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失忆和幻觉(2)
深情的哭声，让梅绎涵大为感动。她紧紧地抱着于鉴，就像抱着自己的孩子一般。这个晚上，她没有任何的杂念，只是像一个母亲一般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孩子，抚慰着、低语着。她就像一个真正的母亲一样，哄着于鉴睡下以后，才离开卧室。她本来是想留下来的，但是，当她看到眼前的这一幕时，她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她匆匆地帮于鉴把房间收拾了一下就离去了。
这天晚上，梅绎涵拨通了于鉴父亲于海波的电话……
于海波来到北京之前，没有给儿子打电话。当他和梅绎涵来到于鉴的住处的时候，于鉴还没有下班。两个人站在楼道里，梅绎涵深情地望着于海波，就像又回到了大学时代。
“鉴什么时候下班，要不，给他打个电话吧？”
“不用，现在鉴应该在回家的路上了。你和那个女教师——就是我见过的那个！”
“我——我们，离了！”
“为什么？鉴说你们俩的感情很好，而且……”
“不不不，结婚以后，我才发现我们两个的性格是相反的。”
“原因呢？”
“就因为我比她大6岁。”
“哦，还有这事，太荒唐了。”
“去年，我们就悄悄地离婚了，只过了两个月，她就和一个青年教师结婚了。我还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她的孩子坚持不让我进去，还是她走出来拦住了她的孩子。”
当于鉴回到住处的时候，梅绎涵已经离开了。于鉴从阴暗的楼道里，看到父亲那厚重的背影。
“爸——”他大喊一声，就冲到了父亲的面前。
于海波看到自己孩子那消瘦的脸庞，不禁流下了眼泪：“鉴，你怎么了？你梅姨说你生病了，爸爸接到电话就来了！鉴，你怎么了？”
两个人相拥着走了进去。
今天于鉴十分清醒，自从离开素类以后，他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快乐过。他泪流满面地拥着父亲，心胸一下子开阔了起来，并且像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一般，趴在父亲的怀里，那种感觉就像趴在母亲的怀里一样！爸爸也不再是那个坚强的爸爸，他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淌满了泪水。
为了不影响儿子的工作，于海波每天白天都到东方红娱乐城去坐坐，和梅绎涵一起回忆大学时代的事情。对于这个话题，梅绎涵是再感兴趣不过了。她开车带着老同学到北京各大景点去游览，那种无以言表的神情，顿时让她摆脱了相恋的痛苦，精神上又产生了偌大的幻想，整个人也仿佛变得越来越年轻，并且充满了活力。两个人走在大街上，再也不必担心由于年龄上的原因而招来鄙视的目光，而且还能从别人的目光中寻找到一丝羡慕。真情的流露，让梅绎涵的心灵一下子找到了能够通向灿烂世界的窗户，并且越来越灿烂。
有的时候，梅绎涵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喜欢的不是于鉴，而是年轻时代的于海波。这种感觉在三个人坐在一起吃饭的时候，尤为明显。梅绎涵的心灵是一种无障碍的审美情趣，她仔细地对比着眼前这两个熟悉的面孔，内心深处不断地被一种岁月的痕迹所冲击。漫漫的长夜里，她回忆着自己面对于家父子时那种心跳的声音，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样兴奋和矛盾过。于海波在不经意间，常常流露出对大学时代的留恋和思念，这让梅绎涵的内心产生了不小的波澜。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在大学时会输给于鉴的母亲，也不明白自己在寻找一种什么样的爱情。
临近更年期的梅绎涵，心灵的冲击让她常常会产生一种幻觉——她认为岁月是可以改变的，甚至是可以逆转的。证明这个观点最好的论证就是，她拥有了于家父子最纯洁的青春岁月，并且跨越岁月的隔阂，成功地享受到了人生的快乐和幸福。她常常被这种幻觉所困，不明不白地陷入一种莫名其妙的幸福之中。脸色的红润，被她认为是一种青春活力的回归，充沛的体力让她感觉自己有些返老还童。更让她难以自拔的是，她白天能够和于海波一起谈人生，回忆过去，晚上就能看到年轻时于海波的影子，她沉浸在这种幻觉中不能自拔。
被岁月埋没了激情的于海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有一种春风得意的感觉，他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日渐消瘦的儿子，但是也得到了无以言表的兴奋。因为长时间生活在一个人的世界里，他不能倾吐自己的心声，当他遇到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的时候，他就像一个作家似的，为自己的感知而向自己的读者奉献着自己的心灵。每天早晨，天刚刚亮，梅绎涵就会给他打一个问候的电话；当他为儿子买回豆浆，打发儿子去上班以后，梅绎涵总会如期而至；而傍晚时分，他从梅绎涵的轿车里钻出来，就像从一个极乐世界里走出来的使者，他的心灵获得了极大的满足。有的时候，梅绎涵邀请父子俩一起吃西餐，儿子总是推辞，但是于海波总是以长辈的口气教育儿子应该怎样处理自己的人际关系。
