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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它叫思古拉(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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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蒋小楼坐在后座,车里只有他们两个人,他一边抽烟,一边看似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街景,车子此时就开在许由市最热闹的一条小吃街上,所幸是清晨,街上人流不多,如果是中午或下午,车子在这条路上根本就无法开动。

  街道两边林立着各式各样的小吃的招牌:牛肉汤、羊杂汤、酸辣粉、油炸土豆片……这些招牌就像它们后面的店面一样破旧不堪,再往后,是一片高矮、形状各不相同的楼房,是类似城中村一样的自建楼房,便宜租给附近的打工族,老百姓管这一带叫难民营。

  这里住的当然都是难民,新时代的难民。

  “到了没有?”

  “前面那个油炸土豆片的招牌就是。”蒋小楼朝路边立着的一个招牌指了指,这家店还没有开门,油炸土豆片的生意一般都是午后开工,现在当然不开门。

  “这怎么办,不知道人在不在里头。”

  “应该在,在这边做生意的一般都是住在店里,省房租。”

  两人下车,过去敲响了卷闸门。

  “谁呀?干什么的!”一个粗嗓门的女人在里头喊。

  “警察。”蒋小楼只淡淡说了这两个字,便听见里头一阵小跑,很快卷闸门被拉开了,一个三十来岁,身材短粗留着烫卷长发的妇女出现在二人面前,做小生意的女人,岂非都有一副泼辣强壮的外表?

  也许是“警察”两个字的作用,让妇女脸上堆着忐忑的笑容,用完全不符合她气质的轻柔语气问道:“请问,两位有事啊?”

  蒋小楼朝她出示了一下证件,问:“这是张士林家吗?”

  “哦,我公公他……不在家。”妇女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慌乱。

  看来传闻不假,对这种人蒋小楼决定不跟她啰嗦,“老实交代吧,你把他扔了是不是?”

  “我……是他自己要走的。”妇女红着脸辩解道。

  “是吗?那他去哪了?”

  “不知道。”

  蒋小楼冷笑,“你是怕我们找他回来,再送来给你赡养是吧?”

  妇女讪笑起来,“不不,哪能呢,赡养老人是我们的责任,真的是他自己走的,不知道去哪了。”

  “你别净说好听的,我跟你说,如果没有你丢弃老人的确切证据,我们也不会上门来找你,你这行为已构成犯罪了知道吗,你快老实说把人扔哪去了,赶紧的别磨蹭。”

  这套警方常用来吓唬群众的说辞的确有用,妇女只略微挣扎了一下,便道出丢弃老人的经过,半个月前的一天,丈夫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成痴呆的公公领回家来,她因为不愿赡养这个只能吃饭不愿干活的闲人,某天趁丈夫不在家,雇车将老人载到几十里外的一片荒野地里,然后扔下他独自回来。之所以去这么偏僻的地方,她说,是担心老人被周围邻居发现,再给送回来,如今这世道,人们在农村野外发现一个疯老头根本不会在意的,何况他是痴呆,连话都不会说了,没人会知道他是谁。

  回来之后,他就骗丈夫说老头是自己跑丢的,丈夫固然怀疑,但没有证据也不能把她怎么样,只是她没想到,出门前自己将老头塞进雇来的车里的那一幕,被对门一个邻居看得清清楚楚,后来见老头没回来,结合她平时的为人,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因为看不过去,考虑再三后偷偷打了报警电话,更巧的是,蒋小楼二人在来之前先去了趟当地派出所,本来想找了解一下张士林的户籍和工作情况,以确定他就是他们要找的人,正好碰到这个案子,报案时间是前天,当地民警还没来及出警调查,于是蒋小楼便借题发挥,轻易打听出张士林的下落。

  本来,蒋小楼应该通知当地派出所,然后带着妇女一起去丢弃老人的现场指认,但他实在讨厌眼前这个人,看也不想再看她一眼,于是问清楚地点之后,便电话通知当地民警过来办案,把剩下的事情交给他们,自己同丁娜娜驱车前往妇女所说的地方,寻找张士林——第四个疑似被思古拉病毒感染的患者。

  车子从小吃街开出来时,蒋小楼苦笑着感慨道:“没想到周晓白没干出的事,终于有人干了。”

  “哦?他以前也想过把他‘岳父’给扔掉?”丁娜娜很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他比这女人强多了,他明知岳父不是‘人’,还是没忍心这么干,这女人还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只是因为不想赡养老人,就这么狠心,哎,人哪……”

  丁娜娜没有顺着他的话发表感慨,而是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知道公公死过一回?张士林被运回许由市,不是还没有复活吗?”

  “是她丈夫自己开车去接的尸体,市局离她家比较远,要大半天才能回来,我猜张士林是在路上醒来的,儿子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毕竟父子情深,所以,他还是把他带回家,并且没有告诉老婆这件事,否则只怕第二天那女人就会以怪物为借口,把老头扔掉。”

  丁娜娜点点头,“你猜的挺有道理。”

  “拜托,这不是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如果老头是回家后才复活的话,那么之前一段时间,按照规矩,家人肯定要向亲戚邻居报丧的,那个报案的邻居就住他家对门,可他却没听说报丧的事,再结合那女人没有立即扔掉老人的表现,真相是显而易见的嘛,所以,办案的时候多动一点脑子,是有好处的。”

  丁娜娜撇了撇嘴,但很快又笑了,“你会动脑子就好,说明我没选错搭档。”

  蒋小楼微笑道:“恐怕你没有真心把我当成搭档吧?”

