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都是在晚上。多半是奇哥儿把赌桌上赢了钱或喝得醉醺醺的麻爷送回到住处以后，给伯打来电话：“伯，我能去您那儿吗？”伯高兴地回应：“你知道我是夜猫子。来吧来吧。”
     
     　　奇哥儿到达之前，伯会准备好茶水和开心果蔓越莓干等零食，偶尔奇哥儿进来后会笑说：“今天能陪伯小酌，二锋开车送我来的，他也还愿意接我，说不管有多晚。”伯就会拿出好酒，再增添些熟食酸黄瓜什么的，无论是品茶还是饮酒，爷俩都会进入到乐陶陶的最佳状态。
     
     　　他们会先漫无边际地闲扯一阵，后来，渐渐地，就不仅是形而下的谈论，而能升华到形而上的高度。
     
     　　发现奇哥儿简直没有读过什么中外文学名著，就是知道点，也大都是从据之改编的影视里获得的极不准确的印象。有一晚伯就给奇哥儿讲起了法国文豪雨果的《悲惨世界》，虽然伯书房书架上就有全套《悲惨世界》的译本，奇哥儿哪有工夫借去阅读原著，于是伯就跟他说书，讲得有板有眼，悬念抓人，高潮迭起。奇哥儿是强阳性生物，俗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干脆是“猛男无泪”，他对书里穷人遭罪的同情，咬牙捏拳，对书里主角冉阿让的崇敬，击掌抱拳，他的感动，从眼睛的反应来说，没有泪光，只是喷火。伯分几次才把《悲惨世界》的故事大体上讲完。讲述中爷俩就有所议论，讲完以后更几乎用了一整夜来讨论。
     
     　　对于奇哥儿来说，伯跟他讲述讨论《悲惨世界》，不啻是一次精神启蒙与心灵沐浴。伯就跟他讲到平等、公正、尊严、自由、正义、人道……一直分析到谅解与宽恕，但是，虽然伯自己有基督教倾向，毕竟还没有真正成为教徒，就没有再往宗教上引导。奇哥儿渐渐地在精神上对伯有了依赖性。离开伯那里以后，按说多半是东边现出淡红天光了，他应该回到酒店呼呼大睡，以便下午好伺候午后才起床的麻爷，却精神亢奋，怎么也睡不着。他有非常好的习惯，就是不抽烟，于是他会为自己冲一杯速溶咖啡，再提神，好反刍从伯那里获得的精神食粮。虽然他几乎没有睡什么觉，那个下午在麻爷跟前却依然精神抖擞，一点不露马脚。他需要利用接下来几天忙碌中的空当抽工夫将缺失的睡眠补足。
     
     　　有一天上午他正在酒店标准间里呼呼大睡，忽然感觉到身上仿佛有蛇爬过，他警觉地弹跳起来，才发现是一个赤裸的女人趴在他身边，刚才是用手指抚摸欣赏他的胸毛。看清了，那个女人是薇阿。他二话不说就揍那薇阿，薇阿发出快活的叫声。薇阿花了一千块，买通酒店前台的人，获得了能刷开他这间房的房卡。后来他就以狂暴的肢体动作糟蹋薇阿，薇阿更是快活得吱哇乱叫。把薇阿轰走以后，他接着呼呼大睡。中午起床淋浴的时候，他才充分意识到薇阿这个行为的危险性。但是分析起来，薇阿实在是出于爱他，薇阿会通过这种办法让人来杀他吗？可能性几乎等于零。他查出了那受贿违规的大胆前台，也不用报告麻爷，让酒店经理以别的理由将她炒了鱿鱼，自己换到另层另房去住，也给薇阿打去警告电话，薇阿用哆哆嗦嗦的声音服软告饶，他知道她再不敢了。何况他是通晓法国大文豪雨果《悲惨世界》故事的人了，按伯的教诲，也是《悲惨世界》的主题之一，他应该以大悲悯的情怀来对待无权无势只不过是想跟他肌肤相亲的那么个痴狂的女子。
     
     　　每次跟伯分别以后，奇哥儿就盼能再去伯那里。但麻爷是事情越来越多，也越来越难伺候了。奇哥儿会在别人听不到的时候和地方，给伯打去电话问候，倘若伯那边座机无人接，手机又关机，他就会为伯担心，直到终于通话，才安下心来，但伯听了电话，知道他只不过是想念、问候，一时也还到不了他那里，就会怅然若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