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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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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鱼,来,让你见见我妈妈。」
       
       介鱼更加愣住。纪宜看着他的表情,淡淡地笑了笑,把手放在第一封信上:
       
       「我的亲生母亲,是我父亲的第三任妻子,但是她身体很差,有先天性的疾病,一出生没多久就开始住院,就算在家也要特别看护跟着,家境不错,和我祖爷辈也有往来。后来嫁给了我父亲,第一个孩子就因为体质流掉了。本来打算不再生产的,但后来我母亲坚持要为爸爸生一个孩子,最后勉强生下了我,却等不到我四岁生日就去世了。」
       
       纪宜用一惯温和的语调,娓娓叙述着,介鱼却感觉喉口有什么东西鲠着,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纪宜继续说:
       
       「她生下我之后,知道自己大概没能活在世上太长,所以就从我呱呱落地开始,想像着我一点一点长大的样子,写信给未来的我。每天一封,总共持续了三年,实在病到写不动时,就用口述让看护跟着写下来,有短到只有一句话的,也有很长很长的,一直到她临终的那一天,都不曾间断过。」
       
       纪宜用指尖抚过那一大叠信,
       
       「这里是她所有的信,总共一千零九十六封。对我而言,它就是我的妈妈了。」
       
       纪宜看着默默无语的介鱼,伸手拿起了最左边那封信,拆开淡色的信封,把里面的信纸抽了出来。信纸已然微微泛黄,散发清淡的草香,纪宜用手抚过签字笔■掠的字迹,清清嗓子跟着念了,
       
       『给我最亲爱的孩子:
       
       今天终于在保温箱里看见你了。虽然护士说,我要再过几天才能下床,但我实在迫不及待。紧张吗?第一次来到这个世界,我也很紧张,因为我是第一次当你的母亲,过去曾有一个孩子经过我的生命,我却不够幸运可以做他的母亲。但是这次我有预感,你应该可以和这个世界相处很久。他们说要给你取名叫宜,是个好名字。
       
       初次见面,请多指教,宜。:)
                               爱你的妈』
       
       信大约都是那样的长度,语言也很简单。纪宜放下一封,又拿起另外一封。
       
       『今天过的好吗?宜?很高兴看到你长大了,五年后的你,应该有我现在写信这个茶几那么高了吧?虽然现在还是这么一丁点,但请原谅妈妈得看你看得快一点,因为妈妈的时钟,和其他人不一样,总是走快了那么一点。』、
       
       『宜,早安。七年后的你,应该上小学了吧?那么我该去床边叫醒你,你看起来就像个会赖床的孩子,听说有些孩子会放三个闹钟,好确保孩子能准时上学。但是我想我不用,我一个人可以抵七个闹钟。』、
       
       『亲爱的宜,十五岁生日快乐!如果你还留在国内的话,差不多要准备大考了吧,妈妈告诉你,关于大考的几个秘诀……』
       
       因为是每天写的,所以并不是每封都很有内容。有的傻气的好笑,像是『你今天是不是学着做菜,却被平底锅烫伤了手?』,或是『我猜你养了一只小狗,正在为他咬坏你的作业簿大发雷霆。』但是字里行间,彷佛可以读到写信人当下的点滴心情。
       
       纪宜拿起右首一封特别厚的信,上面还画着红心的印记,
       
       『给我最亲爱的宜:
       
       宜,我想你有了喜欢的人。你也差不多到了这么年纪吧!想当初妈妈在你这个年龄时,只要去医院看诊,都会迷倒一堆实习医生。你是我的儿子,有这点魅力是当然的。
       
       你喜欢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人呢?大概和你一样温柔,多半也有点别扭,有些古怪的习惯,对喜欢的东西义无反顾的投入。笑起来的时候很好看、哭泣的时候让人心疼,只要和他待在一起,你就觉得像拥有全世界那样开心。
       
       啊,宜,我真迫不及待想见见那个人,但我知道自己不能心急,因为感情的事情,没有磨合就没有成长,没有挫折就不会反思,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比谁都成熟的男人,等到那个时候,你就能坚定地牵着那个人的手,把他带到我面前,对着我说:「妈,这就是要和我共渡一生的那个人。」我想一定会有那一天的。
       
       我衷心期待那天的到来,宜。在这之前,就让你保有青春期的小秘密吧!
       
