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星期天钢琴杀人事件(3)
餐厅里的人们报以热烈而持久的掌声。
“谢谢这里的朋友们。”钢琴师优雅地弯腰谢幕，“我不是为了自己演奏，也不是为了你们。”
大家有点纳闷。
于经理也在看着他，等待他这个停顿后面的半句话。
“而是为了音乐。”钢琴师说。
大家更加热烈地鼓掌。
钢琴师起身离开，但大家的掌声没有停止。
“再来一个！”
“再弹一个吧！”
钢琴师向观众们摇了摇头，鞠了个躬，往台下走。
可大家一直在鼓掌和呼喊。
“钢琴王子，再来一曲！”艾嘉莎喊。
“林华，再弹一个吧！”于经理在台下一边鼓掌一边对钢琴师说，眼神充满期待。
钢琴师看看于经理，看看大家，迟疑了一会，又回到了钢琴边。
“那么，时间不早了，就最后弹一首吧。《再见，我的爱》。”
说完在钢琴边坐下，餐厅里一片静默。
突然一个声音打破了这充满期待的宁静。
“弹那首催人自杀的曲子。”
钢琴师一愣，向台下面望去。
“弹那首让人自杀的曲子吧。我们想听。”说话的是那对年轻情侣。
咣啷！
盘子摔碎的声音。
是7号服务生。他神色慌张地站在瓷盘的碎片前，看着钢琴师。
“不要！”他说。
观众们一阵骚动。
“为什么不要？那不会真是首让人自杀的曲子吧！”
“这可是你亲口告诉我们的啊，真令人好奇！我们很想听！”那对年轻情侣说。
“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7号的声音有点扭曲。
“说谎，明明是你自己告诉我们的，否则我们怎么会不住208房间？”
208？艾嘉莎一惊。
王领班在一旁咬牙切齿：“7号这个蠢猪！”
扑通一声。
7号跪下了。
他朝着钢琴师喊道：“不要弹！求你了！”
大家被这一幕惊呆了。
钢琴师缓缓转过身，说：“那不是什么催人自杀的曲子，今晚……还是不弹了吧。”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一片寂静中，老洪站了起来，朝那对小情侣走去，气氛凝重。
“是、是那个服务员告、告诉我们的。”两人看来被老洪的样子吓坏了。
“告诉你们什么？”
“208房间上周死了人，是被一首钢琴曲杀死的。”
“啊！”有人尖叫。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钢琴曲杀人？这里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老洪转头向钢琴师走去，气氛更加紧张起来。
“没什么不可告人的！都是意外！”
于经理站上了台。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跟着一声惊雷。
大雨如注。
听完于经理的解释以后，餐厅里一片安静。
“我想你们也不会相信什么音乐能杀死人之类的鬼话吧！”于经理很焦急，“说这些事情会伤害钢琴师的心！他不在大城市演出，而来这里演奏，是因为他觉得在这里有理解他、理解他的音乐的观众。昨天他刚从警察局接受调查回来，他是无辜的，尽可以在发生了这些事情以后远离这个山庄。但是，他还是回来了不是吗？音乐带给人的是美，绝不是死亡！”
钢琴师站了起来。
“音乐，是我的人生选择。从很小的时候起，我就每日和钢琴为伴，放弃了许多，希望有一天能像那些大师那样，感动别人，感动自己。我在这里的山水之间，能够感到活着的音乐，我喜欢来这里演奏，而不是在城里。如果是我弹的曲子，给这里带来了恐惧和痛苦，那我的存在，将失去意义。”他的话语中透着失望与憔悴。
台下鸦雀无声。
“任何一个旅馆都不能保证不会发生意外，何况有人往往选择旅馆作为自杀的地方。”于经理接着说，“我们山庄接连发生的事情，怪我们服务不周，怪我们运气不好，但绝不能怪我们的钢琴师和他的音乐。他刚才为大家不辞辛苦地演出了两个多小时，不应该得到这样的回报啊！”
钢琴师坐在琴旁，深深地低着头。
“说得对！”
“是啊，怎么能相信那些迷信的东西。”
“山庄够倒霉的，半个月就死了两个人。”
大家议论纷纷。
“我们不相信那些鬼话！”人群中有人喊。
