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最后的大佬
“你好，要点些什么？”我从吧台后面站起来，问道。
他环视一圈，摘下了墨镜，看着我，声音低沉地说：“会做西湖牛肉羹吗？”
我点点头。这属于典型的杭州菜，我当然会做。
“给我来一份儿。”说完，龙三挑了个位子坐下了，把外套脱下来搭在椅子后面。一条青龙的文身从他肩膀处露了出来，探着脑袋，仿佛是要择人而噬。原本有些热闹的深爱食堂，因为龙三的到来安静了不少。
我在厨房里，备好了西湖牛肉羹的料。待水开了之后，依次加入牛肉粒、豆腐丁、香菇丁，小火焖煮，两分钟左右，加入盐调味。接下来的步骤是将水淀粉搅匀，倒入汤中至稍浓稠时，用中火加入蛋清。同时加以搅拌。最后加入胡椒粉、鸡精、香菜段、香油。这样一份儿香浓四溢的西湖牛肉羹就出锅了。
我把牛肉羹端过去，问：“只要一份儿牛肉羹吗？”
“对。”他点点头，“足够了。”龙三很安静地喝完西湖牛肉羹，擦了擦嘴，走到吧台前对我说，“老板，你的羹做得不错。”
“谢谢。”我客气地答道。
“不过，我今天身上没带钱，可以先欠着吗？”他很平静地说。
“不好意思，小本生意，概不赊账。”
“这样啊。”他踌躇了一会儿，解下了戴着的腕表放到了吧台上，“我先把这块‘西铁城’押在你这里，可以吧？”
“这个，是不是也太贵重了点？”我迟疑道。
“没关系，只是一块机械表而已。”他轻轻地把表放在吧台上，转身出了门。
我把玩着这款老式的西铁城机械表。这块表和他主人额头上的那道疤痕一样，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微微泛着岁月的尘埃。翻过来，看到在表的后盖上刻着一个浅浅的“薇”字。
“你怎么能收他的表呢？”蛋仔神秘兮兮地凑过来，“你知不知道他是谁啊？”
“不知道，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蛋仔摇摇头，“反正看样子就不像什么好人，你没看过电影吗，那些混黑社会的人都这身打扮。”
“中国没有黑社会。”我一本正经地纠正道，“只有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团伙。”
“那还不是一个单位吗？”
“当然有区别。”
正在我跟蛋仔争论不休的时候，老院长忽然凑了上来，淡淡地说了一句：“龙三。”
“谁？”蛋仔扭过头看着他。
“我说刚才那个把表放在这里的男人，叫龙三。”老院长抽出一根烟，点上，慢慢地抽了起来，“老板说得对。十年前，龙三进去的时候，罪名就是组建‘具有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团伙’。当年，龙三在这方圆几十里鲜衣怒马呼风唤雨的时候，蛋仔，你初中还没毕业呢。”
“啊！”蛋仔听得瞠目结舌，“这么说，刚才那个家伙，果然是混黑道的？”
“十年前是。至于现在嘛。”老院长迟疑了一下，“那就不好说了。”
“我就说吧，老板，这种人的东西怎么能随便就收下呢！”蛋仔有些急了，“光看那家伙的长相就知道不是善茬了。你现在收下了他的表，他指不定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呢。”
“能搞什么幺蛾子？”我摩挲着这块手感十分特殊的手表，说，“这表是他主动押在这里的，又不是我要求的。再说了，吃饭给钱，天经地义，黑社会也不能不要脸吧？”
