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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葬下老娘以后,何子善一园板栗挂了果,山上林木也进入间伐期,家境终于有所改善。放在前几年,他是村里有名的困难户,今天卖一根柱,明天卖一根梁,后天再卖一担瓦或一担砖,眼看把青砖祖屋拆卖一半,再这样下去,以后可能就得住山洞了。他平时出门,已提前有了山顶洞人的模样,一身破衣烂衫,手上扶一根棍子,头上缠一条毛巾,走在路上哎哟哟地呻吟,似乎生命已到尽头。
     
       村里人见他可怜,每年年终都会给他评上一份补助。好心人还会把几根柴或几棵菜放在他时常经过的路口,让他拿回去。庆呆子锯木场里那一堆堆杉树皮,也三天两头地免费给他。但也有人说,他卖了杉树皮,拿着钱去打牌,打牌的时候从不呻吟。回家时如果发现周围没有人,把棍子一扔,把头巾一扯,撸两把汗,咚咚咚走得比哪个都快——不知这种传说是否属实。
     
       有一段时间里,他想发大财,跟着邻县一个什么人到处找文物,贩银元,买彩票,还参加了什么耶稣教。家里的责任田里草比苗深,总是成了野鸡窝和野猪窝。村里用扶贫款给他买的三头小牛,也被他赶到山上以后撒手不管,结果三头牛几成野牛,在山上找不到水,渴坏了内脏,死掉一头,另外两头也一直不长肉,最后被他吃掉了一头,卖掉了一头。人们要是数落他,他就委屈地说:“我一个眯子,眼睛里少了油,哪看得住牛呢?”何子善高度近视,外号善胖子。
     
       “你眼睛里没油,又看得清文物?”老三没好气地说。
     
       善眯子在这种时候总是装耳聋。
     
       老三知道善眯子的小肠子不少,但不忍心他真的成为山顶洞人,更觉得他一家老少几口是个事,有时候也就马虎一下,并不求个水落石出。有一次,派出所打电话来,说那个叫何子善的借口贩文物,其实是伙同不法分子做庄,发行违法私彩,必须立即严加法办。老三在电话里连忙说,抓不得,抓不得的,他老娘动不动就发猪头疯,以前还上过吊,投过河,喝过农药,你们要是为这些事逼出人命,如何收得了场?这一吓,算是给派出所出了个难题,逼他们手下留情,只是把善眯子叫去训了一通。
     
       又有一次,两个警察带一辆警车怒气冲冲下村,说有人举报善眯子偷树,这一次属于屡教不改,必须严查重办了——他老娘不是已经过世吗?不是不能发猪头疯了吗?老三这一次拿不出劝阻理由,只好说:“好好好,我换一双鞋就带你们去。”其实他借口换鞋,溜到屋后打了个电话,让村里一后生赶快开上推土机,把进山的路口给堵上。这样,等他们的警车开到那里,面对大铁疙瘩无可奈何,找不到推土机的司机,只好弃车步行。可怜两个警察平时爬山少,不一会儿就汗如雨下,东偏西倒,张开大嘴出气。手遮烈日朝前面望去,盗伐现场据说还在两个山头之上……我的天!事情到了这一步,不用老三开口,警察自己就找台阶下坡。“这样吧……”他们交代老三,“这一次人就算了,但你们村委会必须重罚,罚他一个倾家荡产!”
     
       老三其实不是隐恶护短,也不是不知道依法办事的重要,只是觉得抓人不是办法,尤其善眯子万万抓不得。这臭眯子的确惹人嫌,但好歹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抓了以后怎么办?你官府是执法严格了,但他一大堆娘娘崽崽以后找谁去要吃要穿?家里总得有人挑水吧?总得有人打米吧?到头来,善眯子在牢里舒舒服服白吃饭,倒是全村人来帮着他养老又养少,这样的法律糊涂不糊涂……更重要的,老三受不了那两个警察的没大没小。看上去比老三的女儿大不了几天的家伙,见面只有一声“喂”——哪个是“喂”?姓“喂”的在哪里?百家姓上有这样的姓吗?就凭着这一条,老三也必然恶向胆边生,不让他们尝尝推土机的厉害,不让他们在烈日下脱一层皮,恐怕是说不过去的。
     
