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月长安（五） ...
回去之后我把当年在怒梅山庄的事儿又回想了一遍，然后遍体发寒地发现，那小孩身边跟我交手的侍卫，好像就是卫二。
御王的性子我是知的，如果那时我就已经让他颜面扫地，他一定不会放过我，又加上挂上树那事儿……
我又打了个寒战，从那之后，我尽量躲着御王走，偏偏御王好巧不巧总跟我“碰巧遇见”，每次遇见他必定时不时在我面前晃晃那把扇子，然后端着波斯进贡的美茶，欣赏我紧张的模样。
其实在宫里日子不短了，我倒不是很怕他，可是我怕他妈。
凤荣皇后跟御太妃越是和睦，我越是觉得心惊，看御王那样，就知道他妈什么心性。
三个月后，我被父皇半夜叫道大明宫，父皇身子每况愈下，这些年来也没见过我几次，今夜却依旧在灯前批改奏折，见我进来，就将大殿中侍奉的奴才都挥手赶走了。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我忐忑地跪下。
“参见皇上。”
父皇停下手中的朱笔，抬头凝视我。
我忙将头深深垂了下去。
“听说你最近不太安分。”
我一慌，心头盘算了一下，莫非我用轻功偷偷跟踪御贵妃的事儿，父皇知道了。
父皇将笔不悦地一摔。冷道，“清禾，记得朕跟你说过什么。”
“记得。”
“重复一遍看看。”
“………………”我哪记得啊！
父皇看我低头不语，气得一阵咳嗽。“朕听说你昨晚在酒肆乐坊跟新来的胡姬胡闹。”
“皇上？”
“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清禾放肆了。只是喝多了一些，借了胡姬的床小睡了一会儿。”
“朕叫人将那胡姬赶出宫去了，下次再让朕知道有这种事，朕绝不留情。”
我低头不语，拳头捏得死紧，乐坊新来的胡姬跟我感情甚好，居然就这么被赶出去了。
莫非我这个见不得人的长皇子，一辈子都不能跟女子亲近，更不能娶妻生子了？
不敢让父皇看到我不服气的脸色，我将头埋得更深，希望父皇能够理解成我正在悔过的意思，快快放我回去。
父皇盯着我，我低着头，气氛僵硬了。
片刻后父皇打破沉默。
“朕知道你也不小了……你若是喜欢哪个宫女小婢，朕还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还偏偏喜欢结交碧眼金发的女人，皇族龙血，岂由得外族女子玷、污……”
“皇上教训的是……”
“你半夜溜去酒坊乐肆跟胡姬喝酒胡闹，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清禾再也不敢了。”
父皇又沉默了。
突然他说了一句话，把我惊得半死。
他说，“若是夜长寂寞，就找个戏子罢。听说乐坊养了几个戏班子，里头倒是有几个标志的少年。”
从父皇那里回来，我一路浑浑噩噩，师兄跟教主哥哥黏在一起的场面在我脑中不断回现。
我就是喜欢胡姬软绵绵的香甜，晚上我总是偷偷溜去找她们，她们不似宫女娇羞，她们会敲起小鼓，扭扭肚子拧拧腰肢跳舞给我看，喝醉的时候，她们会让我靠在她们的肩头，经常还会摸着我的头发，金色的头发落在我的脸上，每次都能让我很快地安心睡着。
今夜之后，我便不能在与她们相见了。
回到大明宫，发现皇弟趴在院子里的长椅上睡了，貌是宫婢不敢惊醒太子，不知谁将屋中的软被抱出来，轻轻覆在皇弟身上。
我从殿中抱出香炉放在怀里驱蚊，就席地而坐，静静看着皇弟的睡颜。
我在宫中没有一个朋友。
“以后也只有皇弟了。”
我轻轻摸着皇弟的睫毛，终于把他骚扰醒了。
“清禾。”
“回殿里去睡。”
我将他拉起来，他揉揉眼睛，一脸呆相，“本宫不回去。”
“这里会着凉。”
“可是殿里只有本宫一个人，本宫睡在这儿，清禾才能看见。”
“我看见啦。”
我将他连哄带拖，终于按倒在殿中的床上。
瞧着皇弟眼巴巴揪着我的袖子，我犹豫了一下，轻轻甩了鞋子，跟着爬上上去。
皇弟瞪大眼睛看我，我将手指点在他的唇前，道，“嘘，让皇后见了，清禾就要被打屁股了。”
皇弟猛点头，我抱着他躺下，感到他很瘦弱，肩膀也很纤细。御王也很瘦，却从来没给我这种从心底想要怜惜的感觉。
如果他的心智正常，也是个俊朗青年，最是风流，说不定会跟我一起溜去跟胡姬喝酒。
越想越心疼。
皇弟在我怀里吸了吸鼻子，渐渐安静下来。
夜长寂寞，我不敢找胡姬胡闹，更不敢去惹戏子少年，白天跟在皇弟身边，晚上经常同寝同眠。渐渐的，皇弟成了我生活的全部。
父皇病危是我二十二岁那年。
那年正是新年，宫里却一片惨淡。
父皇已经彻底不能吃东西了。每天只能喝粥灌药，朝政早在半年前交给了朝中大臣和御王的手中，御贵妃和凤荣皇后日夜不离地守在父皇身边侍候。皇弟也沉默很多。
皇弟晚上总是惊醒，然后边哭闹着要见凤荣皇后，父皇寝殿已经可大可小，不是我轻易能乱闯的了。几次磨不过，我只好翻出墨色锦衣，决定冒一次险。
轻功久而不练就会退步，宫中养尊处优，也没有师傅拿着扫把追我上树，几次差点被侍卫发现，我躲在角落，看到父皇安然沉睡，凤荣皇后正在轻轻抽泣，御贵妃正在安慰她。
“太医说再不过三月，哀家可如何是好。”
“姐姐莫担心，御王这半年已经熟识朝政，他又是勤奋好学的孩子，以后定能辅佐太子定国安邦，皇上也写好了遗诏，将皇位传给太子，御王辅政，姐姐就要未来的太后，还有妹妹帮忙管理后宫，日后你们母子，妹妹一定会照顾好的。”
“哀家只是舍不得皇上。皇上若是不在哀家身边，哀家还要这个太后做甚。”
“姐姐你要想想太子殿下，坚持下去啊。”
御贵妃将凤荣皇后轻轻抱住，细声安慰。
正好背对我，我也不知道她是真心，还是假意。父皇要走我是不心痛的，只是皇弟日后定会举步艰辛，我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不管以后要我清禾吃什么苦，我都要保护好他。
准备回去的时候，果然被人数多了几倍的侍卫发现，僻静的御花园顿时喧哗一片，我拼了命地跑，还是被一箭射中肩头，好在箭插在身上，没有留下血迹，慌忙间不知道跑到了什么地方，终于甩掉了追赶。
扶着栏杆靠在荷花池边，喘了几口寒气。
开始头晕，身上也没力气了。
伤口不深，也不严重，但是宫里侍卫的箭头都涂了麻药，刚才一通乱跑，已经激发药性，现在真的是一动也不能动了。
周围的景色模糊起来，不是皇弟的寝殿，这里是谁的宫殿。
好像有脚步声。
有人过来了。
如果给人发现，我一定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没人发现我，衣衫单薄，我在这里寒风中昏睡一夜，必然会被冻死。
我好像看到了御贵妃。
已经出现幻觉了么。
我再也支持不住，倒在他温暖的怀里。
作者有话要说：o(╯□╰)o
近期继续堵菊花。等到处的填都满坑之后，就可以正常开新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