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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深黑色的,小狼似的细长眸子看着我,那里面,似乎剔透得能一眼看穿。
       我忽然觉得,我说出的喜欢,跟他心里的喜欢,似乎永远无法相提并论。
       那瞬间,不禁觉得有些伤感。
       一个人躲在暗处是三年的时光,被我抱在怀里却只有三个月。
       可是他年轻的心里,却已经满是不顾一切的情愫。
       这份感情,我却根本无力去回报。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老了。
       或许依旧有着权倾朝野的势力,依旧有着持枪策马的体魄,可是那份可以勇敢地向前的心,已经没有了。
       我以前曾经觉得,那个人的背叛,或许也有一些好的方面,至少他教会了如何更妥善地保护自己。
       此时却忽然想,若是没有他该多好。
       若是可以肆无忌惮地,去珍惜,去跟身下这个人感受同样激越的爱恋,那该有多好。
     
      第 五十六 章
     
       (第 五十六 章)
       把小呆兔哄好之了后,外面的落情却递上来了一封从雾封城过来的飞鸽传书。
       素白的封上写了六个飘逸的大字——镇北王爷亲启。
       信里的也很简洁,只是讲了王府一切安好,然后又问了句我在燕云京的情况。
       落款是韵味十足的远山二字。
       那熟悉的字体,笔挺秀雅,只看那字里行间的潇洒风骨,便能猜想得出动笔的人该是何等的风神如玉。
       这一走,也有近三个月的时间了,没有他在身侧的日子,似乎便是少了那么点安然自如。
       其实我是真的很想立刻就回北部雾封城的,但是这次来燕云京表面上为的就是年祭大典,若是连年祭都没有参与,恐怕也不太好。
       我想了想,在开头也只是提笔写了个语气平淡的安好二字。
       但却在之后,简短地写道:
       燕云京皇城里疑似有隐含势力,极为庞大可怕,墨少殇就隶属其中,但目前看似无害。
       已多次激将施压,皇上不为所动步步后退,如此推断,他八成并无潜藏势力。即使有,也不到万一绝不动用。
       另,燕云京赫连质子为人如何?如带回北郡可有麻烦?
       最后,在末尾写了战北二字落款。
       这封信,我却并没有交给落情,只是揣入了袖中,准备交给楚落天用西域的金雕寄出。
       接下来几天,我把信寄了出去,也暂时把那份回家的急切心思压下去,所幸燕云京诺大都城,吃的玩的一样不少,带着墨少殇也算是玩了个尽兴。
       之后的朝堂,我也没有次次都去,定南王跟我一样也行踪不定,倒是福瑞王似乎次次都在。
       想来,我跟无极战南两个人,他热衷于决战沙场,我却醉心于逍遥快哉的风流生活,倒没有谁真的对朝堂这浑水感兴趣。
       就这么一直悠闲地度过了神武历849年,850年的第一天,便是府天国乃至神武大陆都最为重视的日子——年祭。
       这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无论是满朝文武,还是后宫皇后嫔妃,都会在燕云京最中央的祭天台上香行年祭礼。
       当天,我起了个一大早,墨少殇这种时候当然就藏起来了。
       我也没什么时间,一起来,便是沐浴洗漱。
       然后穿上玄黑色斜纹锦袍,前胸是赤金八龙,下摆则是象征福瑞呈祥的锦云边纹。依旧是腰甲皮靴,只是浑身上下的衣物,都被熏过香,一穿戴上去,那股雍容华贵的淡香立刻便能闻到。
       长发被挽了起来,绾入星冠。
       玄黑星冠上,嵌一枚剔透澄澈的白玉,跟腰间的白玉坠子,相映成辉。
       这么上了轿子,到了祭天台的时候,皇宫里的禁卫已经出动了两万,把皇城通往祭天台的大道都把卫了起来,平民都被隔到了后面,显然是怕皇上出宫出了纰漏。
       于是我这轿子一路也走得顺顺畅畅,到了地方,更是看到了雪驹轻骑的沉刀卫已经把诺大的祭天台给包围了起来。
       如此恐怖威严的阵势,天朝上邦的滔天威势显露无疑,恐怕普天之下也没什么人敢来捣乱。
       祭天台亦是天圆地方,最下一层的玄武岩,足足铺了百米平方的巍然正方高台,自那白岩台阶走上去,便觉得徒然自熙攘人群中傲立而出,面对下面的其他人,都是俯视。
       而这一层,已经按照上朝堂的阵势站满了文武百官,自我然站到了最前列,福瑞王和定南王也已经来了。
       我们三人穿着同样的八龙玄黑锦袍,连长相也连带的相似。