       这一年年底,老三叫挖土机师傅转一个方向,让一条新路改道经过善眯子的林地,以便这一家今后倒树出料时省些力气。清账决算时,老三在算盘上打到善眯子的三千元罚款,同村会计商量了一下,觉得还是减免五百为好,免得那一窝娃娃吃不上过年肉——他那个耶稣菩萨管天管地,怕是管不了菜锅里的油星啊。
     
       两人来到善眯子家退钱,不料对方大大方方接过票子,凑在鼻子前数了数,一个“谢”字也没有。
     
       “错了吧?哪止这一些?”善眯子说。
     
       会计眼光发直:“就减这五百,已经是很照顾你啦。”
     
       “五百没错,但你们至少还差我……”善眯子用指头掐着数字。
     
       “什么钱?”
     
       “利息啊。”
     
       “什么利息?”
     
       “你们减免五百,就证明这五百本该是我的,对不对?我五百块钱借给你们大半年,为何没一点利息?”
     
       “你……开钱庄放高利贷啊?”会计差一点晕了过去。
     
       “就算没有利息,你们来一趟又一趟,同我结丝绊经,耽误我好多工。怎么说还得算我一点误工费吧?”
     
       老三跳起来咬牙切齿:“善眯子呀善眯子,你快到城里医院里去照片子,看你贩银元是不是贩得脔心多出了一个窍。你为何不再收点茶水费?不再收点进门费?老子——”他两只牛眼珠差一点暴出眼眶,“恨不得一丁公,锄得你脑壳从屁眼里出来!”
     
       从这一家回来,他再次虚火上升,肿了半边脸,在门前劈一竹筒发出毒誓:“老子要是还理他,下一辈子就去睡青石板。”
     
       这意思是下一辈子去做猪。
     
       他为此还迁怒整个洋教,一篙子打翻一船人:“你看他们神不神经?一有事就对着壁头叽里咕噜,就算是做功课了,连香火也没有,连个菩萨也没看见。那只是一个壁头啊,难道你信的是壁头教?”又说:“什么这一诫那一诫,不就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么?不就是摸着胸口办事么?一句话不好好讲,不照实讲,背上一个篾晒盘装乌龟啊?”不料这话得罪了自己的姑妈——他后来才知道,姑妈一家也是信了“壁头教”的。
     
       这些话,皮道士倒是很爱听,有时候还在一旁趁机落井下石:“他们信耶稣菩萨的不吃血只吃肉,还不是尽拣好的吃?”
     
       但日子还得过下去,还得在这个地方过下去。眯子的房子就戳在这个村,不是一个船可以划走的;眯子的田和山也睡在这个村,不是几片波浪可以流走的。老三既为一村之首,怎么可以躲得了善眯子?躲得了初一又怎么躲十五?初春时节,一挂鞭炮炸响,善眯子的婆娘从娘家回来了,抱回了第三胎,一个喊声特别脆亮的男娃。按规定,这种违反计划生育政策的偷生和超生,至少罚款五千元。善眯子当然舍不得掏票子,缠了老三好几趟,一会儿拼命往对方衣袋里塞香烟和板栗,一会儿是站在门口高声威胁:“我今天一起床就磨菜刀,看哪个敢同老子结子孙仇!”
     
       老三不怕菜刀,但也学会装聋,“啊”几下,“哦”几下,没有什么下文,一抓住机会就闪身出门,欺他善眯子眼里少了油。善眯子说着说着,发现面前没有动静,仔细瞅一瞅才知自己一直在对墙壁说话。
     
       可以想见,他闹到乡上的时候,累得黑汗滚滚,气不打一处来,一根竹棍扑得窗台叭叭响。“哪个要灭我的族,我就要绝哪个的后!我不怕你们头上有角,有角老子也要拔!我不怕你们皮上长刺,有刺老子也要锉!就算你们是九头鸟,我何子善今天也要剜下你的蛋子下酒喝……”他冲着乡长大骂一通,后来发现对方不是乡长,不过也是一个穿红色球衫的胖子,据说是来讨债的什么砖老板。
     
       任乡长终于出现在他身后:“喊什么喊?道士门前鬼唱歌啊?你是不是超生?”
     
