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小翱翔(8)
汤小铁坐在门卫室里喋喋不休地骂着。
昨天夜里，汤小铁一个人回家时，半路上，被四个男人拖到路旁的树林里狠狠揍了一顿。那些人用丝袜蒙着头，自始至终不发一声，打完之后便扬长而去。汤小铁躺在地上，半天不能动弹，他心里明白，这一定是厂里的农民工干的。汤小铁爬起来后，慢慢瘸到厂里，邀上几个人，抬来电焊机，趁着旧仓库里的人都睡着了，将铁门焊死，然后逼他们交出凶手来。
汤小铁以为农民工全被闷在旧仓库里，见到陈东风时，心里猛然惊了一下。
徐富上班后，见到此番景象也吃了一惊。
他叫人用电焊机将焊着的地方重新割开，却被汤小铁带人拦住，非要里面的人交出打人凶手。徐富正在手足无措，有人告诉他徐快回来了，昨天晚上七点钟时，徐快曾站在县政府家属院门口等人。接着又有人告诉他，陈西风昨晚在老二哥酒店陪一个外地的客人。徐富这时顾不上想别的，连忙叫田如意打电话，请厂长书记火速来厂。
徐快是快十点钟才到的，他心情很不好，听完徐富的叙述以后，什么也没有说，只叫人到食堂里去拿些馒头，不够的上街去买，然后从旧仓库的排气孔里塞进去，先让那些农民工先填饱肚子，别的事等陈西风回来后再说。
其实，徐快一回到县里，就听说了厂里的事。他没有心思先顾这个，因为表妹马明梅打电话找过他几次，让他一回来就去政府家属院门口等，她每天晚上都要往那一带散步。徐快的妻子说，马明梅暗示，要与他谈能否提拔成副局级的问题。徐快与马明梅见面时，马明梅只是告知，在当年他俩第一次幽会的那棵柳树上有一封信。徐快摸黑在河边的柳树洞里找到那封信。信上尽是不好的消息。马明梅说，因为他自己失去生育功能，是以往人工流产次数太多导致的。王家人已有所怀疑，幸亏那回修补手术很成功，丈夫才不相信父母的猜测。可丈夫已明确跟她说了，必须找个情人为他生个儿子。因此她感觉到自己在王家的日子不会太久。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出现，她只有同徐快结婚，希望徐快从现在起就将离婚之事提上议事日程。关于提升为副局级的事，丈夫小王同当副县长的老王说过了，老王说，阀门厂的人，他只对徐富有兴趣。
徐快看过信的日期，刚好是他和陈西风出差的那一天。
徐快正在叫人往旧仓库里塞馒头，陈西风终于露面了。
陈西风解释说，昨天刚一到家，县里就安排自己接受省报记者的采访，两个人谈了一个通宵。
田如意在一旁没有做声，其实，许记者是她安排和接待的。许记者从省里打来电话找她，说了一些好听的话，随后点名要见陈西风，还说已经看见地区团委的《青年报》了，这本是先前曾答应给他的，希望陈西风不要食言。田如意从中联系妥了，许记者才赶来与陈西风见面。陈西风在老二哥酒店同许记者说了不少好话，许记者才笑了。陈西风又谈到阀门厂所面临的困难，在这种情况下，实在不好写什么文章。在许记者的启发下，陈西风想到提拔陈东风当车间主任之事。许记者对此大加赞赏，这事写好了说不定还要上《人民日报》。许记者当即就动起笔来，并不让陈西风走，以防碰到卡壳的地方好叫陈西风补充素材。许记者笔头很好，几乎是一挥而就。许记者又无意中谈到他同地区团委书记是大学同学，陈西风很高兴，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许记者的条件，付五千元钱现金，不开收据。天亮以后，他走出许记者的房间，回家与方月亲热一番，这才到厂里来。
几个头头一起出面找汤小铁谈了半天，汤小铁仍不让步。
还是文科长说了句话才将他镇住。
文科长说，你汤小铁打过的人还少吗？就说眼前，陈厂长、陈厂长的弟弟陈东风，还有我本人，你都动过手。这些可是有太多人证物证的。你说旧仓库里的人打了你，总不能空口无凭，瞎说吧！另外，你这几天穿戴得与以往大不相同，是不是当经理或老板了？若真是这样，可别损坏了自己的形象。
