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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为这个穷地方做点什么(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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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额济纳旗,当地人又称额旗,在内蒙古的最西边,地方不大,却有着五百多公里的国境线,与蒙古国交界。孩子们的家乡,距离黑水城还有几十公里,忙着赶路,大家并没有去欣赏风景,而是朝着孩子们指出的方向开去。一眼望不到边的白雪,胡杨树上挂着一米来长的冰凌,还有被结冻后变成水晶般漂亮的小湖泊。

  额济纳年降雨量只有三十毫米,尽管冷,雪却是很薄的,下去踩一脚就会发现貌似浩荡的雪原只能盖住脚面,只因无人涉足沙漠,才显得格外壮观。从未领略过如此北国风光,来自内地的年轻人们全都乐坏了,要不是急着把孩子们送回去,大家准会下车打一场雪仗。大年三十这天,两辆车已经开进了额旗,路上的雪不多却还是很滑,尽管车胎上绑上了铁链还是只能慢慢走。单子凯和梁融端着相机一路狂拍,可车窗不能打开太久,被风吹一会儿,鼻息里呼出的热气都会变成冰棱,眉毛睫毛上都会冻出白霜,外面的温度是零下二十多度。

  前面的路被雪挡住,气温实在太低,车熄火后发动不起来了。孩子们七嘴八舌地吵着该往哪里走,虽然意见不太统一,但可以肯定这里距离他们的家不远了。

  “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过年吧,孩子们,咱们还有不少好吃的。”雪景虽美,却也让人犯愁,曾洁看着好端端的路消失在雪原中,再看看天边就要落下的日头。

  “姨姨,咱们下车走吧,只要翻过这个山头,再拐一个弯就进屯子了。”一个女孩子嚷嚷着。

  “可这么大的雪,怎么走啊。”司徒颖看着车外的大雪,为难地看着孩子们。

  “我们不怕冷。”一个男孩子在嚷嚷。

  “对,我们不怕冷。”另一个男孩子立刻回应道。

  “要不我们自己回去吧。”个头最高的男孩子急得恨不能马上跳下车。

  “那怎么行。不急,你们先坐好,我去问问前面的叔叔,看他们怎么说。”曾洁怕自己安不住孩子们,找陆钟他们想办法。

  就在这时,身后远远地传来一声“驾--”。曾洁回头一看,一辆马车正过来,马车上坐了两个穿成棉球般的大人,车上还载着不少东西。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啊。”还没走到跟前,马车上的大爷就喊了一嗓子。

  听到这声音,车上的孩子们再也忍不住了,自己打开车门,像几颗小豆子般蹦了出来,朝着那位大爷使劲挥手。

  大爷正是孩子们一个屯子里的,看到孩子可高兴坏了:“可把你们盼回来了,我就知道你们没事,没事。”

  大爷带上两个孩子先回屯子,半个小时后,几辆马车又回到这里,车只能留在原地,所有人带上行李坐马车回去。

  关内人哪受过这种严寒,虽然穿着全套户外的装备,可坐在露天的马车上又吹着冷风,还是冷得够呛。陆钟他们还好,毕竟年轻,血气旺,老韩给冻得直哆嗦。大爷笑呵呵地,拿了件羊皮大袄给老韩披上,又拿出一个盛着奶酒的皮口袋,让大家都喝几口暖暖身子。

  奶酒是凉的,看起来就像豆浆,喝到嘴里微酸,却有一股浓郁的酒香。说来也怪,冰凉的液体竟然能够让身体由内而外地散发出热量,好像喝下去的是几口汽油。老韩虽然脑子太中用了,可一闻到酒香却像是勾上了馋虫,抱着酒瓶不肯松手,喝了一口又一口。

  “老哥哥,别着急,一会儿让你喝个够。这酒好啊,自家马奶酿的,不伤身子还不上头,咱们蒙医还用来做药引子,什么老风湿腰腿疼肺结核,喝了都有好处啊。”大爷笑呵呵地,黑红黑红的脸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就像油画里的人一样。