长长的、漫漫的、深深的对爱情的眷恋，让梅绎涵感觉到了一种爱情的甜蜜。
眼前的幻觉不再是梦，而是越发变得真实可靠起来；漫长的不眠之夜，不再是那种无聊与孤寂，而是发自内心的欢喜。为了营造出一种青春的气息，梅绎涵把自己长长的头发剪短了，就像五四时期的女学生一般。这种改变，也附和了于海波的审美需要。对生活的幻想，让一个即将踏入更年期的女人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刻骨铭心的爱情。
梅绎涵常常会陷入自己的甜美幻觉里，她美丽的、大大的眼眸里放射着一种感召力。这段时间，对于她来说，天气总是那样地晴朗，而且是万里无云。如果不是每天要面对于鉴的话，她真的会幻想自己的肩膀瞬间长出一对翅膀，片刻自己就成了天使。于海波的怀旧心理，让梅绎涵看到了一线生机，她常常不由自主地规划着自己的爱情建筑，并且请最好的设计师为自己打造了一个温馨而浪漫的家，并且会为自己的感知而寻找一片美丽的土地。
她长长的秀发被剪刀理去了岁月的伤痕之后，变得那样黑亮，富有光泽，并且蕴藏着对旧生活的一种革新。
于鉴发现梅绎涵的这种幻觉之后，突然害怕了起来。但是，当他以一个儿子的角度去感知父亲的时候，父亲那张被岁月吹打得粗糙但不失光泽的脸庞却透露出一种甜美的微笑。这让于鉴的内心更加惧怕。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当三个人坐在一起的时候，父亲总要让自己称梅绎涵为梅姨，这种称呼让于鉴感觉到窒息。直到那天晚上，父亲笑呵呵地对儿子说：“鉴，你看梅姨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于鉴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我和她是大学时代的同学，同在一个系里读书。”父亲避开了儿子尖锐的目光。
“她今天向我暗示……”
“你答应了？”
“我答应和你商量一下！”
“你们不合适！不行！”
“怎么不行？”
“你在山东，她在北京，你总不能为了梅绎涵撇开自己的工作吧！”
“我也没有想好，所以没有当面答应她。”
“我坚决反对！而且我也不允许你和这个老女人结婚！绝对不允许！”
“你别这样称呼她！什么老女人，其实你爸比她还大5岁呢！”
“她就是一个老女人！而且是一个不要脸的老女人！”
“住嘴！”
“爸，你不了解她，她现在不是你在大学时代认识的那个梅绎涵了。她现在是要钱有钱，要车有车，要房有房，最不缺少的就是男人！”
“有钱就不能结婚了？那北京的那些亿万富婆和千万富翁都是单身？你别因为自己在北京待了三年两载就笑爸爸跟不上时代了。”
“她不仅是有钱，而且……而且……还……”
“还什么？别找理由了，难道就兴你们年轻人谈情说爱，就不兴我们中年人谈婚论嫁？什么道理？”
“反正我绝对不允许你们结婚！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你给我住嘴！这个世界上，还没有儿子教训老子的道理！”
“我不是教训你，只是告诉你，你不能和梅绎涵结婚。”
“胡说！”
“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梅绎涵以外，你和谁结婚我都举双手赞同。”
“我还就喜欢上你梅姨了！”
“爸！我希望你不要用这种称呼！什么年代了，还梅姨！”
“姨怎么了？我还告诉你了，当初在大学的时候，如果不是你妈妈的出现，我还真和梅绎涵结婚了。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你就是她的儿子，你知道吗？”
“别说了！”于鉴紧紧盯着父亲。
“鉴！你就是用这种口气来和你爸爸说话的吗？”
“对不起，我只是太激动了。”
“你激动什么？你是不是因为我刚刚离婚才反对我又迅速结婚的？”
“我求您了，爸，别这样刺激我！”
“我怎么刺激你了！是你今天刺激你爸爸了！都是21世纪了，电视上天天都在播，要尊重老年人，可是你——我还没老呢，你就不允许爸爸结婚了！”
“我不是反对你结婚，只是反对你和梅绎涵结婚！”
“这不是一样吗？”
“这怎么一样呢？爸，如果你感觉寂寞，我给你介绍一个比她年轻的都行，你就是不能和梅……”
“放肆！你把你爸爸当成什么人了？”
“你是不知道，她为什么临近知命之年还没有结婚？”
“为什么？”
“因为一个男人供养不起她的欲望！”
“你——你——你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
于海波无论如何也弄不明白，梅绎涵为什么在儿子心里是那样地不值一文……
“你这个臭小子，越来越不像话了！”于海波重复着这一句话。
于鉴的坚决反对，多多少少影响到了于海波的心情。此时，于鉴也感觉自己再也不能坐视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