?”

  “说!是不是你把我们的商业机密泄露出去的?!你给我老实交代!”

  “您说什么?”孟飞扬有点摸不着头脑,对张乃驰的这种做派异常反感,于是冷冷地问,“对不起,我可以开灯吗?”

  “咚!”张乃驰手中的高尔夫球杆落地,在茶几脚上砸出一声脆响。

  “飞扬,我完了!”他捧着脸哀号。

  从接起电话到现在,孟飞扬算是体验了一个人从疯癫到狂暴到崩溃的全过程,他打心眼里觉得无趣。

  “您到底是怎么了?”

  “飞扬,我的飞扬啊!全球的主要供应商都收到中晟石化的直接询价了,要货量有两千吨的、三千吨的,还有五千吨的!这几天HDPE价格疯涨,已……已经比我们给中晟石化报的价都高50%啦!”

  “是吗?!”孟飞扬头一次听到这个消息,震惊之余赶紧细想……唔,先抛出巨额利润的诱饵;鱼咬钩后果断扫货断其后路;再全面出击引爆市场;猎物终遭前后夹击无处逃生!

  是了,就是这一整套堪称完美而又狠辣至极的手段。难得的是步步为营操作得如此精准,当然,眼前这个蓬头垢面、已大失往日风采的男人的贪婪和愚蠢,才是这个计划得以顺利实施的关键因素。

  那个幕后操纵者太了解自己要绝杀的对象了,或者说他太了解人类的弱点——永无止境的贪欲和狂妄之心。古人说无欲则刚,可叹今天又有几人真能做到?

  孟飞扬想起了攸川康介,仅仅一年不到的时间里,他目睹这个日本人被杀于无形,今天几乎一模一样的事情在他的眼前重演,只不过换了伎俩、换了演员、换了牺牲品,结局却没有改变。

  不曾改变的还有狙击手的冷静、精确和凛冽如钢的杀气。

  张乃驰瘫倒在沙发上,痛苦不堪地辗转呻吟:“我们报的是实盘啊……从现在到报价失效还有整整八天!照这个势头HDPE还会不断上涨,而中晟石化随时会确认我们的报价……到时候我们、我们就必须要按实盘交、交付……这太可怕、太可怕了!”

  孟飞扬发觉,自己现在的心情都和当初看着攸川康介垂死挣扎的时候十分相似:对其人其品的鄙视和厌恶,置身在冷眼旁观中的淡漠,以及一点点莫名的同情……我们都毫无抵抗能力地败给了同一个人——只是输在不同的方面而已。

  那个黑暗中的狙击手,的确太可怕了。

  他默默估算了下价格:“按原价交货的话,公司要赔将近一千万美金了。”

  “如果不交货,违约赔偿金也差不多!”张乃驰声嘶力竭地喊起来。

  “哼。”孟飞扬发出一声冷笑,他实在没什么别的可说。

  他想告辞了。

  “飞扬,飞扬!”就在这当儿,张乃驰饿虎扑食似的一头扎到他胸前,双眼圆睁,口沫飞溅,“我想不通,我怎么也想不通!中晟石化这么耍我,对他们自己到底有什么好处?!现在HDPE涨成这样,他们也拿不到便宜货。难道就打算从我这里捞违约金,去补贴货价上涨的差额?可是这样操作时间上也来不及呀!我不懂,我真的不懂,我和他郑武定无仇无怨,他干什么这样处心积虑地要搞死我呢?啊?!你说啊!”

  张乃驰双手揪上孟飞扬的衣服领子,孟飞扬厌烦到了极点,正要把他扯开,张乃驰又把手缩了回去,继续自说自话:“除非……除非中晟石化这个订单根本就是假的!那他就不单单是耍了我,他是把全世界的化工厂商都耍了!卑鄙!无耻!这是毫无商业信誉的恶劣行径!我、我要向媒体、外国媒体曝光!我、我要让中晟石化在全世界供货商面前把脸丢尽!”

  “别再胡扯了!”孟飞扬忍无可忍,“张总,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你还是好好想想自己的退路吧。据我所知,中晟石化的订单是确实的,而且他们一定有办法能及时拿到便宜的货!难道你还没看出来吗?这根本就是一场布好的局,和逼死攸川康介的那出戏如出一辙。恐怕还是那只黄雀,早就等在后面了!”

