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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临终的侦探(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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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想到福尔摩斯正在病床上的情景,他辗转反侧,不停地数着时间,等待着我对他的帮助。现在不应该讲客气了。我只有迅速及时地解决才能救他的命。刚接过主人口信的管家还在对主人抱歉不已的时候,我已经从他身边冲进了屋里。

  正在火边的一把靠椅上坐着的人站了起来,愤怒地尖叫着。他有着一张淡黄色的脸,面露凶相,满脸冒着油腻的光泽,肥大的下巴底下出现两个U型,一对灰色的眼睛藏在毛茸茸的茶色眉毛底下阴森骇人地盯着我,脑门光秃秃的,一顶天鹅绒的吸烟小帽压在两旁的红色卷发上,自以为流行地倾斜着。头颅大得很,可是在我的俯视下,让人惊讶得吸了一口气,这个人的身躯非常弱小,还有弯曲的双肩和后背,幼年得过佝偻病的人就是这样的。

  “这是要干什么?”他发出尖锐的叫声,“为什么要这样冲进来?我不是给你传话,明天早上你再来吗?”

  “抱歉,”我说,“没有时间去延迟了。歇洛克·福尔摩斯先生……”

  这个矮小的家伙在我提到朋友的名字后发生了异常的变化。他脸上的表情顿时从愤怒变成了紧张而警惕。

  “你是从福尔摩斯那里来的?”他问我。

  “我刚离开他那儿。”

  “福尔摩斯情况如何?他好吗?”

  “他快病死啦。这就是我来的原因。”

  他指着一把椅子让我坐,他也坐在自己的靠椅上。就在这一刻,他的脸透过壁炉墙上的一面镜子进入我的视线。我敢信誓旦旦地说,他正在恶毒而奸险地笑着。不过我自我否定地想,一定是我的某种神经意外紧张导致的,因为片刻过后,他转过身来,面露关怀地真诚地看着我。

  “这件事情令我非常难过,”他说,“我只是在几笔生意上与福尔摩斯先生打过交道。但是我非常欣赏他的才华,还有性格。在业余时间,他进行犯罪学研究,我进行病理学研究。他对坏人进行抓捕,我对病菌进行消灭。我的监狱就是这些,”他一边用手指向一个小桌子上的一列列瓶瓶罐罐一边对我说,“世界上最险恶的罪犯正在这里培养的胶质里服刑呢。”

  “福尔摩斯正是由于你有特殊的知识才想见到你。你在他心里的印象是非常好的。他认为你是在伦敦唯一能帮助他的人。”

  这个矮小的家伙非常惊讶,甚至放任那顶流行的吸烟帽滑到了地上。

  “怎么会?”他问我,“福尔摩斯凭什么觉得我能够解决他的难处?”

  “因为东方的疾病对你来说很了解。”

  “他怎么会认为自己感染了东方疾病呢?”

  “因为,他在进行调查了解职业方面的环节时,与东方水手在码头上一起做过事。”

  柯费顿·史密斯先生脸上露出欢喜的笑容,把他的吸烟帽捡了起来。

  “哦,原来如此——呃?”他说道,“我想这件事的严重性还没到你想象的程度。他多久前得的病?”

  “将近三天了。”

  “神志不清吗?”

  “有过昏迷。”

  “啧!啧!这样看挺严重。他要我去看他的请求如果不答应,那就非常不合乎情理了。可打断我的工作我又很不愿意,华生医生。但是,这件事当然是特殊情况特殊处理。我这就和你一起走。”

  福尔摩斯的叮嘱在我耳畔响起。

  “我还有别的约会。”我对他说。

  “好的。我自己去。福尔摩斯先生住的地方我是知道的。你不用担心,在半小时之内我肯定赶到。”

  我担惊受怕地回到了福尔摩斯的卧室。我担心我离开的时候万一发生意外。不过现在,他没那么糟糕了。我的心放了下来。惨白的光依然泛在他的脸上,但不再表现得神志不清了。他虚弱地发着声音,听起来却异常冷静。

  “嗯,和他见面了吗,华生?”

