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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奇异的风俗(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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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靠在隐蔽的墙根底下,静静观望。不多时,年纪稍大的男孩从屋中拎出了一只水桶,把水桶摆在门口,然后接过弟弟手里的木盆,把买来的水倒在水桶里。干完这一切之后,他们仿佛轻松了不少,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可就在即将转身进院子的时候,我却发现其中大一些的那个小伙子,仰起脸皱了皱眉,似乎是很有目的地朝对门那家门口看了一眼。

  我见他俩都进了屋子,也朝对门看了看,但一看之下,令我更加不能理解的是,对门的台阶之上也放着一只水桶。

  这又是怎么回事?不会是两家一起死人了吧?!哪有这么巧的事?

  我默默地站了老半天,也没见一个邻居过来舀水,直到肚子饿得咕咕响起来,我才转身朝招待所走回去。

  刚踏进招待所的院子,我就闻到了一股美妙的饭菜香气,顿时腹中更加饥饿难耐。我快步走向厨房,推开门一看,赵嘹亮和毛勇敢正坐在小饭桌上狼吞虎咽。我把嘴里溢出的口水吞咽下去,抄起筷子看向桌面。

  美味的佳肴是没有了,早被那两个家伙扫荡个精光。王老爹给我盛了一碗米饭,我夹着筷子在一根鱼刺上剐下来一点点碎肉,放进嘴里尝了尝,果然鲜香无比。在军区并不是没有吃过鱼,可哪里能吃到这么新鲜地道的呢。

  我后悔至极,早知道就提前回来了。我就着嘴里的那点余香,扒拉了几口米饭。几人风卷残云的吃相,令作为主人的王老爹一脸尴尬,他搓着双手说:“哎呀,不好意思,菜做少了,不过我还有些小咸鱼,我去给你们拿点儿……”

  赵嘹亮很不客气,居然趁我不备把鱼头夹进碗里,对着鱼嘴吸吮起来。作为此次行动的领导,而且还有毛勇敢在座,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只得在桌下用力地踢了他一脚。

  不对啊,怎么只有他俩,何群呢?

  我心中一惊,夺下赵嘹亮的饭碗,厉声问:“何排长呢?不是叫你……照顾他吗?”还好我反应快,没有把“监视”这个词说出口。

  赵嘹亮有些生气,他打了个饱嗝说:“何群,他……他说他胃疼,躺在屋里睡觉了!”我急忙放下筷子和碗,冲出门口时,差点撞上端着咸鱼的王老爹。

  我顾不上解释,推开客房的门朝里一看,见何群正脸朝上平平地躺在折叠床上,这才放下心来。他的气色确实很难看,印堂发暗,嘴唇发青,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我轻轻地关上门,走到何群身边,下意识地抬起手,想去探探他的鼻息,没想到我的手指离他的脸还有一指长的距离时,何群却像遭了电击一样,猛地坐直了身子,这如同诈尸般的动作,吓得我朝后跳了一步。

  “你想干什么?!”何群的语气不太友好。

  “我……我是来叫你吃饭的。”我吞吞吐吐地解释。

  “哦,我不饿,我的胃有些难受,休息一下就会好了,你们去吃吧,谢谢。”说罢,他重新直挺挺地躺回床上。

  “我包里有胃药,你要不要吃一片?”我借机环顾整间屋子。

  “不了,老毛病了,忍一忍就过去了。”说完,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见他并没有非常的举动,我只得转身走出了客房。进厨房一看,碗里的咸鱼也所剩无几了,好在咸鱼特别咸,要不然肯定也没了。我就着一条咸鱼,吞下了三碗米饭,腹中的空虚之感才得以缓解。

  王老爹端过来一壶茶,茶水很黑很浓,也不知道那是什么茶,只能当汤药来喝,虽然有股水腥味,但喝了几口之后,觉得浑身舒畅很多,疲惫之感也稍有消减,于是,我们便和王老爹有意无意地拉起了家常。

  他说他们村子原来没有招待所,村队长见他家住在村口,就找人扩大了院子,重新盖起几间矮房,从此,这里算是招待所了。平常时候,大多是些过往的渔民暂住,今天一共接待这么多人还是头一次,所以,他还特意为我们炖了条大鱼。

  王老爹还说他唯一的儿子外出打工,只是不定时给他汇一些钱回来,小地方消费不大,加上招待所的一点收入,日子也过得挺惬意。说着说着,王老爹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他慌忙站起身来,从屋里端出个瓷碗,冲着我们憨厚地笑笑:“我出去办点儿事,一会儿就回来。”说完,快步走出了院门。

  见王老爹走远,我端着茶碗问赵嘹亮:“你是本地人,这黑糊糊的是什么茶,怎么一股水腥味?”

