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久别初见
“笑一个。”
“我笑不出来。”
门口的人依旧兴趣十足，走进来捏起我的下巴，打量了许久后猜测道：“人皮面具？”
我眼皮不眨的回答：“是的。”
“做的不错，我到现在还没看出任何破绽。”
“谢谢。”
那人松了手，改捏起我的手腕，稍后眉毛难以置信的高高挑起，“身体如此孱弱，你居然一点武功都没有么？”
我摇头，“没有。”
那人讪笑了下，将目光和我对视了许久道，“这双眼睛很漂亮，可我想看看你的真正长相。”
我犹豫了许久，并未做任何回应。
“心虚了，还是害怕有仇家？”他话语带着挑衅。
“难道下面的脸丑不可见人？不会吧？一个男人，能丑到什么地步呢……。”他继续自言自语猜测。
人的好奇心总是强到可怕，由他这么猜下去我怕是没得清闲了。从袖子里掏出药水，将耳际稍稍湿润后把脸上面具一点点揭开给他看。
门口传出倒抽冷气的声音，就连眼前人也瞪大了眼睛。
我微微一笑后又将那层薄皮贴上去，嘴角感觉有点僵。
没办法，面具带的久了，脸色总是不太好看，我想他们被吓到了。
直到将脸部修饰到没有一点瑕玼，我才抬头问他，“在下可以继续做事了么？”
他点点头，笑的有点尴尬，起身搂着门口两个女子出去了，不时回头。
我将袖子卷起来，开始……洗盘子。
我是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且贫困潦倒的穷书生，携着一个童子于几日前来到这店里。谁知着了风寒居然一病不起，于是欠下一堆巨额房债。身无分文的情况之下，不得已留在这家客栈厨房帮工，借以抵债。
方才那个人，是这家店的少东家秦少洛，传言中身价富可敌国，看他衣着打扮和一掷千金的气势确有几分可信。
两日前大厨病倒，我应急帮忙炒了几道菜，居然让这位少东家吃到十分开心，并对我这位打工还债的临时厨子很感兴趣，今日便携着两个烟花女子特地过来瞧热闹。
貌似一个綄绔子弟，却一眼便能看得出我脸戴的是人皮面具，眼力好到出人意料。
刚把所有盘子洗完，小二便急勿匆跑来道：“不好了不好了，公子，你的那个书童和客人打起来了，快点去看看吧！”
神卷？方才不是一直在房间里睡觉么，我心下困惑，连手都来不及擦便走出去。
“你这骗子！要么就给我钱，要么就还我书！这么大一个人，还骗小孩子，你不要脸！”
“谁骗你了，你这小孩子少信口开河混搅蛮缠，哪个拿你书了？有人看到么？想骗钱就明白说吧，大爷可以赏你俩子儿！”
走廊上都能听到激烈的争吵声，我走到门口叫一声：“神卷，发生了什么事？”
小童擦着眼睛哭诉道：“主人，这人好不要脸，这么大年纪了还撒谎，不给钱也就罢了，居然还骗我的春宫图！”
店里人闻到声音全都跑出来看热闹，被神卷扯着袖子的山羊胡羞怒道：“什么春宫图不春宫图的，我朝律法有明文规定，私自印制及收藏都属违法。你一个小孩子，怎么会有那么东西，我一个大人又怎么可能拿你的书？”
神卷仍不肯撒手，大声道：“就是你就是你，现在书还在你怀里，主人，你不信可以搜他的身！”
“荒唐！荒唐！在下的身岂是你们能随便搜的？我说没有，就没有！”山羊胡突然发力，甩开神卷的手朝门口窜去。
这便确定此人是做贼心虚了，我刚要追出去，却听门口一声娇喝：“你这野人，不想活了，敢然敢冲撞我家宫主！”
客栈突然一道寒光闪烁，四下便已寂然无声了。
看的久了，门口一团灼眼泛白的光线开始慢慢清晰，两男两女拥着一黑衣男子走进来。
而方才那山羊胡已躺在门口，是具尸体了。
挥剑杀人如同儿戏，且连一个像样的理由都不需要，这便是强者所谓的江湖了。
“咦？”黑衣男子突然顿步好奇。
一女子便蹲下身，从地上捡出一本花花绿绿的书来递过去，“宫主。”
男子接了书翻着页走进来，在椅子上坐下了还仍只顾盯着手中物看，口中夸赞道：“有趣，有趣，不知这东西哪里来的。”
“从我这里偷的，”神卷怯怯出声，“一两银子一本，我还有别的，公子要吗？”
黑衣男子抬起头来，一双眼睛犹如寒星般耀眼迷人，冲神卷微微扯起嘴角，“先拿来看看。”