第二天晚上，龙三又来了。依旧是一身黑的装扮，坚持在大晚上戴一副墨镜，这让我想起了王家卫在大学里做演讲的时候，有学生问他为什么一直戴着墨镜，王家卫说：“作为一个导演，你一定要学会坚持。”我不知道龙三有没有看过王家卫导演的电影，但就从他坚持戴墨镜这一点上来看，他的气质还停留在“古典黑帮”阶段。看来十年的牢狱生涯，已经让他脱离了这个时代。“古典黑帮”已经是只有在老电影里才能看到的东西了，现在流行的是洗剪吹、COSPLAY、贵族杀马特，以及成群结队从大街上呼啸而过的娘炮们，这才是社会的主流。而龙三还像个封建卫道士一样，坚持着他的信仰，虽然已经过时，但那份沉淀下来的既深厚又凶猛的气质还是让人不敢小觑。他就像一只绝迹已久又重新出现的剑齿虎，漫步在到处都是鬣狗和狐狸的新生代森林中。
“老板，来一份儿西湖牛肉羹。”龙三面无表情地说。
“好的，请坐，马上就来。”我觉得有些好笑，本来刚才还热热闹闹的食堂，因为龙三的到来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英姿第一次见到龙三，忍不住问道：“那是谁……”话还没说完，乔公子急忙堵住了英姿的嘴巴，朝着她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英姿绝对是标准的女汉子，她接下来的举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英姿一把甩开乔公子的手臂，“霍”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吼道：“怎么啦，还不让人说话啦！天王老子也没这样的权力啊！”
她这么一吼，吓得乔公子和蛋仔大惊失色，急忙回头去看龙三的反应。
龙三斜着头看了英姿一眼，然后站了起来，慢慢朝她走了过去，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瞬间在食堂里弥漫开来，我暗道一声糟糕，紧紧地攥住了吧台下面的一把餐刀。龙三走到英姿面前，沉默了片刻，然后伸出了手，说：“你好，初次见面，我叫龙三。”
“呃。”英姿一时有些懵，迟疑了一下，跟他轻轻握了握手，“陈英姿。”
“以后请多关照。”龙三很有礼貌地点了点头，然后又坐了回去，默默地等待着他的西湖牛肉羹，我感觉食堂里所有的人都长舒了一口气，还好有惊无险。
龙三把西湖牛肉羹喝完，沉默了片刻，又抬起头说：“老板，再来一份儿吧。”
我感到很意外，一般没有人会连着喝两份儿汤的，除非他对这道西湖牛肉羹有着一种特殊的感情。不管怎么说，顾客就是上帝，既然客人要求，我只能照做。
龙三连喝了两份儿牛肉羹，才满足地站起来。冷酷的脸上荡过一丝微微的笑意，“老板，你做的西湖牛肉羹很地道，让人有一种怀念的味道，或许……”他摇了摇头，自嘲地说，“也是我在里面待的时间太长了吧，有十年没有接触到这种味道了。”
看来他并没有把自己坐牢的事当作一种忌讳，我试探地问道：“在里面，喝不到牛肉羹吗？”
“呵呵。”他竟然笑了起来，额头上的那道疤也显得没那么狰狞了，“老板，你以为在里面是度假的吗？你也太小看劳动改造的力量了。”听到他这么幽默的回答，我也笑了起来，“那块表。”他顿了顿说，“还是先放在你这里吧，我今天身上也没带钱，请你务必要收好它，等过段时间，我会赎回来的。”这不像是一个赊账之人的语气，更像是一个远行之人临出发前的嘱托，这个冷酷沉静的男人，此刻目光中有某种温和的东西在缓缓流动。我想到了那块表盖后面的“薇”字，对龙三而言，这绝不仅仅是一块表那么简单。
我说：“我会把它放好的，等你来赎的时候，一定完璧归赵。”
他笑了笑，转身出了食堂，很快消失在夜幕中。不知道为什么，那晚龙三的身影显得有些决绝。
英姿一脸花痴状地看着龙三远去的方向，久久地回不过神来。
“英姿，你没事吧？”蛋仔在她面前摆了摆手。”
“真的好有男人味啊！”英姿喃喃地说。
二.