  一听说对肺也有好处,徒弟们便都不喝那奶酒了,留着让师父喝。老韩倒也不客气,抱着个酒壶不撒手,像个贪心的孩子。大爷跟大家自我介绍,说自己叫纳而图。

  回屯子的路上,纳而图大爷说了不少感谢的话,屯子穷,大伙儿把孩子拉拔到这么大很不容易,多亏了这几位好心人,把孩子们送回来。

  陆钟说自己和伙伴们是摄影爱好者,专赶着雪天来黑水城拍雪胡杨的,路上遇上这几个孩子,当时那个光头不知碰上了什么冤家,被人打得躺在了地上,浑身是血,几个孩子一看就像是蒙族的。一问才知孩子们是被拐了,反正顺路,就把孩子捎上了。这些话是早就想好的,用来应付淳朴的牧民没问题。

  纳而图大爷说,屯子穷,附近的姑娘谁都不愿意嫁过来。前不久一个光头来这里卖媳妇儿,带来了三个挺不错的内地姑娘,几个老光棍们卖了所有的羊,为自己买了个媳妇。光头临走的那天,屯子里的几个老光棍一起办喜事,屯子里所有人都去凑热闹。大家本来要请光头喝酒,可他说赶着回去过年,饭也没吃就走了。当时事多没在意,结果光头一走,村子里的孩子们也不见了。大人们急坏了,已经报了案,可这冰天雪地的,又赶上过年,真不知上哪儿找。大喜事才办了没几天,几个新媳妇说要去额旗买身新衣服过年穿,刚做了新郎的老光棍们跟着一起去,没想到几个新媳妇在市场了转了转,一会儿的工夫就都不见了。纳而图大爷去额旗找人,顺便捎些年货,没想到路上这么巧,竟碰上了孩子们。

  陆钟他们一听就知道,那几个跑掉的新媳妇就是光头林松放的鹰,只是没想到,这几只鹰非得那么快。话说得差不多,马车就要进屯子了,得了消息的十多个大人拢着袖子在冰天雪地里等着孩子们。一群黑色和黄色的狗们抢在主人前面冲了过来,不过他们并不叫,很亲人的样子,拿头蹭着陌生人的膝盖,鼻子在大家的徒步靴上使劲地嗅。

  虽然离开父母身边才十来天的功夫,孩子们全都扑进爹妈怀里哭了,滚烫的眼泪挂在脸上,不一会儿就变成了小冰珠。

  “恩人们,谢谢了,谢谢你们啊!”蒙族大哥大姐一边说着,激动得就要往雪地里跪下。

  “别别别,这么大的礼可要折煞我们了,这是应该做的。”

  陆钟他们也被这群朴实的牧民们感动了,赶紧把他们搀起来,心里有种无法用言语表达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就算账户里多出一千万,也比不上这开心。

  “大冷的天儿,还在外面啰嗦什么,赶快把恩人带回家去啊。”纳而图大爷发话了,大手一挥,大家纷纷帮恩人们拿行李,把他们往自己家里带。

  B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告诉父母,一路上吃了连名都说不出的好东西,他们的父母连见都没有见过。蒙族人的眼睛笑得眯成了两条缝,缝缝里又淌出两道清凌凌的泪水:孩子啊,你们遇上了好人。

  纳而图大爷是屯子里最年长的人了,他跟大伙儿商量着,年夜饭在屯子里屋子最大的人家吃,大伙儿都带上菜来。纳而图大爷发过话,所有人都忙活开了,把火烧旺把水煮开,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咱请恩人吃烤全羊!

  从元朝起,蒙古族就接受了汉朝的历算法,也过新年。汉族人的正月就是蒙族人的白月,白色是蒙族吉祥如意的象征,这个月内蒙族人和汉族人一样,讲究全家团聚欢乐,吃团圆饭,喝团圆酒。孩子们的到来让这个小小的屯子充满了欢乐,

  陆钟走出小屋,欣赏着别样的景色,白茫茫的雪原里,这个小小的屯子里住着几十户人家,原来蒙族人也不全是住蒙古包的,还有这样用土和石头垒的房子。宽宽的院子是用胡杨木或者梭梭柴围出来的,牲畜圈里挤了些牛羊,有些人家还养了骆驼,低矮的平房里透出昏黄的灯光,空气里却飘着一股浓浓的肉香。

  跟城市里那些添加了过多调味料的肉香不同,这肉香香得纯粹,甚至还带着些青草的味道。真好,这地方就像永远也不会沾染世俗的污染。一回头,司徒颖也出来了,正背对着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圈里的牛羊,那些披着厚厚羊毛的绵羊们,满头满身的雪花,看到生人咩咩地叫着,着实新鲜。陆钟注意到她没带手套,一双小手冻得通红。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就像是未经大脑似的,陆钟忽然冲动地握住了她的手。

