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悲哀深深深几许
那阵子我非常忙，草莓已经进入第二个采摘盛期。我也顾不上和他交流，每天累得腰酸胳膊疼，十分疲惫。不过，感谢这场繁忙，让我来不及陷入苦恼的情绪当中。
过了几天，杨墨一进门就递给我一样东西，人却没有说话。
我接过来一看，原来是户口本和女儿的出生证明。我立即紧紧地把它们揣在怀里，生怕有人会把它抢了去。这一阵子的折腾，凡是和女儿有关的，我都会格外神经质。
那天晚上，我们破例交谈了一小会儿。
“你是怎么拿到这个东西的？凭你妈的个性，你是要不出来的。”我轻轻地说。
“我借故开我妈的车出去办事，把她的所有钥匙都配了一把，其中一把就是她抽屉的钥匙。这几样东西都锁在里面的。”
“这么说，你是偷出来的？你妈还不知道？”
“嗯。”
“那你又要有一场暴风雨了！你小心应对啊。”
“你赶快办吧，不要管我。”
说完，他倒头就睡，不再说话。
我也是身心疲惫，便也熄了灯睡了。婆媳关系和夫妻关系闹到这个程度，实在超乎了我的想象。
但是，女儿是我身上掉下的肉，只要为了她，我就不顾一切了！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打车到了无锡，乘最近的一班车回到了上海。凭借结婚证、户口本和女儿的准生证，在我们小区的派出所办理了准迁证。然后我连家也没回，甚至都没给老妈打一个问候的电话，就以最快的速度赶回来，在安溪镇派出所办理了迁移手续。
因为我的户口一直在上海，这样，女儿的户口问题只差回到上海落户一步了，我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同样的故事继续上演。接下来的一天，我依然天还没亮就起床直奔无锡，然后乘车赶往上海，凭借三证顺利给女儿落了户。
当我站在自己的家门外时，正是中午时分，我已经累得筋疲力尽了！
我机械地敲门，进家，坐在沙发上直发呆。
老妈正在厨房做饭，女儿睡了，脸色已经开始红润。我亲了亲她，她的眉毛眨了一下，继续大睡。
老妈对我的到来非常诧异。我对她摆摆手，把户口本放下。
“孩子落户了？”她惊喜地问。
我疲惫地点点头，吸了吸鼻子，饭菜可真香！我想我是饿坏了，这两天，我一共吃了几顿饭？
老妈开始上菜，我狼吞虎咽，全无淑女风范。
“怎么了这是，多久没有吃饭了？”
“忘记了，我真忘记吃没吃饭了。大概还是吃了一些的吧，不然，我怎么会跑得那么快？”
老妈叹了一口气，说：“我的月嫂工作辞掉了，专心在家带欣怡，你就放心吧！”
“妈，今年我的草莓起码能卖30万，你就放心在家带欣怡吧，我们的苦日子算是过去了！”我告诉老妈。
晚上，我惦记着我的草莓，还是赶了回来。杨墨却不在。
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
不知为什么，我开始牵挂起来。
看着手里的户口本，我想我应该找到杨墨，让他尽快把户口本返回原地。不然，他的暴风骤雨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袭来。
我决定先回到老屋看一看。
门却开着，院子里居然有好几个人，杨姐和她的丈夫都在。
“怎么了这是？”我狐疑地问。
“小墨又喝多了！刚从医院输液回来，他的胃里烧得不行，再喝下去又要胃出血了！”杨姐告诉我。
“在哪儿喝的这是？”我问。
“还有哪儿啊？他自己家的酒店里！”
“怎么会，奶奶和外婆都在，怎么就没人管管他啊？还有，那个，那个……妈呢？”想想我们还没有离婚，不叫妈又该叫什么呢？虽然很艰难，我还是说了出来。
“婶子不知为什么，冲他发了很大的脾气，好像是因为什么户口本，骂得那么凶，骂完了就气呼呼地走了。谁知道他就一个人喝开了……等到伙计们发现的时候，他已经吐了一地……”
“他喝了多少？”我担心地问。
“不知道，就看见地上有一堆啤酒瓶子……”
