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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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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转过头看着他,过了良久,终于有些落寞地低低笑了笑,开口道:“心里有些乱,怕是……一时说不清楚了。”
       “当年的事情不怪王爷。”腾远山忽然接口,语声很是坚定沉凝:“赵妃嚣张跋扈,私下里不知多少次暗中陷害过王爷,早就蠢蠢欲动要彻底铲除王爷,若王爷不动手,届时倒霉的就是珍妃一家了。”
       “而但凡动手,就必然要以雷霆万钧之势斩草除根,否则日后后患无穷。所以诛赵妃,赵氏也要灭,赵湘虽然是夏公子的生母,可是命该如此,王爷本就无需悔恨过多。”
       “我不悔恨。”我摇了摇头,看着他秀丽却坚毅的眉眼,也不由微微笑了笑,轻声道:“就如你所说的,我没做错,又何必要悔。”
       “那……”腾远山不由愣了一下:“王爷打算……?”
       “日子还长,夏云深的事就先这样吧。”
       我长出了一口气,终于还是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他放得下,我也放得下。”
       “是。”腾远山凤眸微垂,只是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再多言。
       “说正事吧。”我合起卷宗坐直了身子,神情很快地恢复了一片波澜不惊,转身从一旁的檀木柜上拿起了一卷北三郡地图,然后在偌大的白玉案桌上平摊开来,我的指尖按在寒山城关外的黑石寨,沉声道:“这里是马贼流寇的据点,距离寒山雄关足有近二百里,日后荡平流寇,第一个要扫的地方必然是黑石寨。所以马贼的据点要挪,一定要挪。”
       “不错。”腾远山阖首,神情也肃然起来:“说是荡平马贼,也无非是做个样子,远山已经下令让马贼近些日子收敛起来,这段时间北三郡已经太平很多。届时王爷的大军再一举攻克被端空的黑石寨,足以算是荡平流寇马贼了。”
       “这些是小事,只要及时下令做做样子,最后报个军功上去,大家都皆大欢喜。可是这不过是个开始。”我低头看着被摊开的巨大地图,一字一顿地道:“马贼事毕之后,我会腾出时间去寒山城雄关待一段时间。我要亲自操练兵马,重铸寒山边陲铁血雄师。”
       “王爷你,亲自过去?”腾远山也不禁愣住了,修长的手指停留在地图上,一双凤眸抬起来看着我。
       “对,我亲自过去。”我表情沉凝,手指点在地图上寒山城的位置,抬起头跟他对视着:“因为我不仅要成为一个手执兵符的,名义上的统领者。更要成为一个真正的,可以让他们真心去追随的、拥护的统领!”
       “而这样的威信、这样的凝聚,一定要我亲自到场跟他们共同历练,自己深入这支军队,感受这支军队才能做到。”我收回双手,视线却投向了窗外远方的落寞暮色,坚决地重复了一遍:“一定要亲自去。”
       “日后,这二十万边陲军便是我镇北王手下的铁杆兵马。远山,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他们是我镇北王的亲兵,不是朝廷的。”
       腾远山站在我身旁,沉默了半晌,终于微一躬身,语调沉凝而平稳:“无论王爷做什么,远山都永远追随其后。”
       我回身看他,低低笑了笑,神情微微恢复了一丝轻松:“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腾远山抬头看我,一双狭长韵致的凤眸里闪过了一丝疑惑。
       “去一趟夜寒国。”我耸了耸肩,拿起白玉案桌上的茶盏缓缓地啜饮了一口。
       他的神情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但是在下一瞬间就立刻恢复了平时沉稳的模样:“王爷……可是因为赫连皇子的事情?”
       “嗯。”我放下茶盏,顿了顿才淡淡地继续道:“他也在府天呆了挺多年了,想家什么的……其实也是正常。我带他回去一趟,赶回来便开始这些计划。”
       腾远山没有回答,他微微偏过头,似乎是在发呆,又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那光滑秀丽的侧脸,在夕阳的余晖中,仿佛还散发着一层淡淡的光晕。
       就这样过了良久,他才犹豫着,试探着,轻声开口了:“王爷,其实是对赫连皇子动情了吧……”
       他也不等我回答,便语声平静地接了下去:“远山无意干涉王爷,这些也不是远山该插手的事情……只是,王爷,若是日后赫连皇子当真负了您……那他便对不起王爷这诸般温柔情意。”
       “远山,远山只望王爷切莫留情。”
       我没有说话,只是抬头静静地看着他,等待着下文。
       腾远山是个心软的人,也是个善良的人,他几乎从来没有说过什么狠厉的话,而这是第一次。
       “王爷。”腾远山旋即也不再躲闪,一双水墨画般韵致的凤眸跟我对视着,他一字一顿地说:“这世上,不是只有墨少殇一个人会为王爷的安危动怒杀人。”
       “如果赫连皇子真的做了什么,远山断然不会放过他。”
       腾远山修长的手指从地图上收回拢入了宽松的袍袖,狭长的凤眼里第一次闪过锐利得可怕的锋芒,他低声重复了一遍:“我会杀了他。”
       ……
       腾远山走了之后,我沉默地坐在案桌旁呆了很久。
       手边,是一卷有些单薄的竹制卷宗,被摊开的那一面上,写着风流绢狂的三个大字——腾、远、山。
       过了良久,我终于转过身,轻轻翻开了那捆卷宗。
       这是唯一的一卷,我想缓慢地、反复地雕琢思索的卷宗。
       我想看看镇北王眼里的他,更想看看我所不知道的那些年里……腾远山,他是怎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男人。
     
      第七十九章(上、下) ...