       可定南王是战神将军的英挺硬朗,我却是皇族贵胄的雍容冷厉,至于福瑞王,自然不必多说,冠绝天下的牡丹王爷,即使脸色不好满面病容,亦是名副其实的府第一美人。
       定南王抬头见我过来,微微笑着唤了声:“哥。”
       福瑞王则只是淡淡一笑,微乎其微地一阖首,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层玄武岩方台之上,便是真正的祭天祭台。
       这正圆形的祭台,竟然是用一整块无暇的白玉雕成,在那白玉正圆中央,摆着一口高有足足三米的青铜巨鼎。
       鼎象征不可有丝毫亵渎的皇权,那巍然庄严的气势,即使只是个死物,都能震撼天下。
       这么等了多时,无极战西终于是到了。
       巨大赤金龙辇的顶上,是尊贵雍容的九龙争珠,八匹照夜雪玉马拉着龙辇,那马鞍都是绣着金线儿的。
       龙辇沿着从宫城出来的大道一路缓缓行来。
       仿佛是被无声的洪流席卷一般,沿路上,平民、禁卫全部一齐跪倒,黑压压的人群一片片跪倒在地的场面是何其壮观。
       吾皇万岁万万岁的声音波浪般一波一波地传了过来。
       最后,龙辇一直行到了祭天台之下,我也随着玄武岩方台上的文武百官一齐撩袍跪倒。
       那人一身赤金龙袍,头戴紫金星冠,挽着身穿百鸟朝凤窄袍的端庄皇后,缓缓走下了龙辇。
       极目远望,方圆数里,除他和皇后,再无人站立。
       这便是皇帝,象征天命的天子。
       我看着无极站西挽着皇后,徐徐走了上祭天台最上面的白玉祭台。
       忽然想,历史中,犯上作乱的流寇叛军多是被剿灭为下场,虽说也有正规军和草根军的实力差距,但恐怕也有一直以来皇命乃天命的传统观念的原因。
       如此根深蒂固的皇权社会,想要造反,对平民来说,无疑就是逆天。
       所以说,叛军战胜的前提,从来都是朝廷腐败至极,民不聊生,所以为了活命,不得不反之。
       而府天如今算是风调雨顺,国力极盛的时期,是以只要无极战西不是过于昏庸,他这皇帝之位其实也可以说是坐得极稳。
       而思来想去,我都觉这得帝位于我,实在是无比鸡肋。
       是以,还不如做个逍遥王爷来得自在。
       紧接着的年祭仪式,的确只能用枯燥来形容。
       无极战西在巨鼎前拜了拜,又念了篇冗长枯燥的让人昏昏欲睡的年祭词,大意也就是为府天祈福,明年可以风调雨顺。
       念完之后,他和皇后又燃了几柱香之后。
       紧接着,便是无极战西宣布举国大庆三天。
       祭台之下,立时便是一片欢呼之声。
       如此一来,堪堪折腾到午时,这年祭大典便算是结束了。
       入夜时分,无极战西摆宴,文武百官都要进宫,之后接下来的三天,都没有了早朝。
       这一天,的确是忙乱的够呛。
       晚上皇宫里,喜宁宫设大宴,满朝文武全部被请入了宫里,只有福瑞王再次抱病缺席。
       我的轿子入宫之后,我忽然有些想走走的心情,便下了轿子,慢悠悠地往喜宁宫走了过去。
       这一散步,居然遇到了赫连沉玉。
       玄黑宽袍,下摆上绣碎金云锦纹,一头红发绾入星冠,双环套月的重瞳在灯火下,仿佛里面燃着簇簇幽火,整个人,都弥漫着淡淡的妖气。
       腰间的软皮腰甲足有两掌宽,勾勒出来的腰际那流畅漂亮的线条,让人看得不由眼前一亮。
       这还是第一次见他穿正装。
       那股有些隐隐妖异,却又英挺俊朗的模样,想必在骏马上拉弓骑射时,一定也是妖孽得勾人。
       “三王爷。”他看到我,也微微惊了一下,但还是随即温软一笑,走了过来:“怎的没坐轿子。”
       “也不急,就散散心。”我虽然语气淡淡的,可是打量他的眼神却微微带了一丝暧昧的邪恶:“赫连皇子今儿真精神。”
       赫连沉玉那双妖娆的重瞳抬了起来,他似乎是看懂了我眼中的意思,但是还是温温地开口道:“沉玉平日不着这腰甲星冠,今天还真有些不习惯。”
       “是么?”我挑了挑眉,跟他并肩往前走,周遭都是树木倒并没有什么人,于是便压低了声音,调笑似的道:“不习惯也好,你是什么都不穿才最好看。”
       “三王爷……”他转过头,神情却有些似笑非笑的,那双重瞳在灯火下也妖得不似人类:“三王爷失忆之后,当真变得太多了。”
       “哦?”我微微眯起眼睛:“说来听听。”
       “原先,王爷虽然也时常流连青楼红馆,但是……”他说到这里,微微顿了顿,眼里闪过了一丝狡黠:“但是如今,王爷的确是比往前风流了。”
       “风流?”我慢条斯理地重复了一遍:“那是好事坏事?”
