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藏在厨房的男人(2)
这个平时小鼻子、小眼睛、一点不引人注意的女人，此刻神采飞扬，那咄咄逼人的样子，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都说爱情会改变一个女人，没想到阿桂居然变得这么不可思议，难道她真的在恋爱么？
阿桂似乎看出了何水水的心思，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把胸脯挺了挺，使足了劲儿咳了一声，理也没理她，就径直走了过去。
一个奴才得了宠，就敢张狂到如此地步！何水水想起了阿桂平常在阿清面前那副奴颜媚骨、大气不出的样子，就觉得好笑。
她上了楼，打开自己的房门，就在返身关门的一瞬间，看到阿桂站在楼下厨房的门口，正从敞开的半个门缝里窥视着她。
她对阿桂的阴阳怪气已经习惯了，可还是被阿桂的怪相吓了一跳。
满腹狐疑的何水水慢慢转身，背靠在门上的一瞬间，她的眼睛突然瞪大了：一个黑乎乎的人影儿就站在窗前，整个房间都被他遮得一团浑黑。他背后的强烈光线勾勒出的身体轮廊，是那么熟悉，但她一时看不清对方的面孔。
凭直觉，她知道那就是阿桂的情人。可他跑到自己的房间来干什么？
男人好像也被何水水的突然出现惊呆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就那么傻乎乎地面对着她。
何水水顾不得仔细看他一眼，转身就去开灯，等她回过头来，不禁目瞪口呆：站在面前的竟是阿强！
“你你……在这里干什么？”何水水觉得自己的声音非常陌生。
“我……”阿强佯作镇定，一边在考虑怎么回答她，一边慢慢地往门口走去，“阿桂叫我修一下窗户。”
何水水狐疑地看着他，手里并没有拿着修窗户的工具之类的东西。
这时门开了，阿桂一边擦着手，一边若无其事地对何水水说：
“你窗户上的锁坏了，我让他给修一下。”
“窗户上的锁坏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们当太太的不大关心这些事情的，你不知道最近有一伙‘钓鱼党’么？”
何水水的眼睛发直，脑子里一时搜索不到此类信息。
“什么钓鱼党？”
“就是从窗户伸进一根竹杆，把衣服和手袋钓到窗口去，然后再偷里面的钱……”
居然有这种事？就在何水水发愣的当口，阿强已经悄悄下了楼梯，大模大样地走出门去，阿桂也跟着下楼去了。
被丢在原地的何水水怔怔地看着他们的背影。她相信阿强不会撒谎，但她更相信自己的眼睛。阿强在她的房间里肯定另有所图——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曹阿巧刚走出院门，就与朱家老太太不期而遇。
她想一低头就过去算了，没想到却被一贯目中无人的阿清叫住了：
“阿巧！你等等……”她的声音低沉而严厉，不容置疑，“我劝你以后不要再和阿水来往了！”
“为什么？就因为我和阿素是好朋友？”曹阿巧被她的口气激怒了，突然气呼呼地顶了一句。
老太太愣了愣，她没料到，平时见了她像老鼠见了猫一样的曹阿巧，会这么强硬，于是缓和了口气：
“阿水现在是个病人，你跟她讲什么都没有用。再说，我们朱家的事你最好不要插嘴，出了麻烦你要负责任……”
“你不要吓我，我不怕！”曹阿巧今天好像吃了豹子胆了。
“那你就等等看好了。”老太太的最后一句话带有明显的威胁口气，让人听了不寒而栗。
老太太扬长而去，曹阿巧还愣在原地，她在回味着阿清的话，嘴里不服气地嘟哝道：
“等等看？我看你敢把我怎么样？”
目送老太太的背影远去，曹阿巧心里渐渐地感到后怕。她想起了阿素至今仍然不明不白的死。
那个热情的广西女人刚到朱家，就吸引了丈夫也在外地做生意，一个人带着老母亲和两个孩子的曹阿巧。两个女人同病相怜，经常在一起议论一下远在他乡的丈夫，很快就来往密切起来。
就在她和阿素越来越熟悉、越来越投缘的时候，阿素突然死了。据阿桂说，怀了孕的阿素是不小心从二楼摔下来，流产了，大出血。
曹阿巧知道这事的时候，阿素已经被抬走。
那天她从街上回来，刚走到桥头，一辆救护车就“呜呜哇哇”地叫着从身边疾驶而过。
远远看到几个医生抬着担架急匆匆地冲进了朱家小楼。她丢盔卸甲地跑到家门口，担架已经抬出来了，上面的人却用白布单子连头带脚盖得严严实实的。
当晚，老太太和阿桂从医院回来了，她们的脸色平静得有些神秘。她冲出门去，话未出口，就从她们的表情上明白阿素已经死了。
街坊邻居私下猜测，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
虽然朱家老太太阿清还像平常那样，若无其事地进进出出，可是曹阿巧从她的脸上看出一股煞气。她几乎可以断定：阿素是被老太太害死的！
从那时起，曹阿巧就得下了心病。她疑神疑鬼，猜测着小楼里曾经发生过的可怕的事，总觉得阿素的死不像是失足坠楼那么简单。
阿素到底是怎么死的？曹阿巧常常被这个问题困扰着。
她有时会埋怨自己：你真笨，连自己的好朋友都没有保护好！
奇怪的是，阿桂一会儿说阿素是从二楼走廊跌落下来的，一会儿又说是从楼梯上摔下来的。老太太只要一听到谁提起阿素的名字，就立即板住黑脸起身就走。
