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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交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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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可以的,李维,”我说,但明知这是违心之言,“你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来。”

  “你不需要安慰我,白石。咱们都是搞音乐的人,应该知道,我已经江郎才尽了,这么多年来,我什么曲子也写不出来,我的创作生涯已经到了尽头!”

  “但你还是可以去找份营生啊,你会弹奏,也还可以……”

  “可以如何?你应该很清楚,自从那件丑闻之后,早就没有人敢雇用我了……算了,别再说了,你今天来找我不是来听我说这些的。”

  他走过来,给自己斟了杯酒,然后一饮而尽。

  “别喝得那么凶,李维。”我劝道。

  “有区别吗?反正你又不喝。”他说,并将空酒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又再次伸手去拿酒瓶,我一把夺过酒瓶。

  “不要这样。”我说。

  有那么一刻,我以为他会发怒,但他却没有,只是用他那双浮肿的眼睛看着我,然后慢慢地将手收了回去。

  “抱歉,白石,我忘了,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喝酒的。”

  我有点担心他会把酒瓶又夺回去,于是便将酒瓶放在我的椅子旁边。

  “你喝醉的时候是有点糟。”我淡淡地说。

  “我觉得……我不知道你怎么想,但我真的觉得,我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叫罗亚的人害的,我猜……某种程度上,他的确达成了我的愿望,但他也夺走了我很多东西,就像他说的──这可以做得到,但必须给他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没错……

  我的确一直想写出一首绝世名曲,像这首曲子一样好的曲子,可是──如果我知道这会让我付出那么大的代价……那么我从一开始就不会有半点这种奢望。”

  我没回应他的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我以为他会当场哭出来,但他却没有。

  “这样也好。”我想。

  “那你后来再次遇到过他吗?”我问,“那个叫罗亚的男人。”

  他摇了摇头,“没有,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他,也是最后一次。”

  “李维,你不能这样将一切都推到一个陌生的人身上,也许正如你所说,他或许是有点奇怪,但是……”

  “你不明白!”他突然大叫道,“白石,你根本没有见过那个人,你不了解的,在我遇见他的那天晚上,我立刻就写出了这首曲子,而且只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你知道我写一首曲子的速度,最少也得花上一个礼拜,要不是他在我身上施了什么法术,我根本不可能在一个晚上就完成一首曲子!而且还是那么棒的曲子!”

  我知道他已经有点醉了,在这种时候,跟他争论一点意义也没有,我决定放弃。

  “也许吧,或许你是对的。”我说,并站起身来,“时候不早了,我得走了,今晚我还得赶一场演奏会,下次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睛里透着苍老,“说的也是……你现在是有名的大提琴手了,应该很忙吧?”

  “是有一点忙,但我从来都没有忘记我们以前一起演奏的那段日子,”我考虑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朝他伸出手,“我对我当年的所作所为真心诚意地向你道歉……如果有什么我能帮忙的,跟我说一声,我会尽我的全力来帮你。”

  他苦笑了一下,并轻轻地和我握了下手,“以前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知道那不能完全怪你,你当时还很年轻……再说,你也受到了惩罚。”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蜇了一下,但我还是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么,有机会再见了。”

  “嗯,谢谢你今天来看我。”

  我走出那间狭窄的屋子,当门在我身后关上时,我几乎可以肯定,我听见了酒瓶与酒杯再次碰撞的声音。

  有心里十分清楚,某些人永远也不会改变。

  我竖起衣领,将脸埋进围巾里,在这种地方被认出来的话,那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天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种鬼天气时出门,而且大老远跑来找一个早就已经被世人遗忘的钢琴手。直到现在,我还是想不通我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我走过阴雨绵绵的窄巷,弯进一条萧瑟的街道,这条路虽然离车站较远,但因为没有什么行人,所以我来时也是走这条路。我一面快步走着,一面暗自咒骂自己为何会忘了在出门时带把伞,要是因此而感冒,今晚的演奏会可就完了。

  这时,对面走过来一个撑着黑伞的男人,手里还牵着个小女孩,当他们走过我身旁时,我不自觉地多看了他们一眼,那男人的伞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他的脸,但有那么一刻,我还是看见了他的模样。

  他看上去年纪和我差不了多少,却有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

  我停下脚步。

  白发男人和小女孩并没有注意到我的视线,只是径自走了过去,我回头望向他们的背影,那两个人都穿的是一身纯黑的衣服,男人穿着黑色的西装,小女孩则穿着有黑色荷叶滚边的洋装,活像是刚参加完葬礼回来似的。

  像他那样的人,你一眼就可以从人群中认出他来……

  我摇了摇头。

  可能是是我想多了吧?

  我转过身去,离开了那条街道。

  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我才得知李维坠楼自杀的消息。

  星期天晚上,我在演奏会结束后就直接回饭店休息了,根本没有注意当天的新闻或晚报,直到周一早上,我才从报纸上看到李维自杀的消息。

  那甚至不在头条版面上,而是在两三页后的社会新闻里占据着一隅小小的角落,倘若我没有不小心打翻咖啡杯的话,我或许根本不会看到那则新闻。

  他是从自家楼上跳下来的,当场死亡。

  在得知此事后,我并没有为此而感到难过,我只是很惊讶,惊讶于那个我昨天才见过的人,竟然今天就已经不在这个世上了,也惊讶为什么像他那样潦倒了大半辈子的人,会时至今日才突然想要一死了之。

  那该不会是我害的吧?