                              爱你的妈』
       
       信到这里就没有了,纪宜放下了最后一封信,双手交握着搁在膝前。
       
       「这封信写在我四岁生日之前,六月一日,隔天她就进了加护病房,抢救了三天,还是过世了。那时候我还很小,而且还在幼稚园,他们谁也没有告诉我,我直到出席妈妈的葬礼时,都没有见到她最后一面。」
       
       纪宜说,神色却很平静。介鱼伸过五指,触碰他的手背,纪宜就握住了他的手,拉着他面对那一整排的信。在介鱼模糊的视线下,低首吻了他的唇一下,然后对这那叠陈旧的信件,缓缓地、却毫不迟疑地开口了:
       
       「妈,这就是要和我共渡一生的那个人,」
       
       他覆着介鱼的手,忽然从身后拿出那个黑色长盒,打开盒盖,里面是那两枚金色的指环。他拿下其中一枚小的,捧起介鱼的手,把指环滑进他的无名指。
       
       见介鱼怔怔地望着他,纪宜低首吻了那枚指环,神色温柔地笑了:
       
       「他叫介鱼,是全世界最棒的艺术家……抱歉让妳久等了。」
       
       初秋的某一天,纪宜协助介鱼,把新作品的部份,拆解了送到美术馆的时候,意外在旋廊上看见那个男人。他正侧对着他和人谈事情,纪宜本来想无声无息地躲掉,因为他到现在还不太知道如何面对这个男人,特别是在酒醉后那些行为举止后。
       
       但吴瑞像是装有小蟹雷达那样,纪宜才动了一步,吴瑞就马上回过头来,
       
       「呀,小蟹先生。」
       
       彷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依然是那样轻浮的语气。纪宜却越来越感到迷惘起来,就结果而言,吴瑞的确是帮了他们大忙,不但取消了评委会对介鱼的处分,就连艺术界的舆论,都彷佛在他和他母亲的协助下渐渐消弭了。
       
       但纪宜还是对他感到不安,甚至可以说是害怕。他实在搞不懂他在想些什么。
       
       「到外面去?我请你喝杯咖啡。」
       
       看纪宜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吴瑞用姆指比了比落地窗。纪宜只得硬着头皮点头。
       
       吴瑞帮纪宜和他各买了一杯拿铁,从吧台拿到天台旁。天气非常好,天空好蓝,纪宜已经不记得这个城市里,有多久没有这样的好天气了。
       
       他接过吴瑞的咖啡啜了一口,看着他在自己身边靠上栏杆,
       
       「那个……谢谢你。」纪宜先开了口。
       
       「谢?谢什么?」吴瑞竟这样问。
       
       「就是……关于你母亲的帮忙,还有……关于杂志的事。小鱼现在已经没事了,今天刚替他把新作品的部份先运过来。」纪宜有些杂乱地说着。
       
       吴瑞「喔」了一声,啜了一口热咖啡:
       
       「我没有帮你们什么,也不打算帮你们,特别是介老师那个男人。我只是就事论事,抄袭的事也好、艺术圈的事也好,我母亲的事也是,那个女人的行动只有自己可以决定,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他有些强硬地说。纪宜笑了一下,翻过身来,用手肘抵着栏杆:
       
       「听说你……那天晚上,唔,就是我喝醉的那天晚上,和小鱼说了一些话。」
       
       纪宜问。吴瑞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忸怩,纪宜不禁大感意外,他第一次在这男人脸上看见这种孩子气的表情,
       
       「你说……他们艺术家都一样,把旁人的感受放一边,自以为沉醉在自己的世界里,就可以不去顾虑其他的事物。」纪宜顿了一下:
       
       「这个……和你母亲有关吗?」
       
       吴瑞看了纪宜一眼,眼神有些复杂。半晌竟忽然笑了起来,长长呼了口气:
       
       「我母亲是属于早慧型的,和介老师有点像。她从学艺术的头一天开始,就是全职的艺术职人,其实参展的作者很多都是这样,一边靠着其他工作糊口,一边为梦想和兴趣而创作。但我母亲和介老师一样,是天才中的天才,打从一开始就是为了艺术而生的那种人,而成就也确实很惊人。」
       
       吴瑞终于叹了口气,
       
       「她最开始是做木雕,但后来演变对特殊素材的雕刻起了狂热,常常一整天关在她的工作室里,没日没夜的,就为了一个没人看得懂的雕刻作品。她是这种人也就罢了,很不幸的她又结了婚,对象是大学时代同工作室的学长,然后又很不幸地生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我。」
       
       他看着纪宜,纪宜可以理解地点了点头:
       