“我们相信你的音乐！弹吧！”
“就弹那首《黑色星期天》！”
大家一边鼓掌一边说。
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来——
“不要弹——”是7号。
“把他带下去。”于经理对王领班说。她可不能再让谁破坏了这好不容易才重建起来的信心和热情。
王领班上前抓7号，7号拼命反抗，但哪里是体重200多斤的王领班的对手，不一会儿就被扭住了双手像一只鸡一样带了出去。
餐厅中，钢琴师沉吟片刻，端正坐好，双手轻轻放在钢琴上。
“等一下！先得问一问！这里没有患心脏病的朋友吧？”人群中有人不无玩笑地说。
“还有失眠的朋友今晚上就别睡了，哈哈。”有人附和。
“等等！”一个声音说。是老洪。
“怎么，老爷子，你心脏不好？”有人问。
“他是害怕了！”那对年轻情侣趁机奚落道。
人群一阵哄笑……
钢琴的旋律已经响起。
深沉的力度让所有人立刻安静了下来，幽怨而感伤。
这旋律仿佛是一段每个人心中都有的情绪，年代久远难以记起，但此刻在空气中幽灵般地再现。
狄小杰在听，艾嘉莎在听，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在听，这首神秘的歌……
窗外的雨越发地大了。
度假村里传来7号痛苦的嚎叫：“不要——”
观众散去后，钢琴师说今晚要离开山庄，回城去。
“要走？”艾嘉莎大为失望。她刚让钢琴师给签了个名。
“都这么晚了，而且雨这么大，明天再走吧。”王领班说。
“雨这样下，明天也不会停了。”狄小杰在一边小声自语，忽然“啊”地叫了一声。
是艾嘉莎的手在后面掐了他一下。
“不了，我还是先走吧。”钢琴师说。
于经理从餐厅赶了过来，她很惊讶：“要走？为什么？是不是108房间小，住不惯？”
“哪里，住得很舒服。于经理，谢谢你，演奏前的那段话，我非常感激。”
“不，应该感激的是我才对！”
“别这样说，山庄最近接连发生的不幸，是在我来了以后，我一直很内疚。所以，我今晚还是不在这里过夜了吧。”
“这是什么话！林华，连你自己也觉得音乐会杀人？我难以接受……”
“人言可畏。”钢琴师打断她的话，“我决定了，还是先回去。”
“你！”于经理又急又气。
看着他们言语来去，艾嘉莎又一次一头雾水。
“你不送我一程吗？”钢琴师对于经理微笑着说。微笑的同时眉头稍稍皱着，这个标志性的笑容，跟艾嘉莎在车上看到的一模一样，真是帅啊。
于经理一言不发，朝车库走去。
“今天几号？”
回房间的路上，艾嘉莎问狄小杰。
“5月12号。”狄小杰看了看手机说。
“星期几？”
“星期六。”
“明天几号？”
“13号。”
“明天星期几？”
“星期天啊！”
“明天是13号星期天！”艾嘉莎大惊。
“什么意思？”
“笨蛋，听说过13号星期五吗？”
“黑色星期五？”
“那13号星期天呢？”
“是黑色星期天！”
“黑色星期天？没听说过啊。”
“怎么没听说过？你刚才在餐厅里听到的是什么？”
“哦对。”
“你完全不像这里的服务员！”
“可是，这两者的联系说明了什么？”
“说明了一件事。”
“什么？”
“就是我不要住在208房间了！”艾嘉莎用锐利的目光看着他，“为什么你没有早告诉我208房间的事呢？”
“救命！”
“救命啊！”
凄厉的声音响彻整个山庄。
狄小杰刚帮艾嘉莎搬好房间，就听到了恐怖的喊声。
声音从走廊另一头传来。狄小杰和艾嘉莎以最快速度赶了过去。
只见一个50多岁的妇人站在房间当中呼救。王领班和刚送完钢琴师回来的于经理也随后赶到了。
大家看着这位妇人一个人在房间里喊叫。
“没有了！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
“老洪没有了！”
老洪……众人反应过来，就是那个今天上午到的，脾气不是很好的老头。
“我来给他送药片，房间里没人！他的包也不见了！”老洪的老伴道。
“外面有车外面有车。”王领班在窗口喊。
众人一起涌向窗口，只见一辆POLO车亮着尾灯，在大雨中驶出了山庄大门。
“那辆POLO是他的车吗？”于经理问。
“是。”
“老太太你放心，我去追。”于经理说，“王领班你们去看着监控录像。”说完跑出了房间。