       “超……是超……”
     
       “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你有几个脑袋来对抗国策?”
     
       善眯子真见到乡长,气劲已耗去大半,口气稍稍放软一些:“五千块也太吓人了吧?你们何不剐我的肉,抽我的血?”
     
       “霸王价,一口清!”
     
       “农资公司卖水泥也打得折的。”
     
       “那你去找农资公司。”
     
       “你怎么说也得给我减免两三千。”
     
       乡长懒得理他,向秘书要钥匙什么的。
     
       “那……你们就让我赊一半。”
     
       “你以为政府是饭店?是小卖部?”
     
       “你们不减又不赊,那就是逼我—死!”善眯子狠狠地一咬牙。
     
       “好啊,中国什么都缺,就是吃饭的多了。河里没罩盖子,你赶紧去。绳子到处有卖,你赶紧去。”
     
       善眯子没料到乡长一书生,居然句句话是下刀子。忍不住全身一软,坐在台阶上,闭着眼睛哇哇大哭起来。“天呀地呀,爹呀娘呀,你们看看这些当官的,欺侮我一个病人呀。我几十年的贫下中农,从没挂过牌子,站过台子,今天是冤深似海呀。你们都睁眼看看,那个娃根本不是我的,凭什么要我交罚款?他们不去抓野老公,反过来要抢我的钱啊!他们当官不为民做主啊……”他哭得泪一把涕一把,一只鞋子也踢出去了,左右抽打自己的耳光,大骂自己是畜牲,是蛆虫,是粪渣子,惨得旁观者都有点看不下去。
     
       事情的另一方面,是哭诉之词让人大为吃惊,更让几个乡干部忍俊不禁。他们听过各种抗罚理由,说前一个娃是聋子啊,说避孕环不管用啊,说老爹抱不上孙子就要上吊啊,说自己刚刚遭遇虫灾或者盗贼啊……说什么的都有,还就是没有归罪野老公的。这一理由看似好笑,却有点麻烦。照理说,冤有头债有主,事情如果真是他说的那样,你能找出一个他必须顶罪的理由?
     
       “你说你婆娘那个,那个……有什么证据?”乡秘书也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你们也不去看看,那样白的皮,那样尖的鼻子,怎么会是我的种?”
     
       秘书差一点笑出声,“那……这样吧,你把野老公说出来,我们就去找他。你要是说不出个人,那就对不起!绿帽子也好,黑帽子也好,戴多少顶是你的事。”
     
       “我是要找出这个白皮鬼!”善眯子嗖的一下跳起来,用头巾撸了两把汗,恨恨地再补一句,“我今天还真不信这个邪!”
     
     
       说着说着,他就把在场者一个个开始打量,特别是把肤色稍白者打量仔细,眯眯眼差一点压到对方鼻尖上。这种显微镜式的紧盯细瞄不怀好意,照得对方先是想笑,继而不无恐惧——有这样的找法么?他不会胡言乱语血口喷人吧?财政所长大概是想到自己的皮肤,想到老婆就在不远处洗衣,已经吓得往后退:“何子善,你看清楚点,这种事不能乱开玩笑,我与你前世无仇来世无冤 ……”
     
       还好,善眯子的目光离开他,盯向别处了。
     
       另一个也急了:“善眯子,我是才调来的,你看什么看?”
     
       还好,捉奸者的目光也离开他了。
     
       片刻之后,善眯子在乡政府大院转了一圈,所到之处无不人心惶惶如临大敌,直到他回到了乡长的办公桌前,顺手把门关上。
     
       “算了,我今天不麻烦别个,只找你。”他摇摇杯子找水喝。
     
       “出去,出去!”乡长正在接电话。
     
       “你莫给我装蒜,慧梅这笔账你赖不掉的。”
     
       “慧梅?什么慧梅?”
     