       (第七十九章)
       “腾远山。
       山高云淡,宁静致远。
       他是吾此一生……父皇所赐予的,最动人的赏赐。”
       字体依旧绢狂洒脱,可开头便是这样寥寥几句淡漠的话语。
       我没有急于翻去下一页,反而是静静地望着这几行字,沉淀了良久良久。
       令人意外的是,翻开细读之后,我发现这卷卷宗竟然不像之前讲的是秘闻记载,反而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回忆占了多数。
       整卷竹制的卷宗,只有镇北王一人龙飞凤舞的笔迹,挥挥洒洒写满了整卷竹简。
       那种心情,或许并不难琢磨。
       即使是镇北王那样心高气傲风流肆意的男人,心里也会有一个柔软脆弱的角落。
       而这个角落,却未必就一定装得满满的都是无极战西。
       镇北王三岁那年,先皇把腾远山带回了宫,说是给镇北王当个伴读。
       六岁的腾远山那时就是一身青衣,表情淡淡的。
       平时镇北王在太子学读书的时候,腾远山就在旁边跟着,话不多,也不惹人厌。
       后来有一次,镇北王和一贯跋扈的二皇子起了争执,在太子学的后院就打了起来。
       镇北王跟对方扭打在一起,可还没打出个滋味来,跟在后面的腾远山就小狼似的冲了上去,一把扯开二皇子,反手就是一拳。
       二皇子本来也不大,被这么一打,顿时就嚎啕大哭。
       六岁的腾远山退后一步把镇北王护在身后,抿着嘴唇,就是握着拳头不说话。
       他三岁练武,当然是比同龄的小孩子要厉害很多。
       可是无论如何,皇子却是碰不得的,若不是因为镇北王求情,腾远山当时就要被拖出去斩了。
       夜里,腾远山被抓去了吏部执法司,杖刑一百。
       一个六岁的孩子,无论练过什么功夫,这杖刑都显得太过歹毒狠辣。
       腾远山打得皮开肉绽被送了回来,就是发高烧发了三天三夜。
       最后也不知怎的,竟然还是让他硬生生地挺了下来。
       只是醒过来之后,人整个又瘦了一圈。
       镇北王从那个时候开始,便把腾远山当了个朋友。
       两个人虽然相差三岁,可是倒也玩得到一块去。
       只是大多数时候,都是腾远山默默地在一旁陪着。
       他不多话,却沉默中带着顺从。
       镇北王说什么便是什么,即使是违反了宫里的规矩替镇北王背了无数次黑锅挨了无数次打,腾远山都不曾改变过。
       镇北王在卷宗上写:腾远山是脾性坚韧的人,从小便是如此。
       我不禁轻轻笑了笑。
       腾远山,他真的是数十年如一日,直到如今,都是这样的性子。
       所以他说,无论王爷做什么,远山都永远追随其后。
       ……
       镇北王也提起了腾远山脸上的伤。
       那一刀,正正劈在了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狰狞的,贯穿了左脸到眉心的距离的丑陋伤疤。
       之前,腾远山是福瑞王之下府天第一美男子,那俊逸风姿丝毫不照牡丹王爷差上分毫。
       他策马在燕云京奔过,多少姑娘都要驻足回望。
       可之后,天差地别。
       镇北王如是写道:
       “昔年他被杖打得浑身靑肿,我不觉厌恶。
       如今也是如此。
       他一生数次折磨落魄,皆因本王而起。
       不忍心再轻薄他。
       他值当更好的。”
       我看到这里,终于长长吐出了一口气。
       “他值当更好的。”
       或许从来没有人想过,不可一世只手遮天的镇北王竟然曾经写出过这句话。
       到底什么更好,什么又不够好。
       这世上,又怎会有人说得清。
       镇北王说不清,我也说不清。
       ……
       之后镇北王提及被放逐北疆。
       这是通篇卷宗里,他唯一一次提及无极战西的地方。
       “北三郡贫瘠,是以也未大兴土木建筑府邸。
       镇北,笑谈而已。
       闲暇时想,无极战西未必值得,却偏偏就是放不下。
       兴许,执念二字便是如此罢。”
       那笔锋冷厉,语气淡然,浑然看不出是心死还是淡漠。
       这几行字之后,便是久久的留白。
       什么都没有,竹制的卷宗上空空如也,一连几页都是如此。
