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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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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他一病,也没人敢到他跟前找不自在。
       屈鹤站在院子听了半个时辰李大年狂扯犊子,把除了石榴之外的全饕餮楼的人都骂了一遍,顺带的还问候了一下他们的祖宗十八代。
       屈鹤笑了笑,揣着杀猪刀就进了李大年的房间。
       
       “啊啊!屈相公受不了了,他提了杀猪刀到李大厨的房间里去封他的嘴了。”胡瓜看见屈鹤走进李大年的卧房,小小的惊叹了一下。
       
       一进门,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摸鲜艳的红,手里明晃晃的红缨长枪在屈鹤的眼前一闪,瞬间飘的没影了。
       石榴!
       
       李大年还迷糊着,在床上哼哼唧唧。
       屈鹤放下杀猪刀,坐在李大年的床边。
       看见床边上模模糊糊一个人影,李大年窜起来,扯着屈鹤的衣襟翻白眼:“嘿,徐二傻子,你小子现在才出现,你欠我的那二两银子呢,到现在也不还我?!”抡起巴掌来就要扇屈鹤的脸,屈鹤一把抓过李大年的粗爪,把他往床上一丢。
       “有完没完?!”
       李大年当即昏过去了。
       
       小病天天有,大病不缠身。平日极难得生病的人,一场小病也像天塌了一样。
       李大年这么一个难得生病的人,就是一个小伤寒也够他受的。
       
       老屈家有个祖传秘方,专治伤寒,半个时辰就见效。是拿童子尿拌上陈年观音土,童子尿一定是九岁男孩的童子尿,观音土一定要是城北那个小土地庙里的土,拿罐子一封,埋在地里三个月再拿出来,奇骚无比,可灭蟑螂蚊虫等,也有人问老屠夫讨来做老鼠药的。
       把这尿土拿姜汤冲了,给病人灌下去,不消片刻,就会发汗。
       用这个土方治伤寒,十个就有九个好的,以前闹瘟疫的时候,老屠夫还把尿土洒在水井里,造福了一方生灵,只是,瘟疫完了之后,那水井因为太臭而废了。
       屈鹤小时候也喝过。
       喝完之后嘴巴里面三天都是臭的。
       
       在屈鹤搬来饕餮楼的时候,老屠夫给过他一罐,现在搁在鹤妻居的床底下,和屈鹤的鞋子摆在一起,还没开封。
       今天总算用上了!
       
       屈鹤拿姜水冲了尿土就往李大年的嘴巴里面灌,起先李大年牙关紧闭,猛然睁开大眼,炯炯有神地说了一句:“杀猪的,你要药死我啊?!
       一个没防备,那尿土汤全顺着喉咙灌下去了。
       “咳咳。”李大年病还没好,被这么一熏,当即又晕了过去。
       
       屈鹤给李大年掖好了被子,端着药碗就往门外走,却看见越茗扶在门框上,媚笑着看着他。
       “相公。”越茗拿着银挑子剔牙,轻飘飘地说,“好心肠。”
       屈鹤往左走一步,越茗就往左迈一步;屈鹤往右走一步,越茗便往右边迈一步。两个人僵持了半天,最后越茗主动献抱,把屈鹤结结实实抱住了。
       “嘿嘿。”他媚笑。
       
       屈鹤不为所动,捉小鸡似的把越茗提起来,往旁边一丢,走了。
       越茗依旧拿银挑子剔牙,看着屈鹤的白色背影,笑了笑。
       真漂亮!越茗在心底感叹。
       
       喝了那个尿土汤,李大年出了一身汗,人也回过神来了。
       醒来第一件事是吐口水。
       “生个病还口臭了!呸呸!”他呼了几口气,拧着眉说。
       
       胡瓜是当事人,他当然知道发生了什么,走上前,细声细语地说:“李大厨,是屈相公,屈相公把你的病治好的。”
       李大年摸了摸脑袋,掐下一些冷汗来,又吐了几口口水,才对胡瓜说:“胡瓜,你去给我倒杯茶,熬浓一些,再把前些天拿合欢花浸的酒给我倒一盅来簌簌口。这嘴里的叫什么味儿啊?”
       
       赶巧屈鹤扛着刚杀的肉猪从门口走过,斜着眼睛往里看,见李大年精神抖擞地坐在床上,扭过头继续走。
       “诶,杀猪的。”李大年叫住屈鹤。
       “恩?”屈鹤站定,等下文。
       李大年红了脸,九曲十八弯扭了半天,才冒出麻花似的一句:“谢啦。”
       
       屈鹤的嘴角淡然地勾起,微微颔首。
       明月江南岸,绝世出尘姿。白衣如飞鸿,肩上扛肉猪。
       
       李大年发誓,他看到的不是一个屠夫,而是一朵纯洁无暇的二十五岁的老圣母白莲花!
       他最受不了人家对他好。
       他虽然是个粗人,但是却生来有些见识,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是生来的品格,就像烧菜得放盐,桌子得有四个腿儿一样,天经地义。
       