夜幕开始降临。我坐在吧台后面，拿着龙三的手表，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摩挲着表身因为时光久远而粗糙的划痕，竟然有一种很舒服的手感，仿佛一块被人把玩了许久的古玉，滑腻而又温润。
门忽然开了，一个二十多岁的女孩走了进来，有些小心翼翼的样子，我站起来说：“不好意思啊，现在还不到营业时间。”
“我不是来吃饭的，我只是想跟老板你打听一个……”她话说到一半忽然停住了，眼睛直愣愣地盯着我手上正在把玩的表。
“怎么了？”我有些意外。
她并不答话，直接走了过来，不由分说地从我手里把表抢了过去。然后翻过去，看到了表盖后面刻着的“薇”字，“你见过我爸爸？”她抬起头看着我，声音有些打颤，眼眶发红，眼泪已经涌了上来，就生生的含在眼眶里面没有流下来。
我疑惑道：“你是？”
“我叫龙小薇。”
哦，我一下子明白了。龙三应该就是面前这位叫做龙小薇的女孩的父亲，而这块手表后面刻着的“薇”字，也是为了纪念自己的女儿。没想到如凶神恶煞活阎罗一般的龙三，竟然会有这么一个眉清目秀的漂亮闺女。
我说：“我的确见过你爸爸，他在我这里吃过几次饭，因为没有钱付账，所以把这块表先押在我这里了。”
“怎么可能！”龙小薇用力地握着那块表，强忍着涌上来的情绪，“这块手表，是我用大学第一年的奖学金买给爸爸的，他喜欢得不得了。怎么可能会把它这么轻易地押给别人？”看得出来，这块表对她的触动很大，可是她一直在克制着自己的不断翻涌上来的眼泪。这个看似柔弱的姑娘，也遗传了龙三性格里坚韧与顽强的一面。
我说：“是真的，我没有骗你。这块表，确实是龙三主动押在我这里的。”
她咬着牙，狠狠地摇了摇头，“我不相信。除非，除非是他亲口对我承认。”说着，她抬起头来看着我，“老板，我想见他，你能不能帮我？
我苦笑道：“我也想帮你啊，他还欠我饭钱呢。但自从上次他在我这里吃过饭以后，已经有五天没来过了。”
“这块表在这里，他总会再来的。”龙小薇顿了一下说，“老板，我想留在这里等他。”
“没问题。”我说，“不过要是等不到的话，你可别怪我哦。”
龙小薇挑了一张角落的桌子坐了下去，也不说话，就默默地看着手里的那块表，那副沉静的神态，真是像极了龙三。
“你刚进来的时候，说要打听一个人，就是龙三是吧？”我开始跟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嗯。”她点了点头，“我听说爸爸出来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一直躲着不见我。有朋友告诉我，说曾经看到过他在这附近出没过。”
“你有多久没有见过他了？”我问。
“十年。”十年，我叹了一口气。十年，足以把一个人改变。
夜深了，食堂里逐渐热闹了起来，一些相熟的人聚集在这里，放松地聊着天或者相互开着玩笑，尽情地享受着夜晚的沉醉与休闲。龙小薇却与这场景格格不入，她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手里紧紧地捏着那块手表，整个晚上没有再说一句话。
蛋仔走到吧台前面，朝我肩膀上捶了一拳，神秘兮兮地说：“老板，你行啊你。”
“怎么了？”
“从哪儿搞了个小美女啊？”蛋仔朝龙小薇的方向瞟了一眼，压低声音说，“你瞅瞅，跟个怨妇似的，都在这坐一晚上了。肯定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儿了。”
“冤枉啊。”我笑道，“真的跟我没关系，人家是过来找爸爸的。”
