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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格律之美(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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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里来寻宋王台,凝眸此石久徘徊。一块普普通通的石头,只因为镌刻了象征着故国的三个大字,便具有了强大的生命力,经历了千年苦难沧桑,而留存到今天,与九州大地共存,与中华儿女同在,这大约是南宋少帝孤臣所始料不及的。但世世代代的香港同胞对此却坚信不疑,在这块巨石上,寄托着他们对祖国的无限依恋之情、回归之念。可歌可泣的不仅是宋王台,更有那些倾尽心血抢救宋王台、保护宋王台的人们!
     
       (发表于1997年9月6日《光明日报》)
     
       渔家傲
     
       海上仙山·历史老人
     
       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打开中国地图,东经117度25分,北纬23度42分,在蔚蓝色海水中,漂浮着一个不规则的五角形小岛,像偶尔飘落的一片枫叶,像倒映水中的一颗星斗,像翩翩欲飞的一只蝴蝶。
     
       当我踏上它的土地,才知道它很大,有194平方公里的面积,141公里的海岸线,人口16万。它叫东山岛,是福建第二大岛。从这里距香港210海里,距澎湖98海里,水上航线与东南亚各国四通八达。在中国打开窗口、面向世界的今天,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使东山成为天之骄子、海上明珠。1985年2月,中央批准东山县为沿海经济开发区之—。
     
       我从北京出发,时届初冬,香山红叶已经凋零。而东山迎接我的却是和煦的海风,温暖的沙滩,苍翠的丛林,斑斓的鲜花。登临纵目,看白帆点点,听涛声阵阵,我被海岛所陶醉;仿佛到了天之涯、海之角,和我长期生活的喧嚣的都市、纷扰的人间是那么遥远!想寻找什么语言表达自己的感受,首先涌入脑际的竟是《长恨歌》中的两句:“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
     
       东山人,坦荡如大海,纯朴如泥土,诚挚如手足。和他们相处,你会觉得像清凉的海水淘尽一身风尘那样舒畅。
     
       县委、县政府的领导班子正在开会,共商东山的改革开放大业。年轻的县委书记杨琼,大学生出身,身材瘦长,文质彬彬,举止稳重;县长廖进彩,年富力强,体态丰硕,温柔敦厚。他们指点江山,侃侃而谈,中心议题是“东山的经济开发如何起步”。东山附近海域是闽南渔场中心,年产各种鱼类达50万担,海产珍品如龙虾、对虾、石斑鱼、红鲟等等闻名遐迩,远销中外;东山拥有全国最大的硅砂矿,总储量在两亿吨以上,花岗岩、辉绿岩遍布全岛,更有漫山遍野的木材,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东山风光旖旎,四季如春,是天然旅游胜地;东山地理独特,港口优越,是进出口贸易的理想枢纽……他们是身居“仙山”犹不满足的人,急切地向往着、创造着明天。
     
       县图书馆馆长、县政协副主席陈汉波则更多地谈到东山的昨天和前天。他如数家珍地为我讲解东山的奇礁异石、人文古迹、风物掌故,俨然一部活的地方志,一位现身说法的历史老人。
     
       东山奇,东山美,置身这“海上仙山”、“世外桃源”,你绝不会想到战争、灾难、饥饿、死亡这些不祥的字眼。不幸的是,东山的历史正是由这些字眼写成的!
     
       历史老人那阅尽沧桑的双眼充盈了泪水……
     
       绿色的梦
     
       我当然不认为这是梦。
     
       绿叶覆盖了我头顶的天幕;绿叶摩挲着我的手臂;绿叶遮住了我的视线。我在绿色的海洋中漫游,不知道哪里是边。
     
       在浓绿深处,我看见一个人影,那么远,那么小,像随风飘落的一颗松子。我向他走近,走近,他突然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像一阵清风。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留下一双清晰的脚印。我惊异地注视着这脚印,又听见松子落地的声音,近在身旁。蓦然回首,我看见一张离得很近的脸,黧黑,清瘦,广额,耸颧,凸出的眉弓和一双微陷的眼睛。这是典型的闽南人的脸。我注视着他,他又突然不见了,融化在绿色之中。我想我也许是遇到了掌管绿色的神、树的精灵!
     