       “自然是好。”他笑了笑,淡淡地说:“无品之人,好色便是下流。风流是潇洒气度,王爷人中之龙,本该风流些。”
       “我先前很下流?”我摸了摸下巴,看着他的眼神里,却微微含着笑意。
       他也忍不住笑了,过了良久,那双重瞳才温软地看着我,轻声道:“王爷沙场战神,横江夜寒国哪个不知哪个晓,又怎能是没品下流之人。只是即使人中之龙,也偶尔有被羁绊之时,若是有了羁绊……那,那便无法潇洒风流了。”
       他说到这里,似乎依稀是想到了什么,那双重瞳也微微游移了一下,竟然是隐隐有些伤感的神色。
       “羁绊是什么?有了喜欢的人么?”我不知为什么,竟然真的来了兴致,头一次在语气中带上了丝认真。
       “爱不是羁绊。”他转头看向了树木幽暗的深处,却好像根本不是在回答我的问题一样,喃喃地道:“羁绊是,是不值得的爱……是不值得的……”
     
     
      第 五十七 章
     
       (第 五十七 章)
       喜宁宫里,当然又是一片金碧辉煌。
       朱红瓦的殿顶之上挂了数个大红色的灯笼,殿里面华灯初上、奏琴笙歌的场景,还真是挺有过年的气氛。
       前殿上摆了很多桌宴席,文武百官各自有着自己的圈子,三三五五地合伙而坐。
       我和赫连沉玉一起走了进来,自然就有很多人过来跟我寒暄。
       但是赫连沉玉在那些官员眼中,就好像完全是透明的一般,根本无需在意。
       这时,有个小太监快步跑到了我身边,小声道:“镇北王爷,皇上请您入内殿呢。”
       我一想,也的确应该是这样。
       否则皇帝出现在这里,这大宴肯定也就拘谨了起来,还不如皇帝和我们几个亲王在内里摆一桌聚聚。
       “嗯,知道了。”我摆了摆手,示意小太监可以走了。
       “王爷早些进去吧。”赫连沉玉抬起一双重瞳,轻声道。
       我看了看四周。这诺大的喜宁宫,文官武官三五成群热热闹闹,却惟独没有可以容他的一席之地。
       一时之间,忽然心里不由涌上了一阵疼惜的感觉。
       但是我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便迈步走向了内殿。
       内殿里,足足有四个火盆,人一走进去,便觉得暖烘烘的很舒服。
       我把狐裘解下来递给伺候着的下人,走过了画着雪山一点梅的屏风,便见到另一边摆了张雕凤桌腿的桃木圆桌,可是桌旁,却只坐了无极战西一人,自斟自饮着。
       大概是因为室里暖和,他只穿了件锦缎面的深紫棉袍,一头长发也只是用湘玉发簪松松地绾了起来。
       我挑了挑眉,走过去坐了下来:“定南王呢?”
       “来过。呆了一会儿就走了。”他漫不经心地看了我一眼,眉间那朱砂痣殷红如血。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忽然抬高声音道:“外面伺候着的,都出去吧。”
       随即,一阵细细碎碎的脚步声响起,很快地,内殿里便恢复了安静。
       “年祭过后,我便要回北郡了,今儿正好跟你说些事。”我平静地开口。
       “三哥。”他却好像没听到我说什么似的,举起白玉酒杯,慢慢地说:“陪我喝一杯。”
       “又是催情的?”我似笑非笑地开口。
       “催情……呵……”他笑得有些冷,淡淡地道:“没有情,神仙酿的酒也没用,是不是?宁愿去找赫连沉玉,也要让我被折磨一夜,北哥哥,你的无情……总算是让我尝到了。”
       他说到这里,一双狐狸般细细长长的眼眸看向我,似乎是吸了口气,脸上终于隐隐浮上了丝有些寥寂的笑:“北哥哥,喝一杯吧……我今儿祭天的时候,忽然,忽然便想到了你……”
       我沉默着接过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无声地等着他继续。
       “这年一过,北哥哥,你都三十了……”他喃喃地说,那双眼眸,如同从湖里捞起的葡萄般黑亮湿润:“我偶尔想起我们一起去南方踏青……还觉得好像昨天似的,没想到……原来已经,已经过了十年了……”
       “才不过十年,你就已经、已经不再喜欢我了……”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修长的手指握住我的左手。
       “我,我简直不敢去想……如果,如果再过十年……”
       那微微发抖的样子,竟然真的好像是只被狠狠抛弃了的小动物,绝望到了极点。
       我第一次没有抽回手,只是漠然地说:“你若是值得,即使过了一百年,都没有什么会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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