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遭遇钟元寺(1)
何水水起床后，心情跟天气一样晴朗。原来上班是这么让人心情舒畅的一件事！没有经过这段难挨的日子，无法理解这种感受。
一走出家门，她立即浑身轻松，大街上的一切都很亲切，连空气都是香甜的。她所在的城市信用社要过一条东江，绕过一座耸立在市区的丘陵式风景区鹅岭，离水东街很远，不少员工中午就在单位里吃饭休息。
午休时，单位女宿舍只有何水水和老职工吴阿姨两个人。她们各怀心事，辗转反侧。
“阿水，你还没睡？”吴阿姨问。
“唔……”何水水情不自禁地叹了一口气。
“刚刚结婚新郎就出国，心情不大好，对吧？”吴阿姨关切地又问了一句。
“没有啦！他昨晚还打了电话来。”何水水不好意思起来。
“那就是跟家婆的关系处理不好。没错吧？”
“嗯……”何水水不知怎么回答，“我家婆是信佛的，人也还不错。”
“你也应该信佛嘛，不但对自己有好处，还可以跟家婆搞好关系。”
“我真的不懂佛教是怎么一回事啊！”
“没问题，我来告诉你呀！我这几年身体越来越不好，自从信佛这一年多，心情好了，身体也好多了！”吴阿姨兴致勃勃起来。
“真的？”何水水半信半疑，“那……你每次到寺院去都做些什么？”
“上香，许愿，听讲，有时候也念念经，很有意思的哦……”
“下次去，你一定要带上我，我也去看看。” 她想起了朱超民让她“多陪老太太去上香”的嘱咐。
“那有什么难？我们现在就可以去呀！反正也睡不着。”吴阿姨说着便跃跃欲试地从床上爬起来。
钟元寺距离单位真的不算远，坐公交车也只有几站路。两个人说走就走，半小时后，她们就到了依山傍水的钟元寺山门外。
远远地，就看到寺庙上空那阵阵升腾而起的青色烟雾，闻到缕缕香烟的味道了。
高高的台阶之上，是巍峨、庄严的朱红色大门，橙黄色的高墙在树阴中若隐若现，墙壁上“南无阿弥陀佛”的字样也半遮半掩。整个庙宇在绿色的山林中飘浮着，好像融化在果汁里的一块奶油，看一眼心旷神怡。何水水深深地吸了一口山间清甜的空气，禁不住感叹道：
“好美的地方哦！”
“是啊，这个地方如果常来，会长寿呢！”吴阿姨骄傲地在一旁附和。
何水水兴奋地抬头看了看那高高在上的庙门，就像一只深邃的眼睛俯瞰着她们，似乎若有所思。
因为不是节假日，进出的善男信女便多半是上了年纪的人。他们手里提着大包的香烛，进去时怀揣期待，出来时满脸欣慰。
吴阿姨熟门熟路地领着何水水，进了正面的大殿，里面热闹非凡：
宽阔的院子人头攒动，中央三只硕大的香炉，上香的人围成一个圈圈，乍看上去好像正在举行什么仪式。
院子西南角，一座三米多高的香炉同样围着密密麻麻的香客。金色的香炉像一只巨大的酒葫芦，可惜从葫芦口冒出的不是酒香，而是烟雾。
何水水看不清香客们在做些什么，青烟缭绕中只隐约看到人人的眼睛都红通通地流着泪，不知被烟呛的还是被佛感动的，也许兼而有之。
她东张西望着，只觉得眼睛不够用，看看眼前影影绰绰的香客在烟雾中飘来飘去，恍若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再回头时，却不见了吴阿姨的踪影。
身后是大雄宝殿，高及天花的镀金佛像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眼睛里透着威严。所有进来的人都“噗“地一下，毫不犹豫地在佛像面前跪了下去，双手合十，闭目祈祷，额头一个劲儿在紫色的垫子上叩着。
何水水猜不透她们在祈求什么，可是那虔诚的样子， 那丝毫不含糊的神情，却震慑了她。于是也蹭到一个老太太身后排队，轮到自己，慌忙上去胡乱磕了三个头，就溜出门去。
她一边擦汗，一边往大殿的后院走，远远看到里面供奉的是高大的观世音菩萨。
何水水希望在这里看到吴阿姨的身影，既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她一定会过来拜一下的。她站在门外装成一个观光客人那样，悠闲地等。
寺院很大，从大殿侧面透过一扇门，可以看到偏殿里的院子。里面同正殿一样，花草茂盛，古木参天。她悄悄扫了一眼周围，发现没有人注意她，就朝偏殿的侧门走过去。
这偏殿也有许多人进进出出，不知道里面有什么新鲜东西？何水水很想进去看看，可是又怕吴阿姨出来时错过了，就站在门口犹豫着。
阳光很强烈，即使站在树阴下，何水水也不得不眯起眼睛，抵挡着强光的剌激。突然，她的眼睛渐渐睁大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儿进入了她的视野，并牵着她一步步下意识地跟了上去。