       我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看到这张脸。
     
       我遇到的每一个东山人,都熟悉这张脸。
     
       他是谁?
     
       “那是我们的老书记谷文昌啊……”
     
       深情的呼唤伴随着一串串热泪。
     
       谷文昌并不是闽南人。在解放战争的炮火中,他从太行山麓的林县出发,铁脚板走了好几千里路,1950年5月11日的夜晚才随着强渡海峡的木帆船登上了东山岛。那时,中华人民共和国宣告成立已有半年之久,最后的激战使国民党军队从这里溃退台湾。
     
       谷文昌被任命为东山城关区第一任区委书记,当年10月又调任县委常委兼组织部长,不久提升为县长,又不久改任县委书记。
     
       在战后的焦土上,谷文昌痛苦地徘徊。
     
       啊,这就是东山吗?
     
       没有绿色。大野茫茫,尘沙蔽日,仿佛塞外荒漠。外患内乱,兵匪横行,战火百年不息,撕碎了东山的绿装,万顷良田化为不毛之地。渔佬、农夫,穿的是“虎皮八卦衣”,吃的是番薯汤和野菜。十八岁的姑娘要出嫁了还没有裤子穿,从出生到嫁人,吃到的米还不足一斤。年关吃一顿干饭,把米汤作为邻里互赠的“礼品”。淡水贵如油,大人用麻绳绑住小孩,吊进井底去掏一点救命水。荒山无草木,捡拾牛粪当柴烧。
     
       东山岛,荒岛,饿岛,死岛。仅1949年一年,就有2000多人死于天花,1340人沦为乞丐。与饿殍和乞丐并存的是1720家赌场、7家妓院和807家大烟馆。
     
       这就是东山!
     
       …………
     
       夜,谷文昌投宿农家,和老农蔡海福挑灯长谈。起风了,狂风呼啸,这间茅寮就像风雨飘摇的一叶小舟,随时都会被沙浪吞没。
     
       “这里的风沙咋这么厉害?”
     
       “这还不算大,大的能把房子整个埋了,牛顺着沙堆跑,踩塌了房顶漏进去摔死!听老人说,近百年间这一带有十三个村庄被风沙埋在地下,毁了多少良田、死了多少人哪,都被‘沙虎’吞了!那些流落外乡逃荒要饭的、下南洋谋生的,都是被‘沙虎’逼走的!”
     
       海福揉着被长年的风沙打红的眼睛,谈“虎”色变。谷文昌触景生情,坐立不安。他看见了自己的父亲。父亲已经死了,为了砍柴把绳子系在腰间,没有荡过山涧就摔死了。他看见了自己的过去,十六岁的小石匠离乡背井闯山西,为的是讨一口饭吃……海福大叔,你是农民,我也是农民!农民不能没有土地。我们把东山的土地交给了你们,可这样的土地又有什么用啊?不治服“沙虎”,我这个共产党员还有什么脸吃人民的干饭!
     
       漫天风沙,谷文昌带着一班人,沿着“沙虎”出没的踪迹,穷追不舍……
     
       风沙漫天,谷文昌领着全县人挑土压沙、筑堤堵沙、种草固沙,肩膀被扁担压肿,脚踝被沙窝扭伤,也顾不上喘息……透过面前滚滚的黄沙,他已经看见天边的荒滩顷刻之间变成了一片绿洲!
     
       不,海潮还在奔腾,刚刚筑起的堤坝立即冲垮了;风暴还在呼啸,刚刚压住的黄沙重新揭开了;烈日还在蒸烧,刚刚栽下的青草很快枯死了。大自然毁灭这一切简直容易得像儿戏,人的力量显得那么渺小!
     
       谷文昌在风沙中奔跑,一处又一处,白白流逝的心血使他痛心疾首:为什么,为什么?这不毛之地难道容不下任何生命吗?
     
       回答他的,是风沙的呼号和百姓的叹息。
     
       一切如旧,灾荒和贫困笼罩着东山。
     
       有亲戚在外的东山人心动了,学着前人的样子,卷起铺盖要离开故土下南洋。外国是天堂吗?那是拿性命去换钱,可是宁愿出去艰难混世也不愿被黄沙埋掉!不是他们不爱家乡,是东山的黄土不养人!
     
