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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前言 我爸爸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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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四年来,他们的感情似乎一向很好,很稳定,即使偶尔争吵,也是属于老话说的“床头打架床尾和”那种,然而这一次情况完全不同,虽然矛盾的起源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所担心的是,他跟喻妮潘的感情是不是早就有了看不见的危机,这次矛盾只是为它提供了一个爆发的契机,他不太清楚。尽管他一向是个聪明人,可在感情方面,再聪明人的人也保不准会有当局者迷的时候。

  谁要是觉得自己真的懂得爱情,谁就是傻子。

  冷战的感觉是痛苦的,尤其当两个人还在一起生活、每天必须面对对方,有时候想说话但不知道该说什么,更关键的是,谁也不愿意率先开口。

  有好几次,周晓白都忍不住想叫住她,让她坐下来,两人好好谈一谈。可他并没有准备好谈话的内容,这样过了一阵子,周晓白实在受不了了,决定不能再拖下去。

  是日傍晚,喻妮潘下班回来,当她再一次完全无视周晓白的存在、自己洗澡吃饭到卧室开电脑上网的时候,周晓白再也无法克制这种迫切想要谈话的欲望了,他站在卧室门口看了她一小会,然后叫她名字。

  “我们总不能一直这么下去吧?”

  喻妮潘打字的动作停顿了一下,而后开口说了冷战至今的第一句话:“我知道呢?”是疑问的口气,意思无非是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那……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

  喻妮潘转过头来,周晓白无不诧异地发现,她竟然流泪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已经决定了是吗?”她强忍着哽咽说道。

  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四年,自己想什么都瞒不过她。周晓白暗自叹了口气,听见她接着说道:“这些天来,我一直等着你主动找我和好,我肯定会像以前那样原谅你的,但你没有,你干什么都这么硬气。”

  “不是硬气,我觉得我们没必要再欺骗自己了,不是吗?”

  眼泪顺着喻妮潘的下巴流下来,滴在键盘上。她转过脸来,用一种极为复杂的眼神直视着他的眼睛,好长时间,她说:“你确定不后悔?”

  周晓白知道,她在给他最后的机会,他心软了,没有男人在这种情况不会心软,即使对方是一个你已经不爱的人,何况,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还有没有爱情。生活会像酒精一样不断麻木一个人的清醒,这里是说的是二人生活,日子越长,你的意识就会越迟钝,越搞不清楚支撑这种生活的根本究竟是爱情还是由爱情产生的一种惯性。就像酒喝得越多的人,越不知道自己是醉还是醒。

  然而分手总是痛苦的,周晓白知道说出那两个字的后果,脑中却自私地想着别的念头:分手后自己肯定会痛苦一段时间,但也只是一段时间,可能很长,也总有好起来的时候——只有小说里才有长盛不衰的爱和痛苦。自己早晚会交别的女朋友,到时候又得花上很长时间来培养感情和适应对方的各种生活习惯(包括各自的缺点),也就是说,在眼前这个女人身上所花的四年的精力全都白费了,同样的事还得重复一遍,那多累啊?光是因为这个,他也实在不愿意分手。但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即使自己现在反悔还有用吗?

  当然没用,他们已经完蛋了,不管再怎么努力经营,分手也只是一个时间早晚问题,除非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事情出现,为这长期枯燥乏味的二人生活带来点新的乐趣或刺激,但这根本不可能。大局已定,等待了断。

  想到这,周晓白总算下了决心,暗暗吸了口气,张嘴刚要说出那决绝的话来,一阵音乐声抢在他前头响了起来。

  喻妮潘看了眼放在电脑桌上的手机,也许是从来电号码确定是比较重要的电话,示意他等一等,而后举起手机,“喂”了一声之后,是数十秒的沉默。

  “我知道了。”最后她吃力说道,放下手机,发了一回呆,忽然间伏在桌子上失声哭了起来,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哭得肝胆俱裂。

  这一幕令周晓白诧异万分,向前走了几步,小声问她:“怎么搞的,出什么事了?”

  喻妮潘不回答,只是哭。

  周晓白无奈拿起手机,找到刚才那条通话记录,看见来电人姓名显示的是“老爸”,心里咯噔了一下:莫非她那个一直住在农村的父亲出什么事了?

  “到底怎么回事,也许……我能帮上什么忙呢?”

  喻妮潘坐起来,双手环抱着他的腰,脸埋在他堆满脂肪的肚皮上继续哭,周晓白这会儿早将矛盾、分手等等事情全忘了,一个劲地安慰她,“可你起码得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我们才好做打算是不是?”

  喻妮潘好久才忍住哭泣,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他说道:“我爸爸死了……”

  喻妮潘连夜回家奔丧。

  周晓白将送她到汽车站,直到她上车前,仍不断对她说着安慰的话。他明白她心中的痛苦,不仅仅是失去父亲而已——她从小没妈,家里又穷,就像那些苦情电视剧里演的那样,她是父亲一个人辛辛苦苦拉扯大的,本来他们的感情就比一般父女要深,况喻妮潘又是极重感情的人,听到噩耗的时她没有直接昏过去已经很值得庆幸了。

  送走喻妮潘后,周晓白独自回家,几乎一夜没有睡着,次日一大早就去单位请假——他要跟去喻妮潘的老家,说是帮她办理丧事,主要还是想陪在她身边,让她起码有个依靠,至于分手的事自然得放一放再说了,否则不免有点落井下石的感觉,而她也根本承受不起这双重打击。这么一想,他觉得自己对她还是很关心和在乎的。我还喜欢她吗?

  喻妮潘的老家在安徽北部的一个偏僻农村,从许由市有直达的长途车过去,一天两班,行程整整两天。周晓白坐的是当天晚上的车,旅途的头一天,他不断给喻妮潘发短信送去安慰,直到隔天早晨,得知她已经到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暂时不再联系。

  剩下的旅程周晓白决定以看书度过,由于走得比较仓促(也许是一种神秘的巧合),他从自家书架上随便取下带来的书,竟然是史蒂芬金的《宠物公墓》,这是蒋小楼曾推荐他的书,买来后一直忘了看。周晓白本打算用它来打发时间,没想到竟逐渐看入迷了。

  行程还剩下几个钟头时,书也看到了一半,其中有引用圣经里的一段话:

  耶稣祈祷了一会,然后提高声音大声叫道:“拉撒路,出来吧!”于是那个死了的人就出来了,手脚缠着裹尸布,脸上包着手巾。

  耶稣对他们说:“给他解开,让他走吧。”

  周晓白刚看到这一句,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来一看是喻妮潘打来的,赶忙接听,那头却半天不说话。

  “喂,小妮,怎么回事?”

  还是没人说话。周晓白待要再问,那头喻妮潘总算开口了:“你……在车上是吗?”

  “是啊,还有几个小时就到,有什么事?”

  “那个,你不用来了。”

  周晓白怔住,“为什么?”

  “我不知道怎么说……”声音陡然变小,少顷,在周晓白耐心的等待下,她用明显带着紧张和恐惧的声音说了这样一句话:“我爸爸又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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