“哦，爸爸去哪儿吗？老板，你以为我三岁小孩子啊？”
“真的，没有骗你。”我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郑重地道，“他爸爸，叫龙三。”
蛋仔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再次转过头打量了一遍龙小薇，“这是龙三的女儿？乖乖啊，长这么漂亮？”
我警告道：“蛋仔，你最好别打她的主意，龙三这人可不是好惹的。”
“瞧你说的，老板，我像那种人吗？”蛋仔说着，悻悻地坐回到座位去了。
这座城市的上空在慢慢地变化着，从黑夜到黎明，食堂里的人也逐渐散去，从喧嚣复归平静。我结束了一晚上的劳作，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走到仍旧在等待的龙小薇身边，说：“小薇，回去吧，你爸爸不会来了。”
等待了一个晚上的龙小薇默默地咬着嘴唇，忽然抬起头来说：“老板，我想知道我爸爸来你这里，都吃过什么？”
“他每次来都只点一道菜，西湖牛肉羹。”
龙小薇愣了一下，说：“能不能也给我做一份儿？”
“好。”我转进厨房。烧水，备料，将牛肉粒、豆腐丁、香菇丁相继放进锅中焖煮，随后加入盐调味，将水淀粉倒入勾芡，同时加以蛋清搅拌。即将出锅的时候再依次加入胡椒粉、鸡精、香菜段、香油等。
西湖牛肉羹浓郁的香味溢满了黎明前夕的深爱食堂。我把牛肉羹端过去，龙小薇尝了一口，抿着嘴沉默了片刻，忽然几颗眼泪“啪嗒啪嗒”砸在了桌子上。
我急忙问道：“你没事吧？”
“西湖牛肉羹……是爸爸教会我做的第一道菜。”她哽咽着说，“那时候，妈妈刚过世，为了安慰伤心的爸爸，我经常给他做这道汤……老板，你做的这道汤，跟我爸爸曾经做过的味道很像。”
“嗯。”我点头，“相同的料理，只要用心去做，味道都是非常像的。”
“爸爸喜欢喝这道汤，说明他心里还一直念着我，他一定还会来这里的。”龙小薇站起来，朝我鞠了一躬，“这一晚上麻烦你了，老板，今天晚上，我想继续留在这里等他。”
“好，没问题。”
东方天色既白，我慢慢地掩上房门，同时发出了一声轻轻地感叹。没想到一份儿平淡无奇的西湖牛肉羹，却是联系这对父女之情的时间纽带。龙小薇能从西湖牛肉羹里喝出父亲料理过的味道，龙三每次来只点牛肉羹，想必也是想念女儿使然，可谓是父女情深。可是，龙三为什么不与龙小薇相见呢？这背后到底有什么隐情。
三.
龙小薇每天晚上都会来到深爱食堂等待，但龙三一直没有再出现，就像消失了一样。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十几天的时间，以至于到了最后，龙小薇也慢慢地成了深爱食堂的熟客。并且和其他人的关系也慢慢地熟络了起来。等待龙三，就像“等待戈多”一样，逐渐成了龙小薇的一种行为方式，而不是一种行为目的。我们每个人都不知道龙三为什么不再出现，不知道龙三为什么会把具有纪念意义的手表轻率地押在我这里，更不知道经历了十年的分别之后，他为什么不与亲生女儿见上一面。这些谜团，困惑着我们每个人，但生活仍旧继续，在每个夜色氤氲的晚上，龙小薇都会出现在深爱食堂，这小小的方寸之地本是一片江湖，如今又掺杂进来另一个人的恩怨。
大家知道龙小薇是龙三的女儿，一般人都不愿跟她有太多交流，唯独蛋仔，没事的时候总会找她搭讪。对于蛋仔的热情，龙小薇只是出于礼貌地回应，谈不上有多大反响。这不奇怪，她跟蛋仔他们不一样，龙小薇是一个有着重重心事的女孩。