       啜了几口烟,李大年觉得自己欠屈鹤一个大人情,不还的话全身就像被扒了皮一样不自在,哪儿都酸疼。
       “屈相公,我的师父说过,做菜要靠机缘,有些人颠了一辈子的勺,也就是混成个厨房里打杂的,但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大勺而生的……”
       屈鹤打断他:“我是为杀猪刀而生的。”
       
       李大年开始端详自己手里的玉烟杆,青白和田玉做的烟嘴,杆子是前年皇宫里做宫扇剩的上好湘妃竹,细细的竹竿上密密麻麻雕琢了了八仙过海和麻姑献寿,那密密的缝里还填了足赤的黄金,这么大的本钱,这么好的做工,这么样的烟杆,全京城都找不到第二根!平常拿在手上虽然不称手,但看起来还觉得是自己的,为什么今天莫名其妙地就觉得很不真实呢?!
       是被天雷击中的感觉。
       啊,天雷,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的出其不意!
       
       忽然小花雕跳进来,说:“屈相公,我们爷找你。”
       屈鹤撇嘴。
       小花雕抱住屈鹤的大腿,哀嚎:“屈相公,你去吧,爷说了,要是您去了,小人每月的工钱就涨一两,加起来一年就是十二两,小人年纪也不小了,就指着这个钱娶媳妇儿了,您要是不去,小人这辈子估计都要打光棍啦!”
       他和他主子一样能扯!
       
       “他在哪儿呢?”屈鹤问。
       小花雕见屈鹤允了,喜得眉开眼笑:“我们爷在留心园等你呢。”
       
       饕餮楼后面有个小水坑,去年的时候越茗不知怎么的来了兴致,花了三百两银子找人挖开了,又修了亭台楼榭、曲院回廊,园子建好的那一天,越茗在院子里转来转去,逛了半天,最后幽幽地对小花雕说了一句:“就叫留心园吧。”
       留心园,不知想要留住谁的心?
       
       园子修的巧,内里有乾坤,七八个各式各样的亭子挤在一起也不觉得难看。
       越茗坐在岸边喂鱼。
       黑发低垂。
       衬着身后浅浅深深的绿,远远的看,像一尊菩萨。
       
       此时秋深,屈鹤走在扑了几层落叶的小径上往越茗那个方向走。
       越茗不让人扫掉落叶,他说“秋天要是个没个落叶,那还伤感个屁!”
       
       那厮于别的上面都不太行,就装逼方面十分在行。
       养得一手好花,牡丹花能养出十二种颜色来,赤橙黄绿青蓝紫,一到春天就满院子姹紫嫣红;养了一手好鱼,锦鲤都肥得像水里的猪,悠游自在,还不怕人;能把香菇养成灵芝样,能把是桃子养成人参果……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留心园就是越茗自己收拾的,天上人间,人间天上。
       
       “相公,你来了。”越茗余光扫到那抹白影,抬起头来冲屈鹤笑,手里一把粟米全都抛出去,争得那些胖鱼你死我活。
       赶巧,天上飞过一群雁,扇了一片灰下来,迷了屈鹤的眼睛。
       越茗赶紧上前献殷勤:“哟,相公,我给你吹吹。”把屈鹤的手使劲一拉,在怀里摸了几把,“相公,你坐着。”
       屈鹤坐下来,脸上都是灰尘迷出来的泪水。
       越茗想起了一句很俗很应景的诗——桃花带露浓。
       
       扒开屈鹤的眼皮,看见里面一颗黑水晶磨出来的眼珠子轻轻地往上翻,睫毛细细地抖,像小媳妇儿筛米糠,俏得很。
       真纯,纯得像初冬的第一场雪,白茫茫一片,找不到一个脚丫子印。
       越茗笑了。
       
       屈鹤说:“少东家,您能不能不要一直扒拉着我的眼皮?”
       这一句话刚刚说完,便觉嘴上一片凉润,一只小小的舌头滑进来,在他的口齿间流连,带进来一股狮峰龙井的香气。
       又仿佛泥沼里伸出来的一只手,扼着他的喉咙。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作者有话要说:东子:孩子们过来~
     越茗、屈鹤、三哥:娘,又有毛事?
     东子:妈妈今天买了小霸王学习机,我们一起来打小霸王吧~~~
     
     ps:文中偏方不可信,乃和尚瞎诌……
     
     
     
     
     18
     
     别鹤 ...
     
     
       一只手掌伸出来……
       “啪!”
       屈鹤的手摁在越茗的背上,把他紧紧地抱在胸前。
       越茗正式得到了屈鹤的初吻,然后脱鞋上床,顺利成章。
       
       当然,这是越茗的痴心妄想。
       
       天上又飞过一群雁,呈“之”字形,“人”字形,“大”字型,各种型。
       秋兴正浓。
       伴随着那一声响亮的巴掌声,越茗深深领悟了人生的寂寞如血。
       就像是自己看见了那天上飞来飞去的鸟,摆开了架势准备淫一首怀秋的酸诗,这时天上掉下来一坨鸟屎,不偏不倚正好掉在脑门上,将好不容易憋出来的一点酸劲又给憋回去了。
       
       为什么?
       因为这一巴掌打在了越茗的脸上!差点把他的后槽牙给打掉咯!
       