  “见面了。他马上到。”

  “太好了,华生!太好了!最棒的信使非你莫属。”

  “他想让我带他来。”

  “绝对不可以那样,华生。很明显那是不可能的。他问我得了什么病了吗?”

  “我把伦敦东部的劳动人民聚居地里相关的事情对他讲了。”

  “没错!好,华生,好伙伴的责任你全部都做到了。请你现在先退场休息吧。”

  “应该等下,他的意见我应该了解了解,福尔摩斯。”

  “那是必须的。但是,当他觉得这里只存在他和我,我觉得他会给出更加坦率,更有价值的意见。我的床头后面有个位置刚刚好,华生。”

  “你真是我的最爱,福尔摩斯!”

  “我想不到更好的点子了,华生。人在这地方是不适合隐藏的,但让人察觉也很难。在那里躲躲吧,华生,我觉得可以。”突然,他坐了起来,脸色虽然憔悴,但看起来严肃而聚精会神。“车轮声传来了,快,华生,快呀,伙计,如果你真是我的好兄弟。无论发生任何情况你都不要动,你一定不能动,明白了吗?别出声!静止!只能去听。”一瞬间,他失去了那从天而降的力量,也不再老练果断地说话,只是神志昏迷地微弱地打着呼噜。

  我赶紧进去躲避。楼梯的脚步声,开卧室门和关闭的声音陆续在我耳边响起。接着,我大吃一惊:除了有病人呼吸和喘息发出的短促的声音不断传来,我没有听见别的动静。那情形我可以想象,站在病床边的来客正在观察病人。终于,沉默结束了。

  “福尔摩斯!”传来他的叫喊声,“福尔摩斯!”声音急切得似乎在叫唤熟睡的人。“你能听到我说的话吗,福尔摩斯?”我听到了沙沙声,就像病人的肩膀在被摇动。

  “是史密斯先生吗?”福尔摩斯发出微弱的声音询问,“你能出现,我难以想象。”

  我听到那个人的笑声。

  “我不赞同你这样想,”又传来他的说话声,“我出现了,你看。这是不念旧恶,福尔摩斯——以德报怨啊!”

  “你太好了——太伟大了。我看重你的特殊经验。”

  “扑哧”,我听到来客发出的笑声。

  “是的。伦敦唯一表示赏识的人就是你,这真可称得上幸运。你明白你得的病的情况吗?”

  “一样的病。”福尔摩斯发出声音。

  “啊!这症状你认出来了?”

  “非常明显。”

  “嗯,这不会让我觉得奇怪的,福尔摩斯。就算是相同的病,我也没觉得诧异。如果是同样的病,你就没什么前途了。在得病四天后可怜的维克托就没命了——他是个身体多么强壮、虎虎生威的壮青年啊!就像你说的那样,他在伦敦中心区竟然会被这种稀奇的亚洲病传染到,人们当然都会惊讶。我也对这种病进行过特意的研究。这真是巧啊,福尔摩斯。你都注意到这件事了,你太厉害了。但这是有渊源的,我要不留情面地讲出来。”

  “那是你做的,我明白。”

  “哦,你真的知道吗?但你却永远不能拿出证据。所有的地方都能听到你传播的对我的谣言,现在得病的你又要求我治病,你自己又是怎么想的啊?这出戏唱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病人传来急促的喘息声,急切而吃力。“把水给我!”他又发出气喘嘘嘘的说话声。

  “你马上就死了,我的朋友。不过,我必须在你死前把话对你说完。所以我给你拿水。拿着,不要洒出来!没错。我说的意思你明白吗?”

  耳边传来了福尔摩斯的呻吟声。

  “尽量给我帮助吧。就让过去的事自己过去吧,”他低声说,“我一定忘掉我的话——我发誓,我保证。只要你治好我的病,我就将它抹掉。”

  “把什么忘记?”