  丁娜娜一愣:“怎么?”

  “你们调查组一共多少人,我是说来许由的。”

  “一共……十几个吧。”丁娜娜表情有些不自然起来。

  “可我到现在就见过你一个,干什么都是你带着我一起,我能算是组员吗?”

  “不好意思,我也没办法,因为——”

  “我知道,”蒋小楼打断她,眼睛望着汽车前方坎坷的泥土路,淡淡说道:“说得冠冕一点,我服从组织安排,在履行作为一个警察的责任。不过……”他突然笑了,“如果你真想当我搭档的话,得先想办法把智商提高一点。”

  “你!”

  “好了,停车,到了。”

  丁娜娜瞪他一眼,将车停下,四下扫视了一遍,指着前方一片自建楼房说道:“不对吧,那女人不是说把人扔在郊外吗?怎么这里有村子?”

  “她说的地点就在这村子后头,农村人一个村的彼此都认识,如果村里突然多了一个陌生人,大家都会知道,所以先进村打听一下不会错的。”

  “那老头会在这村里?”

  “换成你,会一个人呆在郊外等死吗?”蒋小楼说完已推开车门走了下去。

  村头,四个汉子坐在太阳地围着一张桌子打麻将,蒋小楼二人因为是从房后绕过来的,之前彼此都没有看见,汉子见到他们明显都愣了一下,但随即恢复常色,连多看他们一眼都没有,继续抓牌打牌。

  蒋小楼走到一个汉子跟前,这汉子正好摸牌,突然一推面前的“长城”,站起来大叫一声:“胡啦,哈哈,”嗓门之大,估计半个村子都能听见。

  蒋小楼抓住机会,忙问:“老乡,请问这附近最近是不是来了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头?”

  汉子一怔,反问:“你们干什么的?”

  蒋小楼掏烟递过去,谦卑地笑了笑:“家里有人走失了,听说在这一带,过来找找。”

  汉子表情随即放松,“哦,你说的人是不是四、五十岁,头顶有点秃?”

  “是是,你见到了?”

  “嗯,那人天天都在村里晃悠,问他话也不答应,我们也不知道是打哪儿来的。我早晨下地回来,还见他在村后头,趴在水沟旁边喝水呢,你们去那找吧,找不到就四处转转,准有。”

  蒋小楼一边道谢,一边给其余几人散烟,大家乐呵呵地接着,说了几句秃顶老人的闲话,蒋小楼便道别,带着丁娜娜回到位于停在百米外的车上,长出了一口气说:“好险啊,差点就暴露了。”

  “暴露?暴露什么?”丁娜娜十分不解地看着他。

  蒋小楼没理他,掏出手机,找到当地公安分局的号码拨过去,“市刑警队,麻烦给我找下刘局长,急事。”

  丁娜娜在一旁傻乎乎地看着他,她当然不知道这个一向聪明的“搭档”在搞什么飞机。

  “刘局啊,我刑警队小蒋,送给你一功,向阳村知道吧?对,就是国道附近这个,快带人来抓赌吧,随便也帮我办点事,快点啊,老规矩,到这别鸣笛,直接扑进去,挨家搜查。”

  放下手机,蒋小楼对丁娜娜轻松一笑,“这下有帮手了,用不着咱们自己去找人了。”

  丁娜娜愣了一下,好像突然明白过来,“你不是吧,报假警就为了这个?”

  “谁说我报假警?”

  “我听见你说抓赌的!”

  “这不假,村里肯定有赌局,而且规模不小,不然不会特意设计这么高明的暗号。”

  “暗号?”

  蒋小楼一笑,“你以为那汉子真胡牌了?他对对胡单调红中,怎么能赢到二万上呢?”

  “你……看到他的牌了?”丁娜娜显示出十分吃惊的样子,“他为什么撒谎?诈胡?”

  “不,他是在发暗号给附近赌局的人,提醒他们有外人来了,让他们赶紧收拾一下。虽然他不知道来的是什么人,但总要小心为上。”

  “这……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一个农村能开多大赌场,还用得着这么巧妙的暗号?”

  “这可能是B计划或C计划,他们四个在那打麻将是假,放风是真,结果我们从房子后头绕过去,他们没看见,想用别的方法通知来不及了,只有这样。你可能不知道,许由市最近在扫赌,大部分局子为了躲避检查,都转到农村来了,规模之大你可能想象不到,所以一定会设计很严密的隐秘措施。还有,当汉子喊完那句话时,我听到附近一阵‘哗啦啦’的收麻将的声音,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是吗?”丁娜娜歪着脑袋,“我怎么没听到?”

  “你注意力太不集中,有什么办法。”

  丁娜娜不服气地“哼”了一声,说:“那他们都收拾完了,你现在叫人来还能查到什么?不也白搭吗?”

  蒋小楼故意叹了口气,“你智商果然太低,你什么时候见过我给人散烟,说话还装得跟个孙子似的?他们以为我们真是来寻人的家属,现在肯定又开局了,正玩得过瘾呢。”

  丁娜娜不说话了,只静静地望着他,眼神中透着明显的钦佩之意。

  这才是真正的侦探,她心里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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