  赵嘹亮摇摇头,皱着眉想了半天,“我也是头一回喝,不过,小时候好像听说过,鄱阳湖水里长着一种水草,不知道学名叫什么,据说有清热生津、健脾胃、增食欲的功效,估计这茶叶就是那些水草经过烘焙加工而成的。呵呵,推测,推测而已。”

  “虽然不如茶叶好喝,但毕竟是水草,弄成这样实属不易,这是特产,咱多喝几碗。”我端起茶壶,分别给他二人满上。

  不多时,王老爹端着瓷碗走了进来,赵嘹亮以为他又给我们拿什么好吃的来了,激动地起身去接。不料王老爹麻利地侧过身子,连声说:“这不是给你们的,也不能喝。”

  赵嘹亮尴尬地哼了一声,没说话乖乖地坐回了原位。看见那碗水,我突然想起了陈师傅给我讲的买水的故事,于是悄声问王老爹:“我说王老爹,您手里端的,是不是买来的水啊?”

  王老爹听后愣了愣,转过脸看着我,“你咋知道?”

  “因为在半路上,我曾看见有两个小伙子端着个木盆去池塘边舀水,还往池塘里撒了一把铜钱,于是我很好奇,就问陈师傅,他说他们是在买水,但时间仓促,陈师傅也没说明白,您能给我们讲讲吗?”

  “原来是这样啊!”王老爹叹了口气,把水碗放在锅台上,然后搬个板凳坐在我们对面,低着头,似乎是在盘算着从哪里说起。

  “买水是我们这里的一个风俗。村子靠近湖水,渔民居多,渔民大多敬畏水神,所以一般家里有长辈去世了,长辈的子孙就会去池塘舀水,但舀水之前必须给水里的水神撒一些钱,这样舀来的水才能受到水神的庇佑。水买回来之后,主要是用于给老人擦洗身体,人们认为只有这样,去世的老人才能早登仙境。有些大家大户,子孙繁多,每个人都买一盆水,洗尸显然用不了这么多,后来有聪明人就把剩余的水放在门口,亲朋好友来悼念的时候,就舀一碗带走,当然,也得给主家留些银钱。”

  赵嘹亮拼命地点着头说:“班长,其实我小时候也听老人说过,不过在我老家那里早就没这风俗了。看来住在湖边上的人还保留着,村里住的多是渔民,渔民认为自己这一生和水有着特殊的感情,所以才重视买水洗尸这样的风俗。至于子孙们把洗尸剩下来的水拿到外面来卖,我想,这就和北方随份子差不多。”

  “哦,原来是这样。王老爹,看来您也有亲戚去世了?”毛勇敢问。王老爹没说什么,掏出烟叶盒,麻利地卷起了一根纸烟,闷着头抽起来。

  我突然想起刚才的一幕,又问道:“王老爹,刚才我在附近转了一圈,看见有一家门口摆着个水桶,可那家对门也摆着个水桶,我很纳闷,难不成两家都死人了?估计没那么巧的事吧?是不是也是这里的某种风俗?”

  王老爹慌张地抬头看了看我,脸色变得有些发白,他猛地抽了口烟,不料气息没调匀,竟呛得咳嗽起来。干咳了一阵之后,他丢掉烟头,又撕下一片烟纸,说:“那对门住的两家的确都死了人,其中一家是我一个远房亲戚,所以刚才我去那里看了看。”话说到这,王老爹卷烟的手变得有些颤抖,烟纸卷了几下都没成功,只得揉皱了丢进炉灶里,他的面容也在一刹那僵硬起来,似乎有点难以启齿,考虑了好半天,才继续说:“以前听捕鱼的祖辈说,这鄱阳湖里怪事多,可总归都是传言,谁也没见过真的。可是,谁知道……唉!怎么会发生这样奇怪的事……”