蛋仔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迷上了“三国杀”游戏，没事就在食堂里找人杀一局，简直把我这儿当桌游娱乐室了。这天晚上，他又一时技痒，摆好阵势要开局，却发现怎么都凑不齐人。蛋仔便朝龙小薇喊道：“来，姑娘，江湖救急，五缺一。”
“我不太会玩。”龙小薇礼貌地推辞着。
“没事，大家都不太会玩，重在娱乐嘛！”
龙小薇朝我看了一眼，说：“老板，你陪他们玩吧。”
我摇头笑道：“打打杀杀的事儿，我不参与。”
“什么打打杀杀啊，只是卡牌而已好不好，老板你也太上纲上线了。”蛋仔不服气地叫道，又冲龙小薇说，“小薇，来玩两把嘛，输赢什么的没关系，友谊第一，比赛第二。”
面对蛋仔的盛情邀请，龙小薇没有办法，只得坐下来和他们开了一场“五人局”，并且首度便拿到了“主公”的角色。龙小薇嘴上说着不太会玩，其实却厉害得很，出牌十分老到，几圈下来，就已经杀得“反贼”英姿只剩下了最后一滴血。
英姿忍不住叫道：“哎呀，小薇，你也太厉害了。”
蛋仔冷嘲热讽地说：“哼哼，现在杀得这么过瘾，小心将来后妈给你穿小鞋。”
“什么，后妈？”龙小薇一头雾水。”
英姿瞬间涨红了脸，嗔怒道：“死蛋仔，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啊，那天龙三走的时候，你跟个花痴似的盯着人家背影愣了那么老半天，魂都掉了，还说人家有男人味，对吧？这可不是我编的，当时目击证人还有乔公子和老院长，哎，对，老板也在一边看着呢，英姿这你可耍不了赖……”他话还没说完，就遭到了英姿一顿乱拳的袭击。
“哎呀，你个死蛋仔，我让你再胡说八道……”
两个人正打闹不休的时候，忽然电视里播报的新闻吸引了大家的注意，蛋仔和英姿也立刻安静了下来，转过头去看电视屏幕。
“据报道，本市于凌晨一时左右，发生了一起恶势力团伙性质的伤人事件。接到群众报案后，警察立刻前往现场，并抓捕犯罪嫌疑人多人。现场有一人身受重伤，已被警察紧急送往医院救治，目前已脱离生命危险。据记者了解，受伤的人名叫龙三，为刚释放不久的监狱服刑人员。在入狱之前，龙三亦有过参与黑社会性质的恶势力团伙的经历，据此，警方初步怀疑。案件为不同团伙之间的报复行为……”
龙小薇“霍”地一下站了起来，转身就向外跑去。
蛋仔急得大喊：“你干什么去！”
“去找我爸爸！”这句话刚落下，龙小薇的身影已经融进了外面的夜色里，英姿不放心，喊了一声“这孩子”，也跟着冲了出去。
蛋仔在后面叫道：“英姿，你小心点，千万可得看好她啊。”直到两个人的身影都消失后，蛋仔才担心地说了一句，“龙三没事吧？
乔公子皱起眉头看着他：“你这么担心，怎么不跟着去？”
蛋子撇了撇嘴：“人家一家三口的事儿，我跟着掺和啥。”
乔公子继续紧皱眉头，问道：“蛋仔，你好像对龙小薇有点儿意思？”
“我对龙小薇有意思怎么了？犯法啊？”蛋子脖子一梗，不服气地回道。
“不是，我只是考虑——”乔公子说，“万一你真跟龙小薇成了，以后见了英姿岂不是得叫‘妈’？”
“我去！”蛋仔吃了一惊，扶住了自己额头，“我怎么没考虑到这一层关系？看来得从长计议了。”
“应该没这个必要吧，蛋仔。”我拍了拍蛋仔的肩膀安慰道，“看样子，龙小薇对你的兴趣不大。”
乔公子惊讶地看着我，愣了片刻后，赞道：“老板，神补刀。”
我不知道那天英姿有没有跟龙三表白，但从那天开始，龙小薇和龙三就再也没有来过食堂，就好像这两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经过了一段短暂的动荡期，食堂又恢复了原有的安稳和平静。食客们还是会在茶余饭后谈起龙三的种种事迹，以及他十年前呼啸一方的威风。只不过，那语气里没有了敬畏，而是充满了惆怅和惋惜。