她们的怪诞表现，更叫阿巧心生疑窦，她一心想弄清楚阿素的死因，只要一有机会，就千方百计地探听阿素死前的一些情况。
大概，这就是朱家老太太见了她就如同见了仇敌的原因吧？她这是心虚、害怕！
何水水虽然和阿素不同，可她也是一个对朱家缺少了解和认识的外地女孩子，只要进了朱家小楼，她的命运又会比阿素好到哪里去呢？
善良的曹阿巧不禁为何水水感到忧心忡忡，一时间倒把自己所受到的威胁给忘记了。
刘医生的药果然有效，何水水服了药，就开始嗜睡，而且再也不做噩梦了。
大白天的，她总是昏昏沉沉，一到夜里便睡得死死的，即使有人把她抬了扔到外面去，都不一定知道。
一天早晨醒来，突然意识到了这一点，她开始害怕了。
不能再吃那该死的药了！再这样下去，自己会不会变成一个傻瓜？
当天，阿桂送来汤药的时候，她推说太烫，放在一边等一会儿再喝。阿桂刚离开，她就把那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偷偷倒掉了。
阿桂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再喝药的时候，她就一步也不肯离开了，一双小眼睛死死盯着何水水的手和嘴，好像生怕她会变魔术把药变没了似的。
何水水只好又想别的办法，她先小口喝一半，然后再大口喝剩下的一半，含着不咽，等阿桂出门后再把嘴里的吐出来。可是这一手很快又不灵了，阿桂要求她喝完药再喝半杯蜂蜜水。
“太太，这药好贵的，浪费了多可惜啊。”阿桂提醒说。
“太太，你要好好吃药，病才好得快。”阿桂劝诱说。
“太太，你再这样子，我要告诉少爷和阿婆了。”阿桂警告说。
何水水实在忍无可忍，终于把一碗滚烫的汤药泼在了地板上，歇斯底里地大叫道：
“你给我滚出去！”
没料到，何水水当天晚上就感到日子难挨，浑身哪儿都不舒服。还没等到阿桂来送药，她已经主动跑到厨房，下意识地问阿桂：
“我的药呢？熬好了没有？”
阿桂正用勺子搅动着碗里的药汤，她听到何水水的声音猛地回头，好像受了惊吓，呆呆地看着她，若有所思。
“你在干什么？”何水水上前看着那碗药汤，狐疑地打量着阿桂，阿桂把头扭过去，避开她的目光：
“药好了，可以吃了。”
阿桂会不会在汤药里面放了什么？何水水想到这儿，差一点跳起来。她不敢相信，又不得不相信：实际上，自己已经对这该死的汤药有了依赖性！
不知怎么，她突然想起了朱超民离家的那天晚上，老太太吃西瓜的事情来，便禁不住神经质地叫起来：
“你们……到底给我吃了什么？你们是不是想害我？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是谁啊？这样说话？”老太太阿清出现在厨房门口。她面无表情地盯着何水水，足足看了她十秒钟，才转向阿桂：
“你怎么惹太太生气了？”
“她冤枉人……”阿桂一脸委屈地看着她的主人，气喘吁吁地说。
“阿水，不要这么任性，阿民知道了会不高兴的。”老太太的语气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可是何水水却觉得她低垂的眼皮下面，闪出一缕寒光。
“为什么我吃了这个药，反而越来越不舒服？今天开始谁也别想再强迫我吃药！”何水水丢下那一老一少，扭头走出厨房，像逃离灾难一样逃到楼上去了。
从这天起，何水水坚决拒绝再吃药。她对“幻觉”之类的说法产生了极度怀疑，一种要摆脱控制的欲望从来没有这么强烈。
“我没有病！”
“我没有病！”
“我根本就没有病！”
她一遍一遍地对着墙壁念叨这句话，试图把自己从迷雾中拉回来。她听到门外有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来，闹哄哄了一阵子又消失了。
她给朱超民打电话，可是对方始终不接电话。
这一夜，何水水又失眠了。她翻来覆去想着近来发生的事，只觉得孤苦伶仃，无依无靠，处境十分险恶。
而最让她伤心的是，朱超民竟处处站在母亲和小保姆的一边！何水水觉得自己已经陷入了绝境。
早晨起床，太阳出来的时候，她的心情又完全不一样了。尤其是看到老太太和阿桂平静的脸，她就对自己目前的处境产生了怀疑，她吃不准自己的判断是否准确，这两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第二天晚上，走廊上的脚步声又传来了。何水水慌忙爬起来，重新确认一下门锁是否锁牢。上次门锁莫名其妙地坏掉，她已经请了锁匠来换了一只新的。
何水水不假思索地上前用力拉了一下门，没想到“噗”地一声，房门居然又被拉开了。
重新试了试，新门锁果然又坏掉了。
天哪，这是谁干的？她想到了白天擅自闯进自己房间的阿强，想起了曹阿巧说的“那个男人又来了”，莫非她看见的神秘男人，就是阿强？
现在，连阿强也无法信任了，真不知道她还可以依靠谁？
还是老办法，沙发、床头柜，都被层层叠叠地摞在门后，直到觉得万无一失了，才放心地躺下去。
何水水想到了阿兰和阿蓉，要不要把自己的处境告诉她们？可是，她马上就对自己说：还是再等等看吧，万一是一场虚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