老洪的儿子女儿等其他家属也赶来了，大家在走廊上挤成一团，吵吵嚷嚷。
突然，眼前一黑。
“停电了？”
“大家别慌！发电机立刻会自动发电！我们快去值班室！”王领班在黑暗中喊道。
不一会儿，山庄外传来发电机的巨大马达声。
大家赶到值班室的时候，电正好恢复了。
值班室中绑着一个人。
是7号。
他被严严实实地绑在一把椅子上，嘴上还贴着胶带，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表情惊恐。
王领班把他连人带椅子推到角落里，大家谁也没工夫搭理他，而是盯着墙上的监视器屏幕。
有人从其中一个屏幕上找到了老洪的POLO车，开得很快，一会儿就驶出了摄像头的视野。
“那是什么地方？”狄小杰问。
“是隧道口。”王领班说，立刻给于经理打手机。
于经理还在路上，从出发的时间看，两车相距大约有十分钟的路程。
“隧道那头的摄像头在哪里？”狄小杰问。
“没有了，我们的保安范围就到隧道为止了。”王领班回答。
……
十分钟后，大家从屏幕上看到于经理的马自达车快速驶过。
一分钟后，王领班接到了于经理的电话：
“出事了！快报警！”
值班室墙上的挂钟这时突然响声大作——
“现在报时，5月13日，星期日，零点整。”
大家分乘老洪家人的几部车赶到现场时，看见POLO车头朝下有一半冲在隧道口外的湍急河流中。不远处的河岸上，躺着刚才从水中捞上来的老洪的尸体，脸上血肉模糊。
艾嘉莎害怕地转过头去。
狄小杰看着黑夜里闸桥下奔腾的河水，一言不发。
“黑色星期天！黑色星期天……”王领班浑身发抖，“真的有杀人的音乐……”
回到度假村的时候，许多客人都已经听说了这恐怖的消息，纷纷起床，整理行李。
于经理看着眼前的混乱情景，脸色苍白。
“那是意外，那是意外……”她轻声自语，整个人瘫倒下去。
“于经理！于经理！”王领班将她搀扶起来。
“告诉我，你不相信，不是钢琴曲，你不相信。”于经理虚弱地对王领班说。
王领班沉默。
“你不相信的，还有你，你们，你们都不相信，天雨路滑他冲到了河里，那是意外，不是钢琴曲，你们都不相信……”
可是人们沉默而惊恐的表情已经回答了她。
于经理晕了过去。
狄小杰和艾嘉莎再次检查了一遍监控录像。
11：30老洪一个人出现在车库，开着POLO离开度假村。
11：32接到老洪家人的呼救。
11：38停电。此后的5分钟没有监控录像。
11：43来电。于经理已经出发追赶老洪，落后他大约10分钟。
11：46老洪的车经过隧道口附近的摄像头。
11：55于经理的车经过隧道口附近的摄像头。
12：00于经理打来电话，发现老洪遇难。
老洪上车时车里并没有第二个人，路上也没有第三辆车。这样看来，他的遇难的确是一起交通意外。
可是，他为什么那么突然地离开山庄，连家人也没有告诉呢？
“凶手一定就在我们当中。”狄小杰在人群中说。
“原来你是便衣侦探！”艾嘉莎恍然。
“我？不是啊！”狄小杰一头雾水。
“那你干吗这么说！”
“我有预感。”
“你？”艾嘉莎有点不相信。
“不信我们打赌。”
“赌什么？”
“……一块钱吧。”
艾嘉莎无语中。
“老洪的脾气一直很不好，我们跟他的关系也不是很好。”老洪的老伴，这样回答艾嘉莎。
此刻，艾嘉莎充分发挥着她作为记者的职业素养，狄小杰在旁边只能做笔录。
“您说的‘我们’是指？”艾嘉莎问。
“我，和我的子女们。他们不是我和老洪的孩子。我和他十年前才结的婚。”
“我想，他大概是一方面受了什么‘黑色星期天’的惊吓，一方面也确实不愿意跟我们出来旅游，但又不想打扰我们，所以自己决定回去吧。”老洪的儿子说，“他平时就不怎么爱跟我们说话，因为我们不是他亲生的。”
“来这里之前，他去过一次医院，医生说他有偏执狂躁症状，他并不愿意出来旅游，好像哪里也不愿去。”老洪的女儿说，“这次行程是我安排的，我想为父母纪念结婚十周年，缓和他们的关系。”
“他住在我家隔壁，他们家很有钱，其他我没什么印象。”年轻情侣中的男孩说。
“他……我也是几个小时前才看到他，太挑剔了，脾气又大！他一定是住不惯我们山庄所以想走吧！”王领班说。
