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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眷恋与背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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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清晨五点,于鉴来到素类的住处。素类开门的一刹那,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目光瞬间凝成了一条直线,就像一年前在718公交车上的那次相遇。素类的眼睛里满是血丝,大约是昨夜没有休息好的缘故。本来两个人都以为要结束这段不必要的旅程,但是昨天晚上,素类对于鉴说:“我的家在延庆。”
     
       于鉴抬起头来瞅了一眼素类,说道:“明天登八达岭——那可是你的家。”
     
       “去过几次?”
     
       “三次。”
     
       “都是八达岭?”
     
       “都是八达岭。”
     
       “明天我可以带你去我家乡登‘野长城’,那段长城虽然没有八达岭那么完整,也没有那么平坦,但却是我小时候常去的地方。因为那里没有太多的游人,所以特别安静。”
     
       “是不是很远?”
     
       “不远,我们可以开车去,把车停在村子里,再步行一段路就到了。”
     
       于是,两个人相约,第二天于鉴先打的到素类在马甸的住处,再开车去延庆。
     
       夏季的北京,清晨五点的柏油路上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喧嚣。上班族蹬着自行车,在柏油路上不紧不慢地蹬着。听说学院附近有一个老工人,每天早晨五点多钟骑自行车,一直要蹬两个多小时去东直门上班,除了雨雪天,老工人天天如此。
     
       早晨的柏油路上,虽然出租车不是很多,但是只要驰过一辆,一般都是空车。于鉴站在学院门口不久,就开过一辆富康。
     
       从朝阳路直奔京广上三环,只需半小时的时间就能到马甸。素类的家在一个繁华道路旁的小区里,三居室的房子,是她姨妈出国后留给她的。
     
       房子没有什么特别,只是紧挨着墙的地面上立着几幅油画和国画,还有几幅文艺复兴时期的仿真作品。素类找到汽车钥匙,本来想让于鉴休息一会儿的,但是于鉴走进来后,很拘束地站在门口,没有半点儿想走进去的样子。虽然素类招呼他进去坐一会儿,但是于鉴只是应声,却没有脱鞋——脱鞋?是的,客厅里铺的是实木地板,门口依次摆着几双拖鞋。于鉴没有脱鞋的习惯,虽然他也是在城市里长大的,但是那只是一座很小的城市。他家在学校里的教师宿舍楼里,整幢楼上没有一家铺木地板或地毯的,都是铺的地板砖。城市既不靠海,也没有旅游资源,这几年城市发展得很缓慢,全市经济还停留在上个世纪90年代初的水准。来北京后,梅绎涵开车带着他去郊区的别墅里度周末。跟着梅绎涵走进客厅坐下后,于鉴没有脱鞋,虽然梅绎涵没有说什么,但是她还是给于鉴拿过一双拖鞋。于鉴正在尴尬地换鞋的时候,梅绎涵却在清扫地板。梅绎涵的身影让于鉴感觉到自己与这座国际化大都市是那么的格格不入。以后,再去别墅度假的时候,下车后梅绎涵第一件事就是告诉于鉴先脱鞋。虽然时间长了,于鉴也习惯了,但是每当第一次去同事或是朋友家里,他总是最后一个走进去,如果没有特别的约会,他甚至只是呆呆地站在门口。
     
       素类的那辆马自达是姨妈一年前出国时留下的。那时,素类刚刚毕业,在亮马桥附近的一家设计院工作。本来路程不算很远,但是素类不愿意坐公交车,打的对一个刚刚参加工作的大学生又不划算,于是姨妈就将这辆车留给了素类。
     
       从北三环直接上八达岭高速公路,可以直达八达岭长城。由于上高速要交百余元的过路费,素类月末回家探亲的时候一般走辅路。平日里,在健翔桥、北沙滩、清河南桥等重要路段,车是很堵的,节假日堵得就更厉害。
     