       “去年在你们这里帮过厨的,你敢说不认得?”
     
       “帮厨?梅嫂吧?她就是你……老婆?”
     
       “当然是我老婆!我出了彩礼的,办了酒席的,雇了面包车装来的。任家的,人做事要凭良心。你鱼肉吃多了,想娱乐一下,其实不算什么大事。但你好汉做事好汉当么,要别人来出钱,就太不义道了……”
     
       “你胡说什么?”
     
       “你做都做了,人家还不能说?”
     
       “你——你他娘的找抽啊?”乡长居然动了粗口,居然拍了桌子,顺手抓起一本书就砸向对方。
     
       善眯子逃出房间时大喊救命,更无聊的口号随即响彻大樟树下:“你们看啊,野老公打家老公啊……”
     
       大院里已成为迫害与反迫害的战场,只是正邪定位一时还不大分明。乡长满腔怒火已经高压临爆,一张白脸憋成了粉红色,再憋成猪肝色。他冲到派出所去喊人,不料后来没什么结果,原因是对方觉得口角毕竟不是打架,实在不便出警。他掏出手机再找县里什么人,不过没叫通就自己挂了机——这种事闹到城里去,七嘴八舌,风言风语,也不大好看吧?直到这时,他才发现事情严重,痛悔自己今天没下村去,没关起门来上网下棋,碰上了这么个烂货,惹上一身腥臊。不错,那个帮厨的大嫂是帮他洗过两次衣,可他连对方姓名也不大清楚,怎么就要对她的肚子负责?善眯子,王八蛋啊!是不是觉得大学生好欺侮?是不是想敲一笔竹杠?是不是知道他一贯铁脸办案,这一次有组织、有计划、有目的地挟私报复?
     
       幸亏其他人把捉奸者暂时拉走了,“野老公”之类全方位高音广播暂时消停。但从人们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来看,王八蛋的威慑和捣乱已有效果,真是一石激起千层粪——乡长不能保证没有人信谣,没有人看险,没有人恶作剧,没有人但求自保。即算有些人愿意帮他擦粪,即算是擦干净了,他也会臭烘烘的余味难消吧?
     
       他开上小面包车来到医院,发现自己并不是想来这里。一打方向盘改了道,在路上蹭过一堆乱糟糟的茅竹,刮出了车侧面板上刺耳的声音。走进老三家门时,他一把散发耷拉在额前,看上去已经老去十多岁。
     
       老三提来一壶茶,做出很着急的样子:“不得了,你还真是白脸皮、尖鼻子,同他家三娃仔比较配套的。”
     
       “胡说!我坐得端行得正,怕什么怕?验个血,验个DNA,一切就会真相大白!”
     
       “但要是她说你摸了她,掐了她,抱了她,如何验?再说,野老公也不一定都下种,没下种的不一定不是野老公吧?”
     
       “她她她……总不能无中生有吧?”
     
       “你们两个人的事,何为无,何为有,如何说得清?”
     
       “何大万同志,你这样说太没良心!”
     
       “我是想帮你啊。不过这事……还真是个死案。”
     
       大学生此时肯定想起了烈士和冤狱,恨不能扒开自己的胸口,一腔冤屈和一生清白苍天可证。他是一头掉进陷阱的咆哮雄狮,走过来又走过去,每一步都踏着悲愤,最后指着门外大骂:“小人——刁民——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老三很想大笑,实在忍不住,假装去了一趟厕所。他甚至假装接了个电话,说自己坚决不相信乡长犯错误,坚决又坚决地不相信乡长有野种,坚决更坚决地不相信乡长夫人会寻死寻活……其实这都是高声大气说给乡长听的,让他知道电话那头的流言沸腾已到了何种程度。刁民?哈哈——乡长大人现在也知道刁民了?恐怕还不知道刁泥鳅、刁老鼠、刁虱子吧?平时下指示的时候,你指挥棒敲得嘣嘣响,就没想到下面一堆乱麻,一个刺窝,一个大泥坑,具体办事有多难?一辆汽车冲过来冲过去威风凛凛,一副黑眼镜摘下来戴上去牛气冲天,你小胖子也有被一根烂绳子绊倒的时候?
     