大约半个月后，一个普通的深夜，我正在吧台后面忙活着，忽然听到了门打开的声音。我刚想习惯性地说一句“欢迎光临”，却发现刚才还有些喧嚣热闹的食堂，陡然间安静了下来。我抬起头，看到龙三走了进来，他像往常一样，穿着一身黑色的装束，戴着墨镜，只不过，左手臂打着石膏，看起来十分不便的样子。旁边搀扶着他的，是他的女儿龙小薇。
我笑道：“出院了？
龙三也笑了，在我的印象里，他很少笑得这么灿烂，仿佛被解冻的冰河，他朝我伸出了右手，“老板，表可以还我了吗？”
“你还欠我几份儿西湖牛肉羹的钱呢。”我把手表放在了他的手上说，“不过，你可以给我讲讲，为什么要把对你来说如此重要的一块表押在我这里？这样就算抵你的饭钱了。”
龙三拿回了表，放在手里摩挲了一会儿，抬起头问：“老板，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知道，你是江湖人。”
他叹了口气：“有江湖，就有恩怨。十年前，因为抢地盘，我把另一个帮派的大哥捅成了重伤，最后不治身亡。因为这个，我进了监狱。整整十年，这件事情每一天都在折磨我，我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亲手夺去了一条活生生的性命。从我进监狱开始，这种负罪感就一直没有减轻过。十年之后，我出来了，想跟当年一刀两断。但有句话说得好，出来混，迟早要还的。对方的复仇，我必须坦然接受，这是江湖的规矩。但为了不连累到小薇，我出来以后一直没有与她联系，我这么做，是为了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她。还有这块表，如果我遭遇了什么不测，想把它托付给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我问：“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一个可以信赖的人？”
“一个不值得信赖的人，是做不出那种味道的西湖牛肉羹的。”
我释然地笑了，原来如此。
龙小薇扶着龙三坐下，冲我挤眉弄眼地笑了一下，喊道：“老板，两份儿西湖牛肉羹！
我很快将牛肉羹做好了。端出去的时候，发现食堂又恢复了往日的喧嚣和热闹，大家又开始像平常一样，聊着天，或者互相开着玩笑，享受着这夜晚的安详和休闲。江湖，在这其中，又仿佛离这里很远。在西湖牛肉羹的缕缕烟气中，龙三额头上的那道伤疤也显得温柔了许多。
龙三最终还是离开了江湖，给了这件事情一个圆满的结局。不过令人遗憾的是，蛋仔终究没有跟龙小薇表白，而英姿，也没有和龙三发生过什么。也许因为时间尚短，也许因为缘分还浅，不过不要紧，生活总是一直在前行，早晚有一天，我们终会遇到我们的挚爱。
西湖牛肉羹
原料主料：牛肉馅，水发香菇，香菜，豆腐，鸡蛋。
辅料：生姜，绍兴料酒，白胡椒粉，盐，花椒粉，味精，水淀粉。
做法：
1.准备好食材，在料理盆中放牛肉馅，鸡蛋取蛋黄，滴少许绍兴料酒，加少许盐，一同腌三十分钟左右。
2.水发香菇切末备用，豆腐切碎（尽量切得小一些），生姜切末。锅内倒少许油，加热到五成，放生姜末炒香，加牛肉馅炒至变白，放香菇、豆腐、盐、花椒粉翻炒（炒的时候不要太用力，否则豆腐容易碎），炒好后倒入清水，水开了以后，撇去浮末。
3.关火。取蛋清缓缓倒入锅中（动作一定要慢，防止蛋清成为一疙瘩），并不断用筷子搅动，放胡椒粉，用水淀粉勾芡出锅，撒上香菜末即可。