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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送别晚会(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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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城里边损失不大,仅落两三枚轻磅炸弹;损失最惨的是在城基上,扒城的老百姓死伤有两百多个。这上万的可怜农民,事前既没有人留意他们的防空问题,临时也没有人招呼他们紧急疏散。他们好奇而害怕地停下工作,望着飞机,等飞机向下俯冲时才有的仆倒,有的乱跑,有的用双手抱着头躲到洼处。但炸弹已经嗖嗖落下,在地上爆炸开了。幸而今天的飞机上只扔有十几颗炸弹,要不然谁也不晓得会死伤多少。
     
       一直到日落时候,大部分受伤的还躺卧在原来的地方呻吟。因为县立医院几乎是毫无设备,而设在乡下的师部医务所也容纳不了很多的受伤群众,更加暴露了地方上对抗战没有作认真准备。晚上,扒城的工作仍然继续,不过人们要连夜抬走死去的亲戚、邻人,要抬走和照料伤者,扒城的灯火比往日略显稀少。
     
       本县各救亡团体今晚在下午座谈会的原地方为战教团和要去武汉的陶春冰举行欢送会,将整个大礼堂坐满了。还有人在大礼堂中找不到地方坐,就从教室中搬椅子坐在门外。
     
       下午,南边的山头上就升起来几片乌云,静静地向西北移动。黄昏后,乌云向满天散开,起初还有星光在云缝中时隐时现,如今天空中就只剩一团漆黑。在远方,在漆黑的山头上,不断地扯着闪电,响着春雷。人人都担心后半夜要下雨,担心战教团明天的行程,还关心那些没有抬走的或正在路上的死者和伤者。在一阵沉郁的歌声之后,罗明的开会词在极度的肃静中开始了。
     
       “各位同志,”他目光庄严地向全场望了一圈,“明天太阳出来之前,战教团的同志们要离开此地,方中允先生要离开此地,余新之先生要离开此地,陶春冰先生也要离开此地。我们从来没有像今晚上这样的伤心过,因为我们是在敌人的轰炸中欢送走这一群救亡战士。同志们,这实际不能叫做欢送,而是不得已的被迫送别!此时我们只有感慨和悲愤的感情,哪有欢喜?我知道他们都不愿离开我们,但我们这里不允许有救亡工作,不允许有救亡的同志存在!”他停了一停,正要接着说下去,忽然从街上走过去一阵匆匆而沉重的脚步声,带着低弱的呻吟,同时从城外焚烧房屋的地方传过来一个女人忍抑不住的悲哭声音。罗明的心更酸楚了。他向窗外望了一眼,窗外是广场,可以看见雷电交作的漆黑远方,他放低声音说:
     
       “今晚我们举行个欢送会,可是不仅我们到会的全体同志不会有一点欢喜,全城市也没有一点欢喜。在今晚只有极少数的反对救国和反对进步的人们欢喜,但他们的欢喜是不会长久的!”从外边来了一群师政治部的工作同志,使罗明的话又停顿下来。有一个师政治部来的同志将一个纸条放在桌上,罗明拿起一看,见是师政治部一位同志写给他的。那纸条上了草写道:
     
       魏科长尚未回来。我因事忙,你们今晚的盛会我不能参加,十分抱歉。
     
       今日收到武汉朋友的信,谣传某某等三个全国性的救亡团体将被解散。唉,抗战是长期的,真正的艰苦还在后头!罗明很快地把纸条读了两遍,心头更加沉重,默默地将纸条转交给坐在旁边的郭心清。他等新来的同志们坐定以后,提高声音,激昂地继续说道:
     
       “我们同胞中的先觉分子为着民主和进步,为建设一个现代化的新中国,已经奋斗了几十年。在民族、国家空前危急的今天,人民更迫切地需要民主,需要进步。不民主,不进步,就不能动员全国力量同敌人作决死斗争!就不能变弱为强,战胜强盛的日本帝国主义!就不能建设一个理想的现代国家!”会场中响起来热烈掌声,把天际的雷声淹没下去。但在疯狂的掌声中却夹杂着故意捣乱的嘘嘘声。因为嘘嘘声非常小,大家都没有注意,只有郭心清和张克非感到不妙,赶快拿眼睛向各处搜寻。因为全场的人太多,灯光又暗,他们都没有把捣乱者发现出来。等掌声一停止,罗明又接着说道:
     
       “今天,我们看到这一个小地方的救亡工作受打击;明天,我们也许会看到许多地方的工作受打击。但是我们相信:少数人绝不能挡住历史的进程。绝不能活埋全民族的解放意志!”掌声更热烈,久久不歇,而嘘嘘声也比刚才更响。这次已经有许多同志注意到这种怪声,但当同志们向一个黑暗的角落望去时,那嘘嘘声就立刻停止。当大家在鼓掌时候,春喜凑近罗兰的耳边说道:
     