我的天，这个胃出血才几天的杨墨，真的就像个大孩子，严重缺钙，得了软骨病，怎么会这样啊，一点事情也处理不好！
我冲进屋里。杨墨躺在床上，床前是一个脸盆，盆里吐了好多秽物，十分难闻。
我把户口本放在床头。
“我办完了，你把这些东西放回去吧！”
杨墨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没有动弹。
“你怎么样了？我给你弄点醒酒的汤来喝吧？”我问，我们一天没离婚，我一天就是他的妻子。门外那么多人看着呢。其实我的心里，还是非常担心他的。
“反正我现在也是孤家寡人了，被老娘骂不是个孝子，被老婆骂不是个男人，我他妈的是什么啊，混到今天老婆没了，孩子也没了！我不想要儿子啊，我做梦都想呢，可是不生我有什么办法！”他口里含混不清地说着。
我忽然呆住了！这么一个名牌大学出来的学生，国家的公务员，居然骨子里也是重男轻女的货色？他嫌弃我没给他生个儿子？
“杨墨，你什么意思啊？你居然也和他们一样重男轻女？”我不顾一切地大吼起来。
“我他妈无能，你跟着添什么乱啊，滚，滚，滚回你的上海去，我们这里庙太小，养不起你这条大龙！”他居然对着我大叫起来。
天哪，我只觉得天旋地转，有些站立不稳了！
杨墨在叫我滚？这回他可真有男人威风！
可惜啊，他耍得不是时候！
我把盆子咣当一声扔在地上，捂着脸跑了出去！
我听见杨姐在对姐夫说：“你在这里照顾小弟，我去追晴儿！”
“我真没想到，你们之间会发生那么多事。也真是的，好好的小日子都被我婶子给搅了，她是鬼迷心窍了吧？改天我得去说说她！”杨姐听我说完，也是气得不得了。
“任何人都劝不了她的，她不是一般的固执和强势。如果不是她这样的脾气性格，杨墨又怎么会如此懦弱呢？”我擦了擦眼泪。
“是啊，母亲对孩子的性格塑造，真是太重要了！杨墨从小就听话，服从，养成了习惯。长大了也就习惯于不再反抗。可是，我弟不该这么糊涂啊，怎么能什么都惯着老娘呢？！”
“嗨，无所谓了，我和杨墨反正是要离婚的人了，他再找一个能给他生儿子、一切顺着他娘的人吧。他们家有钱，这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的！”我渐渐平静下来。
“不要，你们不能离婚的，你们俩还彼此深爱着对方呢，离婚了就全毁了！”
“可是，相爱不代表婚姻就能够幸福，经营婚姻是一种能力，也是一种智慧，愚孝是婚姻的致命硬伤！因为他的愚孝，我差点失去了欣怡。一想起这些，我就后怕，就浑身发抖。所以，这个婚我非离不可。杨姐你回去吧，好好照顾杨墨吧，别让他再吐血了！”
我把杨姐赶走了，一个人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烙大饼。
我想起一个有意思的故事——
一根小小的柱子，一截细细的链子，拴得住一头力大无穷的千斤大象，这是不是非常荒谬？可这种荒谬的场景在印度和泰国随处可见。原来驯象的人，在大象还小的时候，就用一条铁链将它拴在水泥柱上，那时候，无论它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小象渐渐地习惯了束缚，直到长成大象，这时候，虽然它可以轻而易举而拉断链子，但是因为它已经习惯了被束缚，于是就不再挣扎。
这是一个不争的事实——小象是被链子拴住的，而大象则是被习惯拴住的。习惯是一种顽强的力量，它可以主宰你的人生，也可以决定你的命运！
而杨墨，他就像那头大象，他已经习惯于顺从母亲，从不违逆母亲的命令。而鼎鼎大名的酒店老板叶子兰女士，也习惯于把自己的意志强加于人。自己的儿子，还可以接受，媳妇呢？别人呢？
我感到悲哀，为我自己悲哀，为这段失败的婚姻悲哀。
同样地，我为一个母亲的失败而悲哀，为一个男孩始终没有长成男子汉而感到深深的惋惜和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