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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花开无季(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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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灯亮之后,赵家喜一个人走过来。
     
       陈东风说,有进展没有?
     
       赵家喜说,成了。她答应嫁给我。
     
       陈东风说,这也太快了点,像是在做梦。
     
       赵家喜说,本来就是做梦。
     
       赵家喜不愿多谈这事,转而告诉陈东风,他和王元子靠在车间窗台上亲吻时,看见车间里有人将一些小铜件装进开水瓶里。陈东风以为是李师傅,赵家喜却说他看到的是个男人。陈东风想不出是谁,就问赵家喜什么时候学会跳舞的。赵家喜说,进城之前就跟着电视里教跳舞的节目学了半年。
     
       陈东风突然觉得跳舞一点儿意思也没有,拿上肖爱桥给他的书独自走开了。
     
       7
     
       上三班的第一天,大家似乎都很忙,一进车间就手忙脚乱地干个不停,所车的都不是阀门上的零件。忙了一阵,将车好的零件往工具柜里一锁,这才按生产通知书上的内容来做。陈东风很清楚这是干私活了,自己也曾替方豹子干过一次。李师傅亲口对他说过,每星期揽一次私活,其收入就要比每月工资高出一两倍。全车间只有高天白没有干过私活,高天白对陈东风说,干私活就是偷,人懒还可以原谅,假如又懒又偷,这人就完了。
     
       只要上夜班,墨水每天都要找机会,亲陈东风一下,再说上一声我爱你。今天晚上墨水没有这么说,她告诉陈东风,他们之间的事,家里已经得知,要陈东风这几天上家里去认一认,如果大人们满意,他俩就先将结婚证领了,接下来就可以让家里人想办法将陈东风的户口迁到城里来。陈东风吃了一惊,好半天才说我还从没想过结婚的事。墨水生气地说,你不要欺骗我的感情。你是想脚踏两只船,心里还有一半想着黄毛。跟你说实话,黄毛的爸妈都在食品公司工作,你就是跟了她,她爸妈最多也只能将你弄成个杀猪卖肉的,搞不好就像高天白的妻子那样失业当家庭妇男。我爸爸是工商局的,跟了我,城里的好单位可以由你挑。陈东风见墨水的眼泪出来了,就说,你不要瞎猜,跟你说实话,我想回农村去。墨水嚷起来,你别这么苕好不好,农机厂那个姓赵的,连王元子这样的花疯子都要,不就是想一步登天留在城里吗?墨水一嚷,有人跑过来看,陈东风趁机脱了身。
     
       这边心神未定,那边黄毛又来了。
     
       说了几句闲话,黄毛就问方月跟他说了什么没有。陈东风说没有。黄毛就怪方月说话不算数,说好了马上办的,陈东风问什么事,黄毛害羞地不肯说,要他自己去问方月。黄毛又问墨水是不是还在缠他。陈东风说没有,刚才只是陪她去倒铁屑。黄毛鄙夷地说,墨水总以为爸妈在工商局当干部就很了不起,其实,除了街上的小商小贩,谁也不把他们放在眼里,何况她爸妈一个犯过经济错误,一个犯过男女作风错误,都挨了处分,在单位一点儿地位也没有。陈东风不想同她们说这些,就问她定额做了多少,完不成怎么办。黄毛说她不怕,工具柜里有储备。黄毛要他也学着点,上班时多做一些,但不要全部交上去,这样到上夜班时,就可以拿出来补缺,碰得巧的话,可以整个班不上,只需拿出储备的东西,将通知单一填就可以了。黄毛说,上班的窍门很多,不学会一两手,就会吃亏。
     
       这时,墨水又走过来,故意大声说,定好了,后天上我家去吃晚饭,明天上街去将发型做一做,手上的油污也用肥皂多洗几遍,别在爸妈面前丢我的丑。她又对黄毛说,我警告你,别想当什么第三者,当心我将你那插进来的足打断了。
     
       黄毛马上说,你发什么神经,是不是也学王元子患上了花疯。
     
       墨水说,我是疯了,但你别惹我,不然我会将你这黄毛一根根地拔光。
     
       黄毛说,你敢动我一个指头,我就要你墨水变成血水。
     
       墨水说,你敢,你这个小寡妇!
     