我拉紧了神卷的手，小声叮嘱道：“不准过去。”
那人浑身都散发着杀气，且连笑容都带着说不出的冷意，守在他身边的几个人，面无表情也非善男信女，我不能让神卷以身犯险。
“过来，别让我的话说第二次。”
神卷为难的看着我，“主人……。”
“我和你一起过去。”我拉起神卷的手，一步步走过去。
几个随从极有经验的让路，然后从周围包抄，犹如一张开口的鱼网将我们罩住，气势逼人。
黑衣男子不看我，饶有兴趣的问神卷：“书呢，拿出来几本给我看。”
神卷拉开衣襟，埋头在怀里翻找，《御女心经》《洞房十八式》《龙阳逸史》《花营锦阵》《鸳鸯秘谱》……一本本掏出来，桌面上已堆积了一尺来高的书籍。
“你书还挺多。”男子翻看了几本，一脸钦佩的盯着神卷，“算下多少钱，我全要了。”
神卷兴奋道：“一共是三十二本，您给三十两银子就成，剩下的算是我送给您的。”
一旁随从爽利的付了钱，我们正待要走，却见黑衣男子又盯着神卷问道：“还有么？”
我终于忍耐不住，小声提醒道：“淫书艳册看多了费神伤身。”
这下不光他，所有人的目光都望过来了。
“费神伤身？”他漫不经心的重复道，俊目看向我眼神多了抹讥诮，“你这是对我的忠告？”
他这样的人，本不是谁都能随便提点的，我自知失言，拉了神卷便走，只想尽快回到房间。
“站住。”
他话音刚落，一女子的剑便已架在我的脖子上。
他慢悠悠的盘问：“叫什么名字？”
“梦生。”我小心翼翼的答道。
“做什么的？”
“访山问水的书生。”
“很好，花晴，此人我要了。”
背对着他看不清神情，我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剑被抽走还恍惚在梦中，“你方才讲什么？我没听清。”
绿衫女子瞪我一眼冷冷道：“我家宫主说了，从今以后，你便是他的人。”
回到房间收拾东西，花晴靠在门口讥笑：“还真是穷酸，这么快就收拾好了，你是祖上积德，才能被主人一眼就看上。”
我苦笑：“姑娘能否告知在下原因？将来要负责何事？”
她眼中皆是鄙视：“你相貌平凡且不懂武功，见杀人居然也没有丝毫惊惧之色，想必是以淡定从容打动了他。主人此番要去暮云山庄，身边只缺一个日常照顾的人。你只负责日常起居洗漱之类，其它务必不能沾手，邪门心思更时半点都不能有。此行只需十五天，顺利回来，你便有一百两银子可领。倘若出了什么忿子，这把剑会第一时间将你碎尸万断！”
原来是个丫头差事，可我仍是想不通，“他身边不是已经跟了四个人么？”难不成他如今已挑剔到这般地步了？
花晴的回答验证的我的猜测，她冷然道：“我们这些舞刀弄剑的粗人，哪里配服侍宫主？差事落在你头上，当真是八辈子修来的褔份。”
褔份？
我错愕，片刻后释然开来，作为哥哥，我终归是要照顾他的，至于以何种名义，这怕是不重要吧？
以貌取人
神卷边舔桂花糕边打哈欠，一路上走的跌跌撞撞，“主人，我们，我们以后就要跟着那位公子了么？”
“或许要跟上一段时间，你要安份些，莫再将书拿出来炫耀了。”
“卖掉它们可以换些银子花，买这么多这么多好吃的，不然我要那么多书做什么。”神卷脸上带着满足的红光，吮着手指撞进我的怀里，“主人，我不行了，困，您带我一会儿。”
语罢怀里的童子便已化为一本书卷，我刚拿起来收好，花晴便回头奇道：“咦，你的那个书童呢？”
我扯扯袖子淡定道：“他自去找地方休息了，还是来讲讲你的那个宫主吧，不知道什么脾性有何忌讳？”
她冷漠道：“这些你不必知道，只需尽心尽力照顾就行了。须知帮人做事，必要多做少问才能活的长久。”
我只当她忌讳私下评论主人，便不再多问，一味跟着她走。
中途怀里的书总不老实，翻翻卷卷折腾个没完没了，神卷这孩子，化了原形睡觉也不老实。
虽然我一向把他当孩子，却也明白他已活了一千岁着实不算小了。
可每当见他顶着七八岁孩子面孔招摇过市、巧舌如簧的四处兜销淫书艳词仍觉得怪异。
他原身是一本上古神书，囊括了观星、占卜、符咒等各类阴阳玄黄之术。吸收千年月华，颇有些灵气才得已化为人形，却因其法力不济，仅得已童子身。
他虽然为异类，又经历生生世世，对俗事却仍是懵懂无知心思单纯，我总不自觉拿他当孩子照看。
