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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新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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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威已经喝得半醉,脸色发红,慢慢抬起头,狠狠捶了一下桌面:“他妈的,就算亲戚死了,我也不能这么难受啊!”田寻见势不妙,连忙问:“到底怎么回事?”

  老威用那布着血丝的眼睛看着田寻,带着哭腔说:“我……我赔了!”

  这话吓了田寻一跳,因为老威以前倒腾古玩经常打眼,但那都是几百、几千元的损失,顶多也就是骂骂娘、拍拍桌子而已,而这次从老威的情形来看,很可能被骗的极惨,于是赶紧问事情的原委。

  老威可怜巴巴的开了口:“前几天我去河北沧州出两件东西,都卖了好价钱,因为那买主家在郊区,也没银行存钱,于是我就把十万块钱现金放皮兜子里了。回来时坐长途汽车路过一个小镇,车上的人就议论,说那镇子过去住过前清一个户部的尚书,另外还出过几个京官,有很多老宅子和祠堂,我一听就动心了,犯了老毛病,于是我就中途下车,在这镇子里头挨家打听谁家有古董。”

  田寻说:“这是好习惯啊,怎么说是毛病呢?”

  老威含着泪说:“倒霉就倒霉在这个好习惯上了!这小镇结果有很多连进的老宅,地面都是青条石的,很多家门口还有古旧的石狮把门。我心里兴奋,正和几个村民围堆聊天、向他们传授古玩常识的时候,有个长相憨厚的中年村民凑上来问我什么样的东西算是古董,我就说无非是红木家俱、瓷瓶帽筒、玉佩陶壶、金银首饰什么的,又问你家有什么,他支支唔唔的说没什么,就缩头缩脑的走了。我见这老农可疑,就问身边的村民他是谁,村民说那人叫老那,满族人,家里以前是大财主,还有一所老式的大宅院,文革后被抄了家,现在就是一普通农民。我一听就来精神了,知道他家肯定有东西,于是我就在后头跟着他。”

  “这村民老那发现了我问我干什么,我撒谎说想喝口水,他才让我进的屋。结果在他取水的功夫,我刚坐下就发现他家大木箱上摆着座掐丝珐琅的德国自鸣钟。我拿起来左看右看,底款写着‘大清乾隆年制’的印款,可把我吓坏了:这不是乾隆年间那些外国传教士在内务府做的西洋八宝玩艺吗?我看了半天,怎么看那外壳都是真的,我就问他卖不卖,他死活不干,说那是他姥爷留给他的,我死磨硬泡了两个多钟头,老那终于答应四万块成交,我说想拆开钟壳子看看里头,老那死活不同意,说你爱要不要,我一咬牙,掏出四万块现金买下来了。”

  听到这里,田寻点点,却又隐隐觉得故事并没到此为止。

  果然,老威喝了口酒,接着讲:“我又看见他家大衣柜上塞着一只落满了灰的皮箱,把皮箱拿下来擦了擦灰,仔细找皮箱正面右下角,果然找到一行烫金小字:豫恒泰皮货行。这豫恒泰我可知道呀,那是老沈阳有名的皮货行啊,在咸丰年间就有了。”

  “我指着皮箱说这座钟太沉,我又有些别的东西不好带,想让他们把这口破皮箱送给我装东西,我本以为那老农肯定会说那箱子是老老年儿的东西,要卖我多少多少钱之类的,可出乎意料,他老婆很爽快的就说一个破皮箱子有啥的,送给你吧!这把我给乐的,差点想冲上去亲她几口。”

  说完老威又仰头喝了口酒。田寻见他已经醉了,连忙抢下酒瓶扔在一边:“既然是白送的还怕啥?”

  老威又说:“我也是这么想的,心里头高兴啊,就又左右寻摸了一会儿,最后就看见了我屁股底下坐的这把红木椅子了。这椅子是靠背嵌圆石的文椅,典型的江南样式,嵌着大理圆石,上面还刻有四句诗,下面三层脚踏板,我特意看了每个接头和榫槽,都是正宗的清中期苏州手艺。当时我就傻了,我想这么个老农家怎么有江南的红木家俱?于是我就问他。”

  “这老那说他家祖上也是个干大买卖的财主,到他爷爷那辈就开始败腾,家里值钱的东西基本全败光了,但至少还有所老宅子住着。可到了破四旧那年,他家的老宅被人检举说是封建地主的老窝,硬是给他妈的充了公,结果到了他这辈,就只剩下那座德国自鸣钟和那对椅子了。本来共有两把,另一把没地方放,就存在房后的仓房里了。我一听,这话和村民说的完全能对上茬啊!错不了!连忙去仓房看那把,除了诗句之外都一模一样,我激动坏了,两把椅子放一起问他卖多少钱,他说这对椅子是家里仅有的老物件了,有人说能值好几万块呢,说啥也不卖。我当然不能放过这机会,当天下午就跟他卯上了。”

  听着听着,田寻暗想:难道这个“老那”有什么猫腻不成?