       黄毛说,我就不怕你这女光棍!
     
       陈东风火了,大声说,真是吃饱了撑得慌,明天你们都去帮陈万勤挑石头去。
     
       墨水和黄毛几乎同时说,不,我怕山上的大蛇。
     
       她俩走开后,高天白破例从自己车床那边走过来,盯着陈东风看了一阵才说,凡事千万别投机取巧,真正的幸福是勤恳和诚实换来的。
     
       凌晨一点三十分又有一个夜餐。
     
       上三班的人吃过面条回车间后,墨水突然呼天抢地地闹起来,有人将她那没车完的不锈钢光杆,偷偷车了一刀。光杆设计直径为二十毫米减十八个丝,她去吃饭时,留了五十个丝,准备回来时精车,可现在光杆直径只剩下十九毫米加五十个丝,不用再车就是废品了。她含沙射影地说是黄毛故意害她。黄毛脾气变得出奇的好,只是叫冤枉,我怎么敢一个人跑到车间里来呢,还没进门就会被吓死的。大家也认为墨水刚好在粗车时多车了一毫米,墨水咬定不可能,而且刚好黄毛有二十分钟不知去了哪儿。闹了半天,有人将自己工具柜里存下的一根光杆借给墨水,让墨水先将这个班对付过去,以后有机会再想办法还给他。一根光杆价值几十元钱,按规定小件废品要赔百分之二十到三十,还要取消月度奖金。
     
       墨水谢了对方,心里依然在恨黄毛。
     
       天亮后不久,徐富就提前来车间转了一圈,顺便给陈东风带来口信,李师傅要他去家吃中午饭。陈东风记起李师傅先前说的话,回屋睡到十一点钟就起床去了。李师傅很热情,他刚坐下就叫出一个女孩来陪他。女孩很机灵,一双眼睛非常有生气,可就是不说话。陈东风以为她是害羞,心里便觉得有几分可爱。后来就吃饭,李师傅一家人不知去了哪儿,屋里只剩下他们三人。有一次他和李师傅说话时,女孩忽然做了几个手势,陈东风一下子明白过来,就小声问李师傅这女孩怎么哑了。李师傅有点尴尬,说是女孩小时生病吃错了药,先聋后哑的。吃完饭,女孩回里屋去了。李师傅开门见山地问陈东风,对这女孩中不中意,如果中意她负责当好媒人。女孩是她的亲外甥女,她说话可以算数,陈东风可以倒插门进城来当女婿,女孩现在自己开一个缝纫店,赚了不少钱,陈东风如果不愿当工人,她可以将他养起来。陈东风不好当面拒绝李师傅,委婉地说,自己在老家有女朋友,李师傅不相信,陈东风就将翠的一些情况都对她说了。李师傅不死心,说乡下女孩想甩就可以甩,找个城里女孩结婚生孩子该多福气,不用搞双抢,不用修水利,还不用点油灯走山路。陈东风说,我习惯了。
     
       从李师傅家里出来,一路上陈东风感到很憋气。回屋时方月正在午睡。他找了一根扁担两根绳子,上山找陈万勤去了。陈万勤正准备下山,见他来了就放下担子。
     
       二人对坐了一阵。陈东风对陈万勤说,城里人太小看我们乡下人了。
     
       陈万勤说,为什么有吃了树上的枣,忘了树的恩一说,因为城里人吃的穿的都是我们乡下人种出来,可城里人自恃有机器,总将这些丢到脑后去了。陈东风将李师傅的事说了一遍,他不明白,为什么城里人如此自以为是。陈万勤说,孩子,没人瞧得起这石头,可石头的用处大着哩!你爸陈老小是石头,你也应该是石头。
     