  孟飞扬甩手而去,剩下张乃驰大张着嘴呆坐在沙发上,犹如一座蜡像。夜越来越深,为节日特别燃起的彩灯也一盏一盏熄灭了,窗外的浦江夜景归入沉寂,屋里屋外的黑暗终于连成一片。

  唯有两只血红的眼睛,像牢笼中的野兽般放出最疯狂的光。

  与其说是孟飞扬的一番冲动之辞提醒了张乃驰,倒不如说是他让张乃驰彻底放弃幻想,,被迫直面心中最深刻的恐惧。

  10月8日。

  离开家之前戴希照了照镜子,三亚之行使她比节前晒得更黑了,尤其是脸上戴墨镜的区域和其他部分形成鲜明对比,这下李威连又会怎么说她呢?

  他多半只会淡淡地扫上一眼,不予任何评论。可仅仅是对这一瞬间的畅想,便令戴希的心在胸膛里如小鹿般突突乱撞起来。身为心灵的探索者,戴希完全能够捕捉到发生在自己内心的这种震荡,但是她命令自己——忽略它!

  自我克制已经开始使戴希感到痛苦,她以年轻人才有的勇敢姿态迎向这种痛苦:不妄想,亦不畏惧。她知道自己面对的谜题有多么沉重,那里头甚至包含着能吞噬一切的黑暗力量,唯有纯真和善良才是她的武器,戴希会坚持不懈地握紧它们。

  痛苦不重要,甜蜜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彼此间始终如一的坦诚。李威连把信任放在比爱更高的位置上,戴希愿意尊重他,因为他是对的,还因为尊重他就等于尊重自己心中的情感。

  这份情感纤细、诚挚,无从表白,因而更加珍贵。

  初秋差不多是上海最好的季节了,净朗空气中的欲望显得寡淡,毕竟经过春与夏的发酵释放,到了这个寒意微侵的时节里,大家也都略略地倦了。

  街道两旁的法国梧桐再过一个月就会发黄、凋落。在前往“双妹1919”的路上,戴希好几次抬头仰望,却看不到半点枯败的迹象,茵茵的绿色冠盖恬静得能引人入梦一般。其实这一枯一荣,本就是春风和秋风携手涤荡起的一场梦吧。

  距离她第一次来到这里,转眼一年就快过去了。戴希想,原来变老真的很容易,对再年轻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今天,“双妹1919”的铜门环上没有挂小木牌。

  戴希推门而入,店堂里坐满了客人,就连最里面的靠窗位上也有人了。

  “对不起没位了!”褐色旗袍束领上是一张死板着的脸。

  “……我找人。”戴希抿了抿嘴唇,越过邱文忻的肩膀往后看。

  “找谁?”

  “李威连,”盯着对方的眼睛,戴希特意理直气壮地补充,“是他叫我来的!”

  邱文忻脸上的表情实在很难形容,和戴希对视了足足几秒钟,她才怒气冲冲地回答:“伊不来各得,伊去对过大房子了。”

  “大房子?哦!”戴希转身要走。

  “里厢走啦!对过只有小门开呃。”

  戴希几乎是被邱文忻推到对着“逸园”的夹弄上的,一抬头,隔着弄堂就能看见“逸园”围墙上的小小边门。两棵高大的香樟并排而立,把黑漆铁门挡在背后,必须走到近前才能发现它微微侧露着一条窄缝。

  “双妹”的后门重重地关上了,“逸园”的侧门却在戴希手指的轻触下开启。踏进去,脚下是一条狭窄的鹅卵石铺就的小道,两旁栽着密密的翠竹,好似探秘于林间幽径,两三个转折后,猛然一座颇有规模的花房伫立在跟前。

  陌生人到花房就以为此路不通了,却不知穿过花草丛才是别有洞天。“逸园”主楼后侧的穿廊与花房相连,实际上这里才是直通主楼的捷径,比从前门经过大草坪进入“逸园”气派的正厅要近多了。

  “逸园”作为西岸化工大中华区总部时,这个花房曾是员工休憩的最佳场所。西岸化工撤走时把咖啡机和桌椅都搬走了,可是今天戴希在这里看不到丝毫萧条、寥落的迹象,两米多高的木架上爬满藤萝,文竹、铁树、散尾葵绿意盎然,洁白的茉莉和黄色的菊花开得正酣,馥郁浓厚的香气在整座花房中萦绕不绝。

  戴希用力呼吸花香——不需要别的证明,只要在这里站一站,就会明白他在“逸园”里寄托了多少情思。

  从玻璃穿廊通往“逸园”大厅的门也虚掩着,空旷的大厅里落满从各扇花式玻璃长窗透进的彩色阳光,于一片静谧中悄然变换着形状。

  在没有一件家具的大厅里,时间成了唯一一样可以感知的东西,如行云如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

  “汪!汪!”

  “戴希,别让它跑出去!”