  “唉,把维克托·萨维奇如何死的忘记。刚才你也认可了,事实上是你干的。我一定将它忘掉。”

  “你忘不忘掉都无所谓,你想怎样就怎样。你是不会在证人席上出现的。我对你说的是实话,我的福尔摩斯,如果会见到你,也是在一个情况完全不同的位置上了。就算你知道我侄子的死亡原因,你也不能给我造成任何影响。我们现在谈的是你而不是他。”

  “对,没错。”

  “那个来找我的人——我记不住他的名字了——告诉我,你这病是在东区水手当中被传染的。”

  “我只有这么解释了。”

  “你以为你长了一个很了不起的脑子吗,抱歉,福尔摩斯?你自以为自己很精明,是不是这样?这一次,你遇到的人比你精明多了。你回忆一下以前吧,福尔摩斯,你不会由于其他的原因而得这个病吗?”

  “我思考不下去了。我的脑子不能用了。受上苍的眷顾,帮我吧!”

  “没错,我要帮助你。我要帮助你把你现在的情境还有你是如何落到这步田地给弄清楚。你吐出最后一口气之前,我很高兴你全都明白。”

  “给我些缓解痛苦的东西吧。”

  “难受吗?是的,快死掉的苦力肯定要叫喊几声的。你好像是抽筋了吧,我看得出来。”

  “是的,没错,抽筋了。”

  “嗯,但我说的话你还能听清楚。现在听好!你还记得不,就在症状刚刚出现时,你有没有遇到过不平常的事?”

  “不会,没有,肯定没有。”

  “再想下去。”

  “我病得非常严重,完全忘记啦。”

  “哦,我来帮你想,你有没有收到什么包裹?”

  “包裹?”

  “不经意间有人发了一个小盒子给你?”

  “我的头好晕——我快没命了!”

  “听着,福尔摩斯!”传来了一阵他在摇晃垂危的病人的声音。我除了默不作声地躲在那里之外什么都不能做。“我说的话你接着听。我说的你必须要听。那个盒子,你想起来了吧——一个象牙盒子?星期三送来的。它被你打开了——想起来了?”

  “对,没错,它被我打开了。有个尖极了的弹簧在里面。是恶作剧——”

  “不是恶作剧。你被骗了。你真是个自作自受的笨蛋。谁让你惹的人是我呢?如果你不来阻碍我,我也不能对你进行伤害的。”

  “我想起来了,”传来了福尔摩斯夹杂着喘气的说话声,“那个弹簧!我的血都被它刺出来啦。这个盒子——桌子上的这个就是。”

  “是的,这个就是!丢到口袋带走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你全部的证据也消失了。现在真相大白了,福尔摩斯。你明白了,你是被我害死的,你可以咽气了。因为你清楚维克托·萨维奇的经历,也请你来共同享受。你已快要断气了,福尔摩斯。我会在这里坐着,亲眼见证你去见上帝。”

  我几乎听不见福尔摩斯在微弱地说什么了。

  “什么?”又传来了史密斯的询问,“开亮点儿煤气灯?啊,暮色来临了,是吧?行。我来拧。你可以让我看得更清晰一点儿。”他走到房间另一侧,房间突然亮了起来。“我还能替你做什么事吗,伙计?”

  “火柴,香烟。”

  我惊喜万分,几乎叫出声来。我又听到了他自然说话时的声音——也许比正常虚弱些,但我非常熟悉的声音就是这样。时间像是被定住了很久。我猜想柯费顿·史密斯是站在那里盯着他的朋友看,默不作声、无比惊讶。

  “这是在干什么?”他终于开始说话了,听起来充满了急躁和慌张。

  “自己充当这个角色就是扮演角色的最成功的方法。”我听见了福尔摩斯的声音,“你听到我说了,从三天前开始,我油盐未进,谢谢你的好心,倒了一杯水给我。不过,我感觉还是烟草最叫人难受了。啊,香烟在这儿。”福尔摩斯将火柴划着了。“这就不那么糟了。喂!喂!一位朋友的脚步声传过来了吗?”