       跟着陈万勤搬了半天石头,陈东风情绪缓了过来。
     
       刚回到家里,方月就对他说,晚上别出去,黄毛和墨水邀你有事。
     
       方月搓衣服时,陈东风站在旁边问,黄毛说过什么。方月笑了笑才说,黄毛托自己做媒,如果陈东风也有意,黄毛想将他们之间的恋爱关系公开化。陈东风急得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停下来后,他在方月耳边说,我现在去房里躲着,等她俩到齐了,我再出来同她们说话。
     
       陈东风钻进房里,将肖爱桥给他的书拿起来看,眼睛里却不入字。他只好换成《萌芽》,随手一翻,正好是艾蒂安搬到马赫家,同卡特琳以及她的弟妹们睡在一间大房子里的那一段。他马上看入了神。
     
       方月来敲门说墨水来了,陈东风答应一声后没有动。
     
       方月又来敲门,说黄毛也来了。
     
       陈东风这才放下书开门出去,分明看见她们四目怒视,却还要说,昨晚吵的架,这会儿就和好了?墨水和黄毛都不答话,陈东风问她们有什么事。墨水要他请自己去跳舞,黄毛要他请自己去唱卡拉OK。陈东风说,我哪儿也不去,因为我不会同城里的女孩谈恋爱,更不会娶她们做老婆。墨水和黄毛眼睛都红了,方月赶紧上前去安慰她们,说陈东风没有谈过恋爱,对女孩说话没经验,但他心是好的,不想因误解而耽误别人的青春。方月这话让她们噙了好久的眼泪哗地淌出来。
     
       方月劝了半天没劝住。
     
       陈万勤在院子里大声说,怎么一点儿规矩没有!别在我这里哭,要哭回家里望着娘老子哭去。
     
       墨水和黄毛走后,屋里一片寂静。
     
       过了一会儿,方月才问他,王元子同赵家喜的事是不是他牵的线。陈东风点了点头,方月问既然他这么想得开,为什么又要拒绝黄毛和墨水。陈东风说他不想看方豹子犯错误,同时也觉得赵家喜太可怜了,就想帮他。方月问他是不是有别的原因,譬如心里已有了中意的女孩。陈东风红着脸没敢吱声。方月告诉他,其实王副县长原先也只是一名车工,干了几年连车间的先进都没评上,后来他找了一个少了一条胳膊的女人做老婆,五年时间就当上了局长,十年时间就当上了副县长,就因为他娶的那个女人,是一位老将军的亲外甥女。方月开玩笑说,再有这样的机会,陈东风也可以试一试,现在情况不比以前,夫妻不如意可以在外面找个情人补充一下,两样都能获得好处,也应了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的古训。
     
       陈东风生气地站起来,你再瞎说,我、我——就要咬你一口!
     
       方月先是一怔,随后笑着伸出手让他咬。
     
       陈东风瞅着丰润的手背说,我不咬这儿。
     
       方月似乎明白了什么,赶忙借故走开。
     
       方月穿着一件薄薄的睡衣在屋里到处走动。她一定是没戴乳罩,睡衣胸脯那儿有两只圆圆的像按钮一样的东西。陈西风不在家的这一段时间里,陈东风虽然仍是偷偷地看方月,但比陈西风在场时要大胆得多了,目光单次停留在方月身上的时间,已从几秒钟提高到十几秒、甚至是几十秒了。方月蹲在卫生间里洗衣服时,她背向门口,身体的弯曲使上衣和短裤之间出现一截无遮无盖的腰肢,和腰肢上的珠宝一样的脊柱。方月并不怎么回避他,下班回家,进门就将衣裙一脱,只穿着短衣短裤,露出像用牛奶涂过一般的两条大腿和半截胸脯。方月乳房的延伸部位,像海洋退去后的大陆架,哪怕是最小的袒露,也让陈东风激动不已。他认为自己已经熟悉了方月身上大部分地方。之所以说自己想咬她一口,是因为他觉得陈西风不在家,自己必须做点什么。眼看着陈西风就要回了,再不说上几句大胆一点儿的话,往后就可能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半夜里,陈东风又去上班。
     