  戴希一惊,就见一个黄色毛团奋勇地朝自己这里冲过来。戴希赶紧挡住门,小狗来了个急刹车,扭头又往回跑。

  “Lucky!Lucky!你再不听话!”李威连是从楼梯上跑下来的,小狗显然没把他的呵斥放在心上,朝他挑衅地晃了晃尾巴,绕着大厅的墙根继续飞奔。

  “戴希,帮我抓住它!”

  “啊?我……”戴希慌了手脚,这辈子还没抓过小狗呢。

  李威连一边盯着绕圈子的小狗,一边压低声音对戴希说:“它脚上有伤,跑不了多久。你故意去抓它,把它往我的方向赶就行。”

  “哦。”

  小狗看看李威连没有追赶的意思,果然减缓了速度,戴希立刻发现它走起来一瘸一拐的,右前爪上还拖着根白布条。

  戴希故意大摇大摆地向小狗走了几步,它站在原地相当警惕地看着她,却顾此失彼,没注意到李威连已从另一侧迂回到它的身后。

  “我来抓你啦!”戴希大喝一声,朝小狗猛扑过去。它应声向后高高跃起,刚好落入李威连的圈套。

  戴希惊喜地叫:“抓住啦!”凑过去一看,这小家伙嘴里发出懊恼的“呜呜”声,虽然身子乖乖地趴在李威连的怀里,尾巴还十分不甘心地来回直晃。

  “你自己说说该不该打?!”李威连高高抬起巴掌,待落到小狗的脊背上,却变成极尽爱怜的抚摸。

  戴希依稀认出了这只黄毛狗:“呀?它就是那天你要找的流浪小狗?在哪里抓到的啊?”

  “闹了半天它就躲在这个院子里,唔,那棵丁香树下。”

  小狗被李威连摸得眯缝起眼睛直哼哼,一副陶醉享受的样子,梳理干净的黄毛蓬松亮泽,确实叫人爱不释手。

  “好可爱的狗狗,它好像还很小吧?”

  “嗯,才两三个月大,而且是只品种很不错的golden retiever,估计是不小心走失的。”李威连抱着Lucky朝楼梯走去,“戴希,你来得正好,还没和它折腾完呢,需要你继续帮忙,先上楼去我的房间吧。”

  “我见过的金毛犬都很听话的呀,它怎么这么皮?”

  “它叫Lucky。”

  “哦,Lucky啊?!”戴希觉得这名字真棒,而且一听便知是个小公狗啦。

  和底楼大厅一样,二楼也是空荡荡的,所有的房门都紧闭着,只有李威连的那间办公室大门敞开。

  “小时候的golden retiever都是魔鬼,长大以后才会成为贴心的天使。至于Lucky嘛,它基本上是魔鬼中的魔鬼,黑帮老大那个级别的。我现在只能祈祷它日后会突变成圣母级别的天使。”

  戴希笑出了声,他们进了原来的总裁办公室,这个房间还保持着戴希最后一次离开时的样子。当初搬离时她和叶家澜、Lisa一起做了主,把这间办公室里所有的东西都归为李威连的私人物品,原封不动地保留下来,由Lisa通知李威连自行处理。没想到误打误撞还真省了麻烦,戴希一进来就注意到,朝向椭圆形大阳台的窗户半启着,窗下的那盆棕竹越发葱翠欲滴了。

  不过在李威连那张特别宽大、气派又典雅的办公桌上,原先的整洁已荡然无存,而是搁满了大大小小的水盆、纱布、绷带、剪刀、药膏、狗食盘子、小狗玩的塑料骨头……李威连把Lucky放到桌子中央的空处,一只手还紧紧地握着Lucky的后脖颈:“戴希,你帮我摁住它。”

  戴希连忙把四脚朝天的小狗按住,李威连从桌上拿起个小药水瓶:“它被殴打过,身上有不少伤,眼睛也发炎了,一天要给它点三次眼药水。可是这小东西实在太不听话,每次都要和它搏斗。”

  眼药水点好了,Lucky一骨碌翻过身来,嘴里发出呼噜呼噜的声音,还在摇头摆尾地表示抗议。李威连又解开它右前爪上的绑带:“这处的伤口很深,刚给它敷上药裹好纱布,一会儿工夫它就把绑带咬开了,从早到晚我要给它绑十几次!”

  “为什么不用胶布呢?”

  李威连细心地打着结:“我怕它会把胶布咽下去。”他打了个活结,戴希不解:“为什么不打个死结?你可以用剪刀剪开的。”

  “打死结的话Lucky会乱咬,说不定又要把伤口碰坏的。”说着,他又把打好的结小心地拉松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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