       越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捂着脸爬起来:“相公……”眼睛里汪着水,楚楚可怜。
       屈鹤也知道自己的手打重了,那一只手还以刚才扇越茗的姿势,峭拔地迎在风中,进退两难,发红发烫。
       “对不起……”他说。
       
       越茗拍了拍身上的灰:“相公,我那时情之所至,不小心冒犯了你,还请你见谅。”
       他坐下来,脸上平静地像一汪沉寂多年的水。
       半边脸肿得馒头一样高。
       “相公。”他端起茶盅,轻轻地放在嘴边吹,把里面的茶叶从这头吹到那头,又从那头吹到这头,茶叶在水底沉浮,“我有些恼了。”
       说完,将那个底座嵌银的前朝青花釉下彩茶盅子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啊,败家子!
       
       “小花雕!”越茗大喊。
       小花雕飞进来,看见越茗的馒头脸和地上的碎茶盅,有些慌神:“爷,什么事?”
       他从未见过越茗发过这么大的火的。
       越茗的脾气一向不怒不愠,看起来像烧热的炭一样,摸过去一点都不烫手,难得炸毛。
       这个屈相公能把他撩火了,那是真厉害!
       
       “你去管账的陈老三那去问一下,屈相公来我们这里近一个月该给他支多少银子,算好了全给他!还有上次我说要扣下来的二百三十两银子也要算进去,别让人说我们小气!”
       小花雕:“爷,您这是什么意思?”
       越茗拉开嘴巴一笑,笑得眼圈发红:“我们这里供不起屈鹤先生,饕餮楼上个月亏了四千多两银子,现在使的都是内囊,屈相公一年一千二百多两的薪水,说起来也算大开销,以后的猪咱们直接上屈相公他们家买,也是顺便照顾一下他家的生意,现在世道艰难,能省一笔是一笔,也算是守得祖宗基业。”越说,声音越低到尘埃中。
       
       小花雕立刻就明白了,他主子这是赶屈鹤走呢!
       
       屈鹤定定地看着越茗。
       他越看他,越茗笑得越灿烂,嘴巴咧得越开。
       眼圈越红。
       “少东家,不要哭。”屈鹤抬起袖子,在越茗的眼角拭了一下,“我无心伤你。”
       说完,站起身来,颀长的影子在越茗的身上拉长,高高低低,斑驳得像破碎的墙。
       
       越茗心下一惊。
       只那一句“不要哭”,倒像是隔了几世传进自己的耳朵里,飘渺空灵如同天籁。
       他想起以前脸上划伤时,屈鹤放在他桌子上的创伤药,还有那一夜迷醉躺在他的床上撒酒疯,以致手里那把从来也不伤人的杀猪刀,都砌成了两个大字——善良!
       
       本性如此,虽然不爱说话,但是对谁都很上心。
       这样的本性,大多迟钝,最不知道自己的心。
       
       越茗伸手扯住了屈鹤的衣角,没抓住。轻软的白纱从他的手心滑过,拢紧手指的时候,又像水一样流了出去。
       他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
       
       自己陷进去了。
       那泥沼又一次朝他张开了怀抱,将他完完全全地裹进去了,沉沦,陷落,沉睡,长眠不醒。
       
       他笑了,媚得像只狐。
       
       屈鹤扛着他的杀猪刀走出了饕餮楼,仍旧一身白衣,被风吹得轻扬。
       白衣质洁,黑眸明晰。
       腰间的杀猪刀如来时一般,寒光凛凛。
       
       饕餮楼的厨子们和跑堂的都站在门口,现场眼泪乱飙,十八相送情深深雨蒙蒙。
       屈鹤摆了摆手:“回去吧。”
       
       厨子们舍不得屈鹤啊!屈鹤切菜那是一等一的好手啊,切出来的菜薄厚均匀,该粗就粗,该细就细,那把杀猪刀在他的手里哪里是刀,明明就是孙大圣的如意金箍棒!他这一走,厨房里又要乱成一锅粥了。
       李大年最是舍不得,他刚想说好好培养一下屈鹤这根好苗子,现在越茗一纸休书,哦,不是,是一纸辞书就把屈鹤给埋没了。
       
       “屈相公,你回去后也偶尔颠颠勺,少东家最是嘴硬心软的,今天把你打发走,明天说不定就拿八抬大轿请你回来。”
       屈鹤抬头,白花花的日头照在楼上嵌了碧玉的巨匾上,夕阳如火,将那金灿灿的“饕餮楼”三字又镀了一层模糊的金。
       
       他留神找了找,人群中并没有发现越茗那个花孔雀似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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