       共产党人不是“治民”的官吏,他的天职是让人认识人的价值、人的力量,让人活得像人。
     
       “不为民造福,还要我干什么?不治服风沙,就让风沙先把我埋掉!”谷文昌面对东山,指天为誓。他走上了一条以自己的生命作抵押的路。
     
       自从踏上东山,就没打算离开,把自己和子孙后代都交给了东山。他从河南老家把儿女也接了来,给长子取名“豫闽”:“东山就是咱的家,是咱的第二故乡!”
     
       踏荒途中,他站在岵嵝山东麓的武庙前沉思。这是一座有五百多年历史的古庙,依山而筑,石柱擎天,飞檐斗拱,木雕石刻,玲珑剔透,庙中供奉着三国名将关羽。谷文昌无心访古览胜,倒是庙前那几棵老态龙钟的古树吸引了他的视线。这是几棵刺桐树,历尽劫磨,饱经风霜,仍傲然挺立,肆虐的风沙并没有摧垮它。它使谷文昌如获至宝!他想:如果把东山大地到处都栽满了树……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绿洲。他急不可待地返回县委,立即召集副书记陈维仪、县长樊生林和县委一班人研究植树治沙,十万火急!可惜这里没有一位林业专家助他一臂之力,那就学!谷文昌派人到广东去参观取经,又派了采购员外出购置物资、设备和树种。一时间,东山县上上下下,人人都对植树着了迷。一位干部因公到厦门出差,以赤诚感动了鼓浪屿的园林管理员,亲手为他采摘了一串又一串的成熟的桉树籽。
     
       树种,东山岛上奇缺的树种,东山人日夜盼望的树种啊,终于采来了,来自兄弟地区,甚至通过省林业厅和中央林业部辗转来自国外。谷文昌捧着这些珍贵的种子,像捧着一颗颗珍珠,分发到全县每个单位,指定专人培育,他自己则在沙滩开辟了二十亩苗圃,亲手试种。种子,撒遍了东山大地;政策,也随之播进心田:全县造林,国造国有,社造社有,队造队有,房前屋后植树归个人所有!让绿色快些染遍海岛!
     
       “绿色的梦”,几番梦不成。
     
       老鼠刺树栽下去,很快枯死了;林兜树栽下去,不久也死了;苦楝、沙竿栽下去,仍然死了……
     
       厄运的恶性循环,使许多人心凉了。白埕大队索性一古脑儿把桉树、槐树、黄槿、相思树、合欢树和木麻黄都种下去,好歹就这一回了,活就活,死就死。
     
       这批树一天天叶枯根烂,眼看就要死光,死光就不干了!
     
       这时,林业干部吴志成气喘吁吁地从白埕赶来找谷文昌,谷文昌跨上吴志成的自行车后座,立即赶去……
     
       白埕的沙丘旁,出现了一个足以使谷文昌发狂的奇迹:在厚厚的黄沙下面,钻出了嫩绿的生命!那是几棵澳大利亚木麻黄,骄傲地伸展着一簇簇丝线般的针叶,向谷文昌报告,它们活了!
     
       “木麻黄,木麻黄,我可找到你了!”谷文昌半跪在沙滩上,伸出颤抖的手,动情地抚摸着,“多么顽强的树!它在这里能活,在别处也能活;能活几棵,就能活几百棵、几万棵!”
     
       而木麻黄又和人们开了个不小的玩笑,种上不几天又死了,活的木麻黄竟然可遇不可求!
     
       海福大叔在苗圃里搭起寮棚,谷文昌和他们一起日日夜夜试种、观察。终于,木麻黄之谜被揭开了,原来它虽耐旱,却又喜水,凡是雨天栽种的,两三天就生了根!啊,多亏了那场大雨,把最后的一道难关突破了,谷文昌高兴得手舞足蹈!
     