  那简直不是一双手,是一块冰,陆钟心里一惊,不过更让他惊讶的是司徒颖的眼神,比冰还冷,是刻意地回避更是斩钉截铁的拒绝。她什么也没说,冷冷地抽回自己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屋里走去。陆钟这才意识到自己太唐突,是他还不习惯放弃对她的关心,她的眼神像一把刀子,在他心头狠狠地来了一下,看不见的疼。

  “小伙子,在看羊呐?”身后忽然传出纳而图大爷的声音。

  陆钟回过头,也不知纳而图大爷是不是看到了刚才的那一幕,有些尴尬,只好点头。

  “咱额济纳的羊了不起啊,吃的是中草药,喝得是矿泉水,走起路来像跳舞,还听得懂外语,多才多艺,时不时地出个国啊。”纳而图大爷笑呵呵地介绍着。

  “这是什么意思?”这话陆钟可听不懂。

  “嗨,这吃中草药啊,就是说咱们这戈壁滩上遍地是草药。矿泉水呢,就是咱们这儿的水虽然少,但全是无污染的。走路像跳舞就是羊太肥了,走起来一步三晃,跟小猪崽一样。外语就是说不论汉语还是蒙语,咱一吆喝它们都能听懂。这个出过啊,就是有时候他们会走到国境线上吃草呐。”纳而图大爷得意地大手一挥:“走,跟我看宰羊去,今晚加菜。你们会尝到世界上最好吃的羊肉是啥滋味儿。”

  既来之则安之,陆钟把儿女情长暂且放在一边,跟着纳而图大爷走近隔壁的一间屋子。一位蒙族汉子正在宰羊,他使的刀子很短,比水果刀长不了多少。动手时并不切断羊的喉管,而是先挑断脊梁动脉,让羊血流入腔内,不致流失浪费,直到羊死,身上也没被血弄脏。接下来这位汉子,徒手将羊皮剥开,最后小刀插入羊的腿脚,各个关节皆一一卸开,整个过程不过半小时即告完毕,看得陆钟有些发愣,真是术业有专攻,庖丁解牛也不过如此。纳而图大爷介绍说宰羊的汉子叫腾格尔,蒙语中是蓝天的意思。

  腾格尔,跟那位蒙族的歌星一个名字,这位大哥在陆钟心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象。这只羊是加菜的,现宰现烤,其他的菜倒是已经上桌了,陆钟他们几个人被奉为贵宾,安排坐上首。牛羊肉饺子浓香可口的奶酪摆满盘子,刚出锅的牛羊肉饺子让人吃得停不住口,热乎乎的手扒肉堆成小山,香喷喷的奶酒一碗接着一碗,老韩喝得红了脸,笑呵呵地接过纳而图大爷递给他最好的掀板肉(注:1)。自从离开香港,这还是师父第一次露出笑脸,几位徒弟见师父开心,这才放心地吃了起来。

  奶酒打开了大家的话匣子,蒙族大哥们听说陆钟他们要去黑水城,就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

  “都是额旗,黑水城和居延海那边跟咱们这儿可不一样,热闹着呐。”

  “跟你们一样,都是扛着大相机,还有香港人和外国人呢,十多二十个人,组队去沙漠里走,叫什么徒步的。放着车不开,非得自己走,真傻。”

  “大导演张艺谋拍的那个《英雄》,就是在咱旗的达来呼布镇胡杨林拍的,电影俺们没看过,不过听说可美了。”

  “是啊,秋天还有胡杨节,好多人开车来旅游。”

  “对,傻,那戈壁滩里有啥好看的。”

  “你们咋这大冷的天儿来呢,要是秋天来,那胡杨树金灿灿的,可美了。”

  “咱们的屯子,也有游客来吗?”陆钟听出大伙儿对黑水城那边的赞美,不乏羡慕。

  一说起自己的屯子,刚刚热乎起来的气氛顿时凉了几度。屯子所在的这片区域算得上超干旱荒漠区,一年也下不上几场雨,只有附近一个小小的湖,距离风景区太远了,方圆百里都是贫瘠的戈壁滩,遍地沙砾没什么好看的,一般的游客都不会过来,偶尔有几个带着相机的还是走错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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