那个人不是婆婆阿清么？只是走路的样子比平时更利索，从腿脚的灵活程度看，好像年轻几岁。
何水水迟疑了一下，又跟着转了两个弯，钻过一片密密的树林，看着老太太进了偏殿侧面一个小门，转眼间消失了。
会不会是自己看错了？何水水站在树下发愣，想等老太太出来再看个究竟。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还是不见人影，她发现时候已经不早了。
何水水犹豫着，一步一回头地慢慢往回走，刚走出树林，撞见了一个人。
“阿蓉！你……怎么也在这里？”何水水吃了一惊，她想起已经好几天没见到这个广州的大学生了，上次一接触，她就给何水水留下了好印象。
“你是来游玩的，还是来上香？”她上前亲热地拉住了阿蓉的手。
“我随便走走。这里很好玩，可惜以前没来过。”阿蓉穿着一双白色的旅游鞋，带着一顶软布花格的小帽子，腰上系着一只小巧的腰包，像一个海外游客。她打量了一下何水水，“你也是一个人来的么？是不是迷路了？”
“我第一次来，对这里一点不熟悉。”何水水掩饰地张望了一下，“我在找单位的同事吴阿姨。”
“你这个傻妹仔！跑到什么地方去了？”话音刚落，吴阿姨就像从地底下冒出来一样，“来来来，我带你去许个愿。”吴阿姨拉起她就要走，却见到阿蓉站在一边，于是笑问道：“阿水，这是你的朋友？”
没等何水水反应过来，阿蓉便大大方方地招呼道：
“吴阿姨好！阿水，我先到洗手间去一下，你们先去进香吧。”
这时候，何水水却愣在原地了，她真真切切地看到婆婆阿清从刚才进去的小门里闪了出来。
她的手刚才还被吴阿姨牵着，这时候已经顾不得阿蓉，拉起吴阿姨，便急忙朝正殿溜去：“快点快点，不然被我家婆看到了……”
“她在哪里呀，让我看看！”吴阿姨挣脱着她的手，一边还回过头去，“你为什么那么害怕家婆？”
“求求你呀，快点吧！”何水水压低声音，拼命拉着吴阿姨往前走，她甚至觉得脊背上火烧火燎的，那也许正是老太太的目光！
何水水满头大汗地逃到庙门口，抬头就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一个手里提着两捆黄的、红的香烛，边跨进庙门，边回头张望的男人，她一眼认出，他是阿强。
钟元寺里行踪诡秘的老太太和阿强，举止乖张的曹阿巧，还有卧室里被撕碎了的衣物，这一串串疑问，强烈地激发了何水水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在这一切的背后，究竟隐藏着什么？
她不由得又想起了阿素。这些事不会和阿素的死有关系吧？
“妈，明天是星期天，我陪你去钟元寺吧。”她试探着对老太太说，得到的回答却是：
“不用了，我还是带阿桂去吧。”
“妈，那个曹阿巧为什么那么神经兮兮的？”她又试探道。
“不知道。”老太太干脆装聋作哑不予回答。
“超人会开门么？”她想起了新婚夜里两次被打开的浴室的门。
“你问它好了！”老太太终于恼怒了。
何水水想，就是要让你发怒，倒要看看你发了怒之后，这个家里会发生什么？可是紧接着的几天内，什么事也没有发生。
这天夜里，何水水做着零零碎碎的噩梦，每个情节都连不起来，只觉得自己在这些梦里东奔西走，上窜下跳，累得要死，却不知为了什么。
当她终于被一声巨响惊醒后，才发现梦中的情形原来与这奇怪的响动有关。
“噗嗵！噗嗵嗵嗵……”一阵阵沉闷的响动通过床铺和枕头，传到她的耳朵里，好像是什么东西在离她很近的地方发出的跳跃声。
那响声一阵紧似一阵，每隔几十秒钟就响一阵。何水水迷迷糊糊中觉得声音似乎来自老太太的房间。
刚意识到这一点，脑子里的睡意就被一扫而光。她猛然爬起来，借着窗外路灯微弱的光线，轻轻蹭下床去，想弄个究竟。
开门的时候，没想到那扇木门突然发出“吱呀”一声响。
何水水紧张地停住了脚步。再侧耳细听时，整个小楼一片寂静，静得使人感到压抑，就像一艘太平洋海底的沉船，完全与外界隔绝了。
她渐渐感到呼吸不畅。
难道刚才的声音是梦境里的么？她狐疑着，慢慢退回房间，呆呆地坐了一会儿，睡意便涨潮一样慢慢地从脑际浸上来……
就这样，连续几个晚上，都是刚到午夜，何水水就被惊醒，那奇怪的“噗嗵、噗嗵”声，一阵紧似一阵，又是从阿清房间的方向传来。
何水水想起传说中的梦游者，会做出许多白天不敢做的事情，心里就感到一阵阵发毛。
老太太该不是在发“梦游症”吧？她会做些什么呢？会不会像故事里讲的那样，手提一把大砍刀，只要摸到一个圆圆的东西，就会当作西瓜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