       我连连翻了几页过去,直到卷宗的最末,才又看到了那熟悉的风流字体。
       而这次写的,却是关于当时那副让我深夜赶往燕云京的青狐画卷。
       镇北王不善于作画,偶尔闲暇时,向来也只绘山水泼墨。
       而青狐画卷,是唯一的例外。
       画卷下的题字我当然看过。
       狡黠似狐,貌美却胜狐。
       远山在侧,天下吾有。
       镇北王在下方仔仔细细地抄下了这两句话。
       一笔一划,都很认真凝重。
       我想着他当时的心境,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酸楚。
       于是急急地翻到了最后卷宗的最后一面,却还是第一次见到了镇北王那风流绢狂的字迹变得无比凌乱潦草:
       拒绝腾远山,派他去黑石寨。
       世间的事,为难得太多,伤人得太多。
       本王在最初的岁月便已倾慕于他。
       可心气太高,傲气太甚,每每欲言又止。
       久而久之,便磨得失去了耐性。
       而无极战西,他在本王最锋锐跋扈,心里却也最是疲乏的时候出现。
       或许不如那人早,却来得巧之又巧。
       故此,迈了错到极点的那一步。
       至此以后,再也退不回去,时日终究难以回转。
       腾远山的心意,归来得太迟。
       迟得让本王只觉狼狈落魄,日暮西山。
       ……
       那笔迹,越来越凌乱无章,最后几句话竟然潦草得让人有点难以看清。
       直到最后的最后,终又变得清晰平稳。
       竹简的最底下,龙飞凤舞、一笔一划地写着三个字。
       ——我累了。
       直接以“我”来自称,没有任何修饰和形容的三个字。
       这三个字,成为了这卷卷宗的结尾。
       合上卷宗的那一瞬,我眼睛却忽然有些发涩。
       或许腾远山那时想得是对的。
       镇北王会被区区刺客窝囊地刺杀而死,不是因为王府守备不足,不是因为刺客武功高绝,其实原因只不过是——镇北王,他累了。
       累得不想再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地活下去。
       那样一个天之骄子,每当我以为自己已经对他足够了解,却总是会发现截然不同的一面。
       他过早地绽放出璀璨的光芒,却也同样过早地陨落。
       这样短暂绚烂如夏花的一生,却也只爱过区区两个人。
       无极战西负心薄性。
       而腾远山……却是两个人一路跌跌撞撞,相遇在最单纯的年龄,偏偏几经波折动荡。
       那份暧昧朦胧的感情,终究渐渐被时光磨成了碎片。
       ……
       放下卷宗的时候,我忽然有种恍若隔世般的茫然感觉。
       其实早在看过那卷青狐画轴的时候,我便隐隐想过,或许当年的镇北王是曾经倾心于腾远山过的。
       有些东西可以掩饰,有些东西则无可掩藏。
       也许当局者难以看清,可是置身事外的人一看便知。
       那细腻的笔触,柔软认真的刻画,真的只有万般的动心才能描绘得出。
       那时我以为腾远山不曾动过情。
       后来才察觉有些不对,可是也从来没有真正确认过。
       直到看了这卷卷宗。
       我太熟悉腾远山的性子。
       他虽然看似沉稳冷凝,实则内敛柔软。
       这样近乎面对感情近乎怯弱的男人,当年那样直白无情地拒绝过一次,足以让他一辈子都再也不会开口提及情爱。
       不是他忘了,也不是他不在乎了。
       只是心里有些近乎虔诚的东西,变得生硬而执拗,再也无法表达。
       我细细地揣摩着,便也忽然明白了腾远山为什么不肯承认那一晚身上刺有青狐的人是他。
       他心里,其实一直有些介意脸上的疤痕。
       而那一夜,我抱了他。
       记得他身上的青狐刺青,却无法忆起他的脸。
       就算我心里清楚自己对他脸上的疤并没有任何嫌弃,可是这样莫名的回忆,还是会让人伤心失望的吧。
       我沉默地望着白玉案桌上的竹简。
       得到了答案,却反而变得越发的迷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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