采访了半天，没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狄小杰和艾嘉莎疲劳至极地回到108房间。
“你说得没错，果然是黑色星期天啊。”
“我早就说过了吧，13号！星期天！”艾嘉莎打了个长长的哈欠，“所以绝对是一个非常凶险的黑色星期天。”
“唔，是……啊。”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倒在地上，有气无力，睡意浓重。
艾嘉莎没有声音了，就在狄小杰也要彻底进入梦乡之时，他在地板上看到了什么……
一份乐谱。
他猛然想起这是钢琴师的房间。
狄小杰强硬忍着沉重的睡意摸着墙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转了转。他打开大衣柜，看见里面挂着一套黑色礼服。
“我们还有一个人没采访！”狄小杰彻底醒了，“是7号！”
狄小杰赶到度假村门口的值班室的时候，值班室门口已经围了一些人。
他挤进去一看，只见王领班一脸茫然地站在房间中，旁边是一把散了架的椅子，地上有一些散乱的绳索，还有摊血迹。
后面的窗户大开着，玻璃碎了一地。
7号，失踪了。
窗外的雨已经停了。
虽然外面地上的血迹几乎被冲洗干净了，但人们最后还是找到了他。
确切地说，是他的尸体。
7号脸朝下，浮在湖岸边的水草之间。
初步迹象看，是淹死。
王领班通知了正在卧床休息的于经理，在他的搀扶下，于经理来到了湖边，看着7号的尸体，她脸色煞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7号是被人杀害或是在逃跑中失足溺水，这已经不重要了。因为度假村里的人们已经彻底惊慌失措，人们有车的发动汽车，没车的在苦苦哀求带上他们一起离开。
“警察……警察……怎么还没到？”王领班哆嗦着自言自语。
于经理的手机响了。
电话那头，是正在路上的警方，但他们带来的消息令正在恐慌中的人们更加绝望了。
连日的暴雨引发了泥石流。进山的唯一公路在夜里11点就被截断了，最早明天才能修复。
黑色星期天的黑幕，沉沉降下，将千岛山庄与外界完全隔绝。
“是钢琴师！是钢琴师！因为泥石流，他没有走！”于经理绝望地说。
狄小杰突然想起，艾嘉莎还在房间里……
钢琴，乐器之王。
自从1700年发明开始，经过100多年的发展，到20世纪时终于达到了一种趋于完美的艺术境界。
以这样的音乐为凶器来行凶的人，也许能称之为凶手中的艺术家了吧。
可是，这种“艺术”也太残忍了！
几天前，他先以隐蔽的手段杀死了两位客人，继而又在今夜制造了第三位客人车祸身亡的现场，再把看破他真面目的服务员悄悄杀害。更可恨的是，他……竟然连一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孩也不放过！
“艾嘉莎！我会为你报仇的！”
狄小杰慷慨激昂地在心底呐喊着，往108号房间走去。
身后的走廊上，一个穿礼服的身影如鬼魂般一飘而过……
隐约传来了钢琴声。
是餐厅！
现在是半夜两点，餐厅应该早就关门了啊！
可是，清清楚楚地，钢琴声从餐厅传来。绝对不是幻觉，而且，那旋律……
是《黑色星期天》！
狄小杰一个箭步冲出了房间，跑到餐厅时，王领班、于经理、年轻情侣还有老洪的儿子和女儿们也都赶到了。
钢琴声戛然而止。
“开灯！”
追光灯下，钢琴旁空无一人，但是琴盖却大开着。
“搜索！”
狄小杰一声令下，餐厅大亮，灯火通明。大家四散开去。
再聚拢来时，每个人脸上都写着两个字：“没有”。
“不可能啊，我们到门口的时候还听见里面的钢琴声，就这一扇门，他怎么可能跑掉呢？”狄小杰纳闷。
“是啊，我也看到了他的影子。穿着礼服，就是他没错！”王领班说。
“我也看见了！在走廊上看见了！”老洪的儿子说。
“我建议，在天亮以前，大家集中到一个房间去，以免被袭击。”于经理说。
“等等，不是要抓凶手吗？大家怎么都自己先躲起来了呢？”狄小杰呼吁道。
转头一看，餐厅里已经只剩他一个人了。
跑得好快啊……
漫漫黑夜。
人们拥挤在客房里，鼾声四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