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古典的相亲现场(1)
既然户口本上已经表明离异，付艾里自然也就因为单身所以贵族了。
当然，付艾里明白：说的好听一点儿，自己是单身贵族；说的实际一点儿，自己是二手男人。以前，买过二手货，买过二手房，如今，连人都是二手的了。
只有离了婚的男人才能深刻体会夜晚的漫长，房间的空旷，这是付艾里单身生活的第一感觉。也许离了婚的女人同样有这样的感觉，但付艾里不是女人，不好下此定语，只能估计差不多也会这样。女人也是人嘛！
付艾里把自己摆在床上，左边是孤独，右边是孤独，上边是孤独，下边是床单，床单上也写满孤独。很多人哭着喊着要当贵族，好像这辈子不离回婚挺对不起自己似的，也好像这辈子不离回婚人生不完美似的。当孤独一次比一次浓烈地侵袭而来的时候，二手男人付艾里才想起应该对自己说一句话：一旦进入二手货架，既要做好被疯狂抢购的准备，也要做好被弃之一角的准备。这就是二手男人的生活法则：一颗红心，两种准备。
早上，两人正吃着饭，宋红华的手机响了。她赶紧放下手上的碗和筷子，跑去拿手机。她看了看号码，走到阳台上接了。
付艾里看着阳台上晃动的身影，暗笑，老太太比我还忙呢。
二十分钟过后，宋红华脚下生风地过来。还没等她说话，付艾里问：“妈，是谁打来的？一大早聊了这么长时间。”
“是你大表姐。”
“我大表姐？多年不联系了，她怎么空降个电话过来？”
“别看多年不联系，关键时候还是这些亲戚能帮上忙。她给你介绍了一个对象。”
“她怎么知道我离婚的？”
“我告诉她的。”
“我不是不让你告诉别人吗。”
“这么近的亲戚，不告诉她显得生分。告诉她，接着就有效果。你大表姐说了，这个女的，是个中学老师。家里房子可大了。”
“中学老师怎么了？房子大怎么了？我不见。”
“这事你不能任性。老师多好啊，工作稳定，人家还有文化，和你般配。”
“你给我大表姐回话吧，谢谢她了，我现在还不想找对象。”
“先见个面有什么？我都答应你大表姐了。”
“谁让你先答应她了。这事得先征求我的意见。”
“人家条件这么好，咱还有什么意见？”
“是老师，有大房子，条件就好了？还有其他的呢？未婚还是离异？有没有孩子？有孩子的话，男孩还是女孩？她爸爸妈妈脾气性格如何？”
“你找对象，管人家爸爸妈妈干什么。”
“那不行，选对丈母娘，全家喜洋洋。”
“你大表姐说了，她爸爸妈妈都是老师，人品错不了。她本人是离异的，带个女孩。行啊，女孩省心，以后又不用给她买房子。再说了，她有房子，你得少奋斗多少年啊。”
“先别考虑那么远。找对象关键是得有感觉，没感觉就是住在皇宫里也不会幸福的。”
“你还没见面，怎能知道有没有感觉？”
“反正我不见。”
“过了这个村可没这个店。”
“咱有梧桐树，凤凰自然来。我不是说了吗，留得小伙在，不怕没媳妇。你对我这么没有信心？”
“你是我儿子，我对你肯定有信心。关键是你大表姐给热情张罗了，你连见都不见，怎么对得起你大表姐的一番心意？”
“要从这个角度，那得见见。本来就和我大表姐多年不联系了，在这个事上再得罪她就不好了。”
“就是，你还是见见吧。反正也不搭东西。”
“都什么年代了，还不搭东西？现在至少也要请人家吃个饭。”
“还没成呢，吃什么饭。你大表姐也说了，不用吃饭，在她家里见见就行。”
“在家里见面都是老黄历了。再说了，去我大表姐家，还能空着手？还不如请她和那女的吃饭呢。既显得好看，也顺便感谢了我大表姐。”
“行啊，吃个饭也是正常的。我和你大表姐定定见面时间，你准备准备。”
“有什么可准备的。”
“怎么也得收拾利落。要不你去买身衣服，理理发。”
“你就别管了，我心里有数。以本色示人者才是真男人。