一路上又按又摸，终于把这本书给安慰住了。
行至那宫主的住处，花晴脸上登时欣喜，提声轻快道：“主人，那书生带过来了。”
“嗯，让他进来。”
我小心翼翼推开门，看到房间内情形吃了一惊，“你在洗澡？”
白雾缭绕，他赤身坐在满是泡泡的浴桶里。
瓷白的四肢随意伸展着，手指敲在浴桶边尚有节奏的轻弹，他俊朗眉尖缠着与生俱来的邪气，瞟我一眼庸懒吩咐道，“过来，搓背。”
这本不是什么难事，小时候我经常替他洗澡，却不想他如今变的难侍候极了，不时皱着眉毛埋怨，“你能重些么，力道怎么连个女人都不如？！”
他身体比小时结实多了，肌肉也变的匀称有力，只是色泽看上去仍如孩童般粉嫩，手下稍稍用力过去便是一道赤红，我总是不忍心。
“行了，跟抓痒似的。”他郁闷的打断我，将头浸进浴桶里半天不肯出来。
我紧张的盯着水面，他砰的一声钻出来，水花四溅，看到我被吓到露出些得意，嘴角微带孩子气的翘起，“吓到了吧？哈。”
看我半天没反应，有些丧气的瞪我一眼：“死呆子，没劲的很。”
他如今这个样子，我如何也不能将他和那些血腥的传说联系在一起。
江湖人人都说，白乐宫如今是整个武林正义人士的公敌。他们的宫主，萧琼宝、萧润玉更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行事嚣张无恶不作，我不信。
我的两个弟弟，一个纯真无暇，一个活泼可爱，记忆中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只的。且江湖一向便是是空穴来风之所，三人成虎的人云亦云之言，不足为信。
心底默算一遍，确认他们已年满十七皆是成人了，我深感欣慰。
“喂，发什么愣，本宫要穿衣服！”他巴掌在我脸上轻刮一下，力道却并不重，令我迅速回神。
他光着身子走出来，赤条条的靠在浴桶上指挥，“黑色刺绣的那件，靴子要捡最新的，其它的全部丢掉，对，丢掉！”
我满头大汗的将衣服替他找齐了，见他还兀自靠着浴桶兴致勃勃的玩水，头发身上仍是湿淋淋的，不由叹气。
“你这样子，会着凉的，以后沭浴后一定要先擦干头发，”我又开始失控的念叨。
他难得安静不辩驳，伸手扯住我的一缕头发把玩，沾了水珠的睫毛抖了又抖，莫名就让人生出种怜意来。
帮他穿衣服时，听他断断续续道，“你的头发生的好，又黑又顺。只是可惜了，脸长的不好看，不然的话可以跟着我做个男宠。”
“你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手指僵在他衣领上。
“做男宠啊，不过你目前是没什么希望，虽然长的没什么缺陷，却是平凡的紧，本宫可是只喜欢美人的。”他理所当然的解释，照着镜子颇有几分自得，“不然，跟在本宫的身边多丢脸啊。还好，你只是用来将就一段时间。”
男宠……他居然如此平淡的说男宠？我的弟弟，他居然是个断袖？！这消息着实如霹雳将我打击到不行。
“为什么，不喜欢女人呢？“
他生气的瞪着我：“关你什么事？”
当然关我的事，因为我是你哥哥……话到嘴边又强咽了下去。
次日客栈用饭时，他盯着我向花晴冷哼：“快些替本宫找个好相貌的美人来，对着他我吃不下饭！”
承受着侠女的嗖嗖冷眼，我低头木然数着米粒，味同嚼蜡。
“宫主，您再忍耐些，都怪出来时奴婢一时疏忽。此处龙蛇混杂，找个放心的人着实不易。要不，奴婢现在就去飞鸽传书，让大宫主派个人快马赶来？”
对面人挑衅的看我一眼，“算了，反正再过三日便到暮云山庄了，我就再忍耐些吧。”
花晴美目瞪我，“你难道没有什么话说？”
我放下碗筷轻声道：“委屈宫主了。”
他冷哼一声：“知道就好。”
我的二弟，萧琼宝，小名宝宝，已经十七了，到了晚上也会学神卷般闹腾，这颇让我感到非常无可奈何。
花晴半夜将我从床上生拖起来埋怨：“睡，一个下人你也配睡？以后要在宫主房门口守夜，有什么吩咐第一时间就要办到。也看不出你这人有什么好，话多又无礼的很。倘若是换作旁人，早被宫主一掌劈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