       他从厕所出来,发现乡长已经走了,震怒和绝望的发动机声远去。他再次幸灾乐祸地大笑,哼着小调去后山割牛草,只是割到第二捆时,忍不住还是打了个电话给国少爷。他为什么多出这一事,事后自己也不大明白。
     
       他以两包烟为许诺,让国少爷去眯子家跑一趟。一两个时辰以后,善眯子果然就慌慌地来敲门了。
     
       “……你看现在的人无聊不无聊!” 他一进门就口水四射地告急,“街上那个郑瞎子、罗瘸子,还有那两个白粉鬼,都无皮无血地要来认亲子!”
     
       老三知道国少爷已经把事做到位了,只是佯装不知,故意好奇:“看不出,你家慧梅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听他们放屁!我家慧梅,好规矩的人,怎么会同那些家伙扯皮绊?她到镇上卖几次菜,都是拉她嫂子一起去的。”
     
       “管他呢。只要有人来认账,就有人帮你交罚款,你不就省钱了?你反正是个不要脸只要钱的货。”
     
       善眯子一跺脚:“他们还要抱娃走!”
     
       “抱娃?那倒也是……”老三挠一挠脑袋,“这事有点难办了。你想啊,你下了黄瓜种,黄瓜就是你的。你下了萝卜种,萝卜就是你的。照我们山里的规矩,我山上的竹子要是跑根到了你山上,在你山上当了一回野老公,长出来的竹子还是我的。是不是?因此的所以,还有的而且,你家那个三娃……”
     
       “慧梅是我的啊!她十月怀胎,东藏西躲,做贼一样,容易么?”
     
       “慧梅当然也有贡献,那是事实。国少爷没告诉你么,那些街痞子说了,不抱娃走也可以,但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
     
       “唉,我还不好怎么说。”
     
       “说,你只管说。”
     
       “那我就说了?”
     
       “爷哎,你要急死我了。”
     
       “配种费。”
     
       善眯子没怎么听明白。
     
       “他们要收配种费。明白了吧?你想呵,良种站来上门服务,配一头猪是多少钱?配一头牛是多少钱?今年就不是去年那个价吧?这配人,价格就更不好谈了。像郑瞎子、罗瘸子那样的还好说,一般品种,要架子没架子,要肉膘没肉膘,要面相没面相。碰到任乡长那号大学生,高级干部,威武得像戏台上的,天乖乖,这个数恐怕还得翻一倍啊……”
     
       老三晃了晃三个指头,吓得善眯子结结巴巴,半边脸抽搐:“如何能这样打比方?我家慧梅又不是一只猪,一头牛……”
     
       “你到处喊喊叫叫出她的丑,未必是把她当人。”
     
       要不是主人赶快给客人灌下一杯茶,再掐掐人中,揪揪耳朵,善眯子两眼翻白,差一点就瘫倒在门槛上了。
     
       善眯子这天回家还真是走不动了,真是一步三喘了。第二天,任乡长高兴地给老三打来电话,说善眯子已老老实实交了罚款,什么话也不说,不知被什么魔法给制服了。他想问问情况。老三不是不想说情况,但一听电话里得意的口气,重新出现的拉腔拉调,就一阵“喂喂喂”,似乎手机没电或信号不强。
     
       他关上手机时冷笑一声:“卢州的鱼只能卢州人钓的,你懂个屁啊?”
     
       他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莉疯子带两个婆娘去看住慧梅。那女人失了面子,又没省下钱,可千万不要想不开。T(xT小说"//天,堂/wWW。xiaoshuotxt=nE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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