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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运气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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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凶器、衣服、鞋子,包括齐娜的手机(这一点似乎被所有人遗忘了),都扔到了河里。
     
       老星说:“你他妈的就为了这点事情,竟然杀了她?”
     
       小广东说:“我是个有点古怪的人。”
     
       在我整个贫乏、枯燥、防守的大学时代,老星或许可以算是我唯一的朋友,最初我们只是牌友,后来成为了比较好的朋友,我们一起去找过工作,听过摇滚(他很快厌倦了),参与过锅仔的创业计划,但是到三年级临近毕业的时候,我们的关系忽然又倒退到了牌友的水平上。我想人们总要分道扬镳,这是定律,而老星认为这是一种类似软件升级的事情,他用2.0版,我还停留在测试阶段。
     
       在老星离开之前,我问他:“你把小广东放走,就是为了让他来杀我吗?”
     
       “也不完全是。”他说,“我说你缺乏编程的思维,不是没道理的。你想明白了吗?如果我杀了他,我就会因为谋杀而被捕,最起码死缓;如果我把他扭送到公安机关,或者他投案自首,我就是故意伤害罪,而且是重伤,判十年是没有问题的。我唯一的选择就是放他走,然后,把这个游戏继续玩下去。”
     
       “你把你的疑点告诉警察,警察也能审出来。”
     
       老星说:“我急于知道答案。我从一开始就知道是小广东干的,这不是你那种狗屁犯罪学知识能解决的问题,必须靠直觉,或者更准确地说,是预判能力。”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不是他干的,你这一钳子下去是什么后果?”
     
       “那就当是为齐娜挽回一点名誉吧,毕竟她为了找一份工作而出卖了自己,最后竟然还没能如愿以偿。实话说,假如小广东不是凶手,那么昨天晚上他被掰下的绝不止四根手指。”老星微笑着用食指敲敲自己的脑袋,“你太高估我的理智了,你难道看不出我也是个变态吗?”
     
       我继续看照片。
     
       电脑里存着齐娜大学时期的若干次留影,有她抱着钾肥坐在牌桌前的,有手上裹着纱布在操场上的,有生日那天在蛋糕前面吆五喝六的,像一部微型的电影,充满了伤感,充满了可以呼吸的空气。我像是途经宇宙黑洞的时空旅人又回到了地球,在这些照片中,一百年轻易地过去了。
     
       该往何处去?我想那个梦是做反了。梦里的齐娜告诉我,追凶将是我后半生的命运,而现实是我被老星拖进了一个悖反的陷阱,我将被凶手追杀,后半辈子恐怕永无宁日。程序就是这么设计的,诚如老星所说,我不具备编程的思维,我是一个使用程序的人,某种程度上就是程序的奴隶罢了。
     
       预见到这样的未来,是件可怕的事,正如你在用一副被血迹污染了的扑克牌赌博,某几张牌上的印记双方都知道了,一部分隐秘,一部分公开。公平,但无趣,它既违背了打牌的技巧原则,也不太像是一个用运气来赌输赢的游戏。它唯一的作用就是不停地嘲弄你的人生,假如你恰好拿到了那几张有印记的牌——在漫长的游戏中你又怎么可能避免这种情况发生?你们出于什么样的困境,竟不能换一副干净的牌玩玩?
     
       “唯一的办法,洗牌,你去公安局报警,警察只要能抓到小广东,就会把我也逮进去。你就解脱了。”老星在出门之前对我说。
     
       “警察迟早会抓到他的,十年,也许十天。也许明天他就把你做掉了呢?”我说,“放心,我会让你玩得尽兴的。”
     
       在《Creep》的歌声和齐娜的注视下,我按下了Delete键,删除了那八个文件。
     
       七天后,当我来到学校拿毕业证书时,第一件事是别人拿着报纸告诉我,有一个关于大学生做鸭的报道出现在《T市晚报》上,而那个鸭的名字叫做夏小凡;第二件事是小广东消失了,令这桩本来就疑点重重的凶杀案变得更为扑朔迷离。
     
       我们来到教学楼前面拍毕业照,很多人都没来拿毕业证书。有个老教师叹息道,以前的学生,毕业之前都抱头痛哭,难分难舍,现在的这些人都是怎么了?老师们坐在凳子上,我们站在他们的身后,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看上去不像大专毕业,而是拿到了博士文凭。我看了看,我们寝室只有我一个人在,感觉有点孤独。过了片刻老星从旁边钻了出来,站在我身边。
     
       老星低声问我:“这几天你在哪里?”
     
       “窝着。”我说,“你呢?”
     