  我听见了外面的脚步声。莫顿警长在打开门之后出现了。

  “一切顺利,你要找的那个人就是他。”这是福尔摩斯的声音。

  屋子里有警官通常发出的警告声响起。

  “我要逮捕你,凭你谋害维克托·萨维奇的罪名。”最后他说。

  “你应该再加一条。他还试图谋害歇洛克·福尔摩斯,”我的朋友一边说着一边笑道,“为了一个病人的存活,警长,柯费顿·史密斯先生太仗义了,他把灯光拧亮,帮我们发出了信号。对了,有个小盒子放在犯人上衣右边口袋里面。最好还是把他的外衣脱下来。谢谢你。为了保险起见,请你最好小心翼翼地拿着它。在这儿放着吧,它在审讯中可能会用得着。”

  突然响起一阵哄乱和扭打声,然后传来铁器相撞声和一声痛苦的叫声。

  “你不要自讨苦吃了,”警长的话传来,“站住不要动,听见了吗?”然后咔地一声将手铐锁上了。

  “真是巧妙的圈套啊!”犯人怒吼着,“不是我该站在被告席,是福尔摩斯。我是被他叫来给他治病的。我担心他才来的。他一定会将他编造的话是我说的这种话来推脱,这样就证明他神志昏迷的猜疑是没错的。福尔摩斯,随便你怎么编谎话吧。我们说的话是可信的。”

  “上帝!”我听到了福尔摩斯的叫声,“我一直没想起来。我亲爱的华生,真是太对不起了。我竟然忘记你啦!柯费顿·史密斯先生不需要向你再介绍了,因为你们见面的时候已经是很早以前了。马车在外面吗?你等我换好衣服和你一起走,因为我要到警察局去发挥一些作用。”

  “我不再对这身行头有需求了。”福尔摩斯说。利用梳洗的空当,他就着一杯葡萄酒吃了一点儿饼干,看上去精神不少。

  “可是,你是知道我不规律的生活习惯的,这些戏对我来说不会有什么难度,其他人就会受不了了。而且使哈德森太太对我的状况完全当真才是最重要的,因为这得由你转告他,而之前要由她来转告你。你不介意吧,华生?你应该清楚你是不会伪装的,如果我的秘密被你知道了,你肯定不会心急似火地去找他过来,而整个计划的关键就在这里。我了解他有一颗复仇的心,所以我敢肯定他是要过来看看的。”

  “可是你的外貌,福尔摩斯——你的脸怎么如此惨白恐怖呢?”

  “三天的禁食只是增加美容的反面效果,华生。其实用一块海绵就可以将其他问题全部解决。在额头上抹点儿凡士林,在眼睛里滴点儿颠茄,在颧骨上涂点口红,嘴唇上涂一层蜡,这些神奇的效果就这么出现了。我有时候想在装病等题材上写点文章。再加上一会儿说说半个克朗啦,牡蛎啦等等这些无关的内容,就能看起来更像神志不清了。”

  “既然实际上没有传染,你为什么还不让我挨近呢?”

  “这个也问吗,我亲爱的华生?你以为你的医术我看不上吗?不管我这个危在旦夕的病人虚弱还是不虚弱,但我的脉搏和温度都正常。你那敏感的诊断能让这些逃掉吗?我和你相隔四码,你才会被我擒住。如果我不能将史密斯带到我的掌握之中来,那还能有谁呢?只有你,华生。那个盒子我才不会去碰的。从盒子侧面观察,你就会看见当盒子打开时那个弹簧像一颗毒蛇的牙齿一样冒出来。萨维奇这个人是会妨碍这个魔鬼继承财产的,我保证,可怜的萨维奇就是被他用这种计谋害死的。我会收到形形色色的邮件,这你是知道的,我对送到我手里的邮件十分小心。我非常了解,我假装中了他的诡计,这样我就能趁他不注意时进行攻击,让他承认自己的罪行。在这次装病的过程中我是以真正艺术家的彻底精神完成的。感谢你,华生,我的衣服需要你帮我穿上。等我把警察局的事办完后,我觉得最应该去辛普森饭店吃点既营养又美味的食物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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