       「我小时候对母亲的脸,总之很模糊。小学老师要我们画妈妈的脸,我却怎么画也想不起来,只好随便照着一个女星的脸画,结果那张画还得了奖。」
       
       吴瑞苦笑了一下,
       
       「我啊,大概和你年轻时差不多,属于很会念书那一型,小学每次考一百分,都会兴冲冲地拿回家,想要给妈妈看,让我妈夸奖我。但是得到的回应往往只有一个:妈很忙,你自己去旁边玩,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我可以体会,这种工作一投入下去,真的会让人着魔。」
       
       纪宜说,似乎也叹了口气: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一度离开舞台。我的朋友瓜说,我在舞台上就像被角色的灵魂附体似的,让人害怕。」
       
       吴瑞不知道为什么,看了他一眼。
       
       「你对人表达好感倒是很积极,但是对于他人对你的好感,感知却很迟钝……」
       
       他不知道嘟嚷着什么。但纪宜还没来得及问他,他就接下去说了,
       
       「后来我看我妈那么着迷,我就跟她说,我想学绘画,也真的去学了。虽然只是小孩子安亲班那类的课余绘画课程,倒真让我画出了兴趣,我开始和我妈一样,每天闲着没事就跟着乱画一气,还参加了插画社,闲暇时也会特别去翻一些艺术史、艺术理论的书籍,那个时候我已经高中了,渐渐地就再也离不开了。」
       
       吴瑞把手中的咖啡一饮而尽,低下头看着天台下的花圃:
       
       「我不知道……现在回想起来,我会对艺术这么热衷,搞不好是为了让我妈夸奖我也说不定。你一定会笑我,但真的是这样,纪宜,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如那些艺术品,那些雕刻,所以妈妈才会连一眼都不看我。」
       
       他又苦笑了一下,拿着手中的杯子晃了晃,
       
       「……刚开始我遇见介老师时,就觉得他实在和我妈很像。一样才华洋溢、一样全神贯注,也一样投入自己的世界中,就忘了其他事情,也一样对于和人相处之类的事很不拿手。」
       
       「所以我刚开始和介老师相处时,怎么说……有一种微妙的敌意,对他那种漠视别人感受、对周遭环境缺乏注意力的态度。还有一种……可以说是嫉妒吧?一种凡人对于那个世界的天才,永远无法企及悲哀下的小小反击。」
       
       吴瑞耸了耸肩,在纪宜的注视下叹了口气:
       
       「我非常嫉妒他,同时又崇拜他的才能,和一直以来对我母亲的情结一样。某些方面来讲,是介老师救了我,他让我发现这件事情,否则我大概会纠结一辈子吧。」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接近小鱼的原因。」纪宜自语似地说道。
       
       「我母亲现在已经好很多了,我父亲去世之后,她整个人像是醒过来似的,开始会积极地走出室外,去接触他人、接触人群,甚至也开始懂得一些政治。不过从那个时期开始,她的作品就越来越少,我不知道,虽然我在文章里说,离群的艺术不是真正的艺术,但把自己投入那锅大染缸的同时,好像就会失掉什么东西了。」
       
       吴瑞思索似地说道,两个人都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喝着手里的咖啡。倒是吴瑞看了纪宜的右手一眼,无名指上的金色指环,在夕照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辉。
       
       吴瑞彷佛心里有数似的,只看了一眼,就笑着趴回栏杆旁:
       
       「……你知道吗?我会接近介老师,倒不全为了我母亲而已。」
       
       他忽然说。纪宜皱了皱眉头,反问道:
       
       「那是为了什么?」
       
       吴瑞没有说话,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回过身,蓦地扯住了纪宜的领带,纪宜一下重心不稳,整个人倒往吴瑞的方向。吴瑞便凑上脸来,在纪宜的唇上浅浅印上一吻。
       
       「唔?!」
       
       纪宜大惊失色,脸色瞬间死白了一下。
       
       他本能地推开吴瑞,右手跟着毫不留情地向上一挥,重重地击中吴瑞的右脸,指节上的指环还敲到吴瑞的嘴唇,顿时唇边见血,还肿了好大一块:
       
       「你……你这个……」
       
       纪宜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忍不住擦了一下被吻过的地方。吴瑞被打得踉跄倒退,半身摔在栏杆上,看着纪宜又惊又怒的样子,竟然笑了起来,
       
       「打得好,」吴瑞赞许般地点了点头,伸手抹去唇边的血污:
       
       「就是为了等你这一拳,打得好啊!小蟹先生。」
       
       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去,就这样背对着纪宜,往美术馆那端消失不见了。
       
       一切回到正轨的某一天,纪宜接到了来自家人的电话。是纪宜的四哥,也就是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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