汤小铁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想了想说，你们谁有办法，就去弄开吧！
陈东风马上去维修车间拖来电焊机。会电焊的正式工不愿动手。文科长自己不会这些，却叫同样不会的陈东风拿上焊枪试试。陈东风看看也没有其他办法，便硬着头皮，用焊枪在铁门上点了一下。弧光一闪，他心里颤抖一阵，手上的焊枪却没有掉。接下来试了十几下，时间不长，竟然将焊死的大铁门割开了。
方豹子他们拥出来时，汤小铁他们已退回加工车间去了。
经过这一闹，整个工厂的秩序都已乱了。正式职工由于担心农民工的报复，都在各个车间里集成一团。方豹子放出风来，这事若处理不公，他们会有办法对付的。言下之意似乎在暗示，要去县政府请愿。
陈西风不假思索地表态，这件事必须报告给王副县长。
徐富不同意，自己能处理的事，就不要扩散影响，而且这也不是陈西风多报告成绩、少说缺点问题的一贯风格。陈西风便征求徐快的意见。徐快同意向上报告。他认为早点儿让上面了解情况为好，罢工之事搞不好就会成为政治问题。陈西风也说，如果他们到县委、县政府大门口静坐示威，局面就会失控。徐富说，汤小铁他们绝对不会上街，因为他们已从昨天堵着不让人进车间，变成一人守一台车床，谁都可以自由进出车间，只是不让人碰车床，因此不能叫罢工，只能叫怠工了。徐富怎么说也没用，陈西风还是亲自给王副县长打了电话。
不到二十分钟，王副县长就带着赵家喜来了。
进厂时是两辆车，一辆是王副县长那辆车牌号尾数是777的奥迪，另一辆是有帘布遮着车窗的中巴车。但中巴车停在操场上时没有一个人下来。一见到王副县长，陈西风和徐快便抢着主动承认错误，都说自己不该忙着出去搞销售、催回款，将家里的生产丢给徐富一个人。王副县长先同他们谈话，要他们认识到稳定是压倒一切的大事这话的特殊含义。接着，又让徐富将陈东风和汤小铁叫来。
这中间，王副县长同田如意说了几句话，问她的孩子长得如何，生活上有没有困难。田如意先谢了王副县长的关怀，再告诉他，孩子很乖，但已经会骂人了，而且最爱说的话是谁要欺负妈妈，就要杀死谁。生活上也没什么困难，部队每月都给孩子寄抚恤金。王副县长笑了笑，但笑得有些勉强。
陈东风来后，王副县长只问他定额是如何定的。陈东风告诉他，是按全车间各个车工的最高纪录的平均值计算的，就是这个定额也比塑料厂加工阀门零件的定额还要低百分之十到百分之二十。
王副县长见到汤小铁时，身子微微一怔。他说，你不是经济合作社的人吗？
汤小铁说，那只是兼职。
王副县长说，罢工不对，无论如何要先上班工作，车间那些新措施如何处理，厂里会妥善安排的，你现在就回去对大家说马上复工，有谁损害工人利益，县里是不会同意的。
听了王副县长的话，汤小铁没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一会儿，加工车间里就传来机器声。
王副县长问陈西风对这事有何意见。
陈西风说，暂时不实行新方案，按王副县长的指示一切服从稳定。
王副县长点点头说，没有稳定作保证，一切都是空的。
徐富说，再稳下去，阀门厂就会被人家吃掉的。
王副县长瞪了他一眼说，乱下去我们会被人吃掉。
说着话，王副县长要去车间看看。陈西风叫徐富先到车间里准备一下，又叫徐快打电话通知县电视台派一台摄像机来。
他们都走后，陈西风才对王副县长说，省报来了一个记者，要采访阀门厂今年的生产情况。王副县长说，采访是可以的，不过措辞要把好关。虽然是一个厂，但要当作全县的大局来写。
陈西风一口应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