       “婶子一天没吃饭,躺在床上。她刚才叫黄梅的表哥来找你回去。”“她有病么!”罗兰吃惊地问。“轰炸后我派你回去看看,你回来为什么不马上告诉我说?”“我怕你心里难过。”“走!”罗兰命令说,“陪我一道回去看一下马上转来。”春喜虽然有点不愿意离开会场,但只好跟着罗兰走了。
     
       她对于罗明所讲的话了解得非常少,但这个会场却像磁石一样地吸住了她的心,而且被会场中的空气深深感动。罗兰当然比春喜更感动。正因为过于感动,她需要暂时地出去走走。
     
       走出院子时她听见罗明又说了一句话,跟着又响起一阵掌声。
     
       她停下脚步,迟疑片刻,忽然决断地转回身子说:“算了,等散会后我们再回去好啦。”于是她们快侠地走回会场,又坐在原来的地方。
     
       罗明的话结束后就请方中允教授讲话。他在疯狂的掌声中站立起来,整一整近视眼镜,从容不迫地、像在课堂上讲课一样地说:
     
       “我对于这次打击并没有感到伤心。救亡工作也就是革命工作,自来的革命队伍都是在逆境中战胜敌人。做革命工作的人自来不怕打击,把打击当成了家常便饭,也当成了人格锻炼。何况离开此地还另有更重要的地方可以工作,更多的工作在等着我们,这对我们根本不算是什么打击。我读了半生历史,从历史上我发现一个真理:从长远看,历史的轮子永远没有停止过,任何坚固的堤防都要被革命的狂流冲决。”掌声把他的平静声调打断。停了一停,他接着说道:
     
       “我心里有许多话,站起来又觉得无话可说。现在我代表战教团全体同志,对各位这几天在工作上的帮忙和今晚的热情欢送,深致感谢。以后,我们虽然暂时分开,但心和心却永远不会分开,工作上也要保持着紧密联系。将来的风雨可能更大,愿我们在风雨中各自珍重。”方中允没有再说什么话,在掌声中回到原来的地方坐下。
     
       这一次捣乱的嘘嘘声特别嚣张,差不多全体同志们都注意到了,立刻有几个同志愤怒地大声叫着:
     
       “把捣乱的轰出去!轰出去!”“打!打!打死汉奸!”“不要打,把他们轰出去啊!”会场的秩序大乱,纷纷地嚷叫起来。罗兰害怕得心头乱跳,用手抓紧了黄梅的肩膀,问黄梅是谁在后边捣乱。黄梅好像没听见罗兰的话,眼睛虎虎地向后边望着,过了一会儿才回头来对罗兰愤愤地说:“这些家伙们真该挨揍!”春喜从后面跑来,喘着气说:
     
       “我看见那两个人,像两个流氓一样。刚才我看见他们一边拍手一边嘘嘘叫着,我还以为他们是叫着玩哩。”“现在呢?”罗兰问,心跳得更凶了。
     
       “他们现在怕别人认出来是他们在捣乱,也跟着大家叫:
     
       ‘打!打!轰出去!’……”“走,你领我去看看他们!”黄梅跳起来拉着春喜说。“应该请他们滚出去,不能让他们躲在我们的队伍里捣乱!”但就在这当儿,郭心清和张克非已经向罗明咕哝了一句话,罗明站起来要大家维持秩序。黄梅只好又坐下,皱皱眉毛,向罗兰笑了一下说:
     
       “唉,妈妈的,这种人真是无耻!”跟着,余新之被请起来讲话。他眨了眨红茫茫的眼皮,带着沉着的微笑,慢吞吞地开始了。他刚刚说了凡句话,街上就先乱起来,跟着城基上也乱了起来,到处是极度惊慌的急语声、呼喊声、奔跑声,而城上的灯火纷纷地熄灭了。隔壁的邻家院里,有一个女人的声音叫道:“快出来锁上门逃命吧,飞机已经到头顶上了!”会场中起初有片刻鸦雀无声,随后就纷乱起来,许多人跳起来准备逃跑。
     
       “请大家镇静!”沉默半天的陶春冰突然跳起来向大家叫会场中登时肃静,只有一部分同志不由得鼓下掌。
     
       “当前有几百万人在前线上同日本鬼子拼命!今天一次轰炸我们这个小城市就死伤了几十个人!今晚上我们是在炸弹坑旁边开会!国家已经快亡了,有良心的快拿出良心来!没良心的快反省一下!今天大敌当前,不是我们自己闹家务的时候!”热烈的掌声。热烈的呼叫。捣乱者的声音寂然了。
     
       “我扬铭诚已经活了五十五岁,我不怕暗杀,不怕坐牢,”他拍拍胸瞠,“让我再说一句话,我简直憋不住了!”“今天在场的都是中国人,除我同方先生之外都是青年人。我不明白为什么中国人里边竟然有反对打鬼子的,为什么青年人里边竟然有冷血动物。我不管你们受谁的使命,你们的行为对不起祖宗,对不起父母妻子,对不起四万万同胞!有良心的快拿出良心来,拿出良心来!”又是热烈的掌声和热烈的呼叫。杨铭诚喘息着坐回原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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