       木麻黄,以它旺盛的生命力获取了第一个在东山落户的资格。县委向全县推广,从农村、工厂、机关、学校到营房、哨所、商店、旅馆,都建立了木麻黄苗圃,组织起造林专业队。在缺水的东山,人们蘸着汗水和雨水,把绿色的彩笔点染……
     
       如今我来到东山,满眼都是葱翠的绿色。雄伟的木麻黄,挺立着笔直的主干,拂动着孔雀羽毛般的绿叶,一排排伸向远方,连成几十公里的“绿色长城”。走在公路上,两旁的树木扶摇相接,绿荫如盖,路面上几乎不漏阳光。木麻黄保持了水土,改变了气候,海风吹来,纤尘不起,给人带来了爽心的清凉和馨香,木麻黄捷足先登,日本银桦、法国梧桐、美国湿地松和当地枇杷、荔枝、柑橘、桃李、香蕉……也扎根东山,漫山遍野,绿树成荫,花果飘香。农田里,一碧万顷,稻浪翻滚,从往年的一年一熟变为一年三熟、四熟,亩产二三千斤,谁还会为填饱肚子发愁!赤山村,解放前是“乞丐村”,许多人被风沙逼得流落异乡,飘零海外。一个青年农民,当年家里没柴烧,把旧桌椅都烧了,最后只剩下一条扁担,老婆说:“别烧了,留着这点家当吧!”他扛着这条扁担告别了家乡。几十年后,他从新加坡叶落归根,仍然带着这条扁担寻找家门,东山却使他不认识了:这总不会是梦吧……
     
       祖祖辈辈的梦,老书记谷文昌的绿色的梦,变成了现实,在东山的儿童听来,“沙虎”为患已经是遥远的历史传说,谷文昌这个名字则是妇孺皆知、有口皆碑的“伏虎”英雄。
     
       啊,那个漫长而艰难的绿色的梦!
     
       我在绿色的海洋中漫游,时时看见那飘忽闪现的身影,那张黧黑而清瘦的脸。
     
       八尺门海堤?捧茶论英雄
     
       东山人为筑起“绿色长城”,连续奋战了十几个春秋,取得关键性突破并初具规模是在1960年前后。
     
       那是一个混乱的年代。高指标、瞎指挥、浮夸风像瘟疫一样在全国蔓延。东山县委面临着严峻的考验:十年建设海岛,十年取信于民,难道要自毁其业吗?头上是十二级飓风,面前是东山父老,何去何从?万不得已,他们只好“阳奉阴违”。上面让密植,县委一面硬着头皮向上级反映东山“土质特殊,不宜密植”,一面把密植的行动缩小到几块巴掌大的“试点”,应付差事。上面要“拔白旗”,县长樊生林踏遍全岛,却不忍拔一个。后来,他碰到一个比他还“顽固”的生产队长。
     
       “你们这里修水库了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们这里没有能修水库的地方。”
     
       樊生林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上面压他,下面顶他,他火了:
     
       “我……撤你的职,拔你的白旗!”说完,拂袖而去。
     
       拔了这面“白旗”,他并没有打道回府,而是绕到山后,去察看地形,看看这里是不是可以修一座水库。山前山后转了一遭,他的心越来越沉重:那位生产队长说的完全是实情,县长冤枉他了!
     
       第二天,樊生林找到这位队长,说:“你昨天说得对,我拔你的‘白旗’拔错了,今天来给你官复原职!”“朝令夕改”,改得好哇,让东山的老百姓在最困难的处境中也没有失去对党的信任。
     
       然而,“反右倾”的滚滚浪潮毕竟不是他们这些人所能阻止的。1960年初,谷文昌和樊生林奉命去省里开会。这个会,是庐山会议精神的推广、泛滥,开得声势浩大、杀气腾腾。省委指示:每个县必须至少有一名常委以上的干部定为“右倾机会主义分子”。
     
       会场的一隅,谷文昌和樊生林这一对老搭档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咱们东山揪谁啊?
     
       整个东山的干部都装在他们心里。这些人,十年来,鞍前马后,追随左右。只要他们一声令下,就会冲锋陷阵,万死不辞。现在,要从其中点将了。点谁呢?好难啊,县委书记和县长愁眉双锁。十指连心,砍断哪个也不舍得!
     
       “他们都不够资格!”樊生林低着头,一字一顿地说,“这些人都是做具体工作的,执行的是常委的决定,‘左’了,‘右’了,责任都在县委常委!”
     
       谷文昌义何尝不这样想!“是啊,省里也让咱们在常委里揪一个,可是我找不着这个人啊!”
     
       “不用找了,这个人不是你,就是我!”樊生林斩钉截铁地说。
     
       两丁抽一,在劫难逃!
     
       怀着铅块一样沉重的心绪,他们回到了县里。意想不到的“救兵”成全了樊生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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