       黄毛和墨水都没来。直到天亮后,她俩才先后进了车间。一个穿着大摆裙,一个穿着超短裙,打开各自的工具柜,拿出一堆压盖、罗塞,再在通知单上写了几个字,旁若无人地转身就走。
     
       陈东风下班后,洗过澡关上房门倒头睡起来。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被一阵动静惊醒,迷糊中像是有一男一女在说话,等他完全醒过来说话声又消失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来了,赤着脚走到门后边正要开门,忽然听见外面有一声女人快乐的呻吟,紧接着是男人激烈的叫声。陈东风一下子愣住了,只听见一种极有节奏的异样的声音从门外绵绵地传来,伴随着声音的还有一股木头细微的吱呀声。女人的呻吟声忽高忽低,忽远忽近,有时正要消失一下子又清晰起来,有时正在一声比一声大地爬高,忽然一下子变得无声无息。男人的喘息则像一台发动机,轰轰隆隆从不间断。只是女人呻吟声响亮些时,那哼哧声中的出气粗了许多。陈东风麻木地将门拉开一道缝,正好看见对面房中,一个女人赤身裸体地横卧在床上,头和长发顺着床沿垂下来,嘴张得老大,舌头在空中乱转。一个男人骑在她的身上,全身在疯狂地颤动着,额头顶着女人的下颚,看不见他的面孔。男人在声声叫着我的公主,女人则声声应着我的王子。客厅里有一只行李箱。陈东风认出是陈西风的。他正要将门关上,那男人忽然大叫一声,啊!女人猛地将上身抬起来,同那男的紧紧搂在一起,嘴里同时大声乱喊着什么。男人也在喊,公主和王子之声响起一片。眨眼间,屋里就只剩下呼吸声,然后呼吸声也没有了,两个人像死了一样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陈东风回到床上木木地躺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当脑子里重又有了东西时,他不相信那么邪那么丑的女人是方月。但是,方月的声音还是平静地响起来,回答他的是陈西风。谈话中间问到陈东风是不是睡着了,刚才忘了关门,让他听见了不好。后来他们又自我否定了,说是夫妻间怕什么。
     
       后来陈西风问段飞机来过没有,他要方月多留点心,段飞机和冯铁山在合伙对他搞什么阴谋。方月说了厂里评比的事,陈西风说这全在他预料之中,他故意送个人情给徐快,反过来徐富会更加铁定了跟着他。方月又跟他说了田如意变温柔的事。陈西风不信说他要去试试怎么个温柔法。两人起了床,陈西风说他要去厂里看看,他在省城里听说徐快外出看病,不知是真是假。方月也要到办公室转一转。
     
       一会儿,夫妻俩就出了门。
     
       陈东风开门出来,见卫生间的脸盆里泡着两条短裤,废物篓里新添了一堆卫生纸,他站在便坑上半天撒不出一滴尿,然而眼泪淌得像夏季的暴雨一样。
     
       突然间,他拉开大门朝着车站狂奔而去。
     
       半路上,碰见赵家喜和王元子手挽手在街上走着。
     
       王元子说他们刚刚领了结婚证,准备“十一”前后结婚。
     
       陈东风用尽力气才拼命说出一句祝贺的话来。
     
       在回乡的路上,陈东风终于明白,自己不喜欢翠以公主与王子作譬喻的真正原因。在翠的面前,每一次生气,都是对后来真实境况的预感。
     
       8
     
       突击坡的夜晚听不见一丝动静。
     
       陈东风却连一分钟也没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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