  有那么一刻,这个念头曾闪过我的脑海,令我一惊。但我回想那一天与他见面时的情景,我很确定我并没有说出任何会刺激他的话,也没有作出任何会令他想一死了之的举动——至少,我认为我没有。

  他总不可能因为我夺过他的酒瓶就想去死吧?

  对了,酒瓶,我在离开的时候,不是听见他又喝起酒来了吗?依照他那个人的个性,肯定是喝了酒后就醉得一塌糊涂,说不定就是因此而失足坠楼的。这么一想,我当时还真是应该直接把酒拿出去倒掉才是。

  算了,反正倒掉了一瓶,他还是会再去找酒喝,依我对他的了解,他就是那样的人。

  我仔细研读了那一栏小小的报道,确定没有人知道那天我曾去过李维的家,虽然他的死根本与我无关,但以我现在的知名度,跟这种事扯上关系总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换掉那件被咖啡弄脏的睡袍,然后走进淋浴间,伸手转开热水,任由温热的水柱从莲蓬头中灌注下来。

  我望着自己握着水龙头的那只手,上面有一道清晰可见的疤痕,从腕部一直延伸到肘部。

  那是被酒瓶碎片割出来的伤痕。

  李维醉酒之后不甚打碎了酒瓶,结果割伤了我。

  直到此时我仍然记得十分清楚,那条伤口割得很深,医生说,要是割得再深一些的话,我这辈子恐怕大概就没办法再拉大提琴了,虽然李维一直在向我道歉,哭着恳求我原谅他,但我终究没办法再忍受下去。

  “抱歉,白石,我忘了,你从以前就很讨厌我喝酒的……”

  “你每一次都会忘,不是吗?不管我再怎么劝你,再怎么求你,你还是一点也不会改变,不是吗?”

  渐渐的,我看到被雾气笼罩的镜子里,我的脸上露出一个模糊而又诡异的笑容。

  我想起我独自去医院包扎手的那一天,李维一大早就不知去向,那天是个星期天,天上下着绵绵细雨,我独自一人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思考着这次是不是该下定决心,就此离开李维。

  我很清楚,我有才能,我可以靠自己的大提琴演奏独当一面,但李维不让我走,他总是说我还太年轻,他看过太多像我一样浑身充满了斗志,却又愚蠢至极的年轻人从此在乐坛上销声匿迹,因为他们孤掌难鸣,纵有再大的才能也无用武之地。

  你不能老想着要靠自己独闯,你必须找个搭档,一个人或许没什么力量,但两个人就一定没问题,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扔下你不管。

  傻到会相信李维这个人,或许是我自己的问题。

  我曾经很感激他,因为他可以算是我的老师,他教会了我很多事情,当然,也包括我不想知道甚至憎恶的那一些,比如:关于如何与经纪人同流合污,骗取同行的钱财;又比如如何令那些对音乐有着极大热情的少女听从你的摆布……等等。

  然后我遇见了那个撑着黑伞的男人。

  正如李维所说,那个男人身上有着一种与众不同的特质,不只是他那头白发,那身像参加葬礼般的穿着,还有他那种神秘难解的微笑——当你看见那笑容时,你会觉得他好像已经认识了你一生一世。

  “你好,我叫罗亚,是个专门替人实现愿望的人。”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他的声音,你只要听过一次就永远不会忘记……”

  没错,李维形容得一点不差,那个人的声音就是给人这样一种感觉。

  “只是,你必须给我一样重要的东西作为交换。”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他以为他是什么?观音菩萨?还是圣诞老人……”

  不……这一点都不可笑,亲爱的李维。可笑的人从一开始就只有你一个人而已。

  连愿望都不会许的人,当然很可笑。

  我关掉了水龙头,走出淋浴间,拿了条干毛巾擦干身体,然后我抬起眼来,望向镜中的自己。

  镜中人的双腿之间有一道丑陋的伤疤,外显的生殖器官有一半以上早已经荡然无存。那是当年我与他的妻子翻云覆雨时,被他捉奸在床后,他在我身上造成的永久性创伤。拜他所赐,我这辈子都不能像正常男人一样结婚生子。每当我看到镜中的自己时,就会想起李维的所作所为,虽然我对不起他,可他竟这样对待我……

  那段往事成了我永远也无法摆脱的阴影,而他,也因为这件丑闻从此一蹶不振——这是老天对我们两人的惩罚!

  “某种程度上,他的确达成了我的愿望,但他也夺走了我很多东西……”

  但这一切都值得吗?

  “我今天沦落到这种地步都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叫罗亚的人害的……”

  不!

  你才是罪魁祸首,李维!

  你认为这值得吗?

  ……当然,他的确有一段时间过得还不错,但他一直没能写出更好的曲子……后来又被某件极为不堪的丑闻缠身……如今,人们也许还记得那首曲子,却不会记得它的作曲人是谁……他从自家楼上跳下来,当场死亡……

  “我只可惜不能亲手宰了他!”我面对镜子中的自己,恶狠狠地说道。

  “那你知道我的愿望是什么吗?”那个下着雨的星期天,我站在医院门口,问那个黑衣男子。记忆当中,他好像没有作出任何回答,只是静静地笑了。

  “你认为这值得吗?”

  “当然值得。”

  我穿上浴袍,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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