搞虚假繁荣早晚还不得露馅。”
“买身衣服就是虚假繁荣了？”
“行了，你和我大表姐联系吧。至于怎么见面，你就别管了。我都二手男人了，这点事还能弄不明白。”
宋红华拿着手机走到阳台上去了。付艾里又叮嘱：“你告诉我大表姐，和人家一定要实话实说，别漏报瞒报。咱就这么个状况，同意就见面，不同意就拉倒。”
看着妈妈和大表姐在电话里殷切交谈着。付艾里走到镜子旁边，前后左右照了照，虽然人是二手，岁数三十有二，可依然帅气十足，豪气在胸。付艾里捋了捋发型，十分满意地离开镜子，在阳台附近走动着。
宋红华收了线，回到客厅，付艾里知道他妈会说，所以他没有急于问，一副气定神闲的样子。
“定好了，明天晚上六点，在你大表姐家附近一个叫‘好友聚’的火锅店里见面。”
付艾里“嗯”了一声，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宋红华又走到门口叮嘱：“明天晚上六点，你可别忘了。”
“忘不了，别啰嗦了。”
“你能找到那个饭店吗？要不提前去看看。”
“找不到不会给我大表姐打电话吗，真是的。”
“对，找不到，你就给你大表姐打电话。你提前去一会儿，别让人家等咱。”
“妈，你别啰嗦了。”
凡事都有副作用的，比如没有相亲经历。
付艾里以前没有过相亲的经历。他和楚玉绽是在一个酒桌上认识的。付艾里得知楚玉绽自己经营着一家打字复印社之后，就成了她的顾客。随后，楚玉绽从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到表露心意、关怀备至，既赢得了付艾里的心，又赢得了付艾里的人。
在楚玉绽之前，虽然有媒婆不断登门给付艾里介绍对象，但都被他拒绝了。从小学到大学，一直都是女孩追逐对象的付艾里高度自信，暗自发誓，在终身大事上坚决不用媒婆操心。这一点儿，他虽然做到了，可现在看来就有了副作用。没有相亲经历，让他对即将到来的实战相亲倍感陌生。
大表姐说的好友聚火锅店，付艾里没有去过，也没有见过。
为了稳妥起见，他想到了贼界通用的一句行话——踩点。常言道，有备无患。所以，不仅仅要对地理位置进行踩点，还要对环境设施、酒水饭菜进行踩点，以便做到心中有数。
付艾里决定早到一会儿，下午五点十分，他就到了大表姐的家附近。按着大表姐说的方位，前后走了走，左右转了转。
最后，在一个很不起眼的角落里发现了一个油迹斑斑的牌子，好友聚火锅店竟然在这么个地方。付艾里心里一阵温暖，肯定是大表姐不想让自己多花钱而故意为之。但，这里也太上不了层面了，请客吃饭是撑面子的事，在这么个地方岂不是丢面子。
付艾里给大表姐打了电话：“表姐你好，我是艾里。”
“艾里啊，你在哪儿呢？”宋御翠像以前一样，说着夹生的普通话。
“我到了好友聚火锅店。”
“你来得这么早啊，我还没有给李竹英打电话呢。”
“我刚好路过，就先过来看看饭店里环境。在这么个地方吃饭好吗？”
“怎么不好？你不喜欢吃火锅？”
“不是，咱倒无所谓。人家会不会嫌这里环境不行？”
“怎么不行？都是老百姓的孩子。我知道你要面子，但没必要多花钱。我是你表姐，当然要为你考虑。艾里啊，我可和你说，现在吃饭就要去小店，只有这样的小店里才不会有地沟油。”
“这倒也是。可吃顿饭也花不了几个钱，我是觉得别让人家说咱小气。”
“这你就不用管了，有我呢。李竹英也不是外人。她人很好，一点儿都不挑剔。我和她是同事，对她比较了解。”
“谢谢表姐。”
“和我还用得着客气。现在时间还很早，要不你先到我家里来？”
“不用了，我先定个小房间吧。”
“也行，我这就给李竹英打电话。我们也早去一会儿。”
付艾里把手机装进口袋，走进好友聚火锅店。里面已经有了很多顾客，没想到店面虽然很小，生意却如此之好。