  听老威又继续说道:“当天下午我就赖在他家不走了,直到他老婆打牌回来,被我磨得生了气,才让他男人卖给我,我当即点出五万五千块钱现金又买下了这对文椅。就在他们两口子出去帮我雇长途货车的时候,我喜孜孜的用皮箱装着座钟,再将两把椅子装上货车后厢固定好,一路开回沈阳。到了沈阳我马上去李教授家让他给掌眼,李教授你也知道,那眼力绝对错不了,他先拿起那德国自鸣钟看了看,说这外壳肯定是真的,于是操家伙拆开,用放大镜一看,马上就告诉我:钟是假的。我还有点不信,他把钟转了个九十度让我看,我用放大镜一瞅,里面主齿轮上清清楚楚印着‘上海座钟一厂’六个小字,当时我就蒙了,回想起那个老那死活不让我拆开看里头,心里这个后悔呀!”

  田寻也跟着心里一翻个,忙问:“那对红木文椅呢?”

  老威悲伤的说:“别提了!他妈的,李教授看那椅子,说是红木的没错,但根本就不是清中期的东西,最早也就是六十年代的仿品,很多花纹都是用砂轮磨出来的,能值五千就不错了,我居然花了五万五啊!”

  田寻吃了一惊,说:“李教授没看错吧?”老威说:“我倒是希望他看错,可后来我又问了好些高手,都说是五、六十年代的仿制品,唉!”田寻也跟着痛心,近十万元就这么打水漂了。忽然他又想起那只老皮箱,如果真是豫恒泰老号的手制,也能值个一两万块,还没等他张嘴问,老威自己说了:

  “最后我想起那只豫恒泰的皮箱了,我想这东西总不能看错吧?如果是假的,那个老那肯定会想尽办法卖给我,哪怕只卖一百块钱,但人家是白送的,所以我就想先用热水擦干净点再找李教授看看。结果你猜怎么着?”

  田寻急问:“怎么了?”

  老威的表情比死了爹还难看:“让我给……给擦没了!”

  田寻以为听错了话:“什么?擦没了?”

  老威恨恨地说:“什么他妈的皮箱子?是用黑皮浆混上胶水,在牛皮纸板上刷出来的皮!我这用热水一擦一泡,那箱子渐渐就只剩个细铁棍框了!”说完他趴在桌上猛捶桌面,大哭大叫,显得十分难过。

  田寻靠在墙上,心情不比老威轻松多少,显然老威是遇到了极厉害的“冒儿爷”骗子,十万块钱就这么飞了,连个影都没看着。老威边哭边说:“我全部家当也就这十几万块,现在可好,全他妈崴进去了,我还活个什么劲啊,都让人用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田寻唉了一声,问他道:“那你今后收东西怎么办?”老威说:“还收什么呀,哪还有本钱了!”田寻默不作声。

  过了一会儿,他拿出钱包从里面翻出一张银行卡扔给老威:“这卡里有三万块活期,密码是587593,你先用着,以后缓过阳来再还我。”

  老威止住哭声,看了看卡又看看田寻,说:“老田,你……你不是涮哥们呢吧?”田寻笑了:“你都这个身价了,我还有那闲心涮你?”老威感激的又掉泪了,他紧紧抓住田寻的手:“老田……这……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田寻一摆手:“那就啥也别说,你老威和我认识也有六、七年了,你的人品我也了解,你家我也认识,所以我才敢借钱给你,换了别人我可没那好心,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今后眼睛能再亮点,遇事多几个心眼,要是把我那三万块再崴里头,你可别怪我不客气,我得去你家朝你爹妈要帐。”

  老威含泪连连点头,感激得说不出话来,说什么也要请田寻吃饭,田寻推辞掉,又安慰了他几句,看天也不早了,告别老威下楼驱车回了家。

  回到家一看,刚好老爹从医院做检查回来,自从他父亲五月份犯了高血脂的病后,一直在家休养,两个多月过去了,基本好的差不多了,高血脂这种病被老百姓叫做“富贵病”,基本有两层意思:一是指得这种病的大多是有钱人,生活安逸,平时大鱼大肉的,不免血液中脂肪过高;二是得了这病就得靠钱养,打点滴、吃药、CT核磁共振样样都得钱,而且还没法工作,只能在家躺着养大爷,因此而得名。

  田寻的家庭就是个最普通的中低等收入家庭,但田寻把林之扬给的钱交了五万,正好给父亲看病使用,两个月过去了,父亲的病基本恢复,现在每天服用些降血脂的西药、吃点大蒜油丸什么的,每隔半个月去医院做个检查,问题倒也不大。

  田寻一看老爹气色不错,而且桌上又堆了不少好吃的东西,他笑着说:“今天晚上吃什么好东西?”父亲笑着说:“我买了排骨和酸菜,今晚做个酸菜炖排骨,怎么样,合胃口不?”田寻高兴地说:“太合胃口了,哈哈哈,我这就去弄蒜酱!”说完就去厨房剥蒜。

