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程树森说：
“咱们先找个地方吃饭？到‘独一处”怎么样？”
于飞坦率地说：“不，我想吃西餐。”
他不知为何？一句话一下提起了程树森的精神：
“好，我带你到一个非去的地方不可！”
汽车沿着理查河飞奔，程树森说：
“你看这条曲曲弯弯的大河，正向大西洋流去，查理斯河有时给大片树林遮住，有时一排一排的小楼像栅栏、流水一样，一下闪现，一下消失。”
程树森说：
“你的选择太对了。”
于飞莫名其妙地问：
“请您解释一下，我作了什么选择？”
“吃西餐，各国旅游者到了波士顿，都要品尝一下这里的海鲜，特别是龙虾、扇贝，是全世界出名的……”
于飞：“就像我们中国的香港？”
“是这样，一你到大西洋海边上吃上这顿西餐，比波士顿还波士顿，你才算真的到了波士顿。”
他们俩人说着话，一下一片深蓝色的大海，淡蓝色的天空啊！多么辽阔的美妙的大自然呀！一跳下车，一股清新而潮湿的海洋气息便迎面扑来，在停车场上停下车，程树森、于飞穿过各种颜色、各种牌号的汽车排出的小巷，走入一家漂亮的餐馆。餐馆的大玻璃窗朝着大西洋，食客们可以一边饮酒，一边吃菜，一边欣赏大海。程树森引于飞找了一个小桌坐下来，他望着动荡翻滚的波涛，蓝色的浪头上闪着银白色发亮的浪花，远远近近有一些海鸥，在风中像无数朵白百合花一样在轻轻摇荡。于飞素来爰海，这时他真是胸怀开阔，逸兴湍飞，他把餐巾向膝头上一铺，愉快地舒了一口气。
在点莱的时候，程树森点了龙虾之后，忽然有点犹豫，问于飞：
“这扇贝，你要熟的，还是要活的，不过，在波士顿你要不吃一份活的扇贝，那将是终生的遗憾。”
在一种酣美的诱惑下，于飞说：
“我相信一定是美味。我要活的，我告诉你，你知道在南斯拉夫亚德里亚海岸有一个古老的名城叫杜布罗夫尼克，那是一个完完整整保存下来的千年城堡，一那真是值得去看看的地方，地面、房屋、广场都是石头铺砌的，很有意思的是不用搭布景，就可以上演莎士比亚的戏剧，比如在那窄窄的小巷，两面人家窗对窗可以说话，他们在那里演《罗米欧，朱利叶》……我说的太远了。东道主一下把我们引到鱼市上去，刚刚从海里捞上来，只闻到一阵淡淡的海洋的腥味，扇贝摊上的扇贝的贝壳还在微微开合。我们那又高又胖的东道主，忽然伸手拿过手掌那样大的一个扇贝，他手指灵活地掀开贝壳，他一口就把还在蠕动的贝肉整个吞下去了……”
“那么，你吃了没有？”
于飞现在想起好像还在胆战心寒，他狠狠摇了摇头，为了弥补缺憾，说道：
“不过，我在日本吃了生鱼片，可真鲜美啊！”
“我想你今天一定满意，要活的，好吗？”
他们俩人面前各摆了一玻璃杯法兰西白兰地，浓浓的琥珀酒色，溢出一股子说不出的馨香。
于飞发现程树森的确是一个很热情的人，他的学者风度，令人感到十分幽雅。于飞用小银叉取出一块雪白鲜嫩的龙虾肉放在口里，在吃鲜的劲头上程树森显得更灵巧些，不过，他没有忘记，他们餐桌上没有的另一盘大菜，那就是大海，他说：
“我想你是到过很多地方的，最喜欢的是哪里的大海？”
“希腊的！”
“怎么样？很漂亮吧！”
“是呀！丹纳在《艺术哲学》里写道：‘夏天，太阳照在空中和海上，发出灿烂的光辉，令人心醉神迷，仿佛进了极乐世界。浪花闪闪发光，海水泛出蓝玉，青玉，碧玉，紫石英和各种宝石的色调，在洁白纯净的天色之下起伏动荡。””
程树森听完，微微拍了一下于飞的手背说：
“你的记忆力比丹纳的描写更有价值，可惜我没有去过那儿“你看，你看扇贝上来了。”