一个既像服务员又像老板娘的中年妇女迎过来问：“你们几位？”
“我们三位，能不能给个小房间？”
“三位啊，你们在这个桌不行吗？”中年妇女指了指靠窗子的一个位置。
“我们今天有特殊情况，你看能不能照顾一下，以后我会常来的。”
“那好吧，你上201吧。”
付艾里道了谢，走了上去。在房间里，付艾里重复着如下工作：坐下、起来、再坐下、再起来。重复着如下路线：东墙到西墙，西墙到东墙，餐桌到窗台，窗台到餐桌。十几分钟后，付艾里开始了固定动作，在窗台跟前站着，看外面的行人。当然，他主要是想第一时间看到今天相亲节目中的女主角。
随着时间的推进，大表姐宋御翠和一个挎着她胳膊的女士进入了付艾里的视线。付艾里闪到一边，让窗帘遮住身子，生怕她们看到自己。刚才的景象，让付艾里笑了。大表姐完全体现了在食堂工作的优越性。几年不见，她的体积比吹气球增长得还快，上下左右均迅速扩张。那个女士的体积比大表姐也小不了多少。由于距离远，角度不佳，付艾里没有看清楚她的面容。如果面容再不过关，付艾里就直接把对方在心中一次性排除了。此后，付艾里几次掀开窗帘的一角，想全方位掌握对方的尊容。遗憾的是，进入视线的只有晃动的身影。
估摸着大表姐和李竹英已经进入饭店，付艾里赶紧坐了下来，心里竟然有些紧张。竟然有些紧张！付艾里对自己十二分不满意。既不是林黛玉也不是张曼玉，见个庞然大物就让自己紧张起来，可以证明自己是多么的没有出息，真对不起省书法家协会会员的身份。不管怎么说，由于紧张元素在体内疯狂作乱，付艾里在房间里手足无措，应急性地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大表姐夹生的普通话和厚重的脚步声已经到达楼梯了，再有一分钟就会走到门口。付艾里突然意识到装听不见很没礼貌，就打开房门，迎了出去。刚好看见走在前面的李竹英。付艾里点头打招呼的同时，心里凉了半截，姿色果然一般。心中暗想，出于礼貌，出于对大表姐的感谢，将这场相亲节目在友好愉快的气氛中进行完，立即画上句号，各奔前程。
宋御翠喘着粗气对李竹英说：“这就是我表弟，坐下再介绍吧。”
付艾里闪开身子把两位女士让进房间。随后，他走到楼梯口喊：“服务员，人到齐了，我们点菜。”
回到房间，付艾里忙活着给两位女士打开餐具。
宋御翠说：“我的你不用管了，你照顾好竹英就行。”
李竹英忙说：“我不用照顾，自己来就行。你坐下吧。”
“别客气，男士理应为女士服务。还是我来吧。我开餐具比较专业。”
三个人同时笑了。付艾里借机又看了看李竹英，还是没有发现打动自己的地方，紧张元素开始在体内有所缓解。
点完菜，斟满茶，完成了必做项目，房间里安静下来。付艾里和李竹英是男女主角，都有些矜持，目光虽然偶尔碰撞，大部分时间都是各自投向一个角落。
房间里的气氛有些拘谨。
这时，宋御翠说话了：“我现在给你们相互介绍一下，两边都不是外人，一个是我的亲表弟，我姑姑家的孩子。一个是我的好同事，在学校和我关系最好的朋友。我先介绍我表弟吧。”
付艾里抬抬头，微微点了点，好像接受组织考察似的。
宋御翠说：“我表弟人品肯定没得说，要不我也不会给竹英介绍了。我表弟不但人品好，还很有工作能力。对了，他在奇尔美建材公司工作，是公司领导。”
“不是公司领导，只不过是企划部经理，属于中层。”付艾里纠正说。
“现在是部门经理，很快就是公司领导了。我表弟很有才，还是书法家呢，文章也写得不错。”
“不过是省书协会员，不敢称书法家，喜欢书法而已。我写的文章更是不值一提。”付艾里又纠正说。
“竹英，你看到了吧，我表弟这人好就好在很谦虚，省书协会员也很不错了。咱学校里就没有一个。”