       那日恰巧是周五,从马甸出发,一路走走停停,坐车的并不觉得什么,但是司机却着急上火。最让人头痛的是,于鉴很少言语。一直走到西三旗,素类才转过头来与于鉴说话。
     
       两个小时后,两个人来到延庆境内的东司山,车子奔驰在柏油路上就如一只正在翱翔的飞鸟,穿梭在绿树丛林当中。延庆的野外几乎还保持着原始生态的模样,连绵起伏的山脉、郁郁葱葱的山林和陡峭的峻岭恰似一幅浓墨重彩的中国山水画。山上有一段蜿蜒起伏的城墙,虽然已没有一般意义上长城的完整和雄伟,但是它的断壁以及被风雨侵蚀的墙面,依然镌刻着一段关于历史的记忆。这正如大海与湖泊——你可能去过东海之滨,看到过汹涌澎湃的大海,但是你不一定寻访过宁静湖泊的甜美。
     
       素类不止一次地来过这里,她很熟悉这里的一草一木。她从村庄里找到一个善良的妇女,把车停在她家门前。
     
       两个人都背着灰色的背包,虽然没有言语,却不时地转过头去瞅一瞅对方。于鉴虽然很兴奋,却无法把这种兴奋表现到他的脸上。因为即使是一种心情,也会产生一种难以言表的内在的本质。
     
       东司山并不高,大约有二三百米。山顶上的长城遗址大多都已破损,只有很短的几段,还保持着古城墙真实完整的一面。虽然只是一部分不完整的长城,但是文物保护单位还是把它列为重点保护对象,并把村民从城墙上拆下的古砖收集起来。
     
       由于城墙年久失修,而且地理位置也不是很好,这段长城一直没有成为旅游景点。只有附近的居民知道这座山上有一段古长城,也只有这些村民才了解这段古城墙的历史。当然,他们也盼望着有一天,这里也开发成为一个景点,但是只要瞅一眼山顶上的残垣断壁,这种希望就化成了绝望。山上,还保留着为数不多的烽火台模样的几段城墙,已经被岁月的沧桑打磨得只可以看出长城的脊骨,早已不见了那雄伟的体魄。但是,瞅着这段真实的历史,你仍然可以感受到那蜿蜒的身躯和雄伟的体魄,同时也能亲近一下历史遗迹的真实。
     
       当两个人来到长城上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长叹了一口气,同时示意对方在这里休息一会儿。于鉴拿出水和吃的,一边吃着,一边瞅着远处的长城和村庄,似乎一下子这个世界都归属于他了,自然有一种成就感。
     
       “鉴,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里来吗?”吃过午餐,两个人背对着背地欣赏着这重山峻岭的时候,素类问道。
     
       “……”
     
       “很诚实地讲,当我在公交车上遇到你的时候,我以为你是个很开朗的男人,你会像我那样率直地追求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但是你却只用你的眼睛瞅着,没有一点儿勇气去表达你内心的想法和感受。在寻找你的那段日子里,我骂过你,恨过你,诅咒过你在这个世界上立刻消失,但我总是不能放弃要找到你的愿望。”
     
       于鉴却没有做声,只是轻轻地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沉思着瞅着远方,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远方那片蔚蓝色的天空中。于鉴不得不考虑自己的处境,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过去,甚至将来。但是一个女人为一面之缘找寻了自己一年多的时间,甚至再用一个很巧妙的切入点把自己融入她的生活中,这是一个多么善良的女子。她的执著、她的勇气、她的沉稳、她的平淡、她的思想,都对于鉴产生了巨大的冲击。于鉴想到这里,就有一种冲动——他轻轻地用手搂住素类的双肩,听着素类在自己的怀里均匀地呼吸声,但是他又没有勇气面对自己的过去,没有信心面对自己的未来,似乎一阵骤雨过后的乌云遮住了心海里的浪花,对于身边的意外惊奇产生不了任何激情。
     
       “于鉴,你爱我吗?”
     
       于鉴转过头来,深邃地望着素类,他看到素类那天真的眸子里埋藏着青春的气息。
     
       “素类,我想告诉你我的过去。”
     
       “这重要吗?”
     