  晚上吃饭的时候,妈妈说:“你给我的那五万块钱,除了给你爸看病和买药,现在还剩下两万左右,你爸的病也基本好了,准备下个月就继续上班,明年他就退休有医疗保险,看病也用不了多少钱了,那两万块钱明天我还给你,你自己存着吧,以后派个用场啥的。”

  田寻抓着一块肥排骨蘸了蒜酱刚要咬,听这话连忙放下,连连摆手:“不要不要!我手里还有钱花,那钱还是你们留着吧,我爸的病虽然好了,但一年四季不能离了吃补药,那钱就给他买药吧。”

  父亲闻言,慢慢放下筷子,说:“小子,你也老大不小,找对象、结婚都得用钱,我看还是让你妈把钱给你吧!”田寻摇了摇头:“爸,我都说了我手里有存款,这事你们就不用操心了,钱我肯定不要,就这么定了,咱们快啃骨头吧!”说完甩开腮帮子,大口开啃排骨。

  父母二人对视一眼,轻轻叹口气,也都不再说什么。

  第二天什么事也没有,到了第三天早晨,接到林氏集团沈阳分公司的电话,通知他上午十点去公司复试。田寻又开始犯愁了,因为又要大热天的穿西装。

  上午九点田寻准时来到位于十八楼的林氏集团。在前台做了登记,接待小姐打过电话后,让那个牛气哄哄的保卫人员带到了人事部,人事部房门旁边摆着张办公桌,人事部经理秘书正在办公,保卫人员和秘书打过招呼,让田寻敲门进去。

  进来一看,有个三十几岁的女性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这女人一穿深咖啡色套裙职业装,戴着银丝边眼镜,冷若冰霜、面无表情,一看就是那种标准的职场女经理。田寻暗暗叫苦,他最害怕的就是面对这种职业女性。

  这女人优雅的一抬手,淡淡说道:“是田寻先生吗?请坐,我是林氏集团沈阳分公司人力资源部经理郑楚楚。”这女人话语间不带任何感情,好像从机器人肚子里传出来似的。田寻连忙坐在桌前说:“郑经理你好,我是田寻,这是我的个人简历。”

  郑经理单手接过他递上的简历,打开来先看了一遍,边看边问:“田先生是什么属相。”

  田寻说:“我是77年出生,属蛇的。”

  郑经理停了下,又问:“什么血型?”

  田寻心想怎么还问这个?回答道:“AB血型。”

  郑经理再问:“什么星座?”田寻犹豫了下:“天蝎座。”

  郑经理点点头,把简历放在桌上:“属蛇的人大多头脑冷静,能在紧急时刻有条理的处理事情,很多事情凭直觉就能做好,但有时缺乏激情和韧性。”

  田寻尴尬的笑了笑,郑经理又说:“所以希望你在工作中能加强这方面的素养。”田寻连连答应。

  郑经理又抬头看了看田寻,放下简历说:“田寻先生以前在《古国志》杂志社任职,后来是因为什么原因离职?”

  田寻咳嗽了声说:“是这样,《古国志》这家杂志社规模比较小,而且有些规章制度也不太合理,对我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发展前景,所以我想换一家更有发展的公司,也让自己能有更大的发挥。”郑经理嘴角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说:“没有别的原因吗?”

  田寻摇摇头:“没有,仅此而已。”

  郑经理说:“据我所知,田先生在《古国志》连载过一部叫《天国宝藏》的小说,很受欢迎,而且极大的带动了杂志的销量,后来因为你不愿意继续连载,而被社长开除,是这样的吗?”

  田寻心里一惊,这郑经理的消息还很灵通啊,转念一想这也不奇怪,被开除的事除了社长之外,杂志社上上下下几乎都知道,没有不透风的墙,传到她耳朵里也不稀奇。于是他直接说:“郑经理说的没错,我是被社长开除掉的,但原因并不是我愿意连载小说这么简单,我田寻也不是那种以事要挟的人。”

  “哦?”郑经理推了推精巧的金丝边眼镜,“有什么原因,方便讲一下吗?”

  田寻心想当然不能什么都说,于是他道:“跟您说实话吧,我那篇《天国宝藏》写的是浙江湖州毗山慈云寺的事情,内容当然是虚构的了,但却总有一些人拿着棒槌就当针,借此开始攻击毗山慈云寺,说那里有宝,甚至是个黑寺等等,我迫于社会压力不得不停止连载,那社长却以为我想提高奖金来要挟他,当场承诺给我巨额奖金,但我没有答应,最后就被除名了,据说社长找了个代写文章的枪手继续写那部《天国宝藏》,但那已经和我没有半点关系了。”

  郑经理听完田寻的讲述,又问:“我还听说几天之后,《古国志》杂志社被人在夜间纵火,几乎烧掉了所有的电脑和资料,杂志社报了警,并怀疑这事和你有关,你也被当地派出所传讯,有这件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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