宋御翠这么说。付艾里心里很温暖，别看和大表姐多年不来往了，大表姐心里还是倾向他的，这就是血缘关系。
“爱好书法，在陶冶情操的同时还对身体有益。对于男人来说，既有书卷气又不失阳刚之气，一举两得。”李竹英这么说，体现了一个老师的水平。也体现了她对付艾里价值的认可。
一个男人的价值能在女人的口中得以体现，无论这个女人长相如何，对这个男人来说，都是十分快乐的事情。李竹英给付艾里的印象有所升温。
“在当下，我表弟的确算是非常优秀的男人了。”宋御翠进一步夸赞。
付艾里谦虚地笑笑。
宋御翠接着说：“竹英也很优秀，家庭条件好，书香门第，父母都是退休老教师。从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生长在知识分子家庭让她的气质与众不同。”
“教师是非常好的职业，先天的家庭环境熏陶加上后天的个人努力，自然就会腹有诗书气自华。”作为回报，付艾里如此说道。
“还是艾里会形容，竹英一直担任班主任，还荣获过市里的‘十佳教师’称号呢。”
“这个都不算什么。”李竹英也谦虚着。
“已经很不错了，我很羡慕老师这个职业，一生桃李满天下。”付艾里觉得这应该是对老师最好的赞誉。
“这也是作为老师唯一自豪的了。奇尔美建材公司这样优秀的民营企业里的企划部经理也不是一般人能担任。企划部负责公司的品牌、促销和广告，没有一定水平的人是无法胜任的。”
李竹英说。
“你知识很全面啊，连企划部是做什么的都了如指掌。”
付艾里说。
“知识不全面能当老师啊？”宋御翠说。
李竹英笑笑，没有说话。
谈笑间，饭局已经完成一半。付艾里和李竹英交谈渐入佳境，言谈间不时地流露出互为欣赏的话语。宋御翠十分满意，拿餐巾纸擦了一下嘴角，又喝尽杯中的茶。付艾里刚要给她添茶。宋御翠摆摆手，说：“我吃饱了，我还有事，你们再吃一会儿。我先走。”
付艾里明白，这是大表姐有意把时间留给他们，心中暗笑，大表姐是合格的媒人。
“有事也不差这会儿，我们马上就吃完了。”李竹英说。
“我是想让你们单独聊聊。”宋御翠只好说出实话，随后，站了起来。
“表姐你真雷锋啊。我们聊天，以后有的是机会。咱吃完饭，一起走就行。”付艾里示意她坐下。
宋御翠只好又坐了下来。
趁李竹英去洗手间的时候。宋御翠问：“艾里，你感觉怎么样？”
“她什么意思？”
“她肯定同意，就看你的了。”
“你告诉她我现在没车没房没钱了吗？我就是条件不行。”
“这些都说了。她没说什么。她有房有钱，不会在乎物质。
经历了一次婚姻，她更看重的是人品。”
“多接触几次，再说吧。”
“行，这事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你自己把握好。反正，我觉得你俩很合适。”
付艾里暗笑，做媒人的都希望介绍一对儿成功一对儿。说心里话，李竹英人很好，言谈举止也很好，虽然长相没有达标，但有前面这两点，完全可以称为好好女人。
刚想说什么，李竹英回来了，付艾里转移了话题。
饭局结束，宋御翠让两人互留了手机号码，说了一堆殷切希望的话。付艾里和李竹英在微笑中握手告别。
都市被黑色的夜晚收入囊中。街道两旁的霓虹灯在不停地闪耀，像是一个婴儿在黑衣妇人的怀中眨着眼睛。看着悠长得没有尽头的夜空，付艾里想打的回去，脑子里让刚才相亲的内容塞得满满当当，转而决定走一会儿，也好捋一捋思路。刚走到二路公交车站牌，手机响了。付艾里以为是大表姐或者李竹英，考虑着可能会有新情况，赶紧把手机掏了出来。
是周立都。
周立都是市书法家协会办公室主任，本市小有名气的书法家，付艾里加入市书法家协会的介绍人。他俩相识多年，关系密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