刚刚从大海里捞出，白色有点发青的鲜贝还在呼吸，程树森很巧妙地帮助于飞同时把自己的鲜贝贝壳剖开，然后加上柠檬汁。于飞捧起鲜贝，就像杜布罗夫尼克那个大胖子一样，一口把贝肉吞入嘴中，一种光滑细嫩的味觉使他为之大喜，--他愈嚼愈觉得美味可口……他心里想：“这位教授看来是一个美食家。”在他们俩人慢慢呷着法兰西白兰地，程树森忽然提出一个建议：
“王亚芳让我来陪你，可是，我想波士顿一特别是哈佛大学，那是很值得看一看的，不过，这个向导位置当然是王亚芳了，我想她一临床诊断，起码得两三天……有时还五六天呢！”
“是呀！我们得好好商量一下安排这段时间。”
“不要紧，我最欢喜溜大街小巷，我刚才看见每条小街上都有菱形的路灯……我第一次注意它是在巴黎的协和广场，后来我到意大利在佛罗伦萨一个夜晚，在希米奥利亚广场吃了一顿晚饭，经过一条曲曲折折古老的小巷，小巷里都是这样菱形的路灯，很美，好像这是西方文化的标志。”
“你说得对，也许他们又把这从欧洲带到波士顿，营造了波士顿这种古老的气氛。我们说远了，我看你爱吃西餐，我得告诉您，最好的西餐得到我家里去吃，我太太亲自下厨，你吃了一定得给她一个满分，还有从我那里到尼亚加拉大瀑布很近，这是你必须要看的。”老实说，尼亚加拉大瀑布的确打动于飞的心弦，可是他这样打搅人家太过意不去了。
程树森这个头脑灵敏的人，已从于飞的神色中看出他非常想去看大瀑布，可是他又不好意思，便顺口说：“我这几天里没课，作为王亚芳给他导师做治疗的报酬吧！马丁可是一个全世界占头等地位的神经专家，而且他是一个哲学家，--他病了等着你太太去，这说明你太太是他得意的门生。好吧！用中国话说，一言为定！”
“不过我没法跟王亚芳联系一下。”
“不要紧，咱们回去留个条就行了。”
晌午的阳光从大海反射出一种像雾一样的折光，十光晃眼。他们回到住处，程树森说：
“请写吧！”
于飞：“我怎么写，我说我逃跑？”
程树森：“那么，我来……”他刚要动笔，又俏皮地瞥了于飞一眼，脑子一转，在一张纸上写下：
“亚芳！我把你先生绑架走了，请你来赎票。”随即又抬头问于飞：“要不要写上：‘来晚了要撕票”。”
“那太恐怖了……”
程树森随即又摇了电话，他温文尔雅而又亲昵地对着话筒说：“玛丽雅！我约了一位朋友来咱们家，你亲手做两样好菜，这个朋友很想吃西餐呀！”
他们轻快地开着汽车驶上光滑整洁的高速公路。于飞是个旅行家，由于他在很长时间内做考察工作，转悠了十几个国家。程树森也去过一些国家，不过大半限于去伦敦、罗马参加学术会议。于飞一路上望着车窗外的风光，尽管是冬天，东海岸还是丛林密布，碧绿森森，令人赏心悦目。
于飞在程树森家彳艮舒畅地过了三天。
特别是尼亚加拉大瀑布，令他又惊又喜。他屏着气息，凝目而视，眼前简直展开了整个大宇宙，滔滔的江河从悬崖上急滚而来，到了这里，像无数巨大的怒涛联结在一起。瀑布很宽，很远，有如千万条雪白的巨龙，以千钧之力，万鼎之重，直落而下，爆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震得于飞两耳欲聋。无数雨点像大雨淋漓到于飞的脸颊上，特别是瀑布激起一望无际的浓浓的大雾，像云，像烟，上上下下翻滚沸腾，几只白鸥，一好像在说明它们没有恐惧，没有畏怯，敢于和尼亚加拉大瀑布一起在茫茫云雾里展翅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