       “和你一样,找了个地方等消息,要是把小广东给抓住了的话,我想我就去投案自首算了。他还挺争气的,带着两只残手都能逃掉。”
     
       “现在你只能指望他逃得越远越好了。”我说,“这几天我想了很多。我做了个数学分析,发现你的损失比我惨重,我最多是被小广东干掉,而你呢,既要担心被小广东干掉,又要担心他被警察抓住了告你重伤,还得防着我去举报你。最无聊的是,小广东干掉你的概率比干掉我的大了至少十倍。我觉得你也不太像个程序设计者,你是一个把简单游戏玩复杂的人,怪物越多你越兴奋的自虐型玩家。”
     
       “靠,竟然被你看出来了。”
     
       摄影师半按快门。茄子。我们在齐声吟唱中结束了大学的生涯。
     
       老星拖着他的旅行箱要走,我说送送他,我们穿过学校的操场,从边门那儿出去。六月的操场上已经长满了野草,一群低年级的学生穿着一色的国米球衫在玩足球,球蹦到我们脚边,一个戴队长袖标的10号小胖子跑过来对我们喊道:“喂,踢过来。”老星说:“你哪部分的?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足球队了?”10号说:“新成立的,前阵子搞联防队,哥几个熟了,现在没事干了就弄支足球队玩玩。”老星说:“自己玩自己?”10号说:“到处找人搦战呢,有兴趣一起玩玩吗?”老星说:“没看见我拖着旅行箱吗?老子都毕业了。”10号说:“操,再敢自称‘老子’,爷爷我叫人来抽你。”
     
       我拖着老星离开,在学校边门口抽了根烟。我说:“我就不送你过去了,你好自为之吧。”
     
       老星说:“平时要联系吗?万一被干掉了,剩下的那个心里也有个数。”
     
       “没必要,对你来说这算作弊。”
     
       “也对。”老星说,“看来你这七天想明白了不少事情,真的是去面壁了。”
     
       “输的人去面壁,赢的人去旅行,你自己说的。”
     
       “万一我坐牢了,那就倒过来了。”
     
       “也可能是我们都被小广东干掉。”我猛吸了一口烟,想了想说,“我曾经问过齐娜,是不是爱上了小广东。她说有可能爱上了他。假如我没有托她去偷那份资料,或许结果会完全不一样吧。”
     
       “如果觉得太内疚就自裁吧。”
     
       “不会,”我说,“我会去找小广东,这个玩复杂的游戏应该有一个简单的结尾。不过,依着齐娜的性格,也许她就喜欢复杂呢。”
     
       老星把烟蒂扔在地上,踩灭,说:“她会为我喝彩的。”
     
       “我想也是。”我说,“接下来去哪里?”
     
       “还是去上海谋职,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干过。”老星说,“我也有一件事忘记告诉你,那天在屋子里暴打小广东,有一段我来不及录下来了。他说,你拿到那张软盘以后,他一直跟着你去了网吧,等你下楼以后,他进去了,网吧里就只有一个女孩子。那是家黑网吧,你经常去的吧?”
     
       “是的。”
     
       “你忘记删文件了,他让网吧的女孩打开你先前用过的电脑,在桌面上就看到了自己的业务资料。这个让他无比愤怒,你就算偷了他的业务资料,也不能随便乱扔,对不对?”
     
       “对的,我太缺乏职业素养了。”
     
       “实际上,他在先杀你还是先杀齐娜的问题上还犹豫了一下,最后他选了齐娜。想知道为什么吗?”
     
       “说吧。”
     
       “他说,你充其量不过是只猫,他已经杀过一次猫了。这次他要杀的是背叛他的人。”
     
       我再次觉得莫名悲哀:“你们这些变态的想法真是古怪。”
     
       “你会像我一样,变成一个自虐型的玩家的。”老星说,“真有意思,你总是能想出一些很形象的概念,连‘自虐型玩家’这种词都能想到。很准确,很虚无,好像它们可以升华你身上的罪孽。反正,小心点吧,要是你先被他干掉了,我会很孤独的。”
     
       “我等着他拎着你的人头来找我。”
     
       老星点点头,带着点嘉许的意思,接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你到底找到小白了吗?”
     
       “没有。”
     
       “还打算找?”
     
       “除此以外没事可干啊。总得把事情做完。”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有用吗?”
     
       “话虽如此,还是报警比较好点。”
     
       “说来话长,这些你都不需要知道了。”我说到这里,有一辆出租车恰好从小路上开出来,是空车。老星举手拦车。我说:“走你的吧,屁也不要问了,成事败事都有余的东西!”
     
       老星哈哈大笑,出租车停在我们身边,他把旅行箱扔进后备厢之后,回过身来拍了拍我的肩膀:“这么疯狂的事情,在你嘴里说出来居然轻描淡写的,看来你是想通了。”
     
       “我想通了,这件事倒还好,并不疯狂,只是有点怪异,有点残酷。但你的确是疯了。”
     
       他点点头,跳上出租车。就此无话,下辈子再嬉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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