  “哦?什么怪事?”赵嘹亮问。

  “其实说了你们也未必相信。要不是亲眼所见,打死我,我都不会信的。”王老爹又撕下一张烟纸装着烟丝,一边讲述起怪事的经过——

  要把事情说明白,还得从两个多月前说起。

  原来我们四个人落脚的这个村子叫鄱湖嘴村,在村队长的号召下,大家集资重修鄱湖嘴村的祖厅,祖厅里供奉的多是村民的先人,所以村民大都非常踊跃。

  再过几天,祖厅就要上梁了。

  所谓上梁,指的是房子四面墙砌好后,在墙上架一根水桶粗的木梁,木梁的两端落在墙的两端。梁选用的木料要又圆又直的,质地坚硬的柏木或樟木为上品。选购木料的事并不难办,祖厅的木梁也早已加工好,并系上了红绸。

  可问题是,上梁时,由谁来抱梁呢?

  抱梁,顾名思义,就是把梁抱进祖厅,放在八仙桌上,然后扛着梁爬竹梯,放在墙顶上。抱梁一个人抱不了,因为梁太沉,得由两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各抱梁的一端,每人登上一架梯子同时上爬才能办到。

  村里的男人都争着抱梁,因为鄱湖嘴村自古有传说,为祖厅抱梁之人不但脸上有光,而且祖宗会保佑抱梁之人今后无病无灾,没生儿子的会生儿子,没钱的会发大财。如果抱梁的人未婚,那今后便不愁找不到像样的好女人。

  由于村民过于积极,村队长便说:“我看这样,谁出的钱多,就由谁来抱梁。这钱呢,今后就用来维护祖厅。”村民听后很气愤,但也没别的好办法,只有这样了。

  村里的男人都聚在祖厅门口,经过一番角逐,有两个男人出钱最高,两人一个叫水生,一个叫七根。

  七根和水生两家住对门,家里都很穷。两人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争着抱梁呢?

  原来,水生以前的女朋友嫌水生家穷,于是就近嫁给了七根,还给七根生了两个男娃。十多年过去了,水生家的日子逐渐缓过来,但一直没有讨到老婆。而七根虽然有了老婆孩子,但或许家里嘴太多,生活条件每况愈下,他老婆就经常发牢骚,说自己嫁错了人,早知道应该嫁给水生了。这样一来,七根非常恼火,暗暗恨透了水生。而水生天天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在对面出来进去,心里也着实不是个滋味,两家的矛盾不言而喻。

  七根和水生之间的矛盾根深蒂固,两人就在抱梁这件事上较上了劲。

  其实水生很想抱一回梁,毕竟这种机会几十年才一次,如果自己因为抱梁受到祖先的福佑,或许还能讨到老婆生儿子。如果水生不去抱梁,或许七根也不会去。

  虽然两家都很穷,但两人还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朝上抬价。七根老婆拉着七根的衣袖,示意他别再往上加了。可越是这样,七根越恼火,以为自己的老婆向着水生,他不能输给水生,不能让老婆和村里人瞧不起他,不能丢了男子汉的面子。

  最后,村队长一锤定音,决定抱梁这个光荣任务,就交给他们二人了。

  “你疯了?”回到家里,七根老婆一脸黑云,“你为啥要同他争个输赢?人家单身一人,你能争过人家吗?再说,我们欠了很多债,哪有钱?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七根也冷静下来了,觉得花这么多钱抱个梁,实在有些后悔,可自己是好面子的人,话说出了口,怎么能反悔呢,于是便决定当晚就下湖去捕鱼,但愿能多打些鱼,多换些钱回来。

  再说水生家里,虽然稍微富裕些,但一下子也拿不出那么多钱来,他找出很久不用的渔网,也准备划船去捕鱼。

  两个被钱所困的可怜男人,鬼使神差地在同一个夜里划船进入了鄱阳湖,没想到的是,这一去,就再也没能从鄱阳湖活着回来。

  天亮之后,村队长召集了几条船划进湖中,可找了整整一天,也没有发现他俩的任何踪迹,仿佛蒸发了一样。

  王老爹不紧不慢地说着,我们却听得汗毛直竖,隐约感到水生和七根必定遭遇到可怕的不测,我心里着急,张嘴督促:“王老爹,刚才我看到的,正是水生和七根两家?”

  “没错,事情就这么过了十几天,水生和七根也没有在村子里出现过。”王老爹语气平缓下来,“我们村里人还以为他们两个因为喊出抱梁的钱太多,没能力支付,没脸见人,故意出远门躲了起来。唉!谁料想得到,就在昨天上午,居然会发生如此令人理解不了的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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