       “这非常重要。真心地讲,素类,你让我感动过,虽然我没有任何奢望,也没有过多地去表白心中的激奋,但是你的确让我感动了。去年在公交车上的那次邂逅,我以为只是一个人生的片断,我根本没有幻想过能在偌大的北京,再次见到你。但是,当我知道你这一年来在寻找我的时候,尤其是当你为寻找我而付出那么多的时候,我真的感动了。这种感动是没有表情的,这种感动又是惊心动魄的,但是对于我来说,感动过后又存在着太多的失落和懊恼,我恨过我自己。我很想用自己的方式来报答你对我的珍惜,只是我不知道自己是否有资格给你解释我的过去。有的时候,我真的想告诉你我的全部,但是,我又害怕伤害你。我真的很矛盾,不知道该怎么做。”
     
       “你是不是已经有女朋友了?你不要骗我。”
     
       于鉴摇了摇头,接下去说:“如果在一年前,我有今天的勇气,或者你的勇气能像现在这样,我想我们会幸福的,但是一年后的今天,我感觉一下子改变了许多,当然,这是我自己的原因。昨天晚上,我终于想通了,我要把过去整整一年发生的事情全部告诉你,不管我们是不是还有将来,只要你想听我讲述,我就会告诉你。”
     
       “过去的一年?你是说从我们在公交车上邂逅后的一年内你在北京的生活吗?也就是我辛辛苦苦地寻找你的这一年里你身边发生的故事吗?”
     
       “是的。你想听我讲述这段不光彩的经历吗?这件事在北京只有两个人知道,一个人是我,另一个人是梅绎涵。”
     
       素类没有直言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我希望自己能有足够的勇气讲述这段经历,同时我也希望你能坚持听我讲下去,一定让我讲完,让我讲清楚,不要打断我——我害怕一旦你打断我的思绪,我就再也没有勇气讲下去了。你能答应我吗?”
     
       “我能。”
     
       于鉴转过身来,背对着素类,望着远方的断壁城墙,似乎又回到了过去……
     
       “大学毕业后,我一直没有找到工作,那一年我23岁。当我过完23岁生日的第二天,梅绎涵来到了我家。她和我父亲是大学时代的同学,而且她在大学时代就追求过我父亲,但是那时我父亲已和我母亲陷入了热恋。然而梅绎涵对我父亲的爱还是那样地执著。她和我父亲的相遇也是很浪漫的,他们是大四的时候在一次画展上相识的,因为还有一年就要毕业了,两个人都想留在北京。但是那时候,工作由国家分配,个人没有选择的权利。”于鉴说到这里的时候顿了一下。
     
       “当梅绎涵第一次向我父亲求爱的时候,他拒绝了她。原因就是我父亲已经爱上了我母亲,并且已立下了爱的誓言。我父亲和我母亲都是来自山东的大学生,分配的问题好解决。当我父亲告诉梅绎涵他和我母亲即将订婚的时候,梅绎涵还是要和我母亲争一争。虽然我父亲对梅绎涵也有好感,但是那个时候他更多的是喜欢我母亲。有一次,在一次郊游中,父亲想向梅绎涵解释清楚,并告诉她,他和梅绎涵两人是不可能的。这一次谈话,我父亲是和我母亲商量后才决定的。但是,在郊游的时候,为了避开其他同学,两个人走到一个陌生的林子里,一直谈到日落梅绎涵才放弃。但是当两个人再去找其他同学的时候,才发现他们已经提前上车回京城了。两个人人生地不熟的,周围都是山谷和树林,离那里最近的村子也要四十多公里。无奈之下,两个人只好向附近的一个村庄走去,希望能在村子里借宿一夜。不幸的是两个人在黑夜里迷失了方向,一直走到深夜,也没有找到一个村庄。这时两个人已经累得筋疲力尽,尤其是梅绎涵,一个女人走了那么多路,当她再也走不下去的时候,我父亲只好背着她向前走。在月光下,没有任何灯光为他们指引方向,幸运的是,他们在一片树林子里找到了一间被遗弃的破旧茅草屋,两个人只好在这间屋里坐下,等待着天明。
     
       “第二天,两个人赶到学校时,我父亲痛哭流涕地告诉了我母亲昨天夜里发生的一切,母亲虽然十分痛恨父亲,但是两个人的感情还是很坚固的,再说,找梅绎涵谈话,也是母亲同意的。在毕业分配之前,母亲原谅了父亲。更为有利的是,他们两个都被分在同一所中